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他的视线,陆哲问覃莳:“我没去成的那一家好吃,还是这一家好吃?”
这是在问那回他爽约没来的那家茶餐厅?
覃莳没多想:“那一家吧。”
陆哲说:“那下次去试试。”
覃莳提醒他:“咸鱼茄子不好吃,那个不要点。”
陆哲问:“不是说比这家好吃?”
覃莳无语:“每家店多少都会有几个雷吧,你爱点就点呗。”
陆哲沉头:“好。”
覃莳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刚刚她为什么会头脑发热觉得这人瞧着挺可怜,然后同意他过来一起吃饭的呢?
坐在对面沉默了半天也插不上嘴的吴珣突然笑道:“你们俩关系挺好的。”
覃莳立马否认:“我们俩这关系还真不太好。”说话间吴珣新点的两道菜上了上来,覃莳尝了口。
吴珣淡笑着,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哲一眼。
眼眸深沉的陆哲忽而语气低缓道:“关系是不好,因为你经常欺侮我。”
覃莳被新夹的那块排骨烫了嘴,她十分震惊的转脸向陆哲:“谁?欺侮谁?”这人今天是什么毛病,除了装弱小无助可怜还学会了倒打一耙。她怎么突然觉得以前那个话少低气压的陆哲还更好相处一些?
这人今天嘴碎得不行!
陆哲垂目向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糖,不是故意的吗?”
毫无防备的覃莳,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一直以为陆哲的口味有问题,却没想到这人不是吃不出来,这人是在硬吃。
覃莳呐呐:“那,那你还吃?”
陆哲眼眸深深向她,语气变得柔且缓。他道:“你给的。”
他就坐在覃莳的侧手边,沉黑的眼神刹那间仿佛被眼眸中的那缕闪亮破开、驱散。闪亮的眸光,让覃莳不自觉想起了她极力避免想起的那个午后,他按着她的脖颈不顾一切的靠了过来。
覃莳的耳尖都红透了,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她赶紧别开眼灌了几口柠檬水冷静冷静,柠檬水偏热,滑进胃里之后感觉更不好了。
吴珣闷头吃了两口菜,没有说话。
他以为他对覃莳已经足够了解,他默默的搜集着所有他能够找到的关于覃莳的一切,其中一个覃莳已经大半年没有更新过的网络账号引起了他的特别关注。
这个账号覃莳曾经用来记录了好几年的心情,明明外表看着开朗阳光的女孩,其实每一个字都阴郁且敏感。
他们其实很相像的,用另一张皮挡住了截然不同的那个自己,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同样的破口,对情感有着强烈的渴望,却又对这世界极度的失望。
但,比起他,她又简单而善良。
他以为他们才是这世界上最相似的人,一样善于伪装,一样的善于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外界,然而就在刚才,他发现一切似乎又不太一样。
她会为一两句的软话真实的犹豫,也会因为一两句而轻易地气怒。她是真的会在人爽约后仍然留在那里大吃一顿,还会拿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去逗耍别人。
每一个点都跟那些文字记录下来的性格大相径庭,她分明的就是一个不带任何遮掩和拐弯的直肠。每一句说出来的话都未曾仔细雕琢细细揣摩,她所有说她要直说的那些话,就真的是在坦坦荡荡的直接的说。
这是一种真正的香气四溢的性情。
就像桌上这盘豉汁排骨,香气四溢浓香扑鼻。
吴珣推了推滑到了鼻梁的黑框眼镜,微微敛起眼眸问覃莳:“你男朋友也是你的同学吗?”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一次,当时覃莳恰好来了电话,后来似乎也就忘记了回答。
他很想知道,面前这位只一眼就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的人,究竟是怎么跟覃莳的男朋友朝夕相处的。
正喝下半口柠檬水的覃莳冷不丁被呛了一口。
咳!咳咳!!
覃莳咳得眼泪直冒,吴珣赶紧给她递来一张纸,与此同时一个厚重的手掌慌张的抚在了她的后背上。
很久没有听见覃莳咳得这么急了,久远的记忆被突然调动,陆哲慌张的一手抚着咳趴在桌上的覃莳的后背,一边半站起身拿过了覃莳靠墙放着的那个包。
陆哲翻来翻去的找,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覃莳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平复了呼吸,大喘气擦着眼泪瞅了眼陆哲,这家伙直接在翻倒她的包。
“你干嘛?”覃莳虚虚弱弱边喘气边道。
“你药呢?”陆哲终于发现,书包里没有那瓶急救喷剂。
覃莳想了想:“放另外一个包里了吧,我忘了。”
陆哲肃目道:“这也能忘?”
