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赤之道,听着玄乎,说白了就是房中术。
陆斐反应过来,颊飞红晕,瞪着眼,羞赧间手中棋子竟是落错了位。
令嘉目光微亮,耐下性子,调侃道:“博闻强识的陆大娘子不会不知道成了亲的夫妻要做什么吧!”
她这一问当即激起陆斐心中一口气,当即傲然道:“笑话,我岂会不知,我画秘戏图的时候,你都没及笄呢!你第一次看的那本秘戏图,还是我送你的。”
令嘉却道:“岂不闻知易行难之理?知行合一才是正理。”
陆斐恨声道:“不就是成亲早我半步而已,竟还值得你得意上了。待我成亲了,你看我不羞煞你。”
陆斐好胜,竟是连这事都不肯认输。
“这么说,我更要趁着今朝好好尽兴了。”
令嘉落下一子,见得大局已定,免费送给陆斐一个倾城笑颜。
陆斐这才注意到棋盘上的局势,笑容一滞。
令嘉笑吟吟道:“谢过陆大娘子留情,让我一局。”
陆斐哑口无言。
两人捡拾好棋子,又重开了一局。
虽说这别院四周景致极佳,但两人都是好静不好动的人物,坚决不肯迈出别院一步,只坐在这院里,摆一盘方圆棋,聊以打发时间。
落了几子,令嘉又开口道:“我成亲后,一直在等你登门求入藏书楼,等到现在都不见你上门,倒叫我奇怪了好久。”
陆斐双眼不错地盯着棋盘,漫不经心地说道:“最想从王府藏书楼那借的那本书已经弄到了副本,倒是不急于一时。”
令嘉随口问道:“哪一本?”
陆斐答:“刘大家注释的那本《文论注集》啊。”
令嘉心中忽地想起什么,大吃一惊,手上一松,棋子滑落。
陆斐眼睛一亮,忙跟着落下一子,喊道:“落子无悔。”
令嘉心思不再在棋盘上,而是定睛去看陆斐。
陆斐惯是直率,或喜或怒,皆是形于表面,如今她脸上皆是捡到便宜的畅快,分毫不在意之前说的那句。
是巧合嘛?
令嘉敛下眸中深思。
她见棋盘上大局已定,也不再作困兽之斗,直接投子认输。倒叫陆斐好生无趣。
一胜一负,已是足够。
两人收起棋盘。陆斐拿出一个小炉,茶壶,茶杯,茶叶,悠然烹起茶来。
令嘉给她递着茶具,问道:“你方才说到成亲,可是看中哪家郎君了?”
陆斐动作不停,侧头上上下下地扫了她一圈,然后说道:“都说女子嫁了人后,就会变得格外饶舌,我原还不信,这会倒是不得不信了。原来人摔你面前了,也不见你多看一眼,这会竟都有闲心来管我的婚事了。”
令嘉摊手道:“过两年小四娘也要嫁人了,这先不在你身上练练手嘛。”
陆斐抽了抽嘴,但见令嘉一脸坦然,只觉无力:“你还真是,真是……厚颜。”
令嘉不以为意道:“和我说说嘛,我还能给你参详参详。去岁南平大长公主的赏梅宴上你和高探花郎诗词唱和,唱得不是很默契嘛,听闻高家派人去你家说过数次,怎么没有下文了?”
令嘉问得坦然,陆斐也懒得再矫情,索性答道:“高大郎是很不错,才学出众,性情高洁。只是拿来当个知己是不错,嫁过去就免了。”
“他有问题?”
