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重生记——向今
时间:2021-04-26 09:55:32

 
 
第7章 后宫心计
  是日,李明微授丹青,难道三公主喜欢,听得津津有味,敏妃却遣人来,将她唤回了宫里,瞧着一旁有些眼生的宫人,道:“明妃娘娘遣人来,说前些日子听到你的琴声,很是欣赏,特在永寿宫设宴,想请你一叙。”
  那宫人一福身,倒是爽爽利利的样子,“奴婢梨心,在明妃娘娘身边儿当差,我们娘娘说,姑娘的琴声,堪称天外之音,请姑娘千万赏脸,到永寿宫一见。”
  明妃,定国公佟敬维之女,浙直总督佟启嶙之妹,以其容貌明艳照人而获封“明”号,传闻里后宫最得圣宠的明妃佟佳氏。她顿而未语,片刻颔首,道:“蒙娘娘厚爱,明微不胜荣幸。”
  她心里实际清楚的很,明妃既能在她进宫之日就遣人试探,今日设宴相邀,摆明了是拒绝不了的。何况与其拒绝引她猜疑,倒不如一见,或能乘机打消她的疑虑。
  梨心笑道:“那我便回禀娘娘,在永寿宫恭候姑娘大驾了。”
  李明微一笑,梨心便也告退,同等在外头的小丫鬟一道出了长春宫。
  李明微亦福身告辞,回咸福宫上完了剩下的半堂课,方自理仪容,随小太监入了永寿宫。
  虽同是妃子寝殿,永寿宫却与长春宫大不相同。一如明妃之“明”字,装潢陈设,俱是明快鲜艳的色调。
  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外檐装修,明间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扇门,次间、梢间为槛墙,上安双交四菱花扇窗。宫人将她引入西次间,临窗摆着一盆火红的虞美人,明妃便站在窗下,一身缕金百蝶穿花深紫滚边朱红旗袍,梳两把头,带着赤金五凤挂珠金步摇,眼眸低垂,十指尖尖,一手托着珐琅彩缠枝牡丹菱花式小碟,一手拈了鱼食漫不经心的往鱼缸里洒。她身侧一边站着梨心,一边则有个四团如意小红袍的垂髫小儿,扒着鱼缸目不转睛的看着缸里一拥而上的红白金鱼。
  宫人禀李姑娘到,明妃抬头看过来,恍若霞明玉映,光彩逼人,只叫人觉她满身的珠翠,遍身的绫罗,都失了颜色。
  “娘娘千岁。”李明微低头见礼。
  那孩子犹看鱼看得乐,明妃瞧了她有一会儿,轻轻垂眼。
  “免礼。”她开口,把食碟递走,自往前走了两步,坐在矮榻上,看向梨心:“去瞧瞧卫修仪那里张罗好了不曾。”又吩咐人看坐。
  李明微谦辞,明妃嘴角轻挑,微含笑意:“你不必客套,我请你来,原是出于敬仰,自当奉为上宾。”一顿又道:“况,我尚有事相请。”
  李明微但道:“娘娘只请吩咐。”
  “坐。”明妃抬手相请,李明微遂颔首落座,却听她唤“瑞哥儿”,那看鱼的小孩子应声回头,有些怯生生的依到她身边。
  明妃一手搭在他肩头,指着李明微放柔了声儿道:“这是李先生,你来见个礼。”
  李明微起身,瑞哥儿眨着眼看了她一会儿,适才上前,两只小胳膊抱在胸前,端端正正行了个揖礼,“李先生。”
  李明微颔首拜受,明妃复请她坐,道:“这是我二兄长子,将将返京不久,他母亲去岁没了,我恐他回府触物伤情,遂接他入宫将养些时日,苦他已开蒙学课,然年岁过幼,伴读皇子实不合规矩,难免误学,是想请你代为管教几日,不知可否。”
  虽是发问,语调却评,便有些不容回绝的意味。
  李明微心里转了转,垂眸推辞,“蒙娘娘厚爱,只我近来教授公主与格格,已觉才思混沌,恐余力不足,难堪重任。”
  “你是襄郡王百里挑一替宁格格择的师父,如此就言才思混沌?”明妃面上含笑,眼角却带了微微厉色,一双明眸锁在她身上,朱唇轻启,“李姑娘推辞,我只当你客气,若再推辞,就是看我不上,瞧不起我侄儿了。”
  如此三分笑意七分逼迫,适才展露了其人本色。李明微拿不准她的目的,自不会再在此时拂逆她是意思得罪于她,因道:“请容向敏妃娘娘回禀。”
  明妃淡笑:“自然。”
  一时梨心也来回禀膳席已备好,明妃遂请她入宴。
  筵席设在偏殿卫修仪处,因是她全程张罗,便也陪同入座。她实是伶牙俐齿,笑料趣事儿,信手拈来,让茶劝菜,热情满满,入席以后,明妃便不多言语,全由她招呼,一顿饭间,虚虚实实,李明微只觉乏味。
  好容易宴罢脱身,立坐告退,不料才至门口,腿就被人抱了个结实——
  触不及防的,席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瑞哥儿忽然跳下地来扑在了她身上。
  “母亲!”尚不及腰高的小人儿带着哭腔叫了一句,紧接着就咧开嘴哭开了。
  她吓了一跳,婢女早就七手八脚的上来抱人,瑞哥儿却死死的抓住她的衣角不肯撒手,一边踢一边撒开了嗓子嚎啕:“母亲!我要母亲!放开我!娘——娘——你不要瑞哥儿了,你不要瑞哥儿了……娘……”
  宫人不敢强扯,回头瞧明妃脸色,明妃眉心微蹙,缓步上前,俯身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瑞哥儿,听话,她不是你母亲。”
