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称职的城主,宋芷昔当然得尽地主之谊,带着顾影照在极乐城内吃喝玩乐。
戌时一过,便是每日固定的烟花燃放时间。
千万朵绚丽的烟火同时升空,点亮正片夜空,本就人声鼎沸的极乐城变得愈发热闹。
顾影照垂眸望着她侧脸,恍惚回到从前。
他嘴唇微微张合,像是低声喃喃,又像是在无声与人告白。
可不论他此刻说或没说,此刻一切的声响都将湮灭在这片爆破声中。
当一切归于沉寂时,宋芷昔耳畔传来他无比清晰的声音:“阿昔,能否再给我个机会?”
宋芷昔当即愣在原地,坚定且缓慢地摇着头:“抱歉,我此生无缘情爱。”
“你……值得找到更好的。”
顾影照忽而一笑,笑得肩膀都在轻轻抖动,声音中却蕴藏道不尽的悲凉:“不是你,再好又有何用?”
宋芷昔沉默半晌,复又抬眸与他对视:“关于这件事,我其实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你喜欢我哪一点?我们之间既无任何亲密举动,也不曾发生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明明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师兄妹关系,在我看来,你就是突然喜欢上了我,再莫名其妙的告了个白,所以,我真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么重的执念,莫非是因为李南泠?”
“与他无关。”顾影照逐步拉近自己与宋芷昔的距离:“喜欢一个人又需要什么道理?就像你最爱的花是当年种在贝壳小筑外的无尽夏,就像你最爱吃的食物是鸡翅,你能说出什么道理?”
宋芷昔哑口无言。
不远处刚放完一场烟花的秦扶川察觉到宋芷昔这边气氛不对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身后便传来一把聒噪的嗓音:“喂!不待着好好放烟花,想造反嘛你!”
第96章 〇⑨⑥:彻底疯了 一场早有预谋的意外……
秦扶川理都没理那人, 径直朝宋芷昔走去。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惊悚的一幕,向来高冷桀骜的秦扶川突然来到宋芷昔面前, 一言不合扯松衣领,含羞带怯地问:“城主今日可否宠幸小人?”
宋芷昔简直惊得能在嘴里塞下一刻鸵鸟蛋, 哪怕秦扶川此刻正抽风似的朝她使眼色,她也仍缓了老半天才拉回思绪,然后, 一把勾住秦扶川下巴,插腰淫.笑:“好呀~”
宋芷昔演技实在是浮夸, 秦扶川又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可这场戏终究还得做完,他又捂着脸“嘤嘤嘤”在宋芷昔肩上锤了好几下。
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啃钢筋长大的, 一拳下去就锤得宋芷昔变了脸色,偏偏他还不知疲倦地锤了好几十回合,宋芷昔简直要吐血, 索性一把将他卷入怀里,从而阻止他的“打铁”行为。
本还闹哄哄的街顿时鸦雀无声。
宋芷昔自然也能感受到周遭的变化。
名节这玩意儿自她成为极乐城城主后就不知被丢去哪儿了, 也不怕多添这一桩事。
她轻轻搂着秦扶川,欲言又止地望向顾影照:“你看……我这儿不是还有点私事么, 就不奉陪啦, 少主自便。”
不待顾影照回话, 便夹着秦扶川大摇大摆地走了。
远处围观的许衍赫然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刚吵吵嚷嚷的说什么来着?
“不待着好好放烟花,想造反嘛你?”
嗯……他是真想造反了,不干了!不干了!辛辛苦苦奋斗四十几年竟给那小子做了嫁衣!
始终保持缄默的顾影照则面无表情的看着宋芷昔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眼中的悲怆正在一点一点散去,逐渐扭曲成阴鹜, 有滔天欲.火在其间燃烧肆虐,仿佛又回到那一夜。
若真能轻易放下,他又岂会在短短四十年内结婴?
那些执念,那些不甘,统统化作养分滋养出如今这个学会隐藏真我的他。
可即便是学会隐藏又如何?