“他没问题,但他家有问题。高相膝下嫡庶加起来五个儿子,孙子辈都排到十二去了。高大郎是嫡长孙,他的妻子是高家宗妇,要理一整个高家。若嫁过去,怕是四十以前都别想过上一会清闲日子了。”
令嘉不觉点头,又问:“那荥阳侯府的那位郑三郎呢?我记着他也是思慕你多年,虽说才学虽逊高颂一些,但也是少年进士出身,上有两个兄长,一成家就可分府。”
“他不行,他太穷了。”陆斐摇头道:“荥阳侯府的老侯爷挥霍太过,传到现任侯爷手上,家产所剩无几,郑三郎与世子又非同母,分到手上的怕是几幅画就花完了。我这人最是附庸风雅,而风雅又最是要钱,嫁这么个穷郎君,日子是真过不下去。”
令嘉被她的自知之明震了震,又问:“那代国公府的郭四郎呢?郭家可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人家,郭四郎虽说是从武,但也是个言之有物的人物。”
“他不行,他长得太粗犷了些。”陆斐依旧摇头,“我虽不求后代生得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怎么着也不能往回长,我给你做了十多年的绿叶陪衬,还指望我有哪个女儿、孙女能帮我报仇呢。”
“你想得可真够长远的……”令嘉嘴角抽了抽。
“事关三代,怎么能不多想想呢。”
家事繁杂的不行,穷的不行,丑的不行……
令嘉不禁感慨道:“我去年相人那阵都没你想得这么多。”
陆斐轻嘲道:“谁敢和你比啊!你那会为了摆脱你娘的管束,只要对方是个人,你都是肯点头。而且你想得是不多,但你娘不是替你都想遍了嘛。”
“你这可是把你二弟也骂进去了。”令嘉提醒。
“色令智昏的蠢货,骂他几句又如何。”陆斐冷哼一声,“连你是个什么人都没看清,就傻乎乎地放进了心里,现在徒惹一身伤心。”
令嘉挑眉道:“当初那事,我还奇怪你怎么对我没半点怨气呢,原来怨气都冲着你二弟发去了。”
陆斐自嘲道:“叫他彻底死心,是我托你做的,事后又怎会怨你心狠。说穿了,也只能怪我二弟自己不争气,既不能叫你动心,也不能叫你娘回转,叫我骂几句也是活该。”
说是不怪,这话仍是暗藏锋利。
令嘉却只微笑:“心胸开阔,实在难得。”
陆斐轻哼一声,应了下了这句夸奖。
而令嘉还能打趣地问道:“你看不上那些郎君,那你看我家的小二郎,小三郎两个如何?”
陆斐细眉长展,“你家小三郎也就算了,你家小二郎那样的衣冠禽兽,你也好意思拿来问我?”
虽是当着人家亲姑姑的面,但她这句“衣冠禽兽”依旧骂的极为自然。
令嘉目光一闪,若无其事道:“小二郎自是拿来给小三郎做衬的,好花还需绿叶衬,不是嘛。”
“你这做姑姑的寒碜起人来,倒是比外人都狠。”陆斐失笑,“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你家小三郎是很不错,但就冲嫁了他要叫你姑姑这条,我怎么也不可能选他。”
令嘉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她答得坦然,显见却是和明炤那小子没什么干系。
应当只是陆萋为了陆斐,托明炤来借书。
话说起来,这种可能性才是最大的。陆斐生得清丽纤细,与明炤的口味相去甚远,而明炤声名狼藉,更是入不了陆大才女的眼。
只是事关明炤这种多情到泛滥的,由不得令嘉不警惕几分。
陆斐性真,洒脱不羁,多年相交下来,令嘉实在不忍见她被明炤那个风流种给糟蹋了真心。
想到这,令嘉忽地皱了皱眉。
真奇也怪哉!
她和陆萋论亲,陆斐总担心她糟践了她家弟弟的真心,现在明炤似是对陆斐动了心思,护短如她怎么也觉着会是自家人会糟蹋了别人的感情?
他们傅家的家风何时沦落至此的?
——都是小二郎的错!
令嘉和陆斐二人品茗对弈,正是悠然自得的时候,余光忽见三人匆匆而来,为首的正是长乐公主,她面带浓浓的焦虑,而其他人脸色与她仿佛。
令嘉和陆斐对视一眼,不觉眉间稍蹙。
陆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回的这么急?”
长乐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咬咬牙,直言道:“方才傅小四娘不小心落进了横祁河……”
令嘉松了口气,“小四娘会水。”
长乐愁着眉眼接着道:“陆三娘见小四娘落河,着急过头,就跳进水里去救人了。”
陆斐愣道:“三妹?下水?救人?她不会水啊!!!”
长乐苦笑道:“所以傅小四娘又游去救陆三娘,只小四娘力弱,还没救上三娘,两人就一并叫横祈河的水给冲走了。”
令嘉和陆斐齐齐被这神奇的发展惊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陆斐猛地惊起,“那还不快去救人。”
长乐公主说道:“傅小二郎说横祈河石碓也不多,以小四娘的水性应不至于出事,派人去下游搜寻,应能找到人。所以我们过来聚集人手去搜。”
令嘉当即匆匆起身,“我去喊人。”
宽袖拂倒茶杯,茶水流出,浸湿了大半衣袖,她也不曾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剧情来了。
本想着如果今天收藏能满2000就加更,结果还差二十多个,纠结之下投了枚硬币,于是就有你们看到的了。
明天还有一更。
第45章 猝不及防
西华山中过一水,此水便是横祈河。
横祈河为洛河支流,自西向东,自上而下,至上津县入注洛河。
横祈河的河水惯是潺湲,不然大家也不会选这河边踏青。也不知怎的,分明还没到伏汛时期,今日这横祈河却是格外湍急。也是明炤和陆锦运气不好,正赶上这急流。
令嘉站在在明炤落水的地方,看着河边那一块滑痕,目露冷意。
“这里就是小四娘她们掉下去的地方?”
