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她并不知道真相,只隐约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却并没有直面现实,还心存侥幸,也会因父母死亡而伤心难过——
花母断断续续地说:“滚……不需要,你为我们……哭,你这个怪物……滚开!”
最后一声几乎是暴喝。
是回光返照时,表达出的对她最深切的抵触。
她说完以后,就断气了。
花眠还愣着。
花父握着花母的手,没有看花眠,对季珩说:“遗嘱…已经立好了,把我和她葬在…她身边。”
前一个她指的是花母。
后一个她,花眠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这指的是那位真千金。
而花父自始至终,到闭眼,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等她拿到遗嘱的时候,她在董事会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二,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多全部给了季珩。
——季珩多少和花家有些关系,而花眠与花家毫无血缘关系,也没有任何亲戚纽带。
只是一个怪物而已。
给百分之二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花眠跟季珩把尸体送去火化时,她没拿骨灰,是季珩抱着骨灰的。
她问季珩:“他们要葬在谁旁边?”
季珩说:“一个故人。”
花眠茫然又无助:“那我呢?他们这么讨厌我吗?”
季珩叹了口气:“眠眠,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而关于亲情,也不止来自父母。”
“小舅舅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以后买一块地,你如果愿意,小舅舅就葬在你身边,好吗?”
他说话的技巧很高。
不是说“让你葬在我身边”,而是“让我葬在你身边”,听起来就好像是他很渴望花眠给予他的亲情。
过了好久。
花眠才回过神,勉强扯出了个笑容:“好啊,小舅舅可不能反悔。”
季珩温柔地说:“不会的,只要到时候眠眠别嫌弃小舅舅就好。”
这么温柔又体贴的小舅舅,怎么会嫌弃呢?
但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
花眠开始做噩梦。
她住在谭以爻住过的房间,睡在他曾经睡过的床上——
甚至躲进过他的衣柜。
闻着薄荷香的洗衣液味,好像还能感受到他在身边。
花眠有时候会想,谭以爻走的时候没有带走衣服,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是不是说,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很快就又会回来?
就像是他跨了三个区参加拍卖会,给她买她喜欢的亮晶晶的珠宝钻石。
只不过。
这一次,他离开的地方有点远,耗费的时间有些长。
但迟早会回来,会带着闪亮的钻石,如求婚那样,站在她身前。
可事实上。
花眠也并不一定需要珠宝钻石,只是回家能看到谭以爻正巧做好饭等她,就很满足了。
所以,谭以爻。
是会回来的……吧?
那天晚上下了场暴雨,世界被狂乱的雨滴击打着,仿佛要把地表的一切都砸入地下。
花眠又一次睡在了谭以爻的衣柜里。
季珩是第三次发现花眠睡在衣柜了,这还是他经常来花眠住的别墅才发现的。
而在他没有来的时候呢?
又有多少次?
这个问题很严重。
严重到季珩难得严肃地和她商讨,要请一个心理医生。
很著名的心理医生。
在D区。
叫蔺孚川。
花眠第一次见蔺孚川是在他的住所。
——据说是他把在G市的临时住所,根据从季珩那里所了解到的情况,改成了最能让花眠放松的环境。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
她坐在椅子上,耳边像是有着嗡鸣声,一切都恍惚极了。
蔺孚川像朋友聊天一样切入话题:“你平时有喜欢做的事情吗?”
他笑了笑:“玩手机啊,打游戏啊,这些也算的。”
花眠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喜欢想人。”
说完就回过神。
自己也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喜欢想人。
想谁呢?
花眠鸦羽低垂,遮住了情绪,再抬眼的时候,狐狸眼水光潋滟,清纯透亮:“想我爸妈。”
蔺孚川看出她没说实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题聊了下去,他的嗓音与长相都很加分。
美丽的皮囊,优雅的声线。
让人一眼就会生出好感。
“是想爸爸妈妈的什么呢?”他笑了笑,“会想起具体的记忆吗?”