她仍对你不屑一顾。
被宋芷昔死死扣在怀里的秦扶川回头冷冷瞥顾影照一眼。
两道目光就这般不其然撞上,目光对上的那一霎,顾影照有着瞬间的惊愕,旋即眼尾微扬,无声挑衅:“她会属于我。”
结婴后的顾影照身上再无一丝属于从前那个顾师兄的影子。
如今的他已成真正的魔。
宋芷昔尚不知,噩梦即将降临。
一切本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一场早有预谋的意外发生在次日黄昏。
顾影照仍穿着那袭白衣立在湍流不息的瀑布前。
今日讲道已结束,按照以往的惯例,该由宋芷昔上台收尾。
变故发生在顾影照逼近的那一刹。
宋芷昔手腕忽然被他扣住,一阵天旋地转,顾影照的脸徒然被放大无数倍,宋芷昔下意识想后退,可她的腰被一双大手掐得死死的,她退无可退,他便趁机攻城略地。
唇是软的,呼吸是热的,血是滚烫的。
宋芷昔蓦地瞪大眼,仿佛有根弦在她脑子里“叮”地一声断裂。
她使出浑身力气去挣扎,禁锢住她的那双手却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捏碎。
不知从何时开始,口腔内已鲜血弥漫,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恨意,又或是深入骨髓却所求不得的扭曲爱意。
这一刻万籁俱寂,连同那奔腾的水流声都被无限弱化,充斥在宋芷昔耳畔的唯有他兽一般粗重的呼气声。
宋芷昔大脑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堂堂元婴修士竟死于一个强吻,怕是会成为整个九州界的笑话。
当宋芷昔肺里仅剩最后一丝空气时,顾影照终于松手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山谷,宋芷昔大口大口呼着新鲜空气,眼中堆满恨意。
炼过体的宋芷昔力气岂会小,这一巴掌几乎要将顾影照头打掉。
他歪着脑袋,好半天才把头掰正,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目光灼灼盯着宋芷昔的脸,似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所有情分都抵不过这一吻。
宋芷昔冷着脸拔出剑。
她的剑太快,快到肉眼几乎都无法捕捉,寒芒闪过,顾影照左肩就已中一剑。
宋芷昔已动杀心。
这一剑是奔着顾影照心口去的,若不是他躲避及时,剑已穿心。
他右手握在剑刃上,顿时鲜血淋漓。
他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仍在步步紧逼:“你恨也罢,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他眼中翻涌着的情绪太过骇人,只需一眼,那种被抽空走肺中氧气的窒息感又卷土重来。
疯了。
他已经彻底疯了。
宋芷昔踉跄着后退一小步,这一刻她竟生出了不该有的惧意。
待她稳住心神,重新握稳剑,下定决心要将此事做个了断时,顾影照的身体却化做一团黑气散尽。
有长风穿过山谷,带来沁骨寒意。
宋芷昔抹去嘴角血迹,复又温言细语:“诸位见笑了,今晚在极乐城内用膳我做东。”
吃瓜吃到目瞪口呆的众人这才缓过神来,今日来听讲的皆是元婴期以下的晚辈,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总之,极乐城城主宋芷昔的风流事迹又添一笔。
也不知是不是这件事对宋芷昔刺激太大,以至于都让她出现了后遗症还怎得,都入夜了,她脑子里仍在嗡嗡作响。
今日之事闹得不小,连周弃钰都闻声而来,他撑在桌上盯着宋芷昔看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看来你也是渣女。”
宋芷昔:???
都不知道他记性哪儿这么好,四十年前随口科普过的一个词汇竟能让他记到至今。
“能不能别乱用词?”宋芷昔愤愤不平:“我渣他什么了?他告白一次我明确拒绝一次,是他自己脑子有坑,疯狗一样非咬着我不放!”
周弃钰缓缓收回目光,是似而非的道了句:“知道了。”
宋芷昔还是很生气,加上脑袋里仍在嗡嗡嗡响个不停,严重影响情绪,她便愈发暴躁了:“你知道个锤子!”
常年不说人话的周弃钰竟在这时候说了句动听的人话:“知道你不是渣女了,就是格外招人喜欢罢了。”
谁不爱听彩虹屁?
宋芷昔都快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嘴角一翘,嘚瑟道:“没办法,谁让我美貌与智慧并存,气质与高压兼备。”
周弃钰嫌弃得睨她一眼:“人要脸,树要皮,电线……”
“停!停!停!”宋芷昔立马制止:“这是我的台词,你连电线杆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许乱用!”
周弃钰又瞥生龙活虎的宋芷昔一眼:“看来你没事,既如此,我先走了,你自便。”
宋芷昔眨巴眨巴眼:“原来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
周弃钰没说话,等同于是默认此事。
宋芷昔双手捧腮星星眼:“周弃钰!我想告诉你!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大!”
