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点头,即向怡宁道:“且先去吧,把昨儿的功课做了,我与你先生说说话。”
她们二人自有私话要谈,怡宁自知不多搅扰,福身退下了。
待她走了,长公主方看看李明微,略微心疼的叹了口气:“瞧着清减了。”
“这些时日赶路没休息好的缘故……”李明微一笑,“歇息两日就养过来了。”
长公主一顿,但握了她的手,望着她问:“昨儿见他可还好?”
李明微眸中一瞬,淡笑未答。
符珩怎么待她已不消担心,而她一向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这一问能问出什么,长公主原是未指望的,不过是找个契机去引接下来的说辞。
只当她是羞赧,拍了拍她的手,方道:“你同他的事儿上,我原未多说过什么。纵两年前你一意犟着,我也只为着你劝了一句,而今却不得不多说两句,你可听?”
她是一副长者说教的样子了,李明微但点了点头,“您说,我听着。”
“你可曾疑过我因何在此处?”长公主瞧她,也未等她回话,即是一笑,自说了下去,“我打云南来,原是因事去了苏州,前些日子已打算赶在太皇太后寿辰之前回京,是因你过来,他特特的派人跑到苏州将我拦了下来。”
“留你在身边,被言官捉住生事,他有个荒淫无度的名声是小,你得个红颜祸水的罪名却大,这是我来扬州当日他说给我的原话。可见他待你是长远的打算,而非只图一时的痛快。可这话我若是在两年前听到,不会同你提。甚而至于,我同你说的犹会是等他心思淡了再作打算一句。只是而今,已然过了两年,他的心思,未曾薄过半分。明微……”她唤了她一句,一顿方道,“他待你,原非是一时起意。我省得你这一遭是因宫中出了事,可不论你是为着什么走到了今日,不论心里是什么想头,”她握了握她的手,“且都可放下,好好跟着他吧。”
她是怕她存了委屈求全或是虚与委蛇的心思,一旦魏绾的事情生变,闹到最后,又是没法子收场的结局。李明微眼神瞬了下,方一敛眼,淡笑道:“您去看我那日,吴公公后来给了我一个匣子。说有一日我要是想通了,就把那匣子打开。”她抬眸看她,略笑了笑,“不管是因着什么,我已然打开了……”她没再说下去,意思却已经明了,无论她心里什么想头,都会照着想通的结果去履行。
无论,魏绾将来的结果如何。
她若真把这当一场心甘情愿的交易,约莫也是好的,长公主心里微微舒了口气,符珩在她身上花的心思,事实上远不止她说的那一桩,这两年里头后宫诸事,她虽未在宫中,书信往来之间,业已知晓大概。却是有意未提的,她虽拿他重情为由劝她,也是迫不得已所为,因知她是至情至性之人,若则晓以利害,她未必就能为着利害听她所言;而晓之以情,许就能叫她多思量两分,也免将心思尽数投注在魏氏身上。
可私心里是并不愿意她真正陷进去,心思这东西原是从无定数的,为她将来抽身是一桩,为着往后的后宫安宁,也是一桩。
未曾想她心里是清醒的。
于他们二人来说,果如她所言,能叫她留着一分心思,相安无事,已再好不过。
因笑了笑,也未再讳言,只看她道:“你若这么想,再好不过。”
李明微亦笑,端杯饮茶,掩去了眸中一点苦笑。
她是一早就想清楚了的,却也一直在怕,倘若魏绾真正该死,又倘若将来她不能再留住那最后的一份心。
也未有什么,初时懵懵懂懂,在殷陆离身上一栽就是十年之久,远观远望他一家和美,倘若再栽一次,也不过是又一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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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驻兵营,检阅骑射,又议诸事,御驾回到府衙的时候已是亥初。
蒙立引路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西次间亮着的灯。虽檐下厅中俱是灯火通明,可那木格窗子后面,暖黄色的一点灯光,以及一坐一站两个模糊的影子,犹是猝不及防映入了眼中。
“呦,小主还没睡呢……”陆满福进门瞥了一眼,回头迎人,先就笑了出来。
看那主子爷进门,从门外跨到门里,眼里不觉就带了两分笑色。
但朝那窗子望了眼,提步往里头去了。
进门时她将将搁下笔,正拿镇纸压了墨迹未干的书页站起身来。
回望一眼,没压稳之时他就走了过来,一手虚拢了她压在桌上,一手按住那书瞧了眼,“怎想起来注《诗经》?”
这长方的青铜镇纸究竟短了些,压不住稍厚一点的书本,她试了几次终究挪开去,忽略了身后骤然靠近的气息,只一面用手压着书一面道:“今日见了怡宁,得知她在读诗,我想起母亲注解过一些,恰还记得,便想写了送她……”
“胡夫人所注?”皇帝目色一凝,起了两分兴致似的翻了翻书。
她应是,敛眼看着书,“大多是她注解的,不过是闲时偶得,有许多戏笔之作,写时参照别的,略做了一点改动。”
他便瞧她一笑,揽了她坐下来,“与我讲两篇如何?不拘是胡夫人戏笔还是你改动过的。”
墨迹已干得差不多了,她拿绢帕扫了扫,即合书略站开了一些,望他道:“您听什么?”
