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摆,也弃了碍事的木屐,抬起脸扯开嘴角,朝两个怪物露出了一个笑容。
“来玩一如既往的游戏吧~无奖竞猜!这次是你们带走我,还是我杀掉你们呢?”
看到目标离开阴影踏上庭院的土质地面,两个咒物更踏近了一些,同样爆发出咒力,引起阵阵波动圈圈向外扩散。
终于,有一丝气息泄露而出,一瞬间,五条家警声大作。
“————!”
“准一级咒物入侵!!目标两匹!”
“位置……残咒!糟糕,赶紧去人上报!”
有人不可置信,“该死,怎么都闯进来了才发现?!”
“感知被屏蔽了!!”一名刚刚回到家中的咒术师迅速赶到最近的地方,接着感受到了一层阻碍,“……它们会释放帐?!”
是了,这才是那两只咒灵一时没有被察觉的原因。它们释放了针对咒术师感官的「帐」。
咒灵怎么会释放帐?又或者说,目前基本没有机会能遇到会释放帐的咒灵!
咒术师们一时无法突破这一层帐,场面立时焦灼起来。
五条悟从外面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围在一个帐外,而昨天走的时候还甜甜地跟他说再见的女孩子正一个人被困在里面,独自面对两个对她而言可以说是体型巨大的咒灵。
隔着一层帐,灰蒙蒙的,也就是他有六眼能基本看得清里面的大致情形。
这群人,吃干饭的吗??
五条悟眯了眯眼,一步上前,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你们,都到后面去。”
“少爷?!”“太危险——”
本还想再说什么的人触到男孩的眼神一滞,不敢再说什么,纷纷退至了后方。
五条悟抬起手。
「无下限咒术——」
抬手就是咒术,可见这位少爷是真的有点动火。
咒灵布下的帐被暴力轰出了一个缺口。
五条悟直接就走了进去。身后的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有人敢跟上去,甚至还又后退了几步。
帐一被破除,两个咒灵咒力的波动与淡淡的血腥味就再也掩盖不住。咒灵的气息与另一道气息差别得分明,也让账外的人感知得分明——咒力只有两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第三道咒力气息,那那一位是真的没有咒力了。
五条悟银白色的发被帐内冲出的气流吹起,他一脚踏入帐的领域之内,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忽的又顿住。
那一个曾经被他用来戏弄麻雀的皮球已经干瘪在墙边,地面与走廊一片狼藉,连一间间和室的门也程度不一地被破坏折损。黑发红衣的小小身影灵巧地在两个大体型咒灵之间周旋,她的手上还握着一个木梳,此时梳齿上的木质基本已经磨损殆尽,露出里面尖锐的漆黑金属,而实际上金属刺也已然断了好几根,被不知是谁的血液掩住了寒光。
还有一把像是匕首的东西,完全没入了一只咒灵的皮肉中,每次它稍有动作,就带出汩汩的黑红液体。
鹤若折羽的黑发像是因为连扎起的空余都没有而凌乱披散着,耳发归到了耳后,露出她沾上点点猩红的脸颊。她看起来既不害怕、也不愤怒,脸上可以说没有什么表情——倘若五条悟没有注意到她倒映着咒灵的紫眸中显露出的神色的话。
那是兴奋。
分明木着脸,面对着好像一巴掌就能把她瘦小的身躯拍得稀巴烂的咒灵,整个人表露出的情绪状态却是高昂着的。
冷静而疯狂。
——这种时候,总算暴露出一点本性了啊,小折羽。
而且不是说看不见咒灵吗?
