肃王保持自己的颜面,挥袖让刑部的人接手库勒,“听到了吗?犯人丢了,你们吃罪不起。”
“诺。”刑部一干人等领命。
周云棠目送肃王等人离开,牵着马同凌云说道:“回宣平侯府,今晚我请你们喝酒,另外侯爷没有回来之前,你们不能出府。宣平侯府尚是安全的,若是出府,容易遭人算计。”
一行人早就领受了京城与边境的差别,颔首领命,一道随周云棠回府。
战事结束得颇快,快到侯府的人见到世子回来后都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门房的小厮见到满脸灰尘的世子后险些没有认出来。确认之后,人就跳了起来,急速跑去后院报信,“世子回来、世子回来了……”
周云棠哭笑不得,引着凌云等人往里面走,“我让人去准备热水衣襟,你们换一换,随时等着陛下的召见。”
少女行事妥当,今日让凌云大开眼界,若没有她的安抚,今日与肃王等人肯定起冲突了。
男子在外院止步,自有管事领着他们去沐浴更衣,周云棠一人往后院走,走过抄手游廊的时候,见一影子小跑着过来。
是元蘅辞。
周云棠快走两步,与元蘅辞碰面后就躲避她的视线:“有衣裳吗?换一身再和你细说。”
“你是周云棠?”元蘅辞有些不确信,再观她满身的脏污后显然是信了,周云渺是不会自降身份扮做难民的。
两人回到院子里后,婢女去厨房搬热水,一桶一桶往浴桶里倒。
多日以来,周云棠感觉今日是最舒服的,但元蘅辞还在外间候着,她匆匆擦洗干净就唤人进来。
连绵如山的秀发还在滴水,小脸被热水熏得通红,就连一双如玉的小耳朵也是红色的,瞧着,粉雕玉琢也不为过。
元蘅辞惊叹周云棠的美貌,她与周云渺也相处过,但美在肌骨,而不在皮囊,周云渺是空有其表。
周云棠穿着男儿的中衣,侧身坐在铜镜前,自己慢慢擦干湿透的发丝,等婢女都退下后,她才慢慢地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那句侯爷尚且活着后 ,元蘅辞更是不敢相信,“如果京城内当真有权臣与侯府作对,那么库勒进了刑部就不会活太久,那人一手遮天,你并非是他的对手。”
“无妨,万事有殿下。”周云棠并未在意,库勒真死了也肃王的责任。
听到她这么依赖的话,元蘅辞捂唇笑了,“你对殿下当真是矢志不渝,可我得告诉你,吴家姑娘可定了日子送进宫。听闻是给太子妃冲喜,太子拒绝了数回。吴晚虞当真是不顾羞耻,亲自去见陛下说舍了一身骨肉愿为太子妃冲喜,她与太子妃情同姐妹,太子竟被打得措手不及,这位倘若进了宫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还是赶紧阻止吧。”
周云棠听到冲喜后顿觉哪里不妥,“云渺病重?”
“说起这事倒也奇怪。”元蘅辞敛了笑意,想起当日的情景就觉得后怕,“落雪那日她给皇后娘娘请安,喝过茶后就吐血不止,连忙请了太医才稳住性命。但多日来始终不得好,太子回来后大发雷霆,处置了多名太医也没有用。夫人怀疑是那盏茶有缘故,但皇后压着不肯松口,恨不得将吴晚虞塞进明德殿里。本就瞧不起宣平侯府,这个时候就见真章了。”
“皇后不松口是常事,殿下处可有回话,我不信殿下毫无回击。”周云棠擦干了自己长发,以玉簪束起,纤细的腰身、莹润的胸部就被掩藏了锦袍里面。
脏兮兮的少年郎陡然变作一副唇红齿白的世家公子,元蘅辞将眼中的惊讶按了下去,小心提醒她:“莫要与殿下置气,吴家的姑娘分明是设计在先,得想着如何从皇后处套出真相才是大事。”
“晓得了,你在府里等我。”周云棠接过大氅,顶着寒风入宫。
陛下没有召见,她就去不得,凭借在宫里的人脉让人去中宫传话,宣平侯世子求见皇后。
意料内,皇后没有见她。
在宫门外等了半日后,她冻得瑟瑟发抖,狠狠心,让人再去传话,皇后若是不见,她便敲响登闻鼓。
果然,半个时辰后,皇后传话请她进宫。
跨过中宫大门时候,乍见屋檐下俊秀无双的男子,周云棠轻轻瞥了一眼,行礼后越过他,径直跨进殿门。
秦昭吃瘪,冷酷的双眸闪过无奈,他就知晓小女人会炸毛。
进入正殿后,皇后冷眼打量着跟随太子跑去边境的少年郎,眉眼眼角都带着不屑:“你不要太过嚣张。”
“嚣张是有底气的,臣不才,刚有了些军功,若是我拿军功去换陛下彻查太子妃染病一事,包括之前的马车被毁,您说我的底气更足,还是皇后您还是李家或者是吴家底气更足呢?”周云棠粉面桃花,艳若牡丹,这个时候却是满面寒霜,令人不敢小觑。
皇后脸色就变了,依靠着迎枕后看向太子,示意他赶紧说话。
秦昭捧着热茶,眉眼深沉,低头喝茶的时候恰好错过皇后的示意。
皇后显然坐不住了,安抚道:“周家军功来之不易,别糟蹋了。”
“周家人为周家办事,如何谈糟蹋,莫不是为东宫办事就不是糟蹋了?”周云棠步步紧逼,皇后的性子就是欺软怕硬,柿子捡软的挑。
“太子,你有何话?”皇后抗不下来了,将皮球踢给太子。
“这、有理说理,有案查案,倒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秦昭附和着周云棠开口。
儿子偏向外人,皇后气得胸口疼,“若想查就查,宣平侯府与东宫过不去,就让旁人看笑话去。”
周云棠长身玉立,圈领的白狐毛衬得那双眼睛狡黠如狐狸,“最多是中宫与宣平侯府过不去,笑话看了这么多年,再牵扯进吴家,您说呢?”
