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想我可能想起来了,它令我感到熟悉的是什么。”她的唇边勾起点点弧度,“是气息。”
“怎么说?”
鹤若折羽不语,只凝聚起小小的一点莹白于手心。
霎时间,四周的漆黑诅咒之气争先恐后地蜂拥而来,仿佛要在一息之间就填满于她手心都还不满足。
她的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就像不曾察觉到空气中的异动一般自然地收回手,而后道:“与它相似,又不尽然——上一次直接地接触到这样的情况,不就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那只因着能力特殊而直接使她陷入沉眠的枕返,身上还有另一种本质上仍旧属于咒力却又有着细微不同的力量。现在的她回过了味儿来,那不仅是和咒力系出同源,甚至可以说与她所拥有的的力量同样有着几分相似。
眼前的石碑亦然,相似的气息,串联起了那只枕返、这座石碑,以及她,还有……
“不仅是那只枕返,从这方面入手回忆,我想,之前我们遇见的好些咒灵身上多少都有和它相类似的气息。”鹤若折羽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应当是只有假想咒灵身上拥有,而且这其中并不包括新生的假想咒灵。”
这一点是十分耐人寻味的。
“你说,有没有可能,就像支撑起我的生命力一样,这种力量同样也可以帮助那些咒灵,让它们在被祓除后能够快速获得新生?”
五条悟顺着她的话思考了一下,点头:“确实说得通。”
早前他们就在奇怪,像雀森鬼影,怎么会在短短二十年内再次孕育出形体,这样的速度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然而倘若有什么特别的推助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忽地想起什么,警惕地看了一眼石碑:“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不会又可以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吧?”
这么说着,他简直想要拉着她赶紧退出去——真不真相不重要,他可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等待。
鹤若折羽有些好笑地站在原地摇摇头:“不会的,悟以为这三年我都做什么去了?倒不如说现在知道了它怪异在这里,我反而可以毫无负担地直接过去。”
“哦——很有把握嘛,那这石碑就没什么威胁了。”闻言五条悟挑了挑眉,干脆与她一起走上去站到石碑近前,“让我来看看,这上面都刻了些什么东西。”
因着洞内光线过于昏暗,即便是使用了手机自带的电筒照明,也是亏得五条悟和鹤若折羽的目力极佳才能在这样远的距离还能看见那石碑上满是符画。
现在能够靠近许多,他们第一时间就想要去确认上面刻着的都是什么内容。
心里记着那一声声重复在耳边的声音,鹤若折羽不打算去上手触摸它,而仅仅以双眼来辨明。而当她以手中光源照亮石碑表面,真正看清其上内容,她的目光一顿:“这是……”
也不知这座石碑在这方溶洞之中独自伫立了多少岁月,流汇起深潭的空间内潮湿的空气使碑上生出了不少青苔,稍稍有些掩盖住了上面的凹陷,但也依旧不难辨认出这上面镌刻的并非图画,而是——古日文。
并且是相当相当古老久远的古文字。
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虽然他们都是主张知识就是力量的那一类人,平时也没少把稀奇古怪的知识往脑子里塞,甚至别说,这上面的文字他们还真的可以立时大概确认是哪个时代的产物。
但不愧是让他们现场读懂的话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如果用相机,能够拍得清么?”鹤若折羽沉默了一下,问。
最好的办法,那当然是带回去研究,就是不知道他们的手机争不争气。
毕竟也没有万事都准备周全到随时带着纸笔,如果拍不下来,那可能只能考虑尽快二次造访了。
五条悟耸了耸肩:“也只能试一试了吧。”
好在五条悟斥巨资为他们两个人配备的手机各方面性能也是真的顶尖,用一部来照亮的话,另一部基本也能够比较清晰地拍下石碑上面的内容。
确认过石碑上面的文字都没有遗漏地拍了下来,再在这个溶洞之中仔细看了一圈也暂时寻不到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两人便决定今天先打道回府。
出得山壁之外已经是月上中天,在隧道之中穿行时他们还迎面与一只咒灵遭遇了个正着,显然它同样是被石碑吸引而来,直到现在才刚刚赶到。
这样全无人迹的深山里也基本不会有手机信号,顺手解决了几只类似情况的咒灵,终于在山下的大马路旁等来了「圈外」提示的消失,五条悟也不管这个点了对方大概率已经睡下这件事,直接找到了通讯录里伊地知洁高的号码拨了出去。
