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莫竹推开门,两人走进去。
为了避嫌,莫竹没有把门关上,是为了以防万一,开着门能够尽快逃跑。
屋中大半都被药柜子占了,甚至还有几个缸里养着药虫。走进去就被刺鼻的药味冲地直咳嗽,玉容卿被熏的头晕,勉强才睁开眼睛在屋中寻找曲中鹤。
“曲大夫,我找你有点事,希望你能帮我劝劝大当家的。”
“王姑娘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男声宛如风过竹林,低沉、优雅,从窗边传来。
在窗前寻到了他的身影,一身墨绿着装,望着窗外的一小片竹林,手握折扇,和着风吹竹叶的声音轻轻敲打,倒是很有些温文尔雅的样子。
玉容卿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去劝劝刘显。
曲中鹤也觉得这是利人利己的好事,便答应了她。
从药房离开时,玉容卿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曲中鹤帮了她很多忙,自己却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缘由。
或许因为他是个好人吧。
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玉容卿总觉得很冷,屋里的被褥她都晒过好几次了,依旧不暖和,自己作为人质又没资格要求什么,只能忍忍就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玉容卿想起了李沅,如果他在的话,一定很快就能让被窝暖起来。
李沅的身体明明是温凉的,但跟她的身子贴到一起的时候就会烫的跟火炉一样,冬天天气最寒冷的时候,玉容卿每晚都要靠在他怀中取暖,渐渐成了习惯。
他现在还好吗?
有没有在想她?
不过府中琐碎事情那么多,又有爹娘那边要照顾,他一定很忙吧。
如果再见到的话,她一定要好好抱抱他,然后再亲亲他,告诉他自己也非常的想念他,就连梦里都是他。
玉容卿窝在被子里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好想见李沅,如果他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玉容卿才明白李沅的苦心,当初李沅希望与她同行,自己还觉得李沅的操心过度,没想到意外来的太快,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逃出这里。
“相公……”
眼角挂着两滴清泪,玉容卿喃喃自语,双臂屈在身前抱住了自己的身子,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瘦了一些,捏了两下,的确是瘦了。
饭菜不合口味的饭菜,玉容卿每天吃的都很少,一度认为是李沅的厨艺太好,把她的嘴巴养刁了。
玉容卿平时并不会特别留意自己的身体,即使是和李沅做点夫妻之间的私密事的时候,视线也总是集中在他身上。
比起自己弱小又柔软的身板,李沅的身材健美又不显壮硕,清澈明亮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醇厚的嗓音、温暖的肌肤,还有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每一次深吻每次一肌肤相触,独占对方的成就感和欢愉糅合在一起,总是令人格外沉湎。
李沅的手掌比她的大一圈,可以很轻易的将她的拳头攥在手中。
被他宽阔的臂膀圈在其中,身体任他抚弄的时候会有种被掌握的感受,玉容卿一开始也会觉得不适,可渐渐也沉迷在他的珍爱和宠溺中。
好想他。
第十天一大早,玉容卿悠悠醒来,听到外头刘显在敲门,她起床简单穿了衣裳给他开门,见刘显一脸别扭着同她说。
“关于白檀,你再同我多说一些。”
看来曲中鹤真的去劝了,玉容卿很高兴,刘显能有这样的心是好的,都是赚钱,干干净净赚来的钱至少能让人心安。
玉家接触的商贸有很多,布料、香料、造纸、粮食,甚至还做中间商,用了南边的云山雾茶去北边的边境上同牧民交易马匹,再转手将马匹卖给中部南部的马匹商人。
玉容卿并没有贩卖过白檀,但是她知道这种木材在市场上很受富人们的欢迎,不愁销路。
她跟刘显说了很多,从学习相关的手艺打理林场、少取多种保持林场树木数量、寻找可靠的稳定买家、再到以后控制输出产量防止“量多价低”。
作为输出原料的卖家,只要保证卖品的质量,起家并不难,等到规模大起来,便可以再着手建个榨油场,家具坊之类的自己加工自己卖,前途无量。
“你只要用心去做,生意迟早会做大,到时你这帮兄弟也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钱拿,到时候再娶媳妇盖房子,不出十年,你的山寨会变成一个大庄子,你呢,就是庄主。”
玉容卿描绘的未来过于美好,刘显有点不敢相信,犹豫了很久才微笑着点点头。
“媳妇儿,你真好。”
?????
