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还会陪他闹?
大约是因为即使跟他认识了这么久,即使认真仔细的研究过书里所有涉及他的剧情,覃莳也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这么低智且幼稚的一面。可能是被他的返璞归真打动,也可能是被他眼里那难得纯粹的光打动。
很少见他笑得坦然而开怀, 即使这笑靥的弧度极轻,但也是难能可见的画面。
覃莳不得不承认:【学习真的能使人进步。看看,连大佬的脑子都已经宕机。】
系统:【……】一时间不知道宿主的那句话究竟属于表扬还是批评。
远远看到那辆黄色的社区公交,覃莳原地踏了两步跟陆哲告了别。
这趟车不到陆哲家,再说覃莳也知道他不爱坐公交。等车停下来了她就慢腾腾地往上走,已经认识她的司机道:“小姑娘今天这么晚?”
覃莳的辨识度其实很高。人长得清新甜美,更因为身体的关系整个人惨白到发亮。
这是最后一班社区公交,离覃莳家也就两三站了。车上只有个在打瞌睡的老婆婆,司机早把灯给熄了,就等着一脚油门开回总站回家睡觉。
覃莳上车,他也没反应过来开灯,小巴楼梯虽然只有几阶,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覃莳一脚一脚的踩,踩得挺担心。司机看她比往常走得还慢,这才反应过来里头的灯没开。
车内灯光亮起的瞬间,覃莳握着扶手的那只手被一个微暖的手托住。
陆哲说:“让让。”
说着,便将她一把带着安安稳稳的坐进了靠窗的位置。
覃莳问他:“让什么让?这车又不到你那。”
眼看着车门关闭,司机一把油门不负众望地以离弦之箭的姿态冲出站台后,陆哲点点头,用毫不惊讶的语气淡然对覃莳道:“对,现在突然发现了。”
他略过靠窗的覃莳,像窗外一掠而过的夜景看去。等覃莳也在无语凝噎后转头望向窗外时,他的视线却又移到了覃莳那脆弱到仿佛不可一握的侧影里。
重又暗下的车厢里,路边飞逝的一个又一个街灯只能堪堪将覃莳那个位置照亮。
光影交替,如浮生诸事飞掠。唯有一人遥望阑珊,静谧安宁。
陆哲伸手,拂下了她马尾尾尖翘起的一两根发。覃莳只感觉发丝被陆哲扯了一下,啧了声转头朝他看了眼,并着两只指头又作势要戳他。
她虚张声势张牙舞爪的警告,他却非但不避反而微微垂头迎了上来。
他低下头颅,覃莳的指尖便刚好点上了他的眉心。
眉心微凉,指尖微软,陆哲抬起眼眸望向覃莳,嘴角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说:“这可能,是我的暂停键。”他给予她的,只需她一触即停的暂停键。
疯狂的失控的上一世,将会渐行渐远。疾行奔驰的列车也将因为被这制动牢牢束缚,远离了脱轨的危险。
他将这句玩笑话铮铮说出口,带着一种类似承诺的虔诚。覃莳恍惚中觉察到他那一贯冷冽的眼神突然升温发烫,猛地灼了覃莳的眼眸,也瞬间灼烧起了覃莳那点在他眉心的两指。
那迅速烧灼起来的温度窜入百骸,以燎原之势噌然灼红了她的面颊和耳尖。
覃莳慌忙收手,收起的手指蜷握成了一个拳。
覃莳想,还好还好,这车厢里的灯没有开。哪知此刻车行到站,车厢里的灯乍然大开,覃莳突然无所遁形,第一反应抱起脸颊俯低下头。
他们两个不动作,司机就转了头来喊:“到站了欸,小姑娘!”
覃莳喏喏应声,抬手赶了赶坐在外侧的陆哲。陆哲偏过头来,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司机的话,提醒她道:“小姑娘,到站了。”
覃莳推了推他,横了他一记眼,意思是让他先下。
陆哲刚一站起,司机便道:“欸,小伙子,帮忙叫一下那位奶奶,也喊她下车了。”
瞥了司机一眼,被人随口指使的陆哲冷下脸来。转头瞧见覃莳也看了过来,陆哲才不情不愿的跨步过去,点了点那位睡得很香的老奶奶。
“哎哟,”那老奶奶迷糊四望,“到了啊?”