覃莳拽过包来,懒得理他,转头对吴珣说:“吃饭,吃饭。”
陆哲却偏偏穷追不舍继续挑火:“你怎么这都能忘?”
忽略都忽略不了,覃莳快被他气死了:“你能不能闭嘴吃饭?!”
吴珣认真看了气息虽弱但此刻气焰嚣张很凶很凶的覃莳一眼,突然没来由的笑了起来,笑起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这个笑是为了什么。
可他很清楚,这个笑不同寻常。因为,这与他掌握着分寸的任何一个笑都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隔岸观火,冲天的火光中,他却看到了一个分明与他截然不同的却更令他感到了致命吸引的灵魂。
他捏着筷子,嚼着菜半歪着头嘴角微扬饶有兴致的望向陆哲,半敛的眼眸不带攻击不再沉郁变得很亮很亮,连那厚重的镜片都挡不住他眼里那明亮的光。
陆哲的眉头,就在他那兴致勃勃的目光里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等着吴珣冷下脸来匆匆而走,但似乎哪个点激起了他无限的兴趣。
明明,他最讨厌聒噪。明明他最讨厌人群中的热闹与亲密。
吴珣望着陆哲的眼眸,从那仿佛无边深潭般的眼眸中看到了他自己的倒影。在那一刻,他仿佛觉得坐在覃莳右手边的那人变成了自己。他抛弃了层层伪装,语气极度不耐烦的问覃莳:“你药呢?”
覃莳侧着那双亮晶晶的杏眼随意敷衍道:“放另外一个包里了吧,我忘了。”
于是,他可以很气愤的继续质问:“这也能忘?”
覃莳理所当然的生起气来,对他说:“你能不能闭嘴吃饭?!”
然后,他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东西将她揽进怀里说:“好,那我闭嘴吃饭。”
……
可以很开心,也可以很愤怒,可以很气愤,也可以怒目相向。
是真的不会以恶意揣度人,所以无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无需对于分寸细致揣度。
所以,临到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仍然那么想要见到她。
计程车临时掉头,绕了大半城回来,他在覃莳的小区门口给覃莳打了个电话:“你在家吗?”
电话那头的覃莳极其沮丧:“没有啊,我在医院。”
由于陆哲的告发,覃家二老决定要给她多开几瓶药,争取给她每个包里都能放一个,省得一个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万一。
覃莳揣着排队号朝等待屏看了看,一左一右的覃爸覃妈同时斜眼朝她看来,跟押送犯人没什么两样。
覃莳:“……”
前头还有十几个号,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第92章 望你永远向前,再不回头。……
从高一(五)班荣升为高二(五)班, 他们的教室果然往上搬了一个楼层。
覃莳边爬楼梯边刷题,还差十一分钟就能多得一分。这会儿只剩一分了,她还不努努力怕等会儿在教室里重启吓坏了在场的各位。
其实忽略掉刹也刹不住的负分增长速度, 最令覃莳糟心的就是睡起来这一会儿的积分。
系统升级之后只给她留了9分的缓冲积分她是明白的。9分兑不了任何东西, 多一分覃莳就还能干点别的。但9分也太少了点,她一闭眼一睁眼, 就基本上已经进入了重启倒计时。
赶紧赶忙的背两篇宋词,刚好能得2分,毕竟多背一些也不另计。但这背诵的也很惨, 就是等会儿要是覃莳忘记了, 又会重新扣回去, 还不如刷题来得稳固彻底。
但刷题的效率又不高,半小时才有1分。所以急救还得靠背诵,但急救完了又得抓紧时间刷题。
生活变得紧张又惨烈, 覃莳的黑眼圈也因此变得十分厚重很难被人忽略。
张莹滢耷着眼看她道:“你这暑假过的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惨?”
覃莳点点头。
她是真的很惨,已经-5340分了。
这还是陆哲也在帮忙积极刷题的情况之下才有的分数,不然她还能更惨。
两人说话间陆哲进了教室, 张莹滢看了看时间,感叹道:“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这位居然不是踏着铃声进来的, 还真是难得。
然而更难得的是,这位坐下之后掏出了一本练习册, 哗啦啦翻到后半本,很自然的从覃莳的笔袋里抽了一只笔就开始埋头做了起来。
张莹滢瞠目结舌,刚她特意看了一下封皮,那是初二的化学册:“没想到持续时间居然如此之长。”
上学期末,这人年级倒数。
公布了成绩发奋图强了几天,张莹滢原本以为他也就那几天学习劲, 毕竟学渣也不是一天练成的。却没想到开学了这人还在努力,这是真的要洗心革面?