“你……”皇后气势显弱,外强中干,厉声道:“你若告就去告,刑部来查,本宫心口一致,并未毒害过太子妃。”
“您也承认是毒害了。”周云棠暗自扶额,皇后这个样子是怎么和贵妃斗的。
秦昭也是捂着眼睛不想去看皇后,叹气了会儿,看向周云棠。
然而小女人眼睛里压根就没有他,直勾勾地盯着皇后,他立即妥协道:“宣平侯府的意思是?”
太子一发话,皇后就躲在坐榻上不吭声,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
周云棠冷笑,对着太子直言道:“不许吴晚虞进东宫,不管是不是她害的,都不许。”
秦昭讪笑,就晓得小女人的目的是这个。
第80章 八十 生气。
“放肆!”
皇后怒喝, 手指着面前猖狂之及的少年人,鬓角皱纹深了几许,“你不过是一侯府世子, 立了些军功就敢插手东宫事务。遑论你不过是一小小世子,就算是肃王也而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周云棠轻笑, “臣虽弱小,可占着一个理字。若是旁人知晓皇后娘娘嫌弃周家式微,不惜下.毒.毒.害太子妃来给晋国公府的女儿腾位子, 您说陛下会不会震怒,吴家姑娘还会如期入宫吗?”
“你休要猖狂,要查便去查, 中宫站得直,心有乾坤, 朗朗白日还怕你不成。”皇后被戳了痛脚,顾不及眼前的事情了。
她慌了,周云棠却不在意, 反而捏着她的痛脚, 道:“臣去告状,皇后大可高枕无忧,或许,确实与您关系不大, 您确定与吴家姑娘没有关系吗?清者自清是不假,可浊者自浊呢?”
皇后怒火中烧,被这么一激浑然没有了顾忌,厉声道:“你伴着太子长大,也该知今日的地位来之不易,你周家能给他什么, 就你周云棠身子时好时坏,能抵什么用处。
“皇后娘娘,周家能给的,晋国公府给不了,您若坚持己见,臣也不想与您说什么。周家式微,可周家有理,太子妃倘若身子转好也就罢了,若是好不了,周家就算倾尽全府的力量也会为她讨回公道。”
周云棠沉静如山,面对皇后的疾言厉色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再度揖礼后就退出正殿。
皇后执迷不悟,她自有其他办法。
她这么一走,正殿里剩下的秦昭也想跟着一块走,数日不见,心中难免难熬。
他想走,皇后拉着他就哭了:“你看看、你看他这副猖狂的样子,若非你毫无底线地宠着,他会与本顶嘴?太子,你这是引狼入室。”
秦昭眉眼拧着,余光扫向殿外的虚空,神色缥缈,叹道:“母亲,马车被焚毁一事是李家的错,东宫下.毒您不去查,就是您的错。周云棠谦虚知礼,是您一手将她逼上绝路。”
秦昭想起春日里明艳妩媚的周云棠,若没有这些琐事,她还是从前聪慧良善的模样。
他心一揪,站起身道:“母亲,中宫中有人敢毒.害太子妃,明日害您也是易如反掌,危中不知险,您已然被人捏在手掌心里了。”
“这、这……”皇后愣住了,这才意识到危险性,之前不查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太子这么一说,事情就不对了。
想到太子的话就感觉全身颤抖,她立即唤来心腹去查。
太子无心去管中宫的事情,小心地避开众人后回到明德殿。
周云棠肯定会去见周云渺。
刚跨入殿就听到周云棠的声音:“乳娘太大意了。”
“是我的疏忽,可未曾想到皇后会不管不问,世子,这几日钟良娣时常过来同太子妃说话,话里话外都不大好听。”
云氏的声音不如以往沉稳了。
周云棠回道:“下次再来,乱棍打出去,她若不服气就去找殿下。殿下若是不管,就……”
无端停住了,秦昭的一颗心被高高地吊起。
等了须臾,周云棠才又道:“殿下若是不管,我再想办法。”
秦昭密切注意着珠帘后的倩影,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就不大高兴了,没进去就在外间坐着,周云渺身上的毒性过重,这些时日就拿药吊着。昏迷的时辰大于清醒,这个时候必然也是睡着的。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来后,纤细的玉手挑开珠帘,周云棠缓步走了出来。
秦昭一见后,唇角的笑意就止不住微扬,往一侧挪了挪,腾出身下坐榻一半的位置。
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过来坐。
然而周云棠就像没有看到,眼梢往上提了提,“殿下,臣先回去了。”
秦昭心一沉,“你生气了?”
