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送我了,你们继续聊吧,挺有意思的。”李总随意地朝林箫吟摆摆手,带着身边的人离开。
林箫吟摸着手里没点燃的烟——画廊禁烟——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你的男朋友……那是贺孤舟吗?”
“你认识他?”谢九黎这才终于诧异了一下。
“多少也算一个圈子里的,不过他比较低调不见人。”林箫吟说道,“我也见过他的画。”
“那作为业内人士,你觉得怎么样?”谢九黎好奇地问。
林箫吟想了想:“刚刚见过他真人以后,其实有点难以想象他的作画风格居然会是那样的。”
“好还是不好?”外行人谢九黎寻求一个更直截了当的回答。
“……”林箫吟思考片刻才问谢九黎,“他现在还在画吗?”
“有啊。”谢九黎在手机里找出前几天贺孤舟画的那张她,给林箫吟看了一眼。
林箫吟弯腰细看了一会儿,才道:“这一行很需要灵感的。其实他这样也不错,灵感应该很多。”
谢九黎觉得这好像不是句好话。
林箫吟打了个比方:“这么说吧,如果从前他的画是治愈风,现在就割裂成了两部分。一半是从前的他,一半是现在的他,两者并不兼容。……你们最近刚交往?”
谢九黎摇头:“很多年了。”
“奇怪……”林箫吟想了想,皱着眉低声问,“那是你最近移情别恋了?”
谢九黎失笑起来:“谢谢你的告知,我大概明白了。”
在心理学上,这是人格解体的一种表现。
当一个人不再觉得自己是自己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对“自己”产生迷茫的不认同感。
和林箫吟道别后,谢九黎沿着走廊向刚刚贺孤舟离开的方向走去。
——然后她看见贺孤舟站在那里和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说话。
抱着“说不定贺孤舟能交到新朋友呢”的心态,谢九黎悄悄地停下来在后面观察了一下,在设计比较诡谲的画廊里找了个适合旁听又不会被发现的隐蔽位置。
“那,今年的全国美展你会参加吗?”两人里的男生迫不及待地问,“今年正好我也准备交作品,算隔空和大佬神仙们竞技吧,哈哈哈,哈,有点紧张……”
贺孤舟微微颔首:“会参加。”
“太好了!”女生开心地合起双手,“那个,能不能签名或者合照一下呀?我高中时看见你的获奖作品,才会决定考美院的,所以一直有在关注你的作品!”
“合照就算了,”贺孤舟温和地拒绝,“这是别人的画展。”
女生看起来有点遗憾地拿出自己的速写本:“那就拜托你签个名,可不可以?”
贺孤舟接过笔签完还回去,朝两人笑笑:“美展加油。”
靠在墙后面的谢九黎挑了挑眉。
以贺孤舟的设定来说,这个反应其实有点冷淡了。
她想了想,在那两人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从角落走了出去,直接停在贺孤舟身后,勾勾他的手指。
贺孤舟头还没转回来已经下意识地回握谢九黎的手指,然后才对上视线,立刻笑了起来:“聊完了?”
谢九黎嗯了一声。
这样的笑容就正常多了。
女生鼓起勇气问:“是……是你的女朋友吗?”
贺孤舟低头看看谢九黎。
谢九黎眨眨眼看回去。
“……对,”贺孤舟抬起头来,含笑道,“是我的女朋友。”
女生握拳发出闷在喉咙里的尖叫:“你们好配!超配的!百年好合!”
贺孤舟的笑容更深了:“谢谢你。”
和那对年轻男女道别后,谢九黎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但她没办法永远当贺孤舟的药。
不论如何,贺孤舟心里有什么想法,他自己不说出来,谢九黎也不会主动去提。
表面上的他其实看起来和谢九黎记忆里一模一样,令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带着一点点不越过界限的腹黑。
贺孤舟专心准备参赛作品的日子里,谢九黎又找了位做饭阿姨。
或者说,那·位做饭阿姨。
“哎呀,说起来可能有点奇怪,谢小姐你别不高兴啊……”阿姨站在厨房里道,“我总觉得我对这座房子好熟悉,好像以前来过一样的!”