沉浸在林场生意中的玉容卿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恶寒,苦笑着应和他,“那个,我看曲大夫是个识字的,你可以请他给你做参谋,我给他提点提点,好让他帮你经营。”
“为什么要请他?”刘显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原本玉容卿在他眼中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虽有临危不惧的胆量,却也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如今听她说了许多自己根本听不懂的经营生意的门道,刘显才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
因为自己没读过书,刘显对读书人有着别样的敬畏,也因此很听得进去曲中鹤的意见,对玉容卿也是一样。
刘显一改之前爱爆粗口的习惯,温柔道:“虽说三弟聪明,可他也没有你这般的头脑,与其请他来帮我经营,不如媳妇儿你来。”
他说着就摸上了玉容卿的手,粗糙的手心按在她手背上,叫玉容卿冷汗直流。
谈钱的时候怎么能谈感情呢。
而且她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玉容卿打哈哈想要蒙混过去,刘显却追问不放。
玉容卿脑筋一动,惆怅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你连宅院大门都不让我出去,难不成要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这里指点江山纸上谈兵吗?”
“你想出去?”刘显立马警惕起来,收起了方才的笑脸。
看他脸色突变,玉容卿立马缩回手去,“当家的不让我出去那我就不出去,我去找曲大夫,把经营的事同他说一说。”
她起身要走,明显是生气了。
看她很不开心的模样,刘显竟也纠结起来,他的心不是石头,经过了十天的相处,他也被“王容”的可爱温柔给触动了,自己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才娶到这个媳妇儿,以后日子还长,的确不能关得太严。
玉容卿咬着牙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希望能够得到刘显的挽留。
自己对他还有用,无论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感情,他都不该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答应。
果不其然,她刚刚迈出门一步,然后就响起了刘显的声音:“你可以出去,但是你的小厮要留在这里,如果你敢乱跑,我就杀了他。”
玉容卿点点头,转过头来冲着他摆个笑脸,“我一定不乱跑。”
能出去探查些信息也是好的。
正中午,刘显带着玉容卿出宅子去看外头白檀的成色。
第一次走出宅门,玉容卿本该很开心,但是现在她完全笑不起来。
身边围了一圈大汉,六七个人盯着她一个小女子也就罢了,刘显竟然还要绑着她的手,绑着也就罢了,还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他手上,自己就像被遛的宠物似的!
奇耻大辱!
玉容卿气鼓鼓的忍了这委屈,认真地去看白檀的数量和年份,将自己的个人情绪置之一旁,对待赚钱这件事,她总是格外专注。
走过开满栀子花的树丛,花朵的清香让玉容卿阖眼轻嗅。
正午的暖阳透过茂盛的树冠照射到铺满枯叶的地面,空气温暖,花香怡人袭人,一阵清风从林间经过,摇晃的栀子花飘落淡黄色的花瓣。
玉容卿回头想看看那花香的源头,发现在远处的树冠顶上藏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正在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温煦而专注。
四目相接,只一瞬间心就安定下来了,隔着遥远的距离,却仿佛他已经来到了身前。
玉容卿轻笑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忍着心中激动的情绪,咬着下唇不让别人发觉她的情绪波动。
原本分隔两地,她疑惑李沅为什么会来,却又庆幸是他来了。
这么多天的等待没有白费,李沅他终于来了。
第88章 88 君心似我心
沿着山泉水在林间留下的痕迹,常柏找到了隐藏在碧草青苔之中的一汪清泉, 显眼的是泉水边上被踩实了一块土地,绿色稍浅, 是因为有人在此走动留下的痕迹。
伴随着山中鸟鸣声, 一声悠扬的口哨声响起, 不过多时便有轻盈的脚步声从路上、树上纷纷往这边赶来。
以泉水眼为中心,李沅很快就发现了避暑山庄的位置, 当然也发现了盘踞在宅院之中的山匪。
敌众我寡对李沅来说并不是难题, 于他而言以一敌百也可以搏上一搏, 可他非全无顾虑:玉容卿在他们手上,若真动起手来,他没办法保证卿卿的安全。
如果让卿卿受了伤,他才是真的心如刀割。
暂时将自己的人马安排在山腰上一处石壁下,李沅自己准备潜入山寨探查一番, 萧成不放心李沅,也跟着去了。
