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1-04-23 09:56:01

  假山旁,一名粉衫少女双手抱臂,来回踱步。
  夜色模糊了她的面容,从那频频张望的动作,能看出她的不安。
  花园中很安静,虫鸣声交织成小夜曲传入耳中,无端有几分森然。
  抓坏人——冯桃长这么大,头一次干这么刺激的事。
  “大姐,那人……真的会来吗?”
  “嘘,别说话。”冯橙声音压得极低,眼睛盯着某个方向,“来了。”
  冯桃顺着视线看去,却只看到一团黑。
  她怎么没看见呢?
  小姑娘正疑惑着,随着那人走近,终于辨出了模糊轮廓。
  真的有人来!
  冯桃立刻去看冯橙,不但没有紧张,还满眼兴奋。
  冯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人瞧。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子,一副小厮打扮。
  尚书府下人众多,冯橙对来人没什么印象,冯桃却轻咦了一声,但因为那人越来越近,没敢说话。
  冯橙当即明白,冯桃认识这个人。
  那人放轻脚步走向小鱼,恰在这时小鱼转了身面向假山。
  走到小鱼身后,男子轻声喊:“三姑娘。”
  小鱼一言未发走进假山缝隙中。
  假山缝隙是贯通的,从这边能进,另一端也能出。
  男子见小鱼进去,下意识追进去:“三姑娘——”
  一掌劈来,男子后面的话就没有了。
 
 
第46章 扑空
  冯桃猛拽冯橙衣袖:“大姐,他跟进去了!”
  “嗯。”
  “那咱们回晚秋居?”
  按着冯橙的安排,小鱼把人制住后,直接带回晚秋居审问。
  冯橙眼睛盯着假山处,低声道:“再等等。”
  晚风吹来,花枝摇动,簌簌作响。
  姐妹二人窝在花丛里挨着蚊子咬,没等多久就见不远处灯光摇晃,人影攒动。
  很快几个婆子走过来,为首的是长宁堂的胡嬷嬷,就是被来福抓花脸那个。
  胡嬷嬷是牛老夫人心腹,管着内宅多年。
  早些年二太太杨氏接手打理府中庶务,牛老夫人当然不愿意当瞎子、聋子,胡嬷嬷作为内管事算是对杨氏的压制。
  “人呢?”胡嬷嬷左右环顾,面色阴沉。
  一名提着灯笼的婆子纳闷道:“瞧着是往假山这边来了。”
  胡嬷嬷一听,脸色更难看了。
  二门入夜就会落锁,直到转日清晨内院通往外宅的门才会打开。
  这种情况下,她居然接到消息说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往花园来。
  三位姑娘就住在花园附近,一个男子晚上溜过来,这还了得!
  “该不会钻进假山了吧?”另一个婆子猜测着。
  “把灯笼给我!”胡嬷嬷夺过一名婆子手中的灯笼,提着往假山处走去。
  几个婆子见状立刻跟上。
  胡嬷嬷唯恐闹出丑事来,走得飞快,到了假山处立刻举起灯笼往山缝中张望。
  要说假山能藏人,便是这里了。
  夜色沉沉,假山内黑黝黝一片,突然被橘色灯光照进去,胡嬷嬷猛然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那瞬间,胡嬷嬷脑海一片空白,手中灯笼砸到了地上。
  一团黑飞快扑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胡嬷嬷脸上。
  熟悉的抓挠伴随着剧痛传来,胡嬷嬷这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啊——”
  花园里登时人仰马翻。
  “快,赶紧把胡管事脸上的猫弄下来!”一名婆子激动大喊。
  几个婆子围着胡嬷嬷乱转,却觉无从下手。
  好在那只花猫自己跳了下来,钻入花丛眨眼不见了踪影。
  “追!”
  胡嬷嬷捂着脸怒骂:“追个屁,快去请大夫看看我的脸!”
  几个婆子心下一松,急慌慌扶着胡嬷嬷走了。
  那么凶的猫,谁想追咧。
  等到花园中彻底静下来,只剩先前掉落在地上已经熄灭的灯笼孤零零躺着,冯橙拍拍草叶站起来,不紧不慢对冯桃道:“走吧。”
  二人进了晚秋居,冯桃这才真正松口气,不解问道:“大姐,来福伤了胡嬷嬷,不会有事吧?”