周弃钰起身朝门外走,挡住快要溢出眼角的笑意:“知道就好。”末了,还不忘补一句:“别忘了你欠我多少灵石。”
宋芷昔顿时泄气,朝周弃钰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周扒皮。”
门外突然飘进一个声音:“忘了告诉你,我如今已是出窍期修为,能听见方圆十里内的所有声音,要骂就在心里骂,毕竟,你也不知道究竟会在哪里遇见我。”
宋芷昔简直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
明明是个好人,却总要装出一副奸商嘴脸。
有了周弃钰的突然打岔,宋芷昔倒是舒服不少,虽然脑袋仍昏昏沉沉的,至少紧绷着的神经已舒张开。
今日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宜再练功,宋芷昔简单梳洗一番便上了床。
也不知是不是白天受了刺激,宋芷昔夜里竟做了个噩梦。
黑暗中,她隐约听到一声长叹。
很快,她又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游走,虔诚,克制,又小心翼翼,从眉骨到下颌,昼夜不停歇地描绘着她的轮廓。
宋芷昔醒来已是翌日晌午。
她目光呆滞捧着自己脸,心有戚戚然:“我该不会是想男人了吧……”
当宋芷昔与冷霜霜说出自己这一猜想时,却惨遭她无情嘲讽。
“放心吧,你实在是高估自己了,黄河水倒流,你都不可能会想男人。”
宋芷昔深觉有道理,突然又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对,你怎么知道黄河?”
“你天天跟我念叨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宋芷昔点头:“看来,我是被这梦给弄傻了。”
然而,第二天夜里她又梦到那个人,那双手仍在她脸上勾画,这一次是五官。
从眉毛到鼻梁,最后再落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谁!”
宋芷昔赫然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弹起。
窗外一树琼花对月开,夜风穿过窗格轻轻拂过她脸颊,散落在地的纱幔时而扬起时而落下,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宋芷昔再无睡意,索性起身去院子里练剑。
她新得的这柄剑名唤月影,挥舞间如有月华流淌,美不胜收。
冷霜霜如今已是她半个师父,时不时教她几招,她虽无谢准那样的天赋,却也进步飞快,再遇顾影照,必能锤爆他狗头。
宋芷昔练完一套剑突然又有了睡意,恰好天还未亮,她索性又躺回去睡回笼觉。
几乎在宋芷昔闭上眼的一瞬间,那人又来了。
这次,她终于看到了脸。
第97章 〇⑨⑦:再说一遍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
是顾影照。
宋芷昔简直想张嘴骂娘, 却发现自己压根发不出任何声音,更为可怕的是,她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控制。
这一次, 顾影照什么都没做,他就这么牵着宋芷昔的手, 在一片开满相思铃的山谷不停地走。
宋芷昔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走了整整一夜,整个人都有些懵。
实在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这般接二两三的梦到顾影照,宋芷昔对睡觉都有了心理阴影。
虽说元婴修士可不眠不休地撑上整整一个月, 可正常情况下谁不想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撑到第五日时,宋芷昔终于熬不住了, 她几乎沾床就睡。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顾影照又在梦中出现。
这回,宋芷昔比上次看得更清晰。
梦里的他眼睛是黑色的, 穿着白衣,冷冷清清,一如当年那个不染纤尘的顾师兄。
他依旧什么都没做, 牵着宋芷昔不停地在那片山谷中游荡。
第四夜……第十夜……几乎夜夜如此。
这般不知疲倦的走了整整一个月后,宋芷昔终于崩溃了。
其间宋芷昔也尝试过很多方式来阻止顾影照入梦, 可他简直入孔不入,教人防不胜防。
他的目的宋芷昔大致也能猜测到, 无非就是想逼着宋芷昔去主动联系他。
可宋芷昔又不傻, 这么做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更为要命的还是宋芷昔即便有揍翻他的能力, 却不能在这关头动他。
直到这时候,宋芷昔才明白顾影照为何会用这种方式来骚扰自己,入梦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即便是他先挑事, 宋芷昔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若贸然行事,吃亏的只会是她。
迫于无奈,宋芷昔只得联系严修,让他去问顾影照究竟什么意思。
堂堂极乐城城主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告诉外人自己夜夜被人入梦占便宜之事,她只让严修给顾影照传一句话:你究竟有何目的?
反正他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倒是难为严修,他闻之一脸莫名地问宋芷昔:“顾师兄又做什么了吗?”
如今不论顾影照还是宋芷昔,皆为九州界的名人,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有无数路人吃瓜,顾影照强吻宋芷昔之事早就穿得沸沸扬扬,连同他们当年在云华门那点恩怨都被人揪了出来拿着放大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