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院首又过来了,开了些药又回去了。
周云棠服药后就躺了下去,午后好睡,一睡就到了黄昏,睁开眼睛感觉好受许多。
眼前清晰明亮,也不怎么疼了。
云氏走来,眼睛通红,她怪道:“怎么了?”
云氏心性惯来强,爱争强好胜,断然不会随意哭闹。
“娘娘,您的眼睛还疼吗?”
她紧盯着周云棠的眼睛,发现并无不妥,一点都不像外间所言不日要瞎了。
周云棠还是气定神闲的姿态,撑着手臂坐起来,“不疼了,您怎么了?”
“外间说您要瞎了。”云氏想想就觉得心口疼,那起子人心肠太狠毒了,无端咒她们太子妃,蛇蝎心肠。
“无妨,之前常有人说我要死了,你看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周云棠豁达,转身朝外间看一眼,问道:“今夜他可曾过来?”
说到陛下,云氏才来了精神,道:“传话说亥时才过来,明日休沐呢。”
明日休沐,太后才会设宴。
周云棠凝视着瑰丽色的黄昏,无端有了厌恶之感,太后怨恨周家做事太绝,可不曾想过是谁先动的手。
若无他们动手杀人,秦昭又怎会逼他们揪出凶手。
因果循环,自有报应。
亥时过后,秦昭果然来了。
与上次一样,穿着简单,进殿后,云氏想说什么却被湄月拉了下去。
周云棠沐浴才出来,瞧他一眼后没有说话,径直上榻。
秦昭愣了愣,自己也去沐浴净身,他洗澡极快,片刻后回到寝殿。
吹灭了殿里的灯,榻上的人背对着他。
她的呼吸很平静,而他不知怎地,呼吸乱了。
秦昭躺了下来,伸手将她搂入怀里禁锢,咬着她的耳廓:“不高兴?”
“没有,习惯的事情。”周云棠很平静,耳廓生热后,才感觉到不适,自己回身,猛地咬住了他。
秦昭微怔,下意识将人搂得更紧了,摸索到她的手,十指牵住,将人按在榻上。
周云棠呼吸微重,抬眸盯着他:“我要瞎了吗?”
“生气了?”秦昭笑了起来,消息是太后放出去的,个中含义他明白。
太后越闹,他就越不会将李家的儿子放回来。
宣平侯不在女子身上动手,李家恰恰相反,没甚骨气。
周氏不为后,整个朝堂都不安宁,他就像看看会闹到什么时候。
“我替你出气,可好?”
周云棠不去看他,翻过身子就背对着他,道:“你明日取消宴席?”
“无甚意思,我带你出宫去拜佛,我们成亲的时间不短了,求子如何?”秦昭将人又拉了回来,扣住她的十指,迫使她面对自己认真道:“求子。”
“不求,我眼睛疼呢,不能受烟熏。”周云棠拧眉,这主意更狠,戳着太后的心窝子。
太后设宴相看后妃,新君带着她去求子,脸打得狠,也令太后没了颜面。
周云棠抬起她的下颚,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唇角相依。
齿间的温度就升高了。
周云棠呼吸沉重,片刻后就不说话了,黑暗下,她只看清了秦昭脸庞的轮廓。
她很清楚秦昭的性子,不是犹豫不决,而是有了后招。
她不问,也懒得去问,做了这么多年的周世子后,累了,倒不如做一小女子,躲在秦昭的羽翼下舒服。
秦昭凭着感觉去感受她的情绪,多年来他渐渐摸透了她的心思。这些时日以来,她的行径只不过显示她是最普通的女子。
家族的支撑于她而言也是很重要。
秦昭忽而释怀了,他是手滑到了她的腰间。
周云棠按住他的手:“妾觉得陛下的提议甚好。”
“如何感激我?”秦昭复又一笑,挣脱她的手,探入衣下。
第104章 一百零四 谦让。
翌日清晨, 一辆马车从重明门悄悄出去。
半个时辰后,太后收到消息,皇帝与周氏出宫去了。
她好奇:“去了何处?”
内侍回道:“听闻去灵檀寺。”
太后奇怪:“做什么?”
