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松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处置好这五十多口人,玉容卿又让莫竹去搬那几大箱子破烂账本,“把那几个箱子带上,跟我到庄子里走一趟。”
正值午时三刻,日头大些,田地里的农民都往家赶。
庄子里最宽的一条大道上,孙有财被两个押着跪在地上,一张血红的脸肿的不像样子,若不是看他身上的衣服鲜亮,谁能认出他是庄主。
几个护卫抬着大箱子过来,不知道弄什么名堂,吸引了农户们的注意力,或近或远地围在四周。
看来了不少人,玉容卿走到人群中间,厉声道:“我玉容卿向来宽厚待人,从不无端伤人。这孙有财是我家请来待管庄子的管事,昨夜却用迷药迷倒我随行的护卫侍女,又让孙家家丁蒙面来杀我,此等以下犯上的弑主之徒,我会将他一家送到府衙,请府尹大人老爷定夺罪责。”
她看向人群中,有人面露喜色,有人惴惴不安,定是有与孙有财勾结的人藏在其中,一时难以查清。
“今日拉他来示众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各位,孙家以后不会再出现在裕丰庄中,无论是恨他们的还是与他们有勾连的,所有的恩怨于今日一笔勾销,请各位一同见证!”
话音一落,护卫们便将几大箱子的混乱账目都倒在街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被烧掉的除了几年的田租税收,还有农户们不得已向孙家借银子留下的欠条,如今烧成灰烬,减轻了他们的负担,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
农户们拍手称快,不住的赞扬玉小姐深明大义。
账本燃烧的火焰直冲青天,玉容卿派人将孙有财和他的家人送去了府衙,只怕他们卖身为奴也还不清被挥霍掉的银子。
送走了孙家老小,玉容卿郁结于心的闷气,终于解了。
临走之前,玉容卿看到孙家还有个八岁的孩子被奶奶抱着,看那孩子可怜无辜,她终是于心不忍,罪不及稚儿,便让押送的护卫多照看些。
原本热闹繁华的孙宅一下子空了,玉容卿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赶去李沅的房间。
昨夜受的伤已经被老大夫上了药包扎好,虽然有点痛,但那点程度的疼痛对李沅来说完全可以忽略。
玉容卿在院子里呵斥那些恶人时严辞厉声,李沅躺在房间中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来不知道卿卿也会有生气凶巴巴的模样,好可爱。
门被推开,李沅抬起头看到卿卿一脸担忧,原本不怎么疼的伤口也热热的,顺势便皱起了眉。
玉容卿推开门便看到李沅散着一头乌发疼的皱眉,她紧张地跑过去,“怎么?是伤口疼吗?丫鬟们也不过来照顾着,都跑到哪里去了。”
李沅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让她们下去的。”他不喜欢外人在自己房间里呆着。
门窗开着透气,昨夜下过的小雨早已被阳光晒干,只在地上留下几片湿漉漉的痕迹。
躺在床上的美人因为失血有些面色发白,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苍白,一身白色内衫宽松着搭在身上,隐藏在薄被下的胸膛起伏平稳,侧卧的美人却蹙着眉,要人来疼。
玉容卿坐到床边轻抚着他的手,“你安心养伤,我们在这儿住一晚就回徐州,这一趟出来,真是苦了你了。”
李沅却不答应,“是我自作主张要跟着卿卿过来,怎么能让你因为我半途而废呢。”
“可是你身上的伤……”
“没关系,我本就是多病多灾,生来就是要受罪,已经习惯了,不疼的。”说着,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却牵动肩膀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一声痛呼,手停在了半空。
玉容卿忙俯下身屈就他的身子,扶着他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
“我不许你这样说,哪有人生来就是受罪的,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玉容卿见他疼痛,自己也心疼快要哭了。
那张粉嫩的唇一张一合诉说着在意与关心,撩动李沅沉寂许久的心弦。
世间还有一个她,比他自己还要在乎他。
抬手在那唇上摩挲,温热的吐息让李沅迷了心智,脑热之下,情不自禁按下少女的后脑勺,仰头吻住那甜美的唇,攫取其中的香甜,深情款款,连气息都缠绕在了一起。
第37章 37 佳偶天成
记忆里,自从她救回李沅的那一天开始, 李沅身上的灾痛就没有停过,小到被水烫, 大到被刀砍, 身上的伤接二连三, 常常是刚好了一处旧伤又添了一处新伤。