五条悟瞧着那边的情况,托着下巴想。
小骗子。
那红着眼面无表情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鹤若折羽身上覆着的那一层极难察觉的,通过他的六眼方才“看见”的莹白光芒,如同有时她看着他的时候眸中的光芒一般不染杂质,将时时刻刻意欲贴近她的黑色咒力隔绝在外。
还隐隐有着更广域的一层,把这一方庭院要向外溢散而出的咒力笼罩在内。
原来如此,这咒力没被轻易散出去这是有“双重保险”呢,也无怪现在在家族的那些咒术师那么迟才察觉到。
哇哦,很明显小折羽虽然没有咒力,身上却有另一股力量耶。
所有的思绪都在几息间完成,而那边的鹤若折羽已然注意到五条悟的闯入,她眸光微顿了一瞬,随即轻轻勾起唇角,脚下一转,背对着两只咒灵轻声,如同低语道。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呀。”
自己的体力实际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女孩毫不犹豫地便以最快地速度向五条悟奔来,最终一个趔趄,跌坐在了他的身后。
基本已经失去作用的梳子也滑落在地。
本就高于她的男孩因她的跌下而看起来更高了许多。他的脚下没有动。
鹤若折羽仰起头,对上了他侧转回来、满含戏谑的冰蓝色眼眸。
“你这是在利用我吗,小折羽?”他说。
鹤若折羽小小地笑出声,干脆地回答:“是啊。”
五条悟笑了,抬起头,看向追至眼前妄想越过他用巨大的手抓向他身后女孩的两只咒灵。
它们的身形到了某处再无法寸进一步。
下一瞬,强悍至极的咒力冲击而去,如狂风席卷,将一切扭曲碾碎。
“不过是两只准一级,”五条悟蓝色的眼眸直直看着将要归于虚无的两只咒灵,其中的温度寒至冰点。
“梦还没醒吗,杂碎。”
“我五条悟的地盘,你们想带走谁?”
六
两只咒灵消失的前一瞬,五条悟看清了它们的“脸”。
与人类极其相似,却又几近支离破碎,还总让人觉得有几分熟悉。
至于为什么倒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嘛,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对于这种情况五条悟基本上都是这么处理。
他甩了甩手,转身蹲下来平视着方才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的鹤若折羽,等着看她会对他说什么。
这种状况,可由不得小骗子狡辩了吧。
却没想到鹤若折羽咳嗽两声,低下头,声音也有些低落,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悟,对不起……和服脏掉、弄坏了。”
五条悟一下子没接上话,空气安静了一瞬。
“噗,哈哈哈……”
他原本是蹲着,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这会突然笑了出来,撑着下巴的手张开覆在了脸上,也险些覆住他唇角的笑,却掩不住他眼中的星辰。
五条悟笑得肩膀都在抖,指尖与银白的发丝交缠,同样银白的睫毛扫在青白的血管旁,那双蓝色的眼眸满是鹤若折羽读不懂的笑意,透过指尖瞧着她,问:“你最在意的居然是这个?”
鹤若折羽歪了歪头。
不应该吗?她可是说了会好好珍惜的欸。
她好像模糊地知道五条悟在说什么,但她的第一反应也确实是和服的问题。
至于那两只咒灵的情况,并不是说鹤若折羽不在意,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五条悟出手的结果会有第二种可能。
没有人会否认五条悟的强大吧。
女孩有点呆的表情中她的答案太过明显,进一步取悦了五条悟,他又恢复了撑着下巴的的姿势,只是另一只手却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更乱了。
让鹤若折羽忍不住捂住了头顶盯着他。
“小折羽,你身上的诅咒不见了耶。”五条悟突然说。
“……嗯。”鹤若折羽声音轻轻的,点头应道。
很一会前就是这样了喔。
他们……他会怎么处置她呢?她想。
被带回来的时候就一直萦绕在女孩身上的黑气此时已经消失殆尽,她的身上既没有咒力也没有诅咒,干干净净的像个普通人。
当然,干干净净的是气息,她本人的形容现在狼狈得很。
鹤若折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离了支撑它便颤抖不已,提醒着迟钝的主人她已经十分疲惫的事实。
一旦回过神来,她的眼皮就一下子有些打架。
身体负担太重了吗。同样也察觉了这个情况,五条悟总算留心看去,就发现小姑娘的身上尽是物理伤痕,暗色的液体与和服的颜色有些相近,因此仔细看才发现已经浸染出了片片花朵。
这小赖皮就在他面前突然向一旁倒去,就好像在刻意回避他的问题似的,还不忘揪住他的袖子妄图不整个人都倒到地上。
“哎呀,要是摔到脸了那可怎么办。”
五条悟伸出手托住了女孩的脸颊。
触感还不错呢,他忍不住又捏了捏。
*
鹤若折羽醒来的时候,盯着天花板愣怔了一会,记忆才开始慢慢回笼。
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衣服也已经换上了新的。
是谁把她带离院子的呢,应该就是悟吧。
现在在门外说话的两个人之一。
耳朵还有点蒙蒙的,又隔着一道门,听不清在讲什么,但不妨碍她分辨出来声音的主人。一个是五条悟,另一个,虽然只在来五条家的时候见过一面却也被她记下,那是五条家主。
差不多就是在汇报观察她的情况吧,鹤若折羽撇过视线猜测。
从五条悟第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不相信他最开始只是单纯闲得无聊跑到她旁边来跟她玩什么甜点分享游戏,哪怕他确实没有在意五条久志的死。
人类对他人的靠近,是不是都带着什么理由?
