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耶律齐却已提刀朝外突去,背后是脸色难看至极的令奕。
耶律齐虽有兵器之利,但傅家的侍卫却也不惧,便敢上前与之相搏。
耶律齐却是一心破围,运气提身,在侍卫手上一踩,便自顶上越过了他们。
只落他半个身位的令奕看着他面朝着的方向,忽然脸色一变,执剑手势一变,由握变举,以剑为矛,就朝半空中的耶律齐掷去。
长剑破空疾去,有极轻微的呼声。
但这点声音已是足够,耶律齐并未回头,侧了侧头,剑就从他脸侧擦过,只留下一道血痕。
机会稍纵即逝,耶律齐提步几个轻纵,身影闪现,已是到了令嘉身前,捏着她的肩,把刀锋横到了她的颈前。
只一瞬间,无论是令嘉身侧反应不及的使女,还是他身后意欲扑来的侍卫都停住了动作。
耶律齐喝道:“退下!”
令嘉却是高声喊道:“莫管我,拿下他,他不——”
耶律齐的手在令嘉背后穴上一点,话音戛然止。
耶律齐见得其余人在令嘉的话下面露犹疑之色,暗叹一声,手下刀锋微微收紧,那截修长光洁如蝤蛴的颈项就有血色留下。
令奕脸色大变,忙道:“照他说的做!”
他牙关紧咬,瞪着耶律齐,目光如恶鬼般噬人,“哥舒齐,你想做什么?”
耶律齐垂眸,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从来都没想做什么,若非七娘相逼,我根本就不会现身。六郎你让人退下吧,我只求脱身,待我出了你们祖地后,自会放下七娘。当年我都没有伤她,今日更是不会了。”
令奕沉默了好一会,说道:“一言为定。”
耶律齐颔首。
令嘉目光冰冷地看向令奕。
令奕却是侧首避过了她的目光。
于是,耶律齐便挟着令嘉,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退去。
而令奕却只压着人,无丝毫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小哥报道!
第80章 再难回首
令嘉现在很想吐血,明摆着送上门的大礼包,被她那不成器的六哥一碰,变成了个霹雳球,“轰”的一下把无辜的她给炸伤了。
她并非不知她六哥是重情重义的性子,但还是觉得历练了这么些年,隔了那么深的仇恨,有些东西早该被摈弃了才对,谁知道…
也莫怪即使三哥私心太重,她爹依旧选择把三捷军交给他,而不是六哥。
令嘉眼力比她爹差了许多,于是这会就不得不承受这份差错造成的结果。
令嘉被耶律齐钳制着往入口处走去,行到一半,耶律齐忽然停下脚步,捉住了令嘉右手,轻轻一扭,一个纯金熏球自她手中跌落。他一脚踢开这精致的熏球。
他甩开令嘉的手,令嘉被甩得往后趔趄了几步,一下坐倒在地。
她左手撑着地,似乎要站起来。
耶律齐目光一闪,上前一步,在她身上其他几处穴上点了几下。
令嘉的身子一下僵在了那里,随即又软了下来。
这时,耶律齐才往令嘉右边衣袖摸去,不出意料地在她手里看到一根直管。
这根直管是金灿灿的黄铜做的,打磨得极为光滑,管口口径不过拇指大小,直管长也不过五寸余些,这般轻便小巧的直管上还刻着精美的云纹,仿佛是什么玩具或饰品。
耶律齐自不会如此以为。
他在直管上摸索两下,果然在直管中侧寻到一个暗扣,他轻轻一按,管口有一支铁镞冒出半个头,尖锐的锋刃处还闪着幽幽的黑光,一看就知是抹了毒的。
“你还是这般喜欢玩弄小巧手段。”耶律齐嗤笑一声,“还敢往袖箭上涂毒,倒是半点不怕伤到自己的。这跟五哥当初做的那款有些差别,是你改的?”