手机铃响了三声,那边接起了电话。
“喂喂喂,伊地知?电话还是接得挺快的嘛,是不是被我抓到你修仙打游戏了?”五条悟一边走在马路边,一边把自己欢快的声音传递到电话那边去,“限你一秒钟之内告诉我猜得对不对——不对的话就请劳累的五条老师吃两个蛋糕吧,其中一个是小折羽的份哦。”
伊地知洁高:“……”
谢邀,他并不玩游戏,五条先生就是拐着弯的想让他请客罢了。
他也想说出「在下正在休息所以五条先生您打扰到在下了」这种回答,可惜他既没有这个胆,现在的状态也是,“在下正在高专加班。”
真是好惨好惨的社畜。
“好巧哦,五条老师和鹤若老师现在也还在加班活动中。”回酒店的时间当然也要算在加班工时里,“这个时间还在高专,让我猜一猜,看来今天悠仁君的任务进行得不够顺利嘛?”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五条先生。
伊地知洁高取下他的黑框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重新戴上眼镜后再看向面前乱七八糟的材料,无声地叹了口气。
“出现了一些状况,明天七海先生会带着虎杖君继续任务的。”
“……”五条悟也没对伊地知洁高的回答做出什么评价,只道,“嘛,具体是出了什么状况,就等明天五条老师回来过后来详细报告吧。”
倒是伊地知洁高听到他们明天就回去这话愣了一下:“出云的事件,二位已经解决了吗?”
“至少目前我们遇见的咒灵都全部祓除了,聚集起来了一些,但是不成气候哦。具体情况会报告校长的,不过伊地知,还得叫人过来看着这边。”五条悟报出了一串地址,“虽然也应该不会有太多了,不过应该还会有咒灵往这边来,所以去叫个靠谱点的咒术师,告诉他来活儿了。”
伊地知洁高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简单,却也不去多问,“在下明白了。这就去联系辅助先过去。”
“咒术师的话……欸,三年级的小孩儿呢?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叫他们过来算了。”
“五条先生,三年级的秤同学还在处分期,另外两名也都是活动中的状态。”
“处分期也可以过来嘛。”
“……被校长先生知道的话会难以收场的。”
鹤若折羽听着五条悟说话的内容抿着唇笑了笑,小声提醒道:“学生还是有点……有老师可以叫过来的么?”
五条悟想了想:“日下部呢?按那家伙能偷懒就偷懒的性子,百分之九十都正不知道窝在哪不干活呢吧?”
“在下会问一问日下部先生的。”
也不知道日下部笃也听到自己没法再摸鱼的消息过后会作何感想。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再回东京哟。”五条悟当然不会委屈自己还连夜赶回去,这么说着两人已经站在了进山前在附近订好的酒店大门外,“五条老师和鹤若老师的加班时间遗憾地结束啦,伊地知加班愉快~拜拜~”
伊地知洁高:……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鼓起勇气用腐朽的声音喊出,他不一定是真的人,但五条先生,是真的狗。
七十四
鹤若折羽接完电话从阳台走进来的时候,五条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抱着被子直勾勾看着她了。
偏他还要装出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硬说她吵醒了自己,拉着她作为补偿再一起躺回去继续睡。
然而实际上早在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就醒了。
那通电话其实依旧是打给他的,只是被摁掉三次过后被迫转而打给另一位联系人的操作就不得不来个梅开二度。
这种时候伊地知洁高又开始觉得知道一些特殊消息也没什么不好了,至少他是为数不多的找不到五条老师也还有别的办法的人。
都是生活所迫。
鹤若折羽也不去拆穿这个扯着她衣角装迷糊的家伙,干脆就顺着他的力道倒回柔软的床面,侧过身戳戳他和空气亲密接触的手臂:“下次悟自己接电话哦。”
他蹭过来,埋着脸,朦朦胧胧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知道啦。”
——知道了,下次还敢。
“……”鹤若折羽当然也知道他是这个意思,笑了一声倒也懒去再说一次,转而直接道,“伊地知君说已经有数名常驻这边的辅助过去荒神谷,日下部君也在过来的路上。今天他会和七海君一起带着虎杖同学继续这次任务,还有,乙骨君回来了。”
“留在学校?”听到最后一句话,五条悟抬了下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出来,“他是有什么事情要报告?”