内侍颤颤惊惊:“求子。”
“求子?”太后惊讶, 随后明白过来,怒不可遏地砸了手中的梳子, 怒道:“荒唐……”
内侍头磕到地砖上,忙道:“太会娘娘息怒、太会娘娘息怒。”
太后气了会儿,就平顺过来, 慢慢道:“去了也就去了,对外就说陛下在崇政殿,未曾出宫。”
走了就走了, 只要周氏不来闹腾就行了。
秦昭方登基,根基不稳, 现在这个时候就应该笼络世家大族的心,先帝当初登基后就立刻纳了不少妃妾。秦昭也会走这条路,她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
很快, 她就平定下来了, 淡淡地吩咐道:“待会将罗小姑娘带到我跟前来。”
秦昭重用罗霄,她肯定会多加照拂。
***
出宫后,景色就不一样了,马车走得慢, 又挑着热闹的地界走,一面走,一面听到外间的喧闹声。
秦昭穿了一声月白色的袍子,宽肩窄腰,风流倜傥,周云棠的目光凝了一息, 近日朝堂上尚可安稳,肃王的死让那些文臣都乖乖地闭上嘴巴。
眼睁睁地看着一朝皇子被人砍死在自己面前,作为臣下,他们应该奋不顾身地救。
然而他们贪生怕死,没有援救,这就等同有了把柄在秦昭手中。
秦昭的手段阴沉而狠辣。
周云棠缓缓看向车外,身后男子动了动,自己腰间一紧。
秦昭俊眉修目,笑起来就像是一世家子弟,在以前,他爱笑,周云棠更是如此,每日巴巴地跟在他的后面,当着人肃然地喊殿下,私下里就甜甜地喊他哥哥。
重逢后,她依旧是软糯甜美,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也很好听。
现在的笑就像是昙花一现,难得又难遇。
秦昭就跟着笑不出来了。
外间暖黄的光色照了进来,他顺势将人揽进怀里,把脸贴在她的侧脸上,“阿棠,笑一笑。”
“你觉得云渺真的是吴晚虞害的吗?”周云棠问道。
秦昭眼中光色淡了淡,道:“秦暄查案,你该去问他。”
“你让我见他吗?”周云棠扯了扯唇角,她不是傻子,当日里接受这个结果是无奈,先帝迫之,吴晚虞虎视眈眈。
如今得了机会,她就想深入了解。
但困于深宫中,机会极其渺茫。
之前的理想随着东宫的墙壁而散了,周世子与周云棠之间还是有许多的差距。之前不觉得,太后这么一闹,就显出差距来了。
若是周世子,势必会去讨个公道。
如今呢,她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东宫里。
周云棠胡思乱想,腰间的力气大了些,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回头,听到秦昭的声音:“见他作甚,居心不良。”
周云棠皱眉:“他是你的弟弟。”
“觊觎你的人就不是我的弟弟,阿棠,周云渺的死牵扯太多,不止吴家参与进来,只怕还有先帝。”秦昭漫不经心,周云渺过于任性,许多事情看不透。心思不如周云棠,对外交际也是如此,她还多了一重,就是任性。
就连云氏都非真心帮她。要知晓身边人是最重要的,云氏心中只有周云棠,对于周云渺的回归是厌恨憎恶的。
击垮周云渺的那杯茶就最后一根稻草。
当日里压着不查,就是种种原因掺杂在一起,非一日之功,查出来就是裹着一层云雾,未必就是真相。
秦暄查案就没有私心了?
秦昭轻笑,吻了吻她的耳畔,道:“若当日嫁入东宫的是周云渺,熬不过三月。”
她的死是注定的,李家、吴家,乃至先帝,都不会容忍这么一位在宫廷里。
周云渺的死令他窥得一貌,就是皇帝容忍其他人去害,自己没有动手,其他人成功,他就顺利将人除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阿棠,你聪明,在宫里没有脑子是活不下去的。比如这次,你不吵不闹,让人只会心疼。”
周云棠嗤笑:“起初我以为是吴家,可是后来吴家被夺了军防后,我就明白过来。吴家是先帝的一枚棋子,不会是凶手,而先帝也不会是凶手,他只是布局者。他令那些人怨恨云渺,吴晚虞嫉妒、太后厌恶、李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什么都没做,就摁死了这位单纯任性的太子妃。”
秦昭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我就说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对这件事一语不发。确实,先帝布局,将我们当做棋子。他对周家的和恨意到了顶端。”
开始,他只当先帝对周家是眷顾,后来,当李家开始动手的时候,他就明白过来,先帝看似的宠爱就是一把刀。
周云棠身子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因此,才逃过一劫。
周云渺是太子妃,先帝不会容忍有周家的骨血参杂在皇室中。
所以,她必须死。
怎么个死法,就看各家的姿态了。
李家最为迅速,刺客、刀剑、火烧,吴家呢,或许就是那碗茶,皇后呢,坐视不管,中毒后,是否静心救治,就只能问她自己了。
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阿棠,那不是你,你也不会让……”
“没有父亲,我就死在了那辆马车里,太后至今怨恨周家不该逼得你大舅流放。为何不该,就因为那次我没有死。倘若我死了,她就会觉得应该。太后处处为李家着想是应该,可杀人偿命也是天经地义。”
秦昭久久沉默下来。
马车缓缓驶过热闹地街市,出了城门的时候,周云棠忽然唤停:“回宫。”
秦昭扶额,果然还是要闹腾了。
马车复又回到宫里,云氏一惊,走过去迎道:“娘娘怎地回来了?”