“说不定以前真来过呢。”谢九黎随口道。
阿姨摆摆手:“我记性可好着呢!对了,这么大的房子,我刚刚看了有四个卧室,只有谢小姐和你男朋友一起住吗?”
“对,”谢九黎点点头,“别的房间不用每天打扫。”
阿姨点头应下,边切菜边道:“哎呀,这么大的房子要是人多点一起住着,应该会更加热闹吧?”
谢九黎想了想:“大概吧。”以前是挺热闹的。
尤其是她走之前那几天,时经寒和时经意天天过来,每个卧室里都睡了人。
着实有点过于热闹。
“房子大就是要有人气才好呀。”阿姨念念叨叨地说,“不过谢小姐和贺先生以后也会有孩子的吧?那就会变得热闹起来了。”
完成工作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
谢九黎把加热好的牛奶从里面拿出来,笑道:“生孩子的事情我还没考虑过。”
“那是,你们还年轻嘛。”阿姨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现在最多也就想想结婚的事情吧?”
……
谢九黎往楼上走去,思考着阿姨的话。
——生孩子没有考虑过;结婚,好像也没有考虑过。
画室的门一被推开,坐在里面的贺孤舟就应声转回脸来。
他的脸上露出和煦又清澈的笑容:“九黎,来看看这幅怎么样。”
谢九黎在门口停顿了一秒。
……结婚生子就算了,不过至少现在,她还没有对贺孤舟失去兴趣。
她重新向贺孤舟走去,趴在他背上看了一下新作,只觉得里面像是被鎏金染过一样的颜料色泽很好看。
映在贺孤舟炯炯的眼睛里就更好看了。
贺孤舟还在耐心地解释画中的色彩运用和象征,谢九黎已经把杯子放好弯下腰去亲他、封住了他的解说声。
等亲够了柔软得好像从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如此——没有被亲吻过的嘴唇后,谢九黎抬起头来,催促道:“还有呢?接着说。”
贺孤舟顿了顿才继续:“……这一块里特殊的紫色是……”
谢九黎摸他随着每个字微微震动的喉结,察觉到他停顿下来的时候喉结跟着上下一动,有趣地问道:“是什么?”
“九黎,”贺孤舟握住她落在颈间的手,抬头的笑里带了点无奈,“阿姨还在楼下吧。”
“在做饭,”谢九黎眨眨眼,无辜又正直地说,“但我又不打算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贺孤舟一幅看起来想反驳点什么但又咽了回去的表情。
为了证明自己所想真的很纯洁,谢九黎扬扬下巴示意两人面前的画布:“所以你决定拿这幅画去参赛吗?”
贺孤舟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地转过半边身体,宽大的手掌覆住谢九黎的后脑勺,五指微微收拢扣紧,第一次主动亲吻了她。
……
因为谢九黎和贺孤舟在这边的房子里停留的时间比预想的要久很多,柯基就不好一直留在那儿没人照顾,谢九黎跑了一趟去接狗。
——贺孤舟当然是被她按在家里好好准备那幅尚未完成的参赛作品了。
谢九黎一打开房门,伴随着爪子和肉垫接触地面的声音,柯基冲刺到了她的面前。
“柯……”谢九黎一抬眼见到眼前的生物,顿时把后面一个字咽了回去,沉默片刻。
柯基丝毫没有察觉到女主人诡异的沉默,在原地蹦来跳去地表达自己的兴奋。
谢九黎弯腰把它抱起来掂了掂,沉重地问:“时经意给你吃了什么东西才能让你在半个月里就变成这样?”
柯基:“嗷嗷嗷嗷嗷唔!”
谢九黎沉痛地抚摸了一下柯基,放下她打开百度咨询狗的减肥方法。
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命运的柯基在客厅里来回冲刺表达自己的兴奋。
大概也就冲了三四趟,它停下脚步在客厅边缘摊成了一张狗饼,舌头吐在嘴外发出已经力竭的沉重呼吸声。
谢九黎:“……”这狗废了。
就在谢九黎和柯基四眼对视时,门外响起了输密码的声音。
柯基立刻竖起耳朵一个百米冲刺奔向玄关。
谢九黎淡定地转头看去,正准备问问时经意给柯基偷偷喂了多少零食,结果门外面出现的是兄妹二人一起的身影。
“柯基我带饭来给你吃了哦~”时经意欢快的声音越过门框,然后化作惊讶的问句,“九黎姐姐你回来了吗?”
