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事亲至孝二十余年,竟也比不过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野种?!”
太子妃疾步上前,急急安抚道:“殿下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太子冷笑一声:“孤这太子之位当初得来本就勉强,如今眼看就要保不住了,说什么,又有什么打紧?他也不是第一天嫌我没本事,没有这次这件事,迟早,也会被废。”
太子妃一下红了眼圈,哽咽道:“殿下,不若去信,秘寻温大人入京,有他在身边出谋划策,倒是比府中养着的那群酒囊饭袋要好得多……等解了今日之围……”
她的话尚未说完,太子竟勃然大怒:“闭嘴,休要提那老匹夫!自打他女儿嫁入江家,他便与孤断了来往,此番还去求他作甚?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儿,孤何至于没了他,就走投无路了?”
“太子殿下,此番说得极对。”
门被骤然推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轻步走了进来。
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明明人已立在烛火之下,却如同阴暗之中匍匐的毒蛇一般。
第62章 密谋 唯有站在至高之位,江云翊的眼中……
太子妃捂住嘴, 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宝、宝真……?你不是已经出嫁离京了,怎会?”
宝真朝她微微一笑, 却并不回答,径直对太子说道:“殿下,可否单独一谈?”
太子沉吟片刻,挥手屏退屋内人。
他转身坐下,神色幽暗不明,取了茶盏在手中把玩,淡声道:“郡主好手段, 居然连这太子宫中,都有人能为你效劳。”
宝真不慌不忙地坐到他对面,道:“我此行暗中返京,冒了极大的风险, 自然一切都要筹谋得宜, 否则不是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么?”
太子看了她一眼:“你深夜来见孤, 究竟所谓何事?”
宝真脸上展现笑意:“殿下是个明白人, 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今日前来,是为了跟殿下诚意合作, 各取所需。”
太子挺直了身子,眯了眯眼:“此乃太后的意思?”
宝真摇头,淡然道:“不,是我的意思。”
太子倒回椅背, 当即便笑了, 神色之中颇为轻视, 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殿下可知,为何姑母一心要将我嫁给寰王为妃?”宝真缓声道,“我一个孤女, 无权无势,便是姑母再宠爱我,又如何能为了让陛下答应我与寰王的婚事,而忍气吐声的容下陛下自外头认回来的野种?”
太子神色渐渐变得认真:“莫非传闻中……”
宝真垂眸一笑:“并非传闻,确为真事,调动陇西精卫的令牌在我姑母手上,而我,则是唯一可以让陇西精卫听命行事之人,二者缺一不可。此番,我嫁与寰王,自然是为了给他添一助力。”
太子警惕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正如我开始所言,自然是为了跟殿下达成合作。”宝真道,“我可是听闻,陛下如今已暗中立下遗嘱,颇有改弦更张之意。殿下如今之局势,叫人心忧,若是继续坐以待毙,岂不任人宰割?”
“既已被逼至悬崖,后无退路,何不奋起反抗,许还有一线生机,保住这原本就该属于殿下的天下?”
太子性格优容寡断,此刻虽被她一言激得热血沸腾,双手都紧紧攥在了一起,但依旧颇为犹豫。
宝真站了起来,目光灼人:“殿下!只要你助我自寰王手中夺得令牌,我保证,必助殿下夺得皇位!”
太子盯着她,问:“背叛太后,你能得到什么?”
“我不愿一辈子做姑母的傀儡,更不愿嫁与寰王为妃,其人秉性如何,相信殿下比我更清楚。”宝真解开罩在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玲珑身段,缓步走向太子,“真儿要嫁,就嫁这世上最尊贵、最出色的男儿。”
纤纤细手轻轻搭在了太子的手背上。
她略略俯身,姿容绝丽,吐气如兰,竟叫太子一时看得失了神。
“殿下,真儿愿托付一切,只要事成之后,殿下亦许诺给我,这世间女子最想要的尊贵地位便可……”
*
接连下了几日的暴雨,河水大涨,远嫁的“寰王妃”又得了热症,一行人被阻于驿站,不得前进。
天空中电闪雷鸣,幽寂的空旷官道上忽然自远处传来马车轱辘轱辘翻滚不停的声音。
驿丞此刻正揣着双手,躲在屋檐下望雨,听见声响,探头出去一看,见那马车华丽非凡,连忙叫人取了伞来,踏水走了出去。
夜色不明,有些看不大清。
及至那车马停到门前,从里头下来一位紫衣的中年男子,他这才认清,此人便是寰王。
驿丞吃了一惊,忙凑上去,把手中的伞递过去将人遮住,自己泰半的身子淋在雨外,恭敬地道:“不知王爷驾临,未能远迎,还望王爷恕罪。王爷来的这般急,可是来接王妃的?”