初见李沅时,玉容卿以为他是被富贵人家因故遗落下的公子哥儿, 必定是身娇肉贵, 惹得她多几分在意。
后来, 得知了李沅并不幸福的过去,虽然朦胧难懂,但只要不是个傻子,看到他一身伤疤也能明白,李沅的本家不是个好去处。
人说祸福相依, 李沅已经受了那么多的伤痛,再怎么也该够了。却因为救她,白白的又添了一处新伤。玉容卿很自责, 因此对李沅的伤处处小心紧张, 却因此忘了一些事。
一些儿女私情的事。
昨日夜里,她跟李沅一起过了夜, 还……还接吻了。
玉容卿读的闲书不多,对男欢女爱不甚了解,仅仅停留在肢体接触上,所以,当那张俊美而透着清冷的脸在她视线中放大, 属于他的热息将她团团笼罩起来时,玉容卿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他两只手堪堪之称在李沅的身体两侧,生怕会碰到李沅的伤口。
嘴巴上的触感先是凉凉的,而后变得湿热起来,玉容卿羞得不敢睁开眼看他,却在他粗重的呼吸声中忍不住睁开眼睛,想要窥视李沅眼角的春色。
总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在害羞吧。
玉容卿悄咪咪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一张素白的宣纸被泼墨渲染,李沅的眼底也藏了许多让她看不明白的情愫。
那灼灼眼神中燃烧的欲、望强烈而深沉,是爱恋,是占有,是想更进一步的渴求,盯的玉容卿心里发紧,手上一个没抓稳,半边身子都压到了李沅身上。
还好压到的是他左边肩膀,没有碰到右臂的伤,缠绵于唇舌之间的吻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玉容卿也无心打断,就着这姿势靠在李沅怀中,收回手臂,整个身子都压上了那结实又有弹性的胸膛。
随着少女的动作,春日里本就不厚的衣裳丝缕相熨,玉容卿那十八岁少女的绵软更是与男人的胸膛亲密接触。水嫩柔软的触感,让李沅本就粗重的呼吸更加灼热。
两个人的姿势过于亲密,向来在意礼数规矩的玉容卿却已然沉溺在恋人浓浓的爱意之中。
印象之中,李沅应该是个清淡如菊,高洁若竹的男子,此刻却因为她而坠入凡尘,眉眼之间尽是如桃蕊一般艳丽的红色。玉容卿心中生出一股欢喜:这个翩翩君子终于走下九天高寒,同他站在了一处。
过于洁白无瑕的人让她想要去保护,却也生出些私心,希望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色彩,不枉他们相恋一场。
玉容卿心中还未得意多久,便感到身后覆上一只有力的大手,紧接着便是天地旋转,方才还是她“压”着李沅,如今竟变成了她躺在床上,李沅压在上头吻着她。
女儿家的本能让玉容卿有点紧张不安,好像李沅会像吃米糕一样把她一点一点吃掉。
玉容卿面红耳赤地推推他,整个人被困在李沅与床铺之间,呼吸都乱了。
这个吻完全是李沅自作主张,没有问过卿卿的意愿,他很愧疚。感受到一双小手按在他胸膛上如同猫爪一般轻推,小心翼翼的力道,是让他停下。
李沅不愿放开她,却还是放松了自己的手臂,下意识的轻咬了咬玉容卿红嫩的嘴唇,随即才肯离开。
额头抵着额头,李沅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她的鼻尖,像是被富人家圈养的宠物在讨要主人的宠溺与疼爱,略带沙哑的嗓音唤她“卿卿,我想抱着你……”
松了一口气的玉容卿羞得不敢直视他的脸,指着他受伤的手臂问道:“你还敢乱动,不怕疼吗?”
看着那身姿窈窕,面容可爱美丽的少女张口便是对他的关心,李沅深邃的眼中多了丝柔软,嘴角染上浅浅的笑意,低声道:“不疼,只要能抱卿卿,再疼我也不怕的。”
“别开玩笑了。”
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能硬撑着说这种话,玉容卿为他拢好宽松的衣裳,看那近在眼前的胸膛白皙结实,多看一眼都觉得脸红。
卿卿这般娇俏模样,李沅看在眼中,心痒难耐,回味着她唇齿间的甜美,想要再亲一次的心蠢蠢欲动。
热流在身体里乱窜,李沅脑热,眼神也变得迷离,他多想拥有她,那如桃花一般粉嫩动人的唇瓣因为方才的吻染上嫣红,被他轻咬过的下唇水润饱满,她整个人都像是一只成熟的桃子,让李沅忍不住想要探求。
即便被他这样“无礼”对待,玉容卿也没有说出一个不字,她对他的偏宠太过,以至于自己都不觉得他的行为过界。
李沅单臂撑在床上,低下头再次吻上那嫩红的双唇,小巧柔软,就像吻住了花瓣,带着女儿家独有的馨香。
这吻急躁又带着祈求的意味,玉容卿不舍得推开他,却不想身上的李沅很快便松了口,压在她身上的身子也坐起来,不太自然的扯过一边的薄被盖到自己身上,仿佛在掩盖什么。
玉容卿迷茫地坐起身来,正疑惑李沅为何突然起身,又想着他是不是弄疼了自己的伤,慌乱着过去查看。
偷偷看过去,李沅的脸上看似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让玉容卿感觉到了他似乎在隐忍着些什么,视线向下落在他的腰间,被薄被遮掩着,即便是大白天也看不清下头藏了什么。