暖阳将空气烘得暖暖的,铺满枯叶的地面踩上去是软的, 地面上斑驳的落影与透进树林中的光线交错, 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身着白衣的美人在树林中穿梭,轻盈的身姿仿若蜻蜓点水, 踏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窸窣”响声,翩飞的衣角擦过树冠上层层叠叠的枝叶,却不会惊动林间的飞鸟。
隔着一片树林,李沅一眼就看到了被栀子花丛围在其中的玉容卿。
她好像也察觉到什么似的,侧过身来, 目光错过淡黄色的栀子花开,与他的视线交汇到一处。
一瞬间,李沅内心长远远的思念翻涌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圈进怀里亲亲抱抱再揉一通,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内心的思念与爱意有多深,在看到那个陌生男人对玉容卿的行径时,李沅心底的杀意就有多疯狂。
一个蜷缩在山里做匪的贼人竟然敢这么糟践他的卿卿。
头脑一时冲动,恨不得上去把玉容卿抢回来,手上却被萧成紧紧拽住,“公子,莫竹还没露面,轻举妄动会让匪徒们有戒心,只怕会伤到小姐。”
得先保证玉容卿的安全。
李沅有了想法,等入夜后再行动。
在外头逛了一圈估量了白檀树的质量和价钱,玉容卿头脑清醒,心却怦怦跳着——李沅来了,她毫不怀疑李沅能够救她逃离此处,可是她担心莫竹的安危,还有这些白檀树……
习惯了做生意,玉容卿实在不舍得放弃这遍地银两,就算是能教会曲中鹤跟刘显也好,让他们别再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
直到回到宅院也没等到救援,玉容卿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李沅以至于出现了幻觉,简单想了想就知道李沅是顾虑她的安全才没有轻举妄动。
要是有机会跟他商量一下就好了。
不要闹出人命,也不要作出放火烧宅这种事。
玉容卿心事重重,面上不会让人看出多余的情绪,饭桌上哄着老太太吃饭,跟刘显一起扶着老太太去散步,偶然在庭院中瞥见莫竹跟一帮大汉在一起划拳,别人喝酒他喝水,竟也其乐融融。
将老太太送回房间后,刘显关上门出来,喊住了正要离开院子的玉容卿,“媳妇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这几天刘显对她莫名的温柔起来,虽然玉容卿很膈应他,但总算没有再从他口中听到脏话,也算是个进步。
刘显走上来与她并肩行,靠近她的手试探着想要触碰,被玉容卿不着声色的躲了过去。
没牵到手,刘显尴尬地咳了两声,说:“我想让你做咱们山寨的四当家,跟我一起管理山寨,你意下如何?”
让她当山匪?
玉容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当家的别开玩笑了,我就只是会算点账而已,管理这么多人,我真做不来。”
她说的是实话,她头脑精明在钱上,用人还可以,但她也只是管几个掌柜几个坊主,然后让他们帮她管理下面的人。平时在家里也都是李沅管的,因为她是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人。
一方面是因为她精力不够,管不过来,另一方面,她总是习惯性的帮人助人、理解人的难处,多奖少惩,实在对付不了那些畏威不畏德的人。
而这些做山匪的人,不乏心地好的,也不缺心眼儿坏的。
她那点鸡毛蒜皮的手段实在对付不了人家,还是乖乖装个“花瓶”养精蓄锐的好。
玉容卿拒绝了刘显的提议,可他还是往她身边贴,甚至跟到她房门口。不洗澡的汗臭味凑过来,玉容卿都快吐了,小声提醒:“当家的,你的房间在那边。”
刘显犹豫道:“这两天不是有点冷吗,我想……给你暖暖被窝。”
“不用了。”玉容卿心想她前天刚洗好的被面,被这人一躺她可就白洗了。
而且……她不会跟别的男人同床。
两人在门前对话,玉容卿不打开门,刘显也不好意思直接冲进去,心觉自己前几日粗鲁的行径一定让媳妇儿看了笑话,这两天发觉了她的好,一心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便格外克制自己。
正在两人你来我往讨论“要不要同床睡”的时候,莫竹即使走进院门,手上端了一碗热乎乎的药。
“姑娘,药煮好了。”莫竹放大音量,故意让刘显注意到他。
为了不暴露玉容卿富家女的身份,莫竹在寨子里都叫她做“姑娘”。平日里也没少见刘显来骚扰玉容卿,次次都是莫竹来捣乱破坏刘显的意图。这次也是一样。
莫竹径直走到两人身边,低声对玉容卿说:“姑娘,安胎药要趁热喝,对小宝宝有好处的。”
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是个孕妇。
刘显也不是不识好歹,被人提醒了自然不敢再放肆,悻悻转头去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外头主仆两个说着悄悄话,声音很小,勾起了刘显的好奇心,犹豫了一会还是悄咪咪的走去窗台,耳朵贴到窗户上偷听他们谈话。
莫竹尽量放低了声音,嘲讽说:“我就说嘛,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他的,他怎么可能会珍惜姑娘的身子,天天出一身臭汗连澡都不洗,我都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