  “不!我不!我要娘……”瑞哥儿紧紧扯着她的衣角,满脸泪花,明妃面露不忍,手下渐送,任他扑过去抱住李明微。
  “李姑娘。”她似带恳求的看向她,李明微一时心乱如麻,只伸手抚在了他背上,蹲下身来给他擦泪,轻道:“莫哭。”
  “我要娘……”瑞哥儿哭声不住。
  即便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李明微究竟是做过母亲的人,不由被他哭得心酸,遂揽到怀里,柔声劝哄:“好孩子,别哭,别哭……”
  他一直哭到睡着,她便一直哄到他睡着,乳母把他抱回床上,得以脱身之际,已是半夜时分。
  出来朝明妃见礼,她卧在榻上已露乏意,直身坐起,看她似有歉然,“辛苦你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便不多留,改日再向你道谢。”
  “娘娘客气。”李明微淡淡低头,心思杂乱的告辞,她终究想不清楚,今日瑞哥儿这一场哭闹,到底是意外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亦想不通,若是人有意为之,到底用意何在。
  她更想不到是,第二日太皇太后的懿旨就下到了长春宫,将她指婚给明妃兄长,浙直总督佟启嶙。
  将一介罪臣孤女,嫁给一方封疆大吏。
  她想不到明妃竟不惜花这样大的代价将她送出宫,是了,不过给佟部堂娶个填房,若一年半载不幸病逝,大可再另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广袖下的手按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只觉脊背冰凉透骨。
  “李姑娘,哦不,佟二奶奶,快梳洗打扮,随咱家去寿安宫谢恩吧,太皇太后老人家可等着呢!”宣旨的太监满面油光,笑的鼻子眼都挤到一块儿。
  好是一手遮天的明妃!好是专横擅权的天家!李明微冷冷一笑,抬眸已带笑意,转身回房,余光扫见孙长海,他跪在人堆里看着她,悄悄叩了个头。
  李明微不知能不能指望他,她所能指望的,也只有襄郡王了。
 
 
第8章 此难何解
  襄郡王在户部挂着闲职,他上值却是从来都随着心情,孙长海考量半晌,还是先去值房找他。他来得也巧,襄郡王和郡王妃冷战数日,这几天恰在值房躲着,索性叫人送了铺盖过来,食宿都不回了。只碍于内宫里下了禁令,他见不得李明微也插不进手打探她的消息罢了。
  孙长海来时,他正盘算着从户部找点由头去见皇上,再寻机看能不能见她一面,只还没理出头绪,孙长海就送来了这个消息。
  仿佛响晴的天里陡然炸开个霹雳,神魂都炸出了躯壳。太皇太后的动作竟这样快,他懵了一会儿,一气儿踢翻了几个桌椅。哐啷倒地的巨响之中,他脑子里只一遍又一遍回响着李明微临行前郑重又郑重的嘱咐:“万一宫中有什么变故,我只求王爷帮我一事,您什么也不要说,只叫蒙大人,也什么都不要说。剩下的,您容我自行应对。您万不要犯傻,若不然,”她加重了语气,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我便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胸中像有一座火山再烧,灼痛了他的身体,也灼痛了他的意志,满腔的怒火几乎就要喷涌而出,他恨不得冲到寿安宫,告诉太皇太后,他受够了她们的摆布,受够了他们的欺压,恨不得告诉她们,她李明微就是他的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他倒想看看她们到时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可是不能,他再浑也知道,他付琰除了是他自己,还是老庄亲王的儿子,是现任庄亲王的胞弟,他还有兄弟姐妹,有子侄儿女,他当得再坏的结果,他们当不得。况他也了解李明微,他若拂了她的意,恐怕她转眼就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他死死咬着牙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哐当砸了一个茶杯拂袖就走,孙长海忙劝:“王爷,王爷,您不能冲动……”
  “滚!”襄郡王吼了他一句,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孙长海眼望他走出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走的并非是去寿安宫的方向,而是出宫的路。他这是要撂挑子不管,还是去找王妃算账?眼下首要的应该是去找太皇太后啊,这懿旨未出宫门怕还有得商量,若流出宫门,便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了。他拔腿就追上去,不意一出门就和人撞上,撞得眼冒金星。
  “哎哟!小兔崽子!”那人抱着胳膊叫了一声,回手就给了一巴掌,骂道:“赶死呐!”
