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楚的脸颊上莫名起了点绯色,咋咋呼呼的声音渐低不可闻,她将筷子尖咬了又咬,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孙知年钱包里的照片。”
她身上带的钱不够,就找孙知年先借。
但孙知年这人惯常爱跟她掰掰扯扯叽叽歪歪,她就一把抢过了他的钱包,从里面拉了张卡出来。
孙知年的钱包里,能放照片的栏格里并没有放任何东西。但是当张楚楚将那张卡拉出来的时候,顺着卡掉出来的还有一张薄薄的小小的照片。
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张楚楚蹲下身去捡了起来。
她都不记得照片拍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是那身裙子因为太紧了,她早就没有在穿。
照片里的她站在那里,扬着头眯着眼,看向照片外的某个地方。而她身后的男人,满眼温柔嘴角噙笑,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这张孙知年同学早年偷拍到的照片,瞬间点醒了张楚楚的七窍。奇奇怪怪的孙知年,表里不一的孙知年,惯常爱欺侮她的孙知年,会在看不见的角落如此注视她并小心收藏起照片的孙知年。
她要回家,怄她不过的孙知年就真的退让。
副驾驶位离他太近了,她爬到了后座,可是副座后的那个位置一抬头总能瞥见他,张楚楚就松了安全带,准备换到他后头那个看不见他的位置坐下。
事故,就是在这个节点发生的。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吗?”打完电话回来已经在张楚楚后头趴了很久的张莹滢突然出声问。
张楚楚眨巴眨巴眼:“怎么可能!我爸妈当他是儿子,他四舍五入就是我哥!”
张莹滢无语:“我问你,你跟我扯你爸妈干什么?再说了,你也没当过他是你哥啊!”
张楚楚撅起嘴:“反正这事情不好办吧,再说了,他是不是也太老了?他足足大了我八岁,我都能叫他叔叔了对不对?!”
张莹滢对她说:“也不能单凭年龄来衡量问题。你看陆哲这人跟我们差不多大吧,但你说说他是不是说话做事都显得特老派?”连娇嗔起来都带着点别扭的老土劲,吐了很多次的张莹滢已经对这人无力吐槽。
覃莳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
如果张楚楚要叫孙知年一句叔叔,那按她推测的陆哲的实际年龄,她估计也得敬陆哲一句叔叔。
原来,每回他语气一不对劲,那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顿起的违和感是从这来的。
顾柏将陆哲送到他住的地方,见陆哲冷着脸下车,忍不住摇下车窗道:“董事长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他总不会害你,你再想想。”
陆哲勾了勾唇角,笑容无尽讽刺。他应了句好,态度却无所谓。
顾柏还有很多话想说,这会儿看见陆哲的样子,也说不下去了。
望了眼顾柏远去的车影,陆哲的眼微微的眯了起来。
最近,提醒他的人太多了。看来,岳倩是真的疯了。
解开门锁,走入房间。陆哲为自己倒水的时候,奇怪的发现居然没有看到小喵。
它没在它的小角落,也没在沙发上窝觉。陆哲边端着杯子喝水,边推开各房间的房门来找。
都没有看到。
陆哲皱起眉头,四望了一下各处窗户。难道是跑了?
然而,就在他要关上他那卧室的房门时,他突然顿住了动作。
打开的门下,有许多滑落滴溅下的深红色。
骤然将手中的被子握了紧,陆哲缓步走入卧室。
卧室的门缓缓的关合上,被一把匕首插入肚腹,破布一样气息全无的小猫被钉在了卧室的门上。
钉上去的时候它显然还活着,门后抓挠的爪印很深,从每一道深刻的爪印里都可以看到生命的最后,它在绝望的苦苦的挣扎。
小小的猫咪,原来也会有那么多的血。瀑布一样淌落到地面,凝结成了一片深红色。
陆哲握着水杯的手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他的眼尾渐渐蔓上了狂烈的猩红色。
夜灯蒙蒙,月影横斜。
就像那夜,岳致挑着桃花眼缓慢幽长道:“……岳倩是颗炸弹,冷不丁轰一声就爆炸了。”他夸张的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连眼尾也仿佛跟着那团想象的爆炸而微微地扬。
岳致眯着眼笑了笑,转头,意味深长对他道:“她的目标是你,你呢,最应该做的就是远离人群。”
“祸及无辜总是不好的,你说呢?”
第96章 陆哲,你管不管?