被少女忧心着上下打量,李沅很不自在,一身瓷白的肌肤透着粉色,哑着声音道:“卿卿,你若是有事,先去忙吧。”
玉容卿嘟着嘴有些费解,方才还那般情意绵绵,怎么突然就……
玉容卿的瞳孔蓦地睁大,她才发觉,方才他身上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的小腹了,意识到那是什么后,玉容卿的脸色也瞬间通红。
心乱跳得厉害,控制不住的脸红耳赤,玉容卿只能应了声“嗯”,便离了那房间。
刚走出去几步便撞见了端着汤药来的莫竹,主仆四目相对,看到对方出现在李沅门外,都很惊讶。
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玉容卿轻咳一声,“我来看看李沅的伤,看他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不想打扰他休息。”
话说的冠冕堂皇,脸颊的绯红却在阳光映照下格外好看,莫竹就是再傻也知道屋里那小子肯定对小姐做了什么事。
莫竹却没有因此而生气,经过这么多日子,他也渐渐看明白了,无论他再怎么反对,小姐和李沅是一定会成亲的,与其这么跟他较劲,不如跟李沅搞好关系,时刻了解他的动向,才能更好的保护小姐的安全。
天大地大,他的小姐最大。
莫竹诚恳道:“我是来给姑爷送药的,他保护小姐受了伤,我这是心存感激,过来照顾他一会,毕竟姑爷伤在身上,侍女来照顾总是不方便的。”
听他说的真,又想起李沅把侍女都赶出去了,玉容卿也觉得让莫竹照顾他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便让他去了。
在孙宅休整一晚,第二天,车队并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转道回徐州。
坐在马车上,李沅疑惑道:“卿卿,不是有三家庄子要看吗?怎么看了这两个就回去了?”
玉容卿捉住他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暖暖,随意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经找人去把裕丰庄和黑水庄给卖掉了,只留一个青山庄,过两日就有新庄主去打理,少些麻烦,我也少费点心。”
说罢,她又小声道:“昨日,我听莫竹说吴大死了,也不知他是惹了什么人,这几个庄子的关系错综复杂,我也不愿再深查。”
吴大从府衙逃跑后失踪了一整天,被人发现的时候,人躺在林子里,尸首都被野兽咬烂了,死相极其骇人。连他的妻儿都不忍直视,托人草草的收了尸首下葬。
车队离开时,玉容卿撩起窗帘向后看那青山庄,山清水秀一片怡人景色,摘除了那些毒瘤,希望下次再来时,庄子能有一番新变化。
——
成亲的日子渐近,玉容卿也处理好最近的事务,得了几天闲空来准备成亲的事。
在布庄选好装点门楣的红绸布,又去买了一些新杯盏,玉容卿刚回到家便被婉秋请去跟娘亲一起整理宾客名单来确定摆几桌酒席。
玉家亲戚多,李沅一方没有亲戚,便请贺家来坐席。
母女两个正看着,玉夫人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请帖,说:“这是你姑姑姑父一家的,他家离的近,我便没有急着叫人去送,你看看,还要不要去送……”
陆家做的破事早就传到了玉夫人耳朵里,得知他们如此糟践自己的女儿,玉夫人也对那位堂妹没什么好感,至于请不请他们来,便留给容儿来定夺。
玉容卿看着请帖,想了一会,叹气道:“娘亲叫人去送便是,我成亲当日有很多玉家族老都来,说不定康家、裴家也会派人过来,那么多眼睛看着,不好叫人觉得咱家不给陆家脸面,到时候把陆家安排的离主桌远一些便罢了。”
“行,就这么办吧。”玉夫人叫了家丁过来接了请帖送过去。
看玉容卿专心致志的为自己的婚事准备,玉夫人笑道:“怎么只见你一个人在这儿操心,李沅呢?也不过来帮着你些。”
玉容卿也笑了,“娘亲快别说了,李沅现在可能比我还忙呢。”
玉富成为自己的女儿买下了隔壁的宅子,十几年都没有打扫休整几次,墙都旧了,院子里的花草又乱又杂,屋里也落满了灰尘,没个三五天收拾不出来。
李沅请了泥瓦工和花匠,在新宅子里收拾院子。
春日阳光灿烂,黄昏也是暖黄色的迷人,玉容卿带着小梨去新宅寻李沅时却听人说他上了街。出宅门走上街,不一会隔着老远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清瘦的人影,被阳光描摹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玉容卿轻笑:李沅分明身上有肉,穿着那轻薄的衣衫看着便高高瘦瘦,真是奇妙。
走进一看,李沅正站在一家布庄前愣神。
玉容卿走过去拉他的手,李沅看到她来了,羞涩的笑着:“忙完了?”
“我能定的都定下了,娘亲说剩下的让她来弄。”玉容卿小声问他,“你在这儿看什么?想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