陆哲睨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回应的转头就走,随着覃莳下了车。
覃莳闷着头往前慢慢的走,他便跟着她极慢极慢的脚步陪在她身侧。
“你怎么还不走?”覃莳闷着声音问。
陆哲道:“随便走走。”
两人说着话,都没有发现道路前方闪出的那个身影。等到已经走得很近了,陆哲才发现那人,目光瞬间就沉了下来。
覃莳也便抬眉看去,看到了斑斓夜市灯火中,一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孔雀斜飞着眼百无聊赖的朝她望来。
岳有病,真是肉眼可见的不正常。
他一言不发向覃莳走了几步,站到了覃莳的面前,垂首凝眸,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瞧了覃莳一眼,仿佛是想透过她的那双眼睛看清她的灵魂。
覃莳瞬间警醒,这人是来找揍的,但很遗憾,系统锁定住了她的另一面。
但锁定也有锁定的好处,她不是岳致要找的那个样子,所以她就不是岳致要找的那个人。
她坦然的与岳致对视,收敛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锋芒,尽量柔弱,眼中的那缕神气也便由此涣散。
岳致倾身望向她眼眸的那一刻,覃莳不动声色的一把拉住了正欲向前的陆哲。
说她一把拉住了陆哲,其实并不对。她的力气不大,其实不可能拉住他。她的手按在了陆哲的手背上,略紧了紧,用不多大的力气就可以挣开。
但陆哲还是停了下来。
他低下眉头,看了眼那只按在他手背上的软软的手,连心尖都仿佛跟着这触感柔软下来。
陆哲的安静让覃莳小小松了口气,因这一口松下的气,她眼中方才骤然收敛了些许的芒光再次散开来。
岳致失望道:“怎么还是你,她呢?”
覃莳不想骗他,眨眨眼,没有回答。
岳致点头:“行吧,那我就不找你了。”他略偏了偏头,对站到覃莳侧后方的陆哲道:“那我找你吧。”
洗完澡,覃莳盘腿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吹头发。呼呼大作的吹风筒打搅了覃妈随着电视剧酝酿起的情绪,才刚红了的眼眶这会儿不红了,眼里的泪光一瞬间就跟着被打乱了的情绪消散无踪。
覃妈便拿过覃莳手里的吹风筒,帮着她吹起头发,和她絮絮叨叨起电视剧里的那些家长里短。
覃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头发总算吹干了。
回了房间开起台灯,正准备为一场7小时的睡觉时间而战,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陆哲的电话。
覃莳插上耳机,接起电话。覃莳尽量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刷题时间,只回答学习相关问题。”她的黑眼圈已经很深了,不能让已经垮到嘴角上的黑眼圈再深了,她得保证能按时睡觉。
陆哲并无异议,淡然报了书名页码题号,覃莳便开始跟他讲题。
讲完了,他便沉默,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的。直到将近零点,覃莳终于凑够了足够的分数准备大睡一场的时候,陆哲突然道:“他以为有两个你。”
原来他不是不问,他是已经猜到了。覃莳便也坦然道:“我身体切换,他以为我人格分裂。”
陆哲那头,便响起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互道晚安,礼貌挂线,一夜好梦,就又是崭新的一天。
但这个崭新的一天,明显不太对劲。覃莳下了车,慢腾腾的往学校的方向走,迎面走来两个爆炸头客客气气朝她点头:“覃莳好!”
走到学校门口,又遇见三个勾肩搭背搡来推去的,看到她的时候突然站了直,尴尴尬尬了半天突然对她半鞠了个躬道:“覃莳好!”
这两个她好像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等上到三楼走廊,楼梯转角处嬉笑打闹的少年们眼望她步步前来,突然一字排开,扭扭捏捏半天之后,恭恭敬敬异口同声喊:“覃!莳!好!”
覃莳:“???”
为什么会有一种领导视察的既视感?
第95章 来自大佬的娇嗔,受不了,受……
覃莳转着笔, 斜斜扫了眼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陆哲。
她面色阴沉气场也很明显的不对,陆哲抬头向正在偷看自己的张莹滢望了一眼。
张莹滢一脸我救不了你了你死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的表情,鼓鼓眼转回头去。
陆哲就拿了本数学练习册出来, 翻开到一个打了记号的题目, 朝覃莳推了过去。
眼见覃莳不搭理他,他就轻轻的用练习册又推了推她。
覃莳瞥了他一眼, 没出声。
陆哲便说:“我不会。”自从发现了覃莳这人吃软不吃硬后,他就开始时常琢磨起与她说话的语气。
既需弱,还需软。措辞和语气都需要更改, 与他的本性并不相像, 但他并不为难。
他不为难, 但覃莳听着很为难。
陆哲用了很可怜的语气,仿佛这题不会天都要塌了一样,但覃莳偏偏知道这人即使将天捅个对穿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柔弱又可怜的语气再次来袭, 覃莳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覃莳抿着唇看陆哲,看看他还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
然后陆哲就真的委屈兮兮的说:“不会做也不给讲了吗?”