张莹滢不由问:“你哪来的这么大的动力?”
陆哲抬眉瞥了她一眼,视线从她的身上飘到了目不斜视的覃莳身上,而后意味深长的收了回来。
张莹滢了悟:“那你可要加油了,今年听说分班考试提前了。”
“分班?”陆哲一愣。
张莹滢也愣了:“你不知道?”
陆哲确实不知道。在他上一世的人生里,这一段的时光是空白的。他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分科、分班和升学,也不知道正常的流程应该是什么。
但知道将会分班的这一刻,他却能很快猜到覃莳应该会选择什么。
如果背诵会倒扣,刷题却不会,覃莳显然会选择更有益于刷题的学科。文科涉及背诵太多,刷起来更费笔,她大概率会选择理科。
课间操的时候,陆哲抽出了一张初二化学卷。他对覃莳说:“其实应该给我一点奖励的。”他说话惯常缓慢又低沉,显得每个字的气压都趋近于临界的边缘。但最近他偶尔会更换一种说话的方式,微微的加快,咬着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尾音也跟着微微的上扬,削弱了冷淡的气场,平添了一种属于少年的飞扬,还有一点诡异的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娇嗔感。
跟他大佬的气质搭配起来,显然十分违和,覃莳后脖子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
覃莳摸着脖子对他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陆哲深深瞧了她一眼:“你得自己想。”
覃莳点头:“好,我想。”
不开杠的时候,气氛就可以和谐美满。陆哲有意识的调整着声线,他的语气不再低沉向下,而是有了微微的昂扬。因着这一点点的昂扬,似乎连生活的轨迹都开始向上。
他摊开卷子看了看时间,计时开始便开始答题。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心无旁骛的栽进习题的海洋里,现在虽然说不上徜徉在内,但总算找到了一丁点的乐趣。
世间万物,于世浮沉,有很多的事与愿违,也有很多的憾而不得。
即使做了很多的准备很多的努力,但终究不能诸事得偿所愿。
可在这世间仍有一处净土遗世独立,被拱立守卫。高耸的象牙塔或许是这世间唯一能够求仁得仁的地方,不问来处,无视过往,每一寸辛勤和努力都能得到回报,每一份耕耘都可以看见收获。
一切全然可控,一切公平公正。
人生的另一选择,原来是这个样子。不需终日筹谋,也无需终日殚精竭虑。
唯一需要全力以赴的只有一个自己。
他可以清空头脑,放弃不甘,入梦之后也不再是往昔那些错综复杂之事。梦境中的喧闹嘈杂终于停熄,不甘愤懑消散难寻。很多时候,他的梦境你只一张书桌,他埋头坐着写啊写啊,间或分出一点心思去听耳机那头的轻浅呼吸。
冥冥间,他能感觉到他对这世间的怒意和斗志正逐渐被这求仁得仁的简单状态一点点的蚕食。
而他,居然放弃挣扎,安然沉溺。
也许有一天,他会悔悟后重掀悍然巨浪。但此刻,他突然觉得岁月静好虫鸣鸟叫也并不那么浪费时光。
课间操回来,高二(五)班的人都发现了今天打西边出来的那颗太阳。埋头做卷子的陆哲跟上学期末最后那几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状态又不一样。
他做得极为认真,就算有人在旁边探头看了看也没能收获他的冷眼。
周遭像被屏蔽,他唯一的信号好像只对覃莳开放。
覃莳捅捅他,帮他从桌肚里拿了本政治书翻到本节课内容后给他摊开在桌面上。虽然刷的化学题,但还得给人点面子。挂羊头卖狗肉这种事情,该做还得做。
模拟卷建议时长为一个半小时,陆哲做完再检查一遍,用了大概一个小时。
他也不怕麻烦覃莳,做完了直接把卷子推给覃莳。覃莳抽了支红笔改卷子,刷拉拉的改下去,最后写了个得分,93。
虽然跟他们现在学的小巫见大巫,但对于一个从头开始补的人的确很不容易。
陆哲斜眼看她,伸出一只手向她讨奖励。
覃莳无语。她这一上午都没挪过屁股,从哪里给他弄什么奖励。
陆哲不干,就支着下颌斜着眼看她,消极怠工,脸上是大写的谴责。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眼神,沉郁冷清的眼神被格外深沉的眸光拉成了一道幽幽的弧线,又哀又怨的,覃莳脖子后面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覃莳摸摸脖子说:“你别这么看我。”
果断翻到作业本的尾页,覃莳刷拉撕下一张纸来。
“要也行。”覃莳很熟练的裁下一张小小的纸片,然后麻溜的折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