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照嘴角微扬:“阿昔莫不是得了失忆症?竟忘了自己昨日说什么了?”
看到顾影照这张碍眼的笑脸,宋芷昔就恨得牙痒痒,她也不打算继续装了,反正都被看得通透的,没意思。
她神色一变,顿时满脸狠戾:“顾影照!别逼我恨你!”
比起先前那个温言细语的宋芷昔,顾影照反倒觉得现在这个更顺眼,让他想到了云华门灭门的那一日,她也是这般不自量力地去与墨老抢人。
对她心动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偏偏是这次,令他生出了非宋芷昔不可的决心和执念。
思及此,他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爱不了,恨也是极好的,至少我能在你心中占一席之地。”
宋芷昔气不打一处来,又一个巴掌扇过去,可这一次顾影照轻松避开了,他紧紧攥着宋芷昔手腕,既不言也不语。
宋芷昔怒目而视:“你究竟要发疯发到什么时候?”
“我一没勾引你,二没逼迫你,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就是这个世道的错,合该全世界都得爱你这个煞笔不是?”
顾影照也不反驳,只道:“从以前到现在我都觉得,你不该长张会说话的嘴。”
宋芷昔冷笑;“那是因为你喜欢的根本就是想象中的我,而非真实的我。你从来都不知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又谈何喜欢谈何爱?”
话音才落,宋芷昔便一脸惊恐地瞪着顾影照:“你要做什么?”
顾影照倾身上前,像是有早有准备将一颗碧绿的丹药塞入宋芷昔唇齿间。
丹药入口即化,宋芷昔即便是想吐都吐不出来。
她神色恍惚地捂着脖子,发现自己竟已发不出声音了。
顾影照的表情又如昨日那般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将失神的宋芷昔打横从床上抱起,放置在一旁的软椅上,亲自给她梳妆。
宋芷昔的头发很软很细,按理说这样的人脾气都该柔顺,她却像只时时刻刻都能炸毛的猫。
这是顾影照头一次给女子梳妆,他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来,先用木梳将头发理顺,再抹上刨花水,用头绳将头发结成束,最后以小钗固定,一绺一绺地堆在头顶盘成髻。
这个过程很是漫长,顾影照表情格外专注,仿佛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宋芷昔的表情从疑惑到茫然,最后整个人都已麻木,反正挣扎也是徒劳,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不如任他去折腾。
梳好这个发髻,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他又开始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一枝淡雅的辑珠步摇斜斜插在她鬓间。
他本还想给宋芷昔描眉敷粉,可宋芷昔已经够白,妆奁盒里珍珠磨成的粉膏抹在她脸上非但起不到一点增白的效果,反倒给她增添了几分庸俗的脂粉气。
顾影照只得作罢。
梳完妆,接下来就是换衣环节,他牵着宋芷昔的手来到衣柜前。
柜子里整整齐齐挂着一排新裁的衣,他挑来挑去,最终选了件与自己身上这件白衣有几分相似的齐腰襦裙。
宋芷昔全程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直至顾影照提着襦裙,目光落至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对上顾影照的视线。
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顾影照明显在闪躲,耳根更是染上一抹可疑的潮红。
宋芷昔已经成了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可这并不妨碍她照常发挥眼技,她先是朝顾影照翻了个白眼,再以眼神嘲讽之:我的妈呀还都装上纯了。
顾影照又笑着刮了刮她挺翘的鼻:“乖,自己换衣衫,待会儿我再来找你。”
若真能乖乖听他的话,宋芷昔也就不叫宋芷昔。
一盏茶工夫后,顾影照果然敲门进来了,宋芷昔穿着原来那身衣衫,大刺刺地坐在软椅上看着他。
顾影照像是一点都不觉意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牵着宋芷昔的手径直走向那片山谷。
他向来话少,宋芷昔又成了个哑巴,梦中的场景就这般完美地被还原在现实生活中。
接下来几天都如此。
宋芷昔每日一醒来就被他抱去梳妆,然后被丫鬟伺候着更衣,再被他牵着去那片山谷里游荡。
宋芷昔身上灵力被封,这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再辟谷,得像凡人一样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下。
总得来说宋芷昔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可当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也总会有想要爆发的时候。
这是宋芷昔近些日子来第一次爆发,她面无表情地掀翻餐桌,整个房间顿时一片狼藉。
恰从湖对面竹楼走来的顾影照见之温柔一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芷昔懒得搭理他。
这些日子她也不是没研究过,此处根本就不是魔域,除了顾影照,也就换衣服时有个神出鬼没的丫鬟,其他时候连个活人都见不着。
顾影照拍拍手,那个神出鬼没的丫鬟又一次凭空出现在宋芷昔眼前。
宋芷昔还在盯着她看,手腕却已被顾影照扣住。
用膝盖去想都知道,他又要牵着她去那片山谷里乱晃。
宋芷昔是真不懂他这人究竟怎么回事,除了极乐城中那次强吻,他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可越是如此,宋芷昔便越觉这人脑子不正常。
宋芷昔的耐心已渐渐被磨尽,再待下去她怕是会疯掉。
怎么办?