“还是简单的一个身影,一个笑容,或者一个眼神?”
那个时候看心理医生很不明智。
只是一个晃神,便被套出了很多话。
而后来。
季珩劝着她换了个新环境,把花父留给他的股份也全部转让给了花眠,但却还免费帮花眠打工。
这种毫无保留的体贴与关怀,实在很容易让人沉沦。
每隔一个星期。
花眠会去找蔺孚川。
在他的临时住所,不断更改但却完全符合她喜好的环境。
谈到花母死前说话的话时。
蔺孚川敛了唇角微微的笑意,取下眼镜,他瞳孔颜色很浅,像淡淡的光辉,很和煦的颜色:“眠眠,也许这样正说明,你很特殊。”
花眠支着下巴,手指勾着桌子上摆放的摇摆球,碰撞之下发出清脆声响,她笑着说:“啊,那我确实挺特殊呢。”
蔺孚川拉起另一边的小球,又轻轻松开,复而又拉开摇摆球,修长皙白的手指握住了小球,他看向花眠,认真说:“这份特殊只有特定的人能够体会……”
花眠愣了。
莫名又想起谭以爻。
耳边蔺孚川的话语全部成为了背景音。
蔺孚川无奈地笑了:“怎么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花眠无意识吐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谭以爻。”
蔺孚川笑容扩大了几分,大概是觉得撬开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他说:“嗯?谭以爻?我听你小舅舅说,是你之前的保镖?”
花眠回神:“是啊。”
她笑了笑:“不过他已经离开了。”
这些都是他能从季珩那里知道的。
蔺孚川又问:“你会经常想起来他吗?”
花眠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她要拉过摇摆球继续玩的时候,一只骨形极好的手掌按在上面:“眠眠,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也许你可以对我坦诚一点。”
花眠收了手,狐狸眼总是含着星星点点的情意,但仔细一看,又能探究到内里的冷漠与无情,她笑的撩人也动人,“是啊,心理医生。”
“蔺先生,这段治疗,结束了呢。”
蔺孚川微微蹙眉:“眠眠……?”
花眠趁他愣神,又拿过来摇摆球,继续玩弄,娇媚的语调透着漫不经心:“我小舅舅担心我,所以让我看医生的……”
“这样好吗,蔺先生?”
“我每周来一次,我们俩可以随便聊聊,也可以不聊,钱呢,我会给你的。”
蔺孚川戴上眼镜,唇线略显平直:“不可以,这样是对你的不负责。”
花眠:“那没办法了呢。”
“看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怎么愉快呀。”
她站起身,笑了笑:“再见啦。”
……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无端添了几分烦躁。
那时花眠离开后,蔺孚川是很措手不及。
花眠身上有股特殊的吸引力。
对万事都漠不关心,浑不在意,游离于世界之外,像过客一样潇洒却又凄美的人物。
可独独会将一个人藏在心底,并且视为瑰宝。
连他人碰触稍稍一角都不允许。
那一刻,不可否认。
蔺孚川很嫉妒。
所以,他后来听说季珩在给花眠找新的心理医生时,便主动联系了花眠。
——同意她的条件,甚至可以提供免费服务。
蔺孚川侧头看了看旁边依旧惊艳甚至更美的容貌,他说:“中午了,要吃点东西吗?”
花眠笑:“你饿了吗?”
那是很动人的笑容,看他的时候会让他觉得——
那抹微笑就是为他而绽放的。
她纯粹的开心是因为有他。
但事实也很清楚,那双含着情意的眼睛,里面是最疏离的。
蔺孚川摇头:“只是觉得,如果谭先生在这里,也不会想要饿着眠眠吧。”
“他更不会舍得眠眠在大太阳下等他这么久。”
像只乖巧懂事的猫,在主人离开后,蹲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主人回来。
花眠唔了声:“你这么了解他呀?”
蔺孚川:“……我以为,真心对你的人,都会这样想的。”
花眠的目光忽然看向了徐言。
徐言汗毛直立。
女孩狐狸眼浸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如银河铺满,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你会这样想吗,徐言?”