他伸手解开令嘉的哑穴。
然而令嘉却只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仿佛哑穴还没解开一般。
耶律齐见状,眯了眯眼,“说话。”
令嘉依旧不做理会。
耶律齐看着这个眉眼美得清凛,仿佛天山之莲的人,忽然笑了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令嘉见了这笑,心下暗凛,心中警惕正起,不妨唇瓣就被人吻住。
一双杏眸猛然瞪大。
不,不是吻,是咬。
他只单纯地咬住了她的唇瓣,毫不怜惜地啃啮着,即使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收手,反在伤口上反复碾磨。
但,即使不是吻,这个动作也是大大地越过了两人关系的界限,到了亲昵近狎的地步。
令嘉自是极力抗拒的,可在脱了使女侍卫保护,卸去自保手段,又被点住大穴的情况下,她的抗拒显得如此的渺小——她甚至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表达那份嫌恶之情。犹如察觉敌人靠近的小猫,毛发倒竖,猫眼圆瞪,即使知道未必有用,也要做出些反应来,好安慰自己惊惶的心。
耶律齐只伸手在她眼上一捂,她便连这点微弱的攻击力也失去。
其实,唇上所感知到的痛楚并不强烈,真正让她寒毛直竖的是这个“咬”传递给她的某些危险的前兆。
也就这时,她才感受到姗姗来迟的恍悟。
——眼前这人,真的只是北狄的耶律齐,而非幼时那个好脾气的,好欺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分毫的表哥。
当这个“咬”停止时,令嘉的唇上已是多了大大小小好几个豁口,叫鲜血染得殷红,以至于耶律齐的唇上也沾上了些许。
耶律齐收回挡在她眼前的手,然后对上一双含霜淬冰的写满厌憎的杏眸。
她讥讽道:“这便是你应六哥的不会伤我?”
耶律齐不用唇舔去自己唇上沾到的血迹,“不伤你性命而已。比起七娘你方才对我的杀心,我都可以说是很心慈了。”
说着他又笑了笑,“说来也有趣,十年前,我外祖舅舅都不管我了,偏你要救我,十年后,你却要杀我,你倒是不嫌折腾?”
“若那时知你会投去北狄,我宁可失诺于阿雪,也决不会救你。”
此声有斩钉截铁之利,毫无转圜之余地。
耶律齐脸上笑意一下隐去,他看着令嘉,琥珀色的眼眸忽地曚昽起来,好似浮起一层薄雾,掩尽了光辉。他的目光在令嘉的眉目上一点一点描过,专注沉静,不带半点轻狎,似在看她,又似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待得他终于从那回忆中挣脱出来后,正眼去看令嘉,看着这个美得叫人生恨的女人,带着嘲意说道:“你还是那么狡猾!”
令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狠狠松了口气,这时才注意到背后竟已有冷汗冒出,黏腻得难受,可她却顾不上了。
萧彻是个极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平日表情和语言都极为克制,但堵终有疏。萧彻的疏便落在行动上,比如夫妻间极常见的亲热行径,于他便是一种疏泄情绪的渠道。喜、怒、哀、乐种种情绪,他似乎都能通过耳鬓厮磨的亲热,传递到令嘉心里。
经了这么一位闷骚丈夫手把手的训练,令嘉对于男女间的亲密动作有着远超常人的解读能力。
耶律齐的“咬”已是落在了这亲密动作的区间里。
而令嘉从这一“咬”中解读出来的,便是一种令人颤栗的掠夺和毁灭。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由何而生,但求生的理智告诉她,她最好想办法引导下对方的情绪。
好在,她成功了。
两人相对沉默间,耶律齐冷不丁地问道:“你嫁给了萧彻?”
令嘉这次反问道:“北狄情报会粗疏得连这事也不知?”
耶律齐不理会她的讽刺,意味深长地说道:“果真是好眼光!”
令嘉不咸不淡道:“我会想爹转告你的夸赞的。”
“那不妨再添一句,”他幽幽说道:“他可千万要记得我外祖母的教训才好。”
令嘉闻言不禁一怔。
耶律齐的外祖母……不就是现在的段老夫人嘛。
可耶律齐说完后,却是起身往外走去,竟是将令嘉抛下不管的意思。
令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祖地门口除了傅家之前安排的高手,可还有她从王府带出来的守卫。
这人没她做人质,难不成还想着自己突围不成?
当然,令嘉纵使再疑惑,也绝不会出声去问。
虽然只是万一,但这要是他忽略了,进而提醒了他,那才真叫冤枉!
令嘉被点了穴,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地等了大约一刻钟,才等来一直缀在耶律齐后面的令奕等人。
令奕看到被丢下的令嘉,露出错愕,显然也是不解耶律齐为什么丢下到手的人质。不过,转瞬他又露出怅惘的神色,往祖地入口方向看了一眼,似乎还带着几多忧虑。
令嘉见状冷笑一声,说道:“还不过来给我解穴?”
令奕讪讪地上前,但上手时却又开始犹豫。
令嘉知道他的犹豫,说道:“他用的是段家的手法。”
令奕松了口气,这个他熟,气凝于指尖,往几个穴道按了几下,令嘉身上那股酥麻感这才渐渐褪去。
醉花和醉月忙上前扶起令嘉。
令奕奇怪道:“你既然认出是段家的手法,干嘛不自己冲穴?”