该如何扭转乾坤打破这个僵局?
第99章 〇⑨⑨:山雨欲来 宋芷昔终于等来了一……
七日后, 宋芷昔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机会。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顾影照如往常一样牵着宋芷昔在开满相思铃的山谷里走。
本还好端端的顾影照掌心发出骇人的体温,烫得宋芷昔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顾影照的表情又如同那日一般狰狞扭曲, 黑色魔气不断从他体内涌出,他一把甩开宋芷昔的手, 蜷缩成一团。
宋芷昔双手环胸冷冷看着他,别说她如今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即便能开口说话, 她也懒得搭理他。
顾影照表情越来越痛苦,宋芷昔看了一会儿便觉没意思, 刚准备转身离开,便被顾影照拽住。
“阿昔……”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
宋芷昔尚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被他搂入怀中。
他力气可真大呀, 宋芷昔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巨蟒给缠上了,每一个关节,每一寸骨头都在他的巨力碾压之下哀嚎。
宋芷昔终于明白何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几番挣扎仍无果, 身上的痛在不停叫嚣,想要寻到一个发泄口。
痛到精神都开始恍惚的她赫然看到一截白皙的脖颈。
许是真的只想找个地方发泄, 又或许是她的恨已到内心所能乘载的极致,她张嘴狠狠咬在顾影照脖子上。
这一口几乎用尽宋芷昔全身的力量。
带着些许铁锈味的血气一下在她舌尖炸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颈动脉跳动时的频率, 以及那些鲜血奔流到她口腔中的速度。
她咬得很用力, 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
顾影照像是傻了,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去咬自己,他手臂依旧勒得很紧,紧到像是要将她碾成灰。
当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之时,宋芷昔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恶心。
她骤然松口, 下意识把手肘抵在顾影照胸口上,想将他推开。
顾影照却越勒越紧,隔着一层并不算单薄的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灼人的体温,仿佛在他体内流淌着的不是血,而是永生永世都无法被熄灭的迷障业火。
这个过程很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好在一盏茶工夫后,他的力道逐渐减缓,到最后几乎是双手虚握、松松楼着宋芷昔。
宋芷昔便趁这时候一把将他推开。
他就像是一个身体沉重的人偶般砸在了花丛上。
宋芷昔挣脱开后的第一件事是与他拉开距离,此后,才发现他双眼紧闭,竟像是陷入了昏迷。
宋芷昔抬手抹掉嘴角即将干涸的血迹,小心翼翼地靠近顾影照。
深紫色的魔纹如同活物般在他脸上疯狂蔓延,已经覆盖住他的眼睛。
他了无生机地瘫在地上,被咬破的伤口鲜血汩汩,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一想到“死”这个字,宋芷昔眼中徒然划过一丝寒芒。
她拔下插在发髻上的银簪,阳光恰好洒来,落在银簪尖锐的尾部,折射出耀眼的光。
宋芷昔目光钉在顾影照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脖子上。
不如趁现在将他杀了?