“想回就回来了。”周云棠径直回宫,走到内殿后唤湄月进来更衣。
外间的湄月觑一眼太子的神色后,悄悄地挪步,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就提起裙摆奔了进去。
秦昭气得发笑,都是会闹的。
比起钟晴,周云棠的闹腾反而令他多了些心疼。
妒的滋味,不好受,但可以让周云棠变得有些可爱,不再是拘谨着性子。
或许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换了衣衫出来的周云棠,华贵雍容,沉稳温柔,眼角多了些媚意,他笑了笑,周云棠望着他:“笑什么?”
“阿棠,你生气的模样很有趣。”
周云棠改为瞪着他:“我本觉得你可靠,借你羽翼躺一躺,如今想来是我的过错。”
秦昭挑眉,陡然间想起多年以前,周云棠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说:“我是周家的世子,不可躲在东宫的羽翼下,我会自己努力去做,撑起周家的一片天。”
细细想想,那个时候周云棠不过六岁罢了。
他好像又错过了什么,便道:“我可有补救的办法?”
“陛下觉得呢?”周云棠也跟着挑眉,语气带了两分挑衅。
秦昭凝视她良久,终于摇头:“没有了。”
周云棠朝他伸手,他巴巴地凑了过去,等靠近后,周云棠又收回了手,不给他碰。秦昭不高兴,“阿棠,闹腾我做甚?”
“陛下可想起有一晚您没有进来?”周云棠语气淡淡。
秦昭揉揉额角,“崇政殿没有后妃。”
周云棠低眸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黄田玉的镯子,淡淡道:“马上就有了。”
秦昭感觉哪里不对劲,立刻道:“没有。”
周云棠又扶了扶鬓角的步摇,重复道:“马上就有了。”
秦昭憋屈,他真是最害怕沉默又冷静的周云棠,会吓死人。
他保证道:“周云渺一直再查,未曾与你说罢了。”
周云棠睨他:“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秦昭再度开口:“信我一次。”
周云棠朝他投去一抹凄楚的目光:“最后一次。”
秦昭连忙点头。
周云棠唇角弯了弯,“去找太后玩?”
秦昭头疼:“不好玩。”
周云棠又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问秦昭:“我好看吗?”
一直在暗处不说话的湄月却是颤颤惊惊,她这样会不会被灭口?
只当两人相处得不好,谁知,陛下竟这么一直谦让……
最后,秦昭坐上了东宫的车辇,周云棠无骨头般倚在她的身上。
秦昭陡然想起她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是这般,许久未见,倒添了几分骄奢。
他在想,接下来的日子里若是没有周云棠,那该是星辰黯淡无光,毫无滋味。
伸手揽过周云棠的腰肢,问道:“眼睛可好了?”
“我若真瞎了,你会立谁为后?”周云棠兴致满满地问道。
秦昭闷不做声了,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
路上可见三三两两的夫人们,车辇走的是主干道,遇见也是必然的事。
夫人们见到皇帝的车辇都不敢抬首,等车走后才敢悄悄问引路的宫人:“方才那位女子是?”
东宫里还有一位太子妃,三位良娣良媛,都没有封赏。
因此,她们不确定是哪一位。
宫人没有回答,东宫的事情不可随意说。
到了宫门前,秦昭先下马车,下车后冲着车上人伸手,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第105章 一百零五 立后。
太后的慈宁宫内来了不少人, 走进宫门就见到一群鲜亮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