  “来福是有主儿的猫,能有什么事。”冯橙不以为意笑笑。
  冯桃后知后觉点头:“也是,胡嬷嬷先前就被来福挠过一次了。”
  可她想一想,还是觉得不妥当:“大姐,其实没必要让来福现身,平白得罪胡嬷嬷那些人。”
  胡嬷嬷虽是下人,可小鬼难缠,得罪了没什么好处。
  冯橙笑着摇头:“不是没必要,是很必要。”
  “为何?”冯桃听得一头雾水。
  “今日若是三妹去赴约,结果如何?”
  躲在花丛里挨了一晚上蚊虫咬,冯桃早把后果想清楚:“我要是去见了钱三,等胡嬷嬷带人来撞个正着,哪还有活路。”
  被仆人撞见与小厮夜里私会,哪怕她否认,也有嘴说不清。
  以祖母的严苛,大姐从拐子手中逃脱回来若非得了永平长公主青睐都不好过,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出孙女,上没有父母护着,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要知道你、我、二妹住处都在花园附近,有人说瞧见一名男子往假山这边来了,现在胡嬷嬷他们没找到人,回头能有什么好话?”
  冯桃听着,渐渐白了脸。
  她明白了其中干系。
  世人最爱捕风捉影,晚上闹了这么一出没有找到人,听到动静的说不定就要暗暗猜测住在花园附近的三位姑娘。
  虽说以祖母的威严这些下人不敢乱说,可想想自己的清白被人暗暗揣测,也够膈应人了。
  “来福那般厉害,若真有男子去了假山那边早就闹出动静了。那些婆子这么一想,便会相信报信的人是瞧错了。”
  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真要有男子混进内宅,这些下人同样得不着好,巴不得有个合理的借口遮掩过去。
  冯橙做的,便是给她们这个借口。
  “对了,三妹,你认识那个小厮?”
  “大姐是说钱三?”提到小厮,冯桃气得眼里冒火,“就有过一次交集。那日我去前边,走在路上戴的绢花掉了,他恰好路过,把绢花捡起来交给小蝉。”
  冯桃说着,越发气恼:“当时我还觉得这小厮挺机灵的,不然绢花丢了也是麻烦,谁知道他会是这种人!”
  冯橙伸手拍拍冯桃手臂:“不气了,我们去见见他。”
  小鱼把人丢进了西间书房,白露守在那里,正急得眼前发黑。
  有男人夜里来找姑娘也就忍了,小鱼居然还提了个大男人回来!
  一见冯橙过来,白露险些哭了:“姑娘——”
  “人在里边吧?”
  “在。”
  “三妹,你与白露留在这里。”
  “大姐——”冯桃想跟进去,讨好喊了一声。
  冯橙摇头:“你不露面好一些。”
  她本就不在意那些虚的了,又能扯上长公主这面大旗,三妹却不一样。
  一进书房,就见小鱼眼睛不眨盯着躺在地上的小厮,十分尽忠职守的样子。
  “还没醒?”冯橙走到小鱼身边,打量一眼还在昏迷的小厮,皱眉道,“把他弄醒。”
  小鱼从荷包摸出一根针,对着小厮就扎了下去。
  小厮痛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面庞。
  莫非是做梦?
  小厮正恍惚着,蹲在一边的小鱼一声不吭又扎了一针。
  姑娘说把人弄醒,也不知道只是弄醒来,还是弄清醒。
  既然这样,还是做到位。
  前不久陪姑娘回长公主府,翠姑对她说以后她就是姑娘的人,不要惦着长公主府了,她便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
  小厮嗷一声惨叫,彻底清醒了。
  这不是大姑娘吗!
 
 
第47章 利欲熏心
  冯橙往摆在墙边的那张矮榻上一坐,懒懒吩咐:“把人提过来。”
  小厮开始还不明白“提”是个什么意思,等小鱼揪住他后边衣领把他拎到冯橙面前,便什么都懂了。
  “钱三是吧?”冯橙悠悠问。
  “是小的。”小厮心中直打鼓,“大姑娘,小的怎么会在这里?”
  冯橙没准备隐瞒,指了指小鱼:“哦,被我的丫鬟打晕了提过来的。”
  小厮一听“提”这个字,就觉头皮一紧。
  “大姑娘,小的没有冒犯您啊,您——”发现少女俏脸一沉,不知怎的,小厮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没有冒犯我?”冯橙挑眉冷笑,“这是什么时辰?你一个外院的小厮出现在后花园,冒犯的岂止是我!”
  小厮一下子没了话说,连连磕头:“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求大姑娘饶过小的这一次吧——”
  “行了!”冯橙不耐烦打断小厮的讨饶,“我没闲工夫看你装腔作势,便直接问吧,是谁指使你夜里去花园假山的?”