寰王几步踏上台阶,略略拂了拂身上的水珠,神色除了一贯的慵懒散漫,还带了一丝疲倦:“听闻王妃病了,如今病情如何了?”
驿丞引着他往里头走,紧张地回答道:“已请大夫看过了,可王妃的热症一直不退,此地荒芜,下官无能,至今未寻到良方。”
寰王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原本按照太后的安排,明面上,他应该率人马先行回到驻地,等待迎娶新娘,实则暗中寻找机会,前往调取陇西精兵。可他这才走到半路,就收到了宝真三封加急的信,都是说她大病了一场,如今连路都走不动,火急火燎地求他来见她一面。
寰王自来爱惜美人,宝真又是打小养在太后身边,情分就与别个不同。况且,他日后要掌陇西精兵的权,还少不得她在身边。思来想去,只好调头,披星戴月地赶路,跑来这里见她一面。
房间内。
宝真刚刚沐浴完,正在对镜梳头,镜中倒影出的少女分明脸色红润,没有半分病态。
贴身丫鬟匆匆进门,神色慌张地禀告:“郡主,寰王来了。”
“慌什么,先扶我躺下。”
宝真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取出一颗药丸服下,躺下之后,任由丫鬟将纱帐遮盖得严严实实。
听见外头脚步声靠近,她攥了攥手,心突突得跳,忍不住紧张起来。若非姑母将她逼至此种境地,她又何必在太子与寰王之间作出选择?总归是要走上篡位之逆路,与其日后当一辈子姑母的傀儡,倒不如,将优柔寡断的太子握在手中。
唯有站在至高之位,江云翊的眼中才不得不装下自己吧。
“真儿,真儿你如何了?”
寰王快步走进,撩开纱帐,只见少女病弱地躺在床上,见了他,先是一怔,随即眼角无声地滑下颗颗晶莹的泪珠。
“王爷,您可算来了,真儿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话未说完,她便剧烈咳嗽起来。
寰王怜惜地将人半拥着坐抱在怀中,急忙吩咐丫鬟取水来。
亲自喂完她饮下一杯水,又叫了随行的医官过来诊脉,吩咐众人务必将王妃伺候医治好。做完这一切,他正要将人放下,宝真却伸手将他的衣袖攥住,软软依在他怀中,满目依恋之情。
寰王本意是想将人安抚好了就走的,但此刻温香软玉在怀,美人又露出如此神色,他突然就有些舍不得放下了。
犹豫了片刻,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下。
宝真轻轻倚靠在他肩头,柔声道:“真儿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都。这病又来得如此之急,我是真的怕自己撑不到新婚之夜。王爷身负重担,岂能因我而耽误了将陇西兵权收入手中?也是顾虑到这一层,这才急急忙忙派人去跟王爷说明我的病情,若是因此耽误了王爷的要事,真儿真是百死不能赎罪。”
寰王因日夜赶路而带来的不快,因她这番话而消散了大半:“真儿不必多想,你是我的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你的安危。我将医官留下,有他看顾你的病情,不日必能好转。”
宝真谢过他的厚爱,抬眸看他,泪盈于睫:“可方才医官的话,王爷也是听到了,我这病拖了这些日子,病气入体,怕是不好医治的。倘若……我真的无法撑到你我新婚之夜,该当如何?陇西那些善战的叔父,我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无我这层关系在其中转圜,王爷行事必会受阻。”
两人的目光对上,寰王微微凝眉。
宝真柔声劝道:“此番出番地不易,王爷既手握陇西精兵的调遣令牌,何不带上真儿,先去陇西走一遭?”
他确实受了太后之命,先去陇西,可却从未想过要带上宝真。
但方才医官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也是看在眼中,若是两人婚事未成,宝真就出了什么事,那陇西精兵必不会再听命于他,多年谋划,岂不功亏一篑?
寰王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可是你的身子……”
“真儿无碍,多年来,姑母对真儿疼爱有加,真儿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报答这份恩情。如今,你我即将结成夫妇,往后荣辱一体,眼下的局势,收拢兵权刻不容缓,王爷,你就带上真儿同去罢!”