这个念头才生出,便被宋芷昔否决。
不,现在还不能杀他。
她连自己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更何况,她身上灵力被锁,即便顾影照死了,她也无法杀出重围逃离魔域。
杀意一闪而过,宋芷昔又将银簪戴回原处。
目光再次回到顾影照脸上。
他现在若是死了,她定然也活不成。
宋芷昔幽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不但不能杀,相反,还得救他。
宋芷昔当机立断,马上开始行动。
先是替顾影照清理伤口,再从他袖子上撕下两根窄窄的布条,包扎好仍在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
第三步便是将他背回去安顿好。
前两步宋芷昔还能稍稍稳住心态,到了第三步,简直分分钟想将他丢下悬崖。
若能张嘴说话,宋芷昔必然是边走边骂。
可也正因她现在哑了,导致整个氛围都不太对劲。
阳光微醺,风轻轻扫,趴在宋芷昔背上的顾影照缓缓睁开眼,望着宋芷昔侧脸。
他突然想起去紫萝秘境前的那五年。
那时候他岂是真要教宋芷昔练剑,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天天见她罢了。
他也不懂,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若得不到她的爱,被恨也是极好的,至少顾影照这个名字能牢牢烙在她心底。
他嘴角微扬,又闭上了眼睛来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那日以后宋芷昔再也没闹,她乖乖吃饭,乖乖穿衣,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般任由顾影照摆布。
顾影照偏偏又开始怀念她从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时候。
解药入口即化,哑了快一个月的宋芷昔张嘴就演了出苦情戏:“你难道要关我一辈子?”
“你这样关着我真的有意思么?”
顾影照难得说了句人话:“没意思。”末了,又目光定定望着宋芷昔:“所以,我想娶你。”
“……”
宋芷昔脚下一踉跄,险些给他跪了。
她是真搞不懂顾影照究竟什么脑回路。
别人的小黑屋上演各种和谐内容,他的小黑屋全景cos、人偶养成外加牵手遛弯,就这,还想娶她???
顾影照目光灼灼:“你可愿意嫁给我?”
宋芷昔心里在呵呵:这种问题还需要来问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愿意?
说出嘴的话却是:“我嫁给你,你就能解开我的封印?”
顾影照沉默半晌,才换了语气循循诱导:“嫁给我,替我生个孩子,我就放了你。”
“……”
还跟她玩这套?以为区区一个孩子就能捆住她?
更何况,不是宋芷昔看不起他,而是真真切切在怀疑他到底行不行。
倒不是宋芷昔真在期待这些有的没的,而是顾影照骚扰她至今,唯一越线的也就一个吻,着实说不过去。
宋芷昔不答,硬生生岔开话题:“我师姐在哪里。”
顾影照竟笑着道:“你问得正好,我刚好要带你去参加她和司羽的双修大典。”
“……”
宋芷昔觉得自己是真要疯了,这两主仆别都是神经病!
即便没有顾影照守在一旁催促,宋芷昔也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见阮软。
直至被顾影照牵着手走出这片相思铃花海,宋芷昔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被在芥子空间内。
怪不得她失踪这么久,周弃钰他们都没能找来。
如今顾影照这般大刺刺地将她带出去,怕是因为周家人早已来过。
虽然这只是宋芷昔的猜测,却与实际情况相差不多。
她唯一没猜到的是,自己竟会成为打乱九州秩序的导.火.索。
她如今所看到的世界依旧安稳祥和,实则山雨欲来,一触即发。
修仙者的婚礼与凡人不同,既不用盖红盖头,也不必拜天地,就摆上几十桌酒席,吃吃喝喝闹一闹罢了。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宋芷昔在与顾影照说话,目光却定在远处穿着嫁衣的阮软身上。
阮软一点都不像是被司羽逼迫着成亲,她修为还在,全程都带着笑,那种托付身心的依赖感是怎么都装不出来的。
顾影照轻轻捻走一块粘在宋芷昔嘴角的糕点碎屑,轻描淡写道:“司羽抽走了她的记忆。”
语罢,又朝宋芷昔温柔一笑:“我不想也这么对你。”
宋芷昔的手紧攥成拳;“你和司羽究竟想做什么?”
顾影照没接话,又开始把玩宋芷昔纤细修长的手指:“你怎么能这么白?羊脂玉都不及你一半,你穿上嫁衣的模样定然美极了。”
宋芷昔决定放弃和他交流。
虽然她无力去阻止这个坏的结果,可至少已能脱离那个鬼地方,见到师姐。
宋芷昔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要镇定,目光触及阮软噙在嘴角的那丝笑容时,仍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影照已经开始筹备他与宋芷昔的双修大典,便没再囚着宋芷昔。
不再受困于那一方芥子空间的宋芷昔终于能在魔宫内自由走动,宋芷昔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阮软。
出乎意料的是,顾影照与司羽并未阻拦,只在她身边放了两个元婴期的侍女盯梢。
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拦宋芷昔“唤醒”阮软的决心。
她不信失忆能让一个原本聪慧独立的人变蠢。
更加出乎宋芷昔意料的是,阮软居然还记得宋芷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