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许木匠和自家的娘子相视了一眼。
“长得这么好看,别不是家里想要拿她换了大笔彩礼钱,对方是个老头子,所以从家里逃跑出来的,然后被霍铁匠收留了?”
“别不是霍铁匠人家闺女哄来的,人家父母现在找上门来了。”
这越说越荒唐了。许家娘子大概也是知道原因的,所以朝她们驱赶道:“去去去,别人家的事情那么关心做什么,人家霍铁匠可是连咱们镇长都称好的。还至于哄别人家的闺女?这镇上有多少的人家盯着霍铁匠,他更不至于哄骗别人家闺女!”
许家娘子这么一说,大家伙还都觉得是这个理。现在霍铁匠都与知县说上话了,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至于去惹一身腥哄骗别人家的姑娘?
现在人也进了打铁铺了,也听不到什么了,所以也就都散了。
远处转角处的何誉听到这话,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原想着若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就去寻到这清水镇的镇长,说是打铁匠哄骗了自家的闺女。
可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这霍铁匠不好惹。
所以现下只能用软的,不能硬碰硬。
他不能出现,只能让李氏来一步一步地慢慢劝说。
只要能把人劝说到客栈中,他就让人把阿沅绑走,安排到其他的地方囚禁着,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若是李氏问起,便解释是托了同窗帮忙,同窗有一处宅子,有个妇人看着,等阿沅想明白了,再接回来。
他说什么李氏都会相信,也不怕李氏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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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随着阿沅进了后院。
后院很宽敞明亮。桌椅瓢盘,还有窗户上边贴着的喜字,都在彰显昨日的办喜宴的热闹。
这是一户人家比何家还要富裕。
霍擎也一同走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阿沅。
阿沅停在了堂屋门口,看向霍擎。
“霍爷,我与阿娘说些话,你别进来。”
霍擎面色冷冰冰的,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沅看向自己的阿娘,温声道:“阿娘,你与我进来说吧。”
李氏看了眼那面色冷峻的男人,随后才随着阿沅进了屋。
进的屋子是阿沅的新房。
李氏看到这屋中的那些崭新的女样式的梳妆桌与柜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何家时,阿沅所住的那一间小屋子,除了一张小木板床,什么都没有。
但一想到何家大度的收留了她和前夫生的女儿,这些家具物件什么的都比不上何家的好。
李氏收回了目光,看向女儿:“阿沅……你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阿沅笑了笑:“我过得很好,霍爷对我很好。”
听到女儿提到那个男人,李氏忘记了丈夫的交代,板了脸:“你怎糊涂把自己嫁了,我是你亲阿娘,你怎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并不糊涂,霍爷是良人,若非是霍爷,我也不一定能平安的在这与阿娘你说话。”阿沅本以为自己见到了阿娘,多少会有些怨的,但此时内心却是很平静。
大抵在上一回阿娘与何誉在寻自己的时候说的的那些话,她就已经对阿娘失望了。
李氏一听,愣了愣:“什么意思?”
“在我流离失所的时候,是霍爷收留了我。”
李氏一听,便再也忍不住地苛责:“何家待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你知不知道你的做的这些事情,让阿娘在何家都抬不起头来了,你能为了一个收留你的人而嫁了人,何家收留了你十几年,你又怎么能狠得下心来恩将仇报?”
话才说完,李氏顿时想起了丈夫的嘱咐,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冲了,忙补救道:“阿沅,阿娘不是怪你,你继父和老太太都已经答应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你就与我回去……你若舍不得那个打铁匠,你就与他一块回去,让你继父和老太太见见,好不好?”
阿娘忽然变了态度,又说让霍爷回何家,很是奇怪。
“这次我来,阿娘没有与你继父和老太太说,就只带了小弟过来,他现在在客栈中,一直吵着要见你,你与我去见见他,其他事等之后再说,好不好?”
李氏的声音很是温和。
可这样温柔的阿娘,却是在阿沅每回受了委屈的时候,温柔地劝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要与老太太和继姐计较。
阿沅盯着亲娘看好半晌,看得李氏心里有些虚。
半晌后,窗户外传来冷沉的声音:“何不把阿沅的小弟带来,偏要阿沅过去见?”
第63章 断绝关系
霍擎的声音传到了屋中。李氏闻声, 脸色顿时微微发白,心底发虚。
可随即想到这都是为了阿沅好,顿时就不觉得心虚了。
打铁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都还不清楚, 怎能这么轻易的就把阿沅交付于他?