寰王自然从未怀疑过宝真的立场。
此刻见她带病也要助他,心中更是感动,连对旁人应有的戒备都放下了三分。
两人柔情蜜意又说了一番,寰王愈发对她生了怜惜喜爱之情,若非惦念她此刻尚在病中,都恨不得在这里先行了洞房之事。
宝真乖顺地靠在他怀中,手指在他胸前轻轻划动:“王爷,真儿虽知调动陇西精兵需有调令,可长这么大,却一直未有机会见过。这毕竟是我父留下的遗物,不知王爷可否先取来,给真儿一观?也好解我思父之情……”
寰王敷衍道:“这有何好看?等过几日,我们到了陇西,我取出之时,你也就能看到了。”
宝真忍住恶心,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娇声道:“方才王爷才许诺,要一辈子对我好,如今,我不过是想看看这令牌,王爷便舍不得了?”
寰王抿着唇,没有吭声。
宝真佯怒,一下将人推开,没了依靠,她半伏在床,一边低咳一边落泪。
寰王哄了半晌,见她哭得气都喘不匀了,生怕她出什么事,连忙道:“好好好,别哭了,我这就去取来。”
他转身而去,也不知去了何处,回来之时,肩头都是雨水。
如此紧要的东西,他未贴身收放,却只他一人知道东西的存放之处,也算是十分谨慎了。
宝真见他回来,眼眸微闪,目光随之落在他手中的锦盒上。
第63章 宫乱 温娇神色平静,该有的害怕半分没……
掀开锦盒, 宝真将调令拿在手中细细抚摸,低声喃语:“这便是我父母留下的遗物, 凭此令牌,便能号令陇西精卫无条件听从,真真是厉害。”
寰王凑近,笑着将宝真揽住,哄道:“待我取得天下,真儿,本王必不忘你的情义。你我夫妇共享这天下。”
宝真微微仰头看他, 嘴角绽放微笑。
周遭四寂无声,这笑容在烛火摇曳之下,明暗交错,莫名有种诡异之感, 寰王心里有些发毛, 抱着她肩膀的手也略略松开了些, “真儿……我……”
他话音未落, 只觉身后传来疾风落地的声音,紧接着, “噗”地一声闷响,一把尖刀自身后狠狠穿过腹部。
寰王瞪大双眼,第一个反应是推开宝真,反击不知何时, 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的刺客。
他张开欲喊, 可是嘴巴才发出半个音节, 那个黑衣刺客贴近,左袖滑出薄若蝉翼的短刀,抬手, 一刀封喉。
寰王倒落在地,不断抽搐,满目恨意。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脚下,宝真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是却将手中的调令握得紧紧的,轻声道:“对不住了,我只是想去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
近几日,温娇总念着身乏体困,连剑也不去练了,说是身体懒怠得紧。
初时,还以为是累了,便由着睡意多在床上躺着。但是有一日,她从吃了晚饭一直睡到翌日晌午,春箩急得不行了,进来喊人,她似乎才深觉自己身体有异,不得不请了大夫入府来看。
大夫把脉完毕,笑着拱手恭喜她,说此乃喜脉。
春箩笑得脸都开了花,温娇见她如此,便也跟着摇头笑,叫她不要高兴太早。
春箩自是不解,可是再追问,温娇却不再说了。
春箩疑心是大夫把错脉。
那大夫连忙拱手道:“少夫人,老朽行医数十载,怎能连这点脉相都摸不清呢?您若是不安心,可让老太太请太医再过府瞧瞧。”
温娇说不必了,让春箩打赏了他银两,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宅院里的事儿,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若非刻意去瞒,不然定然是瞒不住的。傍晚,老太太那边听说她请了大夫进门,便过问了一番。
她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最后被追问着照实说了。
长平郡主当时也在,盯着她肚子看了几眼,神色有些怪异,最后没说什么就走了,但等温娇回了院子里,却发现她竟打发人送了些安胎的补品过来。
这还是嫁进江府以后,她第一次示好。
温娇摸着尚且平平的肚子,颇为感慨。若是真这么容易怀上就好了,现在只希望到时候她的婆母不会过多的怪罪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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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连太医也束手无策。
传闻太后寝食难安,请了得道之士入宫为皇帝陛下祈福,自己也日日抄写经文,连日下来,凤体欠安,竟晕倒在案台边。
这日,宫内下达诏令,说是要收集各家女眷的生辰八字,测算出与陛下相合的,传召进宫,代替太后为陛下祈福。
盛京之中,盘查下来,初步筛查出了三十多人进宫,有老有少,多为达官显贵,被钦点进宫的,无不欢欣雀跃,以此为荣。同样身在召唤名单中的温娇却有种鱼儿终于上钩的感觉,心情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