叮叮当当的轻响由远而近, 面色冷峻的陆楠抬起头,便看见了似笑非笑的岳倩向他而来。
眉心微蹙,但他一贯神色冷淡, 就连这微微的蹙起, 也只不过是多了几道浅浅的沟壑。
岳倩的眼神是冷的,然而她的朱唇却越咧越开。笑容很深, 但不及眼底。
坐下后,岳倩并不急于拿起陆楠已经握住并靠在耳边的电话。她看着他笑了很久很久,这才悠悠的将电话提起。她说:“想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这件事果然能把你招来。”
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 然而那双眼里一如既往的清明且冷静。陆楠冷淡道:“你知道他是我儿子。”
岳倩突然嗤笑一声:“关我什么事。”
似是异常疲惫, 陆楠阖目一瞬道:“不要这样。”
他的语气疲惫又失望,岳倩就这么突然的情绪失控了。她的音量突然抬高,重重的一拍桌面道:“我怎么样?我死了儿子, 我不应该心痛吗?难道这不是你的儿子吗?你做了些什么?你除了急于跟我们撇清关系,你又做了些什么?”
陆楠的眉宇有一瞬的落寞,他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他的这件事跟其他人跟陆哲都没有关系。”
仿佛被陆楠冷漠的情绪感染,还没等狱警赶来, 岳倩又重新安静了。她沉了几口气,又笑了起来:“怎么会没有关系?如果你没有因为那个贱人抛弃我, 我们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数不清楚这已经是多少次了,不管说到什么事情,最终总会绕回这个话题。陆楠低低叹了声:“岳倩,你那个时候没有告诉我你有陆启了。”
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岳倩笑的肚子都痛了。倒还是她的错误。
岳倩笑了好半天:“我那个时候说什么有用吗?”抱着肚子嘴角仍噙着笑,可她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很低很低:“你那么爱她。”
陆楠的眼神像淬了冰, 耐心告罄,他便准备一走了之。
岳倩在他挂机前道:“放心吧,我不会弄死他的。”
死是一件格外痛快的事情,就像那个女人撒手人寰再无苦痛,而她却苟活于世间终日都在郁愤难平。
她会让陆哲活着,她得要让他活着,活得好好的。她要让他惶恐不安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受尽万千折磨,再无法如那人所愿,成为了一个好的人。
十月的天气,天气还是很热。但已经过了三伏天,暑热创不出新高,学校提倡节俭,空调统一都不许开了,大家改吹起了风扇。
风扇的风呼啦啦的吹,覃莳紧了紧她的小薄外套。
一年四季没有啥天气对她友好。
前头的张莹滢敲了敲覃莳的桌面,递了个眼神向她隔壁桌问:“这有三四天了吧。”
“嗯,”覃莳点头。
有三四天没见陆哲来上学了。
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学习页面也没有丝毫进账。好家伙,这人咸鱼起来,干脆让你人都找不着。
听说就连请假也不是他自己给杨班打的电话,还是他爸的助理帮忙给请的。
覃莳思来想去自己对于他勤奋学习虽然是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和鼓励,但绝对没有给他任何压力。虽然很开心他能帮忙自己攒攒积分,但一大反派在她的陶冶下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也的确非常欣慰。
然而,这人直接给他表演了一个原地蒸发。
不学习就不学习嘛,大可不必如此躲她。
所以覃莳也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不给人打电话发短信了,省得给原地蒸发的这位仁兄造成了更大的压力。他来学校睡觉还能在书香中陶冶陶冶情操,总比不来学校打卡专在外头搞事来的强。
正想着,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莫不是这人回短信了?
覃莳赶紧趴到桌肚里面去看那消失多日的家伙给她回了句什么,结果非常失望,并不是陆哲的信息。
岳有病发了个消息给她,说十万火急,让她赶紧出来。
出什么出?她还在上课呢。
再说了,十万火急找她干什么,知道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她反倒还得往远处躲点。她这小身板扛不起,她现在已经倒欠了一万多分了!
覃莳不动声色的把手机调成静音,不动声色的把手机埋进了书包的最深处。
妥了。不理。
下了课,她抓紧时间背单词,正背着面前突然杀出来一个花里胡哨的人。
覃莳惊呆了。
花孔雀找到她门口来了!
岳有病也不跟她废话,直接从桌肚里一把掏出她那书包道了句:“走。”
覃莳呐呐:“我还有一节课呢。”
岳致撑在覃莳的桌面上,压低声音只对覃莳说了六个字:“陆哲,你管不管?”
坐在副驾驶的覃莳一脸菜色的望了岳致一眼。
无法兑换健康,却坐在一个高速飙飞的车上,她想吐。
她虚弱问岳致:“你开车合不合法啊?”
岳致撇嘴:“我的驾照领了有一年多了好不好!”