前排的张莹滢听了两耳朵,这会儿也受不了了。抖了个哆嗦, 呲了个气,她扶着额脑袋直接趴到了桌面上。
听到了来自大佬的娇嗔, 她整个人都麻了。受不了,受不了。
从外头走进来的姚枫本来笑得贱兮兮的瞧着是想过来跟覃莳说句什么, 还没开说,听到陆哲的半句话也赶紧搓着手臂麻着脸走开了。
覃莳无语挑了陆哲一眼,陆哲张嘴还要再说,覃莳赶紧拿笔尖点上他的眉心。
这处地方,就是他昨天信誓旦旦所说的暂停键。
“暂停。”她道。
于是,陆哲就真的知情识趣的停了下来。
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课。
覃莳合书收笔, 两指点了点陆哲的桌面,而后勾了勾手。
是在叫他跟上,也是在叫他过来。
陆哲就很乖的跟了上去。
覃莳走得很慢,陆哲就走得更慢。
他坠在后头,比覃莳高了一个头,两个人在走廊上的行走,宛如被慢速播放的了1.5的画面,很多早上没来得及跟覃莳打招呼的人这会儿也看见了,很礼貌很客气的或冲到窗户、或冲到前后门,或直接冲到走廊,恭恭敬敬的朝覃莳喊:“覃莳好!”
就非常有毛病。
每喊一声,覃莳就回头斜望陆哲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你下的命令?你是不是有毛病?
陆哲的脸色不太好。
他昨天是警告这些人要礼貌,要记得跟覃莳打招呼,但也不是声势浩大成这么个难看的样子。
陆哲瞪了眼正上杆着来打招呼的陈承一眼。陈承吓了一跳,喊了句更大的:“覃莳好!”
他从后门跳出来,吼的这一声刚好吼在覃莳的耳边,覃莳都被他吼惊了。
不用覃莳无语,陆哲自己先无语了。
不等覃莳动作,他赶紧双手捂住覃莳的耳朵,一脸不悦的对笑容满面的陈承无声道了句:滚!
陈承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明所以的望着他那老大捂着覃莳的耳朵,一路以杀人眼神瞥向跃跃欲试要再来打招呼的众人。
回到教室,坐回座位,覃莳斜眼瞧着陆哲,舔了舔后槽牙等着他的解释。
要不是现在病恹恹,她真的想掐死他!
这会儿她真的全校闻名了!
陆哲一言难尽脸:“我没想到。”他是真没想到,他的这句话能被理解操作成这样。
一群少年,把牌面当成了礼貌,整个操作尬穿地心。
回到少年时,他几乎都要忘了,那三个因他意外夭折的少年的头脑有多简单。这群少年,跟他之后掌控的那些人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陆哲抠了抠眉心:“我来解决。”
覃莳无语向他。
这事情,当然得他来解决,难道还能是她?
又是觉得大佬大脑宕机的一天。
张楚楚是一个月之后才来学校的。
她来的那天正好下了场大雨,据她所说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张爸爸张妈妈差点就要取消了今天去学校的行程。
经历一场生死,看淡了更多的东西。原本就对张楚楚成绩十分佛系的张爸爸张妈妈,这会儿更佛系了。
但张楚楚不干。
张楚楚跳着脚要来学校,她在家里跟她爸她妈以及孙知年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都快瞪成了乌眼鸡,她得要来学校透口气。
大家都听说张楚楚受了很重的伤,这会儿看她全胳膊全腿的一张小嘴还是那么活力四射的叭叭叭,就都觉得传言有误。
只有陆哲,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楚楚一眼,看得张楚楚肝胆颤了颤。
张莹滢拍拍她的肩膀附耳同她道:“别怕别怕,他最近在我们覃莳这可乖啦。”
然后,张楚楚就发现这陆哲是真的很乖很乖,跟顺好了毛的小狗似的,连眼神都变了。
可怜巴巴的怎么回事?
约好等天晴了三个人一起吃顿饭,结果过了几天天晴了要去的时候,陆小狗还非跟到了车站。
覃莳就不发一言的点了点这人的脑门,然后这人就没再跟了,跟中蛊一样。
张楚楚问她:“你这是什么葵花点穴手的伎俩?”
覃莳笑了笑没答话,她要再说,覃莳就也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张楚楚摸摸脑门说:“你这招对我不管用啊。”
覃莳点头:“是没用。”
吃饭的地方挺闹,张莹滢只好跑去外头接电话。眼见她走远了,覃莳便放下了筷子,转头问正吃的兴致盎然的张楚楚:“让你系好安全带的,为什么不系?”她说的是出事那天的事儿。
张楚楚勉力将嘴里的菜咽了下去,咬着筷子尖瞧了瞧覃莳。
她醒了这么多天了,连上学都上了好几天了,覃莳一直没有问过,她还以为覃莳不会问了。原来,覃莳是等着要当面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