乙骨忧太自从开始着手各项调查后就基本上每天都在外面,虽不是完全不回学校,但基本上都是待一会就走。按照“回来了”这个说法,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有什么事情需要报告,并且在高专内等待着他们。
果然鹤若折羽也点了点头:“应当是的,具体也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就等我们回去再去找他了。另外,说是七海君和虎杖同学昨天遭遇了由人类改造的咒灵,大概我们也需要留意一下。”
人类改造的咒灵?
五条悟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一丝思索之色。
“嗯,最后转告了一下校长的话,‘这么多天的假是要还的,回来来一趟我的办公室,不来的下场你应该清楚’——是这么说的。”鹤若折羽隐忍笑意的声音继续道。
“欸欸?不去不去不去!”五条悟装模作样地哀嚎一声,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借机便扒拉着鹤若折羽的腰,语气可怜兮兮的,“一想到回东京有那么多事要做就完~全不想回去了。怎么办嘛,翘班算了。”
当然,在什么这些年没发生的事情都堆积起来的现在,这种话很明显只能当个抱怨听听。
鹤若折羽顺手揉揉凑过来的人的白毛然后顺了顺:“怎么办呢?这种时候就必须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才行呀。对了,我听说岛根县这边的JR站新开了一家人气甜品店,一会不如我们就走那边吧。”
“咦?连我都不知道哦,这件事。”五条悟的唇角勾了勾,眼尾扬起深深的笑意,看向她的眸中神色明显至极,“那可一定要去才行。”
既然是小折羽为他留意到的甜品店的话,即便知道她实际上主要是为了催他赶紧准备动身——昨晚到酒店本就已经很晚,他还胡闹了一番,直接导致早晨醒得也很晚,左一下右一下地拖延到现在差不多都快要到中午了。
连同甜品一起,两个人在JR站这边解决了午餐,随即经历了乘上JR到冈山再改乘新干线的一顿换乘交通工具的操作,等到快要回到东京的时候,基本上也都已经接近傍晚了。
新干线很快就要到站,五条悟摸出手机,主动拨通了伊地知洁高的电话。
讲实话,那边在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以后通过电话联系五条先生这个渠道是不是都是单向行驶的。
他打过去必通不了,但是五条先生打过来他又必须接。
要命。
而且为什么这电话一通跟着一通的啊。
伊地知洁高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才伸长手去划了一下屏幕接通电话。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元气:“哟伊地知。在干嘛呢,要是空着不如来新干线这边接一接凯旋归来的大英雄五条先生?”
……同一时间段里的人就连打电话的目的都可以这么像吗?
“这个……五条先生,在下现在必须要去接一下七海先生。”伊地知洁高不由擦了一下汗,并希望这通电话赶紧结束好让他能继续开车。
而五条悟听到他的回答“嗯?”了一声:“必须接七海?”
“是的,七海先生受伤了,需要回高专接受家入小姐的治疗。”
*
“七海君能够被伤成这样,感觉是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的罕见情况了呢。”
刚打开医务室的门,七海建人还没有看清内里的情形,就听见了一个很有些熟悉的声音说着带了几分调侃之意的话语。
他抬起头,待看清一派悠闲地坐在那边椅子上的是谁,不自禁地愣了一下。
对方姿态自然地坐在咒术界最强咒术师的身边,一双幽紫的眼瞳正打量着自己,面上戴着的金框眼镜在对视上的双眼之间隔起一层屏障,却也仍遮不住她眼底的笑意。女人一头漆黑的长发今天扎了起来,发绳上挂着两个可以说很是回归童心的塑料点心模型,很难不让人想到这和某幼稚大甜党有关。
不是那位应该是在躺着的前辈又是谁?
“……鹤若前辈?”拿没捂着伤口的手扶了一下眼镜从而遮掩住脸上的愕然之色,七海建人出声。
鹤若折羽眯着眼睛笑:“好久不见呀,七海君。”
哈……这可真是。
三年前听说那件事的时候七海建人正在进行咒术师们喜闻乐见的出差活动,并来不及在当时帮上什么忙,之后频繁来往也不方便,所以现在想来他去探望的次数这三年的加起来恐怕都超不过一双手能数的量。
那这段时间以来五条的莫名亢奋就有解释了。
“好久不见。原来前辈已经醒了,恭喜。”七海建人由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