他略思索了一下,适才瞧着她,别有意味的道:“就讲邶风里头的一篇,《式微》。”
式微,式微,胡不归。
她一瞬懂了他根本不是要听她讲诗,而是要借此来戏弄她,只抿了抿嘴,正色道:“母亲提了《诗经选》,言此书所注最为贴切,是为苦于劳役人所发怨声,由……”
未及再说下一句,已被他伸手拉进了怀里,抱坐在膝上笑:“甚会煞风景,只说,你是不是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诗经选是90年代余冠英的一本书,此处架空
很晚了,对不住,不造为什么就是写很慢,甚至连评论都没来得及翻,可能明天会添一些或者稍稍改动一些,或者就直接下一章,取决于明天我读它感觉是不是还可以==不过不会有太大改动,不影响阅读,不说了晚安~
第52章 冰火两重
她手抵在他身前,但抿着唇不吭声,叫他缠得狠了,才勉勉强强道了一句:“不是您让我等的么。”
只引他笑意欲甚,低头就在那粉润润的唇上啄了一下,一下又没甘心,追着轻轻一啮又放开,若即若离的吻到了耳畔,一双手亦充满了暗示意味的放到了腰间,压了声在耳边问:“好不好?”
昨日是安抚,今日,她要怎么才能说不好,她心里笑他何必要多此一问,却只是握住他的衣角闭了眼,竭力放软了僵硬的身体。
总是会比昨日好过很多。
挨在绵软的被衾之上时似乎就只剩了这一个念头,她近乎安宁的等着他宽衣上榻,一呼一吸之间都很平静。
一阵窸窣的响动以后,却久久没再听到动静。
而后,手就被人握在了掌心,唇角亦被轻轻抚了抚。
“先睁开眼。”他只穿了中衣坐在她旁边,明明先时还是另一副样子,这会儿只剩了安详宁和,仿佛将将问好不好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她亦微微禀了呼吸,静静的瞧着他。
他抚了抚那一头青丝,靠在她身边半卧下来,亦只是很轻很浅的顺着她的头发。
像是幼时嬷嬷哄着她与珍儿睡觉的手,抑或景祺阁半夜惊醒被魏绾抱着的时候,温柔又抚慰。
她是有些醉了的,懒懒的偎在他胸前,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他将将是对她起了欲念的,可若是可以,就这样抱着她睡一晚,他也是愿意的。
只欢愉不只是为着欢愉,终究有非做不可的事。
“傻姑娘,不许睡。”他捻了她的发梢轻笑,声音低低的萦绕在耳边,她一时被蛊惑了般,懵怔怔的看他,到那只手落在颊边,适才骤然清醒,一瞬即闭了眼。
“瞧着我。”他唤她睁眼,屈指在她脸颊轻拭,略微强势的托起那精致的下巴迫她睁开了眼。
“不喜欢就告诉我。”唇沾上去,话里是温和的征询,手上却并未由她做主,缓慢而坚决的扯开了腰间的活扣。
她是穿着单衫,软滑的杭绸,襟带一解就滑了下去,露出了里面月白纱绉绣芙蓉的小衣,从内而外都透着淡雅漂亮。
他伸手到那衣襟处,却未继续往下褪,而是将那衣裳略略合起来,伸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慢慢的在背上抚摩。
这样钝刀割肉的难过,她是宁愿他直入主题,可他偏偏喜欢这样温柔又残忍的一点一点折磨她。
她心里颤的厉害,身上却尽力软着,适应他的触碰,不自觉间却越来越僵硬,并不知还能忍多久。
一早射箭戴在手上的玉扳指未摘,夏日里也带着微微的凉意,同主人的手一起细细感受掌下的肌肤,触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战栗。
他却比昨日还要慢,一点一点的碰着她,细细打量她脸上的神色,浅一些,再重一些,或再试探的往前一些。
一径的不许她闭眼。
一切尽在不动声色之中,运筹帷幄。
她究竟难忍了,探手向下去挡他贴覆在腰间欲往上的手。
他安抚的吻了吻她的唇,一面顺着敞开的衣裳探上来,感受到她身子瞬间僵硬的玉石一般,即停下来低了头慢慢的亲吻她的嘴角,半点不带欲念的温和道:“告诉我,哪里不好受?”