“殿下回来多久了?”周云棠不高兴,澄澈的眸子里并无半分喜悦。
秦昭吃瘪:“八九日。”
“殿下心思玲珑,办事迅疾,为何回来八九日还查不出来呢?”周云棠追问道。
“查了些眉目,我不知你会回来。”秦昭继续解释,小女人炸毛的样子可真让人感觉不妙。
周云棠冷厉,道:“殿下说会马车被毁一事会还臣公道,怎地也毫无动静了?”
论起旧事,三言两语也是说不清的。
周云棠无情的神色让秦昭感觉几分不适,尤其是见惯周云棠温柔如水,这个时候被临头一桶冷水当真是不适宜,但他是理亏的,自然不好继续僵持。
“此事牵扯过多,我会让李家给你一个公道,至于中宫的事情,我查出来无用,还需皇后自己想办法。下.毒一事透着古怪,能在中宫行暗杀一事的人不多,我已令人去暗中盯着,眼下不可打草惊蛇。你且笑一笑,哭丧着脸果然不好看。”
周云棠并非胡搅蛮缠的人,听了解释后也渐渐释怀,主动走到秦昭身侧,刚想坐下来,外间传来宫女的声音:“殿下,钟良娣求见。”
周云棠果断地站起身来,未曾开口就听到娇滴滴的声音:“殿下,晴儿想您了。”
“嗯,我不想殿下。”周云棠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跨出门槛的时候就见到面色红润娇艳若花的钟晴。
钟晴是眼下东宫最得宠的后妃,衣饰都比寻常人高出些,身上柔内的蜀锦缎子都是今年进贡来的,东宫得到的是赏赐都送到她的殿里去。
“原来周世子也在。”钟晴微有些惊讶,看着那张与太子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颊后出现恍惚,面前的这位究竟是太子妃还是周世子?
她竟然分不清了。
干巴巴地看了一眼后,她选择性走向太子,不顾众人的眼光就伸手搂住他,娇滴滴道:“殿下,您近日怎地不见我了,上次见面您还说带妾出宫去玩的。”
周云棠眼中的冷意更深了些,“臣不打搅殿下与良娣的好时光,这就离开。”
“周云棠。”秦昭冷冷地拂开钟晴,冷望着她:“钟良娣言行不规矩,闭门思过半月,赶紧回去。”
“殿下……”钟晴慌了,不知自己哪里错了,忙跪下请罪:“妾心挂殿下,整日难眠,这才来见您,您可知您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妾望穿秋水。”
梨花带雨,怯弱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
周遭的人都不住地打量着周世子,毕竟他一来,殿下就罚了钟良娣。
周云棠不理会二人,钟家蹦跶不了多久,现在收拾过早了些。
周世子径直离开,秦昭暗地里看了两眼,碍着人在就不好追出去,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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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清冷许久,随着世子的回来后也开始热闹起来,门上的匾额也被擦拭了几次,光亮如新。
周云棠从宫里回来后就去安慰唐氏,等回到自己的屋子都是亥时的时辰。
元蘅辞自成亲后就一直住在她的屋里,周云渺是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周云棠不愿去住她的屋子,索性就同元蘅辞一道住下了。
元蘅辞沏了一盏茶递给周云棠,一面道:“我令人去给凌云将军安排好了,陛下今日不召见,明日多半就会召见的,世子今日入宫可曾见到陛下了?”
“没有,或许陛下在忙。”周云棠浅浅抿了一口茶,随后就搁置下来,想到陛下的态度后心中犹在狐疑,父亲藏匿多年的决定或许就是对的,陛下对父亲猜忌太深了。
宣化一战牵扯本朝的根基,库勒又是敌军主将,按理,凌云归来应该立即召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