  小厮心中慌乱,眼珠转个不停想着该怎么说。
  “撒一句谎,我便让小鱼扎你一次。”冯橙说得没有丝毫烟火气,却那般自然。
  小厮暗暗攥拳,终于意识到这位大姑娘不是那种娇娇弱弱的正常闺秀。
  说一句慌就扎一针,催赌债的都没这么狠啊!
  人家是以威胁为主,可在大姑娘这里他才醒,就已经挨了两针了。
  小厮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随意坐在矮榻上的少女,犹豫着要不要死撑到底,忽见少女眉头一皱。
  “寻常针扎可能不行。”少女琢磨着,抬了抬白皙如玉的下巴,“小鱼,扎他下面。”
  小厮捂着下面腾地跳起来。
  小鱼抬脚把人踹翻,踩在小厮身上缓缓亮出长针。
  小厮骇得魂飞魄散:“小的说,小的说!”
  让小丫鬟拿针扎他下面——只要一想,就要昏过去了。
  大姑娘还是人吗?
  书房外,冯桃与白露正贴着耳朵听。
  听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飞快别开视线。
  白露:完了,完了,让三姑娘知道姑娘的离经叛道了!
  冯桃:糟糕,看白露吓成这样,是不是无法接受大姐出人意料的言行?那以后对大姐不够忠心了怎么办?
  二人各怀心思,继续听壁脚。
  屋内,小厮瘫在地上,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说说吧,幕后指使是谁?”
  不疾不徐的语气,落入小厮耳中森然如刀。
  “是李嬷嬷。”
  “哪个李嬷嬷?”
  小厮眼神闪烁:“汀兰苑的李嬷嬷。”
  冯橙缓缓把手搭在矮榻靠背上,心中一派平静。
  从三妹把那张字条交给她,她便有所猜测。
  知道三妹心悦陆墨的,只可能是尚书府内宅的人。
  或许是三妹对她提起陆墨时被有心人听了去,报给了主事的人知晓。
  这个人不会是祖母。
  祖母最怕尚书府名声有损,若是知道三妹有不合规矩的地方,定会叫去敲打训斥,而不是设下这么一个毁掉三妹清白的圈套。
  尚书府三姑娘与小厮夜里私会,对祖母来说是丢了大脸。
  小厮提到的汀兰苑是二房住处,李嬷嬷是二婶杨氏从娘家带来的乳娘,心腹中的心腹。
  二婶算计三妹的目的,现在也很明白了。
  无非是为了二哥的利益。
  本来,大哥学业出众,又占着嫡长孙的名分,谁都没想过二哥会有机会。
  可是她出事了,母亲大受打击,大房岌岌可危。
  二婶就如见到鱼腥的猫,嗅到了机会。
  二婶了解母亲的秉性。
  在她私奔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闹出三妹与小厮私会的事,母亲完全无法承受这种难堪。
  母亲羞愧自尽,大哥因为守孝错过了今年秋闱,而二哥却不受影响。
  二哥中了举,转年春闱更进一步,从此步入仕途。
  而大哥要守孝三载,到时候就算一切顺利,也比二哥晚起步三年。
  谁知道三年会有什么变化?
  如果二哥运气好,走得特别顺当,焉知祖父不会倾力培养二哥?
  就算祖父依然看重大哥,大哥后来居上在官场出了头,难道不照顾同在官场的堂弟?
  说到底,二婶是为二哥争一个出头的机会。
  成了,是意外之喜;不成,也没损失。
  可对方毫无损失争的这个机会,却是害了她母亲与妹妹的命换来的!
  冯橙凉凉目光落在小厮面上。
  是个眉清目秀的腌臜货。
  “二太太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做。”
  小厮被那双清凌凌的眼盯着,只觉压力如山。
  一言不合大姑娘心意,是要被扎下面的!
  略一迟疑,小厮便认命道:“小的在外欠了几十两银子的赌债,李嬷嬷说事成会赏我百两纹银。”
  冯橙轻笑:“二婶倒是大方。”
  小厮流着冷汗不知如何接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晚胡嬷嬷带人撞破你与三姑娘,你会是什么下场?”
  小厮不敢对上那双眼睛:“李嬷嬷说夜里瞧不清楚,等胡嬷嬷带人到了,看到三姑娘与男子私会,就让我立刻从假山另一端逃走,这样众人能确定三姑娘与小厮私会,却不知道小厮是哪个,追查之时二太太会为我遮掩,我就没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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