赵雅容点头,答道:“当时我们正比着打水漂,小四娘打得最好,她见陆三娘不大会,就过去教她,谁知一转眼小四娘就掉下水去。”
令嘉皱了皱眉。
这块滑痕的方向不对,它不是向下倾的,而直着往前,勾出一道凸起。
——明炤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但也奇怪,小四娘通水性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谁会拿这个害她,若非陆锦意外跟着下水,她哪里会出什么事?
令嘉心念一转,明炤出事时,明炤来得最快,以他的精明,这点定是瞒他不过,他既然没有指出,想是心里有了成数。
当务之急的还是先找到明炤。
赵雅容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安慰道:“表姐将别院里的下人都派出去搜寻了,小四娘吉人自有天相,你……你不需太担心。”
令嘉敛好眸中深思,幽幽道:“这横祈河水流湍急,小四娘虽通水性,但还要护着陆三娘,我如何能放心得下?”
她黛眉微蹙,目含清愁,我见犹怜。
即使是对她有诸多不满的赵雅容,这会见了,也不禁温声安慰她道:“禁卫都派出人去下游搜寻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人。”
明炤和陆锦落水后,因担心再出意外,出来玩的几个小娘子都回别馆休息去了,只留一帮郎君带着下仆去下游搜寻。只是令嘉心存不安,非要跟着一块出来。
然而她的两个使女醉花醉月因武艺出众,都叫她打发去寻明炤了,总归她们都是女的,明炤和陆锦又是落水,真寻到人,还是需要同性的使女搭把手。
没了使女看顾,众人如何放心这位出了名的身娇体弱的美人一人出去。宁王妃名为长辈,但和令嘉年龄相近,实在压不住这位侄媳,又拗不过她的想法,没办法,只好打发她身强体健的表妹康宁郡主来陪令嘉。原本长乐公主也是要来陪的,只是宁王妃觉得今日实在运道不利,生怕这位帝后爱女再来个什么闪失,这才劝下了她。
令嘉没早说什么,而是朝赵雅容感激道:“是我多思多想,倒是劳烦郡主陪我跑这一趟了。”
赵雅容别开头道:“小事而已。”
令嘉略含深意说道:“我只是没想到郡主竟肯应下这事。”
听出她话中深意,赵雅容语气也不善起来,“小四娘和我从小玩到大,她落水也有我看顾不周的缘故,我再讨厌你,还不至于在这事上和你斗气。”
令嘉淡淡道:“我知道,郡主是仗义的人。”
明炤出事后,康宁跟着去找了大半个时辰,还是宁王妃心疼表妹,这才把她叫回别馆里。
“郡主很讨厌我?”
赵雅容咬牙不答,最讨厌明知故问的人了。
“啊!”
赵雅容看过去,只见令嘉似是什么绊了一跤,扑到在地上。
赵雅容忙去扶她,抱怨道:“这么平的路你都能摔着,居然还非要出来找人,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雅容正要借口舌发泄一下怨气,她扶着的人忽地身子一软,整个人压到了她身上。
赵雅容停下嘴,见她眉心紧蹙,呼吸急促,脸色苍白,似是十分难受,惊道:“你怎么了?”
令嘉虚着声喃喃道:“我好晕。”
说完她两眼一阖,头垂在赵雅容肩上,竟是晕了过去。
赵雅容目瞪口呆。
绊个脚都能绊晕?你是豆腐做的吗?又或者说今日真和她表姐说的那样是凶煞之日?
赵雅容和她的使女面面相觑,她苦笑道:“你去别院找表妹要人吧!”
赵雅容好动,狩猎马球玩得勤快,但到底还是娇生惯养的,但真叫她把令嘉这么个大活人抱回别院,她还真未必有那体力。
使女走后,赵雅容对于怀里这位这等天下九成九男人都渴求的无上艳福,只觉一肚子憋气。
这位可是她的情敌啊!
依仗美色抢走她暗恋(除她以外所有人:那是明恋!)十几年的五表哥的情敌啊!
赵雅容看着躺在她腿上那张即使闭着眼也美如三月春华,八月秋月的脸,嫉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伸手揪住了她的脸,使劲揉捏,一张苍白的雪颜竟硬是叫她捏出了一大片红晕。
赵雅容正觉着解气,忽地想起昨夜萧彻看向这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