最后的两个字宛转悠扬,勾的人心窝酥痒。
徐言咳了声,小声嘟囔:“会。”
同时决定对刘然道歉。
是的,他抵抗不住妖精的诱惑。
他谁的诱惑都抵抗不了。
怪只怪中了女人的毒,徐言忧伤又深沉的想。
花眠则是很开心欢呼一声:“你看,他会这样想,但还是会让我在太阳下暴晒呢。”
蔺孚川:“那谭先生是……”
他话没说完,花眠就不开心地拖着腔调哎了声,“蔺孚川呀,你这么想了解他,可以直接问他嘛,干嘛总是通过我了解他呢?”
蔺孚川:“……”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传来了车子轰鸣的声音。
在不远处。
谭以爻从车上跳下来,他身边跟着个身材高挑,长相冷艳的女孩,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正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花眠坐在原地,弯了弯狐狸眼注视到谭以爻撩起眼皮看了女人一眼。
似乎能听到他冷淡的嗯了声,也许说的是“好”,或者是其他的。
蔺孚川笑着温声引导,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那位是谭先生吗?他的女人缘很好啊。”
“看起来他们在出去找物资的过程中相处的很愉快。”
第40章 09 不再离开
所谓清除丧尸, 其实不过是在探路找物资的过程中,把遇到的丧尸都给解决掉。
贾凝苒在已经空了的货架前警惕地巡视了圈,跟着谭以爻上了二楼。
二楼房间有个柜子不停的发出动静, 她被声音吸引, 一边警惕一边打开柜子。
眼前兀地一黑,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丧尸就冲她扑了过来。
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 谭以爻踹开了丧尸, 并且一刀割断丧尸脖子。
——他刚来基地,是没发放枪支的。
刘然跟过去检查了下,见没有其他丧尸,嘿了声:“这丧尸成精了?也会害怕地躲起来?”
有人接腔:“哪有这么神, 肯定是被丧尸抓破了, 没彻底感染之前躲进去的。”
贾凝苒从差点死亡的呆滞中回神, 浮现了更大的恐惧与庆幸。
一阵后怕, 差点她就要回不去了。
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伤口, 基地都不会让她进去。
——特殊情况下, 基地采取的是, 宁可错杀, 不可放过。
贾凝苒在做雇佣兵的时候, 就崇拜谭以爻,如今加上救命之恩,那种崇拜更是达到了顶峰, 甚至还隐约掺杂了其他情感。
她小声道了谢:“谢谢你,谭哥。”
谭以爻冷淡又疏离的嗯了声。
没什么情绪,像他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气质那样,又冷又酷。
而这样硬邦邦又冰冷的男人, 实在很难想象他追人是什么样的。
在、追。
贾凝苒心想,只是在追啊,他们还没在一起……也许,她追一追,会有些机会呢?
跟谭以爻组队是件很幸福的事,全程都有种被带飞的感觉,而且还有巨大的安全感。
贾凝苒跟在谭以爻身后,跟的过于明显,都把刘然给挤开了。
刘然:大小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敌人太过猛烈。
女追男,隔层纱。
大小姐自求多福吧。
全看谭以爻自制力如何。
回去的路上。
贾凝苒说:“你渴了吗?我带了瓶水,你要不要喝点?”
旁边的朋友看到后,起哄:“给水哦!”
贾凝苒冷艳的脸蛋浮现一抹红晕:“不是啊,谭哥救了我,我只是想报答他!”
“救命之恩,当以生相许啊!”
“谭哥艳福不浅啊!”
刘然跟着哈哈笑了几声:“谭哥家里可还有个妖精呢,你们别乱开玩笑。”
“这有什么,谭哥不是正在追吗,又没有成,再说了,家里跟家外又不冲突,一个暖炕头,一个红颜知己,岂不是美滋滋。”
刘然心想,看看这末世都让他牛逼到把三观给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