李氏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哽咽道:“小弟发了烧,我不好带他过来,阿沅你最疼小弟的了,你难不成就不回去看看他吗?”
阿沅也不傻,怎看不出阿娘的端倪?再者说何家庄到清水镇不是一个两个时辰, 而是两天一宿呀,老太太又怎可能会让阿娘把小弟带出来。
这只怕是何誉教唆的把戏,所以阿沅强硬道:“我是不会去的。”
李氏似被伤透了心,眼泪又陆续落下:“你就真的忍心不管你小弟了?还是说你被外边那个男人给灌了迷汤, 连阿娘和小弟都不顾了?”说到外边的那个男人时,李氏压低了声音。
继而道:“你年纪小,懂什么人心险恶, 他收留你为的是什么,阿娘清楚得很?!”说到这,李氏有些激动。
阿沅最不能听到的就是别人在她的面前说霍爷不好。
秀眉皱了起来, 面色也严肃了起来:“霍爷很好,他不会欺我,不会把我当成小丫鬟一样使唤, 也不会打骂我, 更不会故意抹黑我,”
“可阿娘口中对我们有天大恩情的何家。他们是收留了我,可是这么多年, 阿娘你就没有看到老太太和何莹莹是如何对我的?”
在何家,阿沅就是个下人,不用工钱,只需要给一口饭吃就可以随意使唤,随意欺负的下人。
可在李氏的眼里,看法却是不一样的,她道:“老太太是苛刻了些,莹莹也刁蛮了些,可你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何家呀。何家全家人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苦些就当是报答他们了,你最后怎么都是得嫁人的,再熬一两年就离开何家了,可就这么些时间你都忍不了吗?为什么要偷银子,为什么要伤了你阿爹?!”
说到最后,李氏越发的激动。
阿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阿娘你真觉得是我偷了银子,伤了何誉吗?”
听到女儿直呼丈夫的名字,李氏哭意一顿,急道:“你怎么能这么直呼你阿爹的名字!?”
阿沅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听到阿娘的话,眼底露出了嫌恶之意,吐出了三个字。
“他不配。我阿爹只有一个,叫苏季伯,不叫何誉。”
李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就是这“他不配”的三个字,让李氏忘记了丈夫的交代,顿时沉下了脸。
看着阿沅的眼神变了:“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变得完全不像我的女儿了。当年要不是你现在这个阿爹说服老太太收留了你,你如今早被你那狠心的三堂叔三堂婶给卖了!且在何家这么些年,你阿爹教你读书认字,当你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竟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看着阿娘维护着何誉,再有对何誉所说的话一点怀疑都没有。更没有问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她做的,而是认定了是她做的样子,阿沅心里边拔凉拔凉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面无表情的道:“我没偷银子,我之所以刺伤何誉,那是因为他在我喝的水中下了不干净的药,他进了我的屋中,欲对我不……”
“啪”的一声,瞬间打断了阿沅的话。
听到声响,霍擎蓦地起身进了屋子。进了屋子就见阿沅捂着自己的脸,也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疼的,眼睛不仅红了,里边也更是覆了一层水雾。
霍擎脸色一瞬间黑了下来。
走了过去,把阿沅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动作温柔的把她的手拉了下来,看到了那粉嫩得一掐就有印记脸颊上多了一个刺眼巴掌印,眸色瞬间一敛。
转头看向了李氏,黑眸中冷得没有半点的温度,更是冷得让人有种心里发寒的感觉。
本被气得发抖的李氏,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也露出了惊惶。
可一想到自己是阿沅的亲娘,便就不觉得有错了。旋即梗着脖子道:“儿女做错了,做娘的教训也是天经地义的!”
阿沅被阿娘彻底的寒了心。
李氏也不怕那男人了,盯着阿沅,愤慨的道:“何家对我们母女俩有天大的恩情你不报答,你反倒诬陷你阿爹,你的心怎么这么歹毒的呀!?”
霍擎冷着脸,沉声说道:“你丈夫说什么都信,而自己亲生女儿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信。我不管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回去与你丈夫说,若是你们敢随意乱传阿沅的事,我便竭尽所能,让你丈夫这辈子也别想继续走科举这条路了!”