虽然这么琢磨着,她的心里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有些事做到后面,会偏离一开始的轨道的。
不过这些日子悟都会和五条家主怎么说呢,她确实有点好奇。
还有那两个……真的已经死了……?
倒不是不相信五条悟,只是……
鹤若折羽头又有些疼起来,感觉自己一时分不清现实与幻象。
只是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刷——
门被拉开了。
“哦,这不是醒了嘛,小折羽。”
五条悟走了进来,然而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肯定是在她醒的时候立即就已经察觉到了吧。
“醒了的话,”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就要委屈你走一趟喽。”
走一趟?
鹤若折羽转眸,看见了门外的老人,明白了。
倒是没想到她还值得五条家主亲自跑一趟。
不过等鹤若折羽跟着五条悟走到一个厅堂,才知道还能有更大的阵仗。
除了五条家主,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五条家的老头子们,全都在这等着她呢。
“贵安。”
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鹤若折羽就淡淡微笑着安安静静站在原处没有再说话。
果然,这群长老只是扫了她一眼,接着就看向站已经随便抽了个椅子坐下的五条悟,其中一人开口道:“悟,残……鹤若折羽身上的诅咒,确实已经都消失了?”
“哈?这不是很明显吗?”五条悟翘着二郎腿,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们不会用眼睛看吗”几个大字。
对面的长老看起来废了很大劲才把“怎么跟长辈说话呢”的训斥咽回喉咙里,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继续问道:“诅咒是怎么消失的?”
“被那两只咒灵吸收了吧。”
“那两只咒灵——”怎么会跑进来?
“在觊觎她身上的诅咒力量。”五条悟打断问话道。
反正咒灵已经被他祓除,怎么说都是他的事。
他倒是挺能瞎掰的。鹤若折羽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人问关于她的那·些问题,说明,他们不知道帐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而悟……
她的紫眸中划过一道光。
“嗯,闯入的咒灵已经被悟祓除,鹤若折羽身上的诅咒也消散了,这是好事。”一个长胡子长老抬手,打断了最先开口的那位长老和五条悟的对峙,“不过……”
另一个长老接道:“我们一致认为,虽然诅咒已经消除,但是鹤若折羽仍需观察。”
这里没有鹤若折羽发言的余地,他们十分直白地陈述着。
五条悟轻哼一声。
他就知道这群老顽固,即便是小折羽身上的诅咒痕迹已经消失了也不会放心放走她。
不过……正合他意。
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鹤若折羽表情不变,她抬起头,好似十分顺从地回答:“我留下。”
这是最佳选项。
高坐的人们也十分满意于她的乖顺,这下才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大概早就是打一棍子给颗糖手段的大师了。
五条悟这时插了一句:“反正无聊,就由我来当这个「监护人」好了。”
说得跟什么似的,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最强。
家主与长老们给他一打岔都没再说话,像是默认了。
出了那间大厅,五条悟走在她旁边,调侃道:“不拒绝吗?”也不知他指的什么。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走呀。”鹤若折羽则应道。
“也是。”五条悟扯开嘴角,“除了这里,你还想去哪?”
这是事实,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呢。
她也笑笑,没有否认他的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刚刚才经历过摧残的那个庭院的方向,办事极为效率的五条家后勤已经将庭院打扫了一遍,如果不是少了几棵树、廊柱上多了累累伤痕,院墙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