  孙长海抬眼一看,这撞的不是别人,正是养心殿大总管吴宗保。吴宗保算是下人里头的头一把交椅了,合紫禁城的宫女儿太监,莫不以他为尊。这人既会讨上又会御下,先帝爷在世时他就任养心殿大总管,先帝爷去了,他仍得新帝重用,仍做他的大总管不说,竟还叫那自小伺候太子的陆满福认他做了干爹,心服口服的做了二总管。这源于他虽得重用,却从不仗势欺人,日常手下犯些小错,主子那里他还费心遮掩一些,因此宫里无人对他不服。见撞得是他,孙长海心里倒是一定,只是连连磕头告错:“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行了!”吴宗保呼和着叫他停住,犹不忘点着他的脑袋数落教导,“这冒冒失失的,幸而撞得是我,若是冲撞了主子娘娘,你有几条命在?”
  孙长海忙道是,连连保证再也不敢,吴宗保适才放过他,孙长海忙爬起来就跑,却不防突然被叫住:“我叫你走了?回来!”
  他心里一跳,只得站住。吴宗保回头扫了他一眼,慢慢踱到他跟前,盯着他道:“你在内宫里头伺候的,跑到值房来做什么?”
  其实吴宗保本来是要放过他的,不过猛然想起来他是在新进宫那个李姑娘身边儿伺候的,又想起方才瞧见的行色匆匆一脸怒意的襄郡王,心里便打了个转儿。
  “小的……小的……”孙长海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小的不当值,就瞎逛到这里来了……”
  “瞎逛?屁话!”吴宗保一瞪眼,拉下脸色,“离开宫门,打死不论,进宫十来年了,你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还是嫌活得长了?”
  各宫都有宫门,闲杂人是不许随意走动的,而离宫者打死不论,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不过实行上却不怎么严苛,宫女太监有时走动走动,掌令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也就罢了,可真要上纲上线的计较,打死个把人也没敢说个不字的。
  “大总管饶命!”孙长海忙下跪求饶。
  吴宗保冷哼,“我便饶你,也不能平白饶你,你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你来做什么,”一顿又盯他道,“方才我瞧襄郡王出门气得不清,和你有没有干系,敢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皮!”
  他有意提及襄郡王,孙长海当头一个激灵,心知是瞒不下了,因只得老实交代:“小的……随怡宁格格进宫的女先生被太皇太后指婚给了佟部堂,小的给襄郡王送了个信儿……”
  “送信儿——”吴宗保拖长了声儿,转眼儿已换了副笑眯眯的模样儿,“李姑娘是从郡王府出来的,你又在她身边伺候了段日子,她逢着喜事儿,你来给襄郡王送个信儿也是应当的,有什么好瞒的呢?行了,”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孙长海千恩万谢的去了,吴宗保缓缓收了笑意,瞧眼门口,拍拍衣角进了值房,吩咐完万岁爷交代的事儿,方慢悠悠的走回养心殿,一路走,一路思量,正愁眉不展间,一眼瞧见寿安宫两个大宫女带着六个小宫女迎面走来。那六个小丫头俱托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吴宗保心思一转,计上心头,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哟,珍珠姑娘,玛瑙姑娘,二位有日子不见,这是打哪儿回来呢?”他堆笑寒暄。
  寿安宫的人也得给他几分薄面,珍珠玛瑙也乐得结交他,因笑道:“今早太皇太后指了门婚,支使咱们从内务府领些喜糖喜点回去打赏,沾沾喜气儿,可叫大总管赶的巧,原还要给您送去呢,既遇着了,少不得叫您拿了这头一份儿了。”
  吴宗保故作惊讶:“哟,这是沾了谁的喜气儿?”
  珍珠道:“是襄郡王府进宫的女先生,咱们太皇太后指给了明妃娘娘的次兄,听说佟家的小公子一见面儿就管着人家叫娘,这李姑娘可是天大的造化哟……”
  一壁说,一壁叫人送了包点心。吴宗保自笑着与她们对付,暗暗记在心里,回头即将两包点心揣到了怀里,待转回养心殿,支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听得有隐隐的脚步声,方乐呵呵的拿出来分给众人。
  皇帝出来自少不得看到吴宗保手里“来不及”收的红纸点心包,少不得奇怪一句哪里来得喜点。
  吴宗保顺势就答了路上听来的话:“老祖宗今早做了桩媒,赶巧叫奴才碰见寿安宫的宫人去取喜点,得了两包,分给大伙儿添添喜气儿。”
  “指婚?”皇帝微微皱眉,“指的谁?”
  吴宗保笑着道:“怡宁格格的西席和佟部堂。”他偷觑着皇帝眼色,继续道:“大伙儿都说李姑娘好福气呢,佟家哥儿一见人就管她叫娘,明妃娘娘心疼他,第二日就去求了太皇太后,适才促成了这桩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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