李氏瞪大了双眸。
何誉和儿子都是她的软肋,被这么威胁,脸色都变了。本可以不把这话当真的,可因听到别人说这打铁匠不仅立了功,还救了知县的儿子,极有可能会在知县面前胡说八道。
想到这,李氏心里有些慌了。
霍擎看回阿沅,,温声道:“一会我去打些井水给你敷一敷。”
阿沅擦了擦疼出来的眼泪,点了点头。看向了李氏,冷漠道:“阿娘你走吧,不要来找我了,你是何家的人,我不是,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个不孝女。”
说完这话后,阿沅转身背对了自己的亲娘。
原是怕女儿是被威胁嫁人的,李氏才被丈夫说动,先来这把人哄走,再看看铁匠是不是良人再决定要不要把阿沅留在清水镇。
可现在看来,女儿是真的被这个男人迷了心窍,连她这个亲娘和亲小弟的都不认了,思及此,心底生出了一窝子的气。
心底有气,直接冷了脸,说气话:“今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愿今后你不要后悔。”
再而深呼吸了一口气,朝阿沅伸出了手:“你当初从何家拿走的三十五两银子,你还回来,我拿回去还给老太太,往后你过得如何,我也不管你了。”
说到底,阿娘还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阿沅没有偷钱,也不会傻得给他们一文钱。
背对着李氏,阿沅冷声道:“我没有偷,我为什么要还银子?!”
霍擎沉默了默,随即转身伸手到衣柜上边,拿下了一个带锁的木盒。
阿沅看到霍爷拿出装银子的盒子,一惊:“霍爷你拿盒子做什么,我没有偷银子,你不用给他们!”
霍擎摇了摇头:“给你阿娘的聘礼,收了这银子,往后不相往来。”
伸出了手,让阿沅给钥匙。盒子有锁锁着,可钥匙在阿沅的身上。
李氏在气头上,便继续梗着脖子道:“他说得对,拿了银子,往后你与何家再无关系!”
听到了这话,阿沅转回了身,目光定定的望向阿娘。
她怕因为有阿娘在,她和何家始终都脱离不了关系。如今阿娘都这么说了,她还迟疑什么?
沉默了片刻,看向霍爷:“可以请许嫂子和许木匠过来吗,我想请他们做一个见证。”
“什么见证?”霍擎不放心她与她阿娘待一块。
阿沅看回李氏,一字一顿的道:“断绝母女关系。”
这话落在李氏的耳中,随即瞪大了双眸,震惊的看着阿沅。
阿沅眼眶虽然还是红的,但语气还是非常冷硬的道:“往后何家是何家,霍家是霍家。阿娘你是何家人,我是霍家人,你与我再无关系。”
如今只有阿娘在,何誉不在,事情才好办。若是今日阿娘回去了,只怕何誉还会想什么法子来对付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与阿娘而言,心里那杆秤早已经倾斜了。倾斜得她这个女儿在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也没什么重量了。不如就这样吧,继续做着她的何家妇,而她则是霍家妇。
霍擎冷冰冰的看了一眼李氏。哪怕她是阿沅亲娘,但他还是没给她一分好脸,冷声道:“你若是再打阿沅一巴掌,我就到客栈去,还何誉十巴掌。”
说着,走出了屋子。
李氏被他吓得微微退了一步,紧紧握紧了手。
屋内只余下母女二人。
许久,李氏气有些消了,看着阿沅,苦涩的开口:“你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阿沅抹了抹眼尾的一些湿润,笑了笑,可笑不到眼底:“我今已是霍家妇,吃穿不愁,还有一个疼爱我的丈夫,不用再做下人,更是不用看人脸色。我再回何家,与我有什么好处?与何家又有什么好处,还是说要把我卖个好价钱,不然为什么非得要用计把我哄骗回去,为了什么?”
李氏被阿沅问得一怔。
是呀,她为什么非得把阿沅带回去?
如今阿沅也不是什么清白姑娘了,再回去也寻不到好人家了。老太太虽然嘴上说不怪阿沅了,可回去后,私底下定然还是会磋磨的。
纵使现在被女儿的恶毒和狠心伤透了心,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心底还是有几分为她打算的。
想到这,李氏咬牙道:“银子我拿走,但断绝关系是不可能的。”
要是往后她男人欺负了她,她这个做亲娘的还能给她当依靠,决不能断。
“阿娘若是不同意,那我便是不要这个名声了,我也要去衙门状告何誉,说他欲图对我不轨,就是两败俱伤,我也要他何誉身败名裂!”阿沅从未把话说得这么决绝。
原心软了一分的李氏,再次被触碰到逆鳞,不可置信的看着阿沅,怒意瞬间又占据了心头。
被气得心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怒指阿沅,痛心疾首的道:“成!你既然那么想与我断绝关系,那就断绝,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