半个身子、背对房子站在门外的时经寒闻言立刻回头往里面看了一下,他嘴里还叼着根烟。
“嗯,想说到了再给你打电话说明情况的。”谢九黎道,“因为这次在那边留的时间比预计的久,所以这次来把柯基带过去。”
时经意往前走了几步,谢九黎的目光就落在了她手中那个巨大的碗上。
时经意自豪道:“这是狗饭!我调整了好几天配方,确定这就是柯基最喜欢吃的搭配!”
谢九黎看着扒在时经意腿上流口水的柯基,道:“……我相信。”
时经寒把抽了两口的烟直接掐了,和时经意划清界限:“我劝过她狗太胖了,她不听。”
时经意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亲哥:“胖乎乎的多可爱啊!九黎姐姐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谢九黎:“……”
她看看胖了三圈的柯基,没有迁就时经意的审美,无情地道:“太胖了。”
比起亲哥的背叛,似乎谢九黎的否定更令时经意受到打击,她整个人的色彩仿佛都灰暗了一个调:“我……我明明是打算报答九黎姐姐给我的礼物,所以才这么溺爱它的!”
谢九黎视而不见地问时经寒:“说起来,它好像都走不太动路了,出去怎么遛弯的?”
“等它走不动了,小意抱着走。”时经寒答道。
谢九黎:“……”
时经意:“……可是!可是!它都走不动路了那不是很可怜吗!”
几秒钟的沉默后,时经意哭丧着脸举起手中的碗:“那这一碗刚做好没多久的狗饭怎么办嘛。”
谢九黎指指柯基:“给它吃吧。”
时经意诧异地“诶”了一声:“真的吗?不用考虑它太胖的问题了吗?”
谢九黎温柔地一笑,道:“这是最后的晚餐,吃多丰盛都可以。”
时经意抱着送断头酒的悲壮把狗饭送到了柯基面前,沉痛地抚摸着它圆润的脊背:“好孩子,多吃点,吃完了好上路……”
柯基毫无所察地埋头幸福狂吃,不知道未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无知是福。”时经意摸着狗头发出感慨。
“时经寒,”谢九黎好笑地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将视线投向一直站在门外的男人,“你打算一直在门外站多久?”
时经寒闻言看了看她:“你给了小意密码,不是给我。”
所以最开始时也是背对着门?
谢九黎挑挑眉,扔了他一双拖鞋:“进来吧。”
时经寒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转了身:“那就不客气了。”
第58章 最大的优点就是……
谢九黎当然不可能自己开车带着柯基穿越小半个中国。
但宠物如果需要空运, 就需要办一系列手续和证明,所以她预计在这里留个几天,把事情都办完以后再走。
因此, 谢九黎淡定地邀请时经寒时经意兄妹俩一起吃饭,也算感谢时经意这段时间的贡献。
——把柯基在短短时间里养成这个体型, 是真的不太容易。
本来谢九黎是打算出门,但时经意说他们家冰箱刚刚填满食材,又说时经寒很会做饭, 最后改在了家里做饭。
谢九黎自己是不下厨房那派的。有人做饭好吃她就吃,没人做饭好吃她就出去吃。
时经寒正好是做饭特别好吃的那种人。
去时经寒家里帮忙拿蔬菜鱼肉时, 谢九黎被时经意拉着去看了一眼她前几天就已经完成的航模。
她的动手实操和理论能力谢九黎在五年前就见过,但还是很配合地露出了惊讶赞叹的表情:“不愧是马上就要去航大念动力工程的学生。”
时经意叉着腰扬起下巴,很虚假地谦虚了一下:“哼哼, 其实也没那么难啦。”
谢九黎环视一圈这座比时家兄妹从前的住处大多了的房子,这间书房拿来摆放个航模也并不觉得拥挤。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书柜里一件有点眼熟的东西上。
“那个画框是不是有点奇怪?”时经意注意到谢九黎的目光,主动上前解释道, “其实我也觉得,一张上面什么都没有的纸干嘛要跟艺术品一样被框起来嘛。但我哥好像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也不肯跟我说这到底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