“熄灯好不好?”他掌心贴实肌肤的一瞬,她近乎已是恳求。
昨儿熄了灯那样难过,却不知都是为着她,他望她一笑,闲谈一般开了口:“你当记得,《礼记》上孔圣人有一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好姑娘,这本是天地人伦,你我之间,原不需什么遮掩。”
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她的面色轻拢慢捻,她一瞬不知怎么是好,心潮涌动之间,眼泪几乎都流了出来,只被他覆上了嘴唇轻吻,“男欢女爱,本是极乐一事,好卿卿,不要有这样深重的负担,放松一些……”
如是耐着性子,一面哄一面揉搓那僵成了石块儿的身子,瞧她抵触狠了就退一分,缓了就进两分,断断续续,一点一点碾到了深处,终引得她在怀里难耐的颤,心里却过不去,一下迸出了眼泪,朦朦胧胧的哭起来,胡乱叫着停下来。
端是叫人心疼的模样儿,他在她唇上啮了下,靠着望紧了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来控制自个儿,仍是不紧不慢的,却目的明确的抱起她来,将衣衫褪得只剩下一件虚虚挂在身上的小衣。
眼见那曲蜷的双腿与绷紧的脚尖,只用了力气抵开来。
世界都已经模糊颠倒。
他揽住她轻咬她的耳垂,肆意的在波峰谷底游走,喉间只溢出一声带着浅浅笑意的话:“卿卿,这才是它的好处。”
她翻腾着身子躲,压着声儿低泣,四面八方却已为他所困,那所未了解过的一切,终究在他手里获得了最盛的绽放。
泪痕满面的虚软在他怀里,却不知今夜一场盛宴,才将将开始。
有什么在唇齿间翻滚,咬碎了再吞回去,他是偏要哄她吐出来的,终究细细碎碎的嘤咛出声。对开的细竹软帘外头,朝云垂首站在门口,臊得满脸发热。
陆满福轻咳着,略往门外走了两步,瞧见耷拉着脑袋倚在墙边儿的小太监,一甩手呼和他们滚对面儿站去。
那声儿真是躲不开,他心里头乐呵,这李答应,眼瞅着一副清凌凌不染尘俗的样儿,到了还不是栽到了主子万岁爷手里。
话说回来,那主子爷也是待她独一份儿好了,寻常的小主娘娘,哪个有过这等待遇。
外头等着送热水还留了一扇门没关,他出去瞧了瞧,心里一合计,但吩咐叫灶上准备些吃食,一时半会儿的消停不了,这么下去,恐一会子是想要用点东西的。
交代完了站在门口看看月亮,回眼瞧见廊上站着墨蓝袍子的人,便就止不住笑了起来。
小子也是凄惨,一早来讨没趣儿,晚上又因着白天出行动了大半护卫,夜里疲惫,恐有差池,遂换了喆生由他亲自值守。难违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在这里听人壁角,想一想真比他一太监还要可怜。
可再一扫一堆子爷们儿,也不止他一个,瞧那一个个木着脸,心里可不痒痒?
男人啊男人,也就这么回事儿。不过,皇上明儿想起来可别不得劲儿。
“蒙大人——”他压了声唤他。
蒙立回过头来,几乎已经忍得麻木,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陆满福倒不在意,敛眼一笑,步下台阶走了两步,往旁一扫,笑着道:“您瞧着,这是不是能往后退上两三尺?”
他顺着他的目光朝后扫了眼,即抬手吩咐:“西三队听令,后退三尺。”
自己却还是停在原地的。
总是要收好门户的,屈着他吧,陆满福笑笑,转身进了门。
那暧昧的动静还在隐隐入耳,不大,擦碰着着床榻,若有还无的,间或夹杂一两声耐不住的喘息和轻吟。
李明微,那是她李明微呵!
袖下拳头越攥越紧,指甲都已经扎进了肉里,却犹不知觉。
蓦地却是一松,心里头讥诮,他是在在意什么,凭着他和她之间一笔翻出来就是死的旧账?凭着那未曾出生就被她作弄死的孩子?
是,只凭着这些,凭着这桩桩件件,她李明微竟还可以在别人身子底下婉转承欢,她还有脸……
一径的这么去想,到最终却被自己逗笑,她是什么心性,他一向是清清楚楚,到而今还自欺欺人些什么?
从她十一岁上两家议亲,他隔帘与她相望的第一眼,那淡淡的一瞥,就晓得她不甚瞧得上他。
最后还是定了下来,因彼时李鸿慈犹是炙手可热,老爷子短见,看上了眼前的利益。李家呢?李鸿慈却想得比他远得多。他瞧上的是富察氏在满八旗当中深厚的根基,以及老爷子好拿捏的性子,欲为他女儿寻一个长安之所。
李鸿慈至始至终只得胡夫人一妻,亦只得一女,彼时爱女情切,私下有约法三章,其一,不准纳妾;其二,不事舅姑,一旦成婚,立时分家,独门独户过日子;其三,他的仕途,全交在他手上。
他那时还懵懂,后来才看清楚那时的李大人已是安排后路的打算,虽将他一门卷入里李党,暗地里却一步一步扶持他往太子一派上靠。于是渐渐的蒙三儿和李家姑娘的一场亲事,外人眼里就变成了老爷子卖儿求荣攀附李鸿慈的一桩笑料,而他蒙立,是不愿与之为伍的一股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