覃莳点头:“那就是你留过两个年级。”18岁才能拿驾照,这人拿驾照都拿了一年多了,只能是留过两个年级。
前面有人想要变道,岳致叭叭叭狂按了一通喇叭,边睨了覃莳一眼:“我上学晚不行吗?”
“行。”覃莳脸都快青了。她马上就要吐了。
下了城际高速,路况不太好车开不了那么快,覃莳的脸色总算好了点。
覃莳扶着额头,压着胸口里最后那点恶心听岳致说话。
覃莳扶额的侧脸,不觉勾动了岳致的思绪。他认真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很像,又很不像。
车行右转,上了一条宽阔又空旷的大道,大道的尽头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不远了,所以岳致结案陈词:“没想到为了一只猫,他居然闹得这么大。”
覃莳终于知道陆哲消失的这四天是干了什么。小喵没有了,他的失联原来真的是在躲她。
或许每一通她的来电每一条她的消息他都是看见的,他看见了但他保持沉默,是不是因为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回她。
那个夜晚被她从灌木丛里扒出的小生命,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庇佑过它。它是这世界上最不起眼的生命,宠物店的老板对它不屑一顾,但陆哲笨拙的将它抱在怀里,眼神说不上温柔,却说了最温暖的话。他说:“我养吧。”
他买了店里最贵的玩具,自己的冰箱里空的只剩一瓶不知道何年何月的矿泉水,但橱柜里却塞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猫食。
他会很贴心的在饿得喵喵乱叫的小猫咪面前撒下一点小饼干,会很细心的去试泡奶粉的水温。虽然表情很冷的将奶瓶挂在奶瓶架上,但离开的时候会轻轻的挠挠小喵的下巴,小喵也会顺势的在他的指尖轻轻的毫无顾忌的蹭一下。
在岳致的眼里,一条小猫和很多很多条人命之间没有等号。
但以陆哲这四天的状态来说,重生而来的原本就是法外狂徒的陆哲眼里,这条被他给予了太多温情的猫咪,或许比某些人命更重要。
覃莳不由收紧了双拳。
前方依稀可见那座废弃的工厂,岳致努努嘴:“就那。”
道路尽头,岳致的车速渐缓。覃莳缓缓道:“别停。我走得慢,等我走进去黄花菜都凉了。”
“那要怎么办?”岳致侧目问。
覃莳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踩油门,撞进去。”
岳致目光微动,轻飘飘道:“还挺猛。”话音未落,他便一脚踩下了油门。
与此同时,受覃莳所托的0318带来了主系统的回复:【……可以是可以,但解除灵魂中的豁免需要订立正式契约,而且宿主这个豁免有点不太一样……】
沉默了一瞬的覃莳转头交待起岳致:“如果我不好彩被这一撞给撞晕了,你记得让陆哲送我去医院。”
“他要是根本不想管你呢?”岳致挑挑眉。
覃莳淡淡一笑目光烁亮道:“那……你就告诉他,我希望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
岳致的心猛地沉了沉,然而下一秒,覃莳却又耸耸肩:“如果他还是不想管我,就只好麻烦你转头送我去医院了。”
岳致:“……”一时间不知道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废弃的工厂主仓内,灯光昏黄,像那月影横斜的夜色,又像再也难以破晓的长夜。
陆哲单手将一个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从奄奄一息的人群中拖了出来。不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哭泣声,男人嘴唇翕合朝那哭泣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尾猩红的陆哲将男人扔在中央,半蹲下来,他漠然对男人道:“你开的门,那按顺序,你先来。”他说完,便有两个人上前死死按住了男人的右手。
陆哲抽出了一把白刃刀,冷戾神色渐起。他比了比,似是在比划着下刀的位置,被按在那的男人便开始抖了起来。
陆哲的唇边噙了笑,举起那白刃闪闪的刀锋,刺目芒光中刀尖下落,却被一声轰然撞击的声响打断。
岳致双手发麻,却仍记得牢牢握着方向盘打了个侧转,边一脚踩下了刹车。
转头看了眼旁边不省人事的那位,岳致挠挠头推开车门扬声冲不远处神色阴沉的陆哲道:“覃莳晕了,你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陆哲的眼尾通红,像淬了毒一样朝他看来。跟平常的冷戾眼神完全不一样,那是已经接近理智边缘的疯狂。
岳致的喉结微不可察的滚了滚。
望着缓缓站起握紧刀柄向他而来的陆哲,岳致紧了紧扶住车框的双手。貌似毫不在意的勾起嘴角,岳致用玩笑般的口吻道:“是她让我加速撞门进来的,可不是我的主意。你要不要送她去医院?你要不送,那我就去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