令嘉嫌恶地掸了掸裙摆上的尘,然后才答道:“我内力不足。”
令奕抽了抽嘴角,“……练了十年,连冲穴的内力都没练出来,你也真够不用心的。”
令嘉却是冷笑道:“似我这般娇弱的女子,也就你们无力后,才轮到我来动武,而若你们都无力,我纵武艺高些,也无甚大用,既如此练来何用?”
这话看似解释,实则句句讽刺,混着令嘉冰冷的眼风,字字都往令奕身上刺去。
令奕默默闭上嘴。
令嘉却还不放过他,凉声说道:“你不去前面看看,这次没了我,他可不好脱身,还需要你再‘帮’一次呢。”
令奕面露黯然:“我并非有意,只是……只是控制不住犹豫了一下而已。”
令嘉冷声道:“若是战场相逢,你这点犹豫已足够要去你的命了。”
令奕看着令嘉,目光复杂:“小妹,你方才说话时可真像爹。”
令嘉淡声道:“你若是想念他的训斥,我可以把今日的事都转述给他老人家看看。”
“……比起爹,你还是温柔许多的。”
兄妹间站在这插科打诨的,都是没提派人去入口那处看看。还一会后他们终是等来了人。
钟榆见到令嘉颈间的血痕和狼狈的模样,脸色微变,跪倒在令嘉面前,面色凝重说道:“擅闯尊家祖地所在,还望王妃见谅。只方才那贼人自内闯出,此贼武艺高强,属下等不防让其逃脱,已是派人前去追索。”
令嘉和令奕对视一眼,令奕目中是如释重负,令嘉目中却有疑惑之色。
令奕上前将方才的事大概陈述了一遍,只省了去自己的失手。
耶律齐!
听到这个名字,钟榆脸色顿变。
他脸色凝重道:“耶律齐看似一人,但难保还有下属在侧,为安全计,王妃还是先回王府吧。”
令嘉颔首应下。
令奕坑了妹妹一场,心有歉意,倒是不嫌麻烦地护送了一程。
——在令嘉的马车里护送。
许是没了旁人,令奕终是问出他好奇许久的问题:“在祖地里,你干嘛非要叫破……他的存在。你若没叫破,哪有这一遭折腾?”
令嘉神色极是冷淡,“四哥、五哥分明是因他的缘故身死,偏他还故作姿态地来祭拜,我怎么可能见得?我倒是奇怪,那时你分明也是差点身死,怎的半点不记恨他?”
令奕目露怅惘:“那时我与他一同死战,一同在四哥、五哥帮助下逃离,一起流落北狄,最后一起讨回大殷。分明前一刻我们还在齐心协力,入城后一刻他就成了北狄内间之子,姑姑和阿雪也都死了……他是不知情的。”
令嘉说道:“不知不是谅解的理由,更别说他现在已是北狄的耶律齐。”
令奕却道:“你既如此想,你那时又为何会被他‘劫持’?”
令嘉垂下眸,“那只是因为我应了阿雪。”
令奕沉默了一阵,忽地问道:“阿雪和姑姑……真的是爹下的手?”
令嘉别过了脸,没有回答。
但这反应本身已是回答,令奕阖上眸,幽幽一叹道:“难怪!”
到了王府门内,令嘉将下马车,令奕却是拉住她,说道:“你拿条帕子把脖子和嘴上都擦擦吧,全是血的,也太难看了点。”
令嘉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竟是全没打理过。
她不禁嘲笑自己,自诩冷静沉着,但到底还是叫往事搅了思绪,以至于连这么粗浅的小事也没想到,还要粗枝大叶的令奕来提醒。
她拿出帕子,拿过马车内案几上陈放的茶水,打湿了些,拿去擦那些血迹。
令奕看着令嘉嘴上的血,嘀咕道:“你还真是半点都没长进,一离了人就绊脚,绊个脚就算了,还能把嘴给磕到,真是笨死了。”
令嘉擦嘴的动作顿了顿,她目光诡异地看着令奕。
“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就是看看将近而立之年的童子是什么样的。
萧彻应是从快马赶回的侍卫处受到的口讯,令嘉一下马车就看到匆匆走来的他。
见了令嘉,他的脚步一顿。
令嘉感觉到有一股目光从她头顶扫到她脚底。
她忽地有些心虚。
唇上的豁口太多,实在遮掩不住。
只希望,萧彻也能把这些伤口当做绊脚后磕嘴磕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萧彻看不看得出来呢?(托腮.jpg)
第81章 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