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常玥啊。”
助理回答，“妹妹你不知道，和别人撞也倒罢，这位可是个狠角色，她又是这个牌子的形象大使，撞完肯定买一堆通稿黑你。”
令嘉的视线在几条裙子之间依次过了一遍，最后落到连妙脖颈后方。
那里一大片伤口结的痂已经掉落，系了块丝巾稍作遮挡，但还是能瞧见周围漏出灰褐色的丑陋痕迹。
前段时间伤口还没长好时，连妙几乎不能平躺，趴在枕头上睡了两个礼拜。疼就不说，从痂里流出的脓水，但凡流到其他皮肤上，又会形成新的伤口。
收回视线，令嘉终于平静开口，“就选这条吧。”
大小姐几乎从不主动惹事，但也决不是喜欢忍气吞声的人，她等了这么久，总算找到替连妙出这口气的机会。
当初定制这条裙子时候，令嘉曾几次往返品牌方在巴黎的工作室试穿，也见过裙子的设计师。
对方盛赞令嘉把自己的设计穿得很好看，还亲自根据她的个人风格气质，亲手修改了裙子部分细节。
这些细节乍一都不显眼，但上身效果就是天差地别，白银色鱼尾裙，冷色调衬得令嘉的皮肤雪白。
工作室手工钉珠两个月的才完成的裙子，不规则的裙摆，走动间流光四溢，婀娜多姿，性感冷艳。
鱼尾裙对身高和腰围的要求不低，令嘉足有一米七，穿上一字带高跟鞋就将近一米七七。
虽然不如动辄一米八的高定模特，但也超过圈内大多数女星，包括常玥。这高度在拍电影时对搭档的男星不太友好，上了红毯却无往不利，线条轮廓完美勾勒出她流畅的曲线，毫不费力就把裙子撑出万众风情。
再搭配一丝不苟精巧的卷发、红唇，不需要任何角度，直接入镜就是一幅完美的油画。
造型师放下卷发棒，就开始拿自己手机给她拍几张收藏。
“令嘉，你太棒了，我觉得不比当初在秀场穿这系列的模特差！”
他退后两步，啧啧称赞时，又遗憾：“就是……就是可惜还差了一套像样的珠宝。”
连妙听罢，马上又去酒店保险箱一阵翻找，“老师，您看这套成吗？”
令嘉正纳闷自己保险柜里哪儿来的珠宝，等连妙把一沓盒子放桌上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她母亲遗物。
她搬走时，明明亲手还回去的，顿时睁大眼惊愕道：“怎么又回来了？”
连妙心虚，凑近附耳解释：“傅先生今早派人送过来的，他说他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如果你坚持不要，就自己去跟他说，你刚在睡觉，我就想等今天忙完了再跟你讲……”
“就这套了！颜色搭配也绝美。亲爱的，你今天一定是全场最佳。”
造型师的指尖爱不释手摸了又摸项链的蓝宝石，郑重替她戴在白皙的胸口，锁骨正中央。
这一套，也正是当初傅承致替她戴过的那串。
发尾摇晃，令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怔了两秒钟，到底没往下摘。
项链最下方光影的静谧的点缀，如同胜利权杖上的宝石，彻底画龙点睛。
女明星们最忌讳撞衫，因为谁丑谁难堪，即便她们不愿对比，也禁不住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
常玥常被媒体夸娱乐圈最会穿衣服的女星，因为她背靠AM董事，每次能拿到当季新款，曾经有看上的裙子品牌方不愿借，消息经媒体一传出，她直接花近百万美元买下来出席第二天的小派对。
自那以后，她的时尚资源便完成了三级跳，甚至一举拿下了这个顶奢品牌的形象大使。
这番化干戈为玉帛传为美谈。
令嘉就偏要在她最在意的地方击垮她。
—
青城电影节是内地电影一年一度的盛典，明星百花齐放，媒体齐聚一堂。
到了红毯入场环节。
就在常玥走过去几分钟，令嘉施施然从车上下来。
她肩背瘦削挺得笔直，行走间流光溢彩，摇曳生风。
无论裙子还是珠宝，都彻底成为她的陪衬。
走出好几步，才看清她的礼服，所有的媒体瞬间炸锅了，忙不迭举起相机就是一阵猛拍。
镁光灯闪烁不停，大家甚至都开始痛心疾首遗憾刚刚没给常玥多拍几组，这都是话题度和流量啊！
女明星们时隔几个月的撞衫都还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更别提这种现场撞上的。
尤其网上还风传常玥跟令嘉早有抢角之仇，无论偶然还是巧合，媒体都会博眼球地将之描绘成两位女星别苗头的戏码。
令嘉并不在意，她从容不迫冲所有喊她看镜头的方向都瞧了一遍，才在签名墙上签到。
已经入场的常玥，才看到助理传来的图片时，神情差点没有稳住。
之前在酒店拍的造型图，团队还在加班精修，但显然，不管再怎么精修，令嘉的先天优势摆在这儿。
她年轻，个子高腰细。和她同龄的女星红毯硬件赢了，却往往输在气场不够，但令嘉不是，她天生有着千金大小姐的肩脊与自信。
镜头才转过去，她笑容淡了，招来助理到身边，“怎么回事？不是说亚洲首穿，就借了我一个人吗？”
助理也急，“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啊姐，会不会是令嘉自己买的？”
“她到哪里去买？高定有那么烂大街吗？她要是有那个钱买，还需要来这儿赚钱还债？”
常玥虽然是形象大使，但品牌方也只给她租借了秀场的样衣，即便修改，也只能把长出来的裙摆布料用针脚收进去，而不像令嘉那样完全贴合身形。
助理想了两秒，试着道，“会不会是假的……”
可能性很大，但考虑到令嘉有个来头了不得的前任金主，常玥还是往深处想了一层，就怕当初周伍没撒谎，这是那大人物为了重修旧好送给她的。
如果男人是故意送的……一时间，常玥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针对自己，寒毛顿竖。
如果令嘉真的重新搬回去那座宅子里，她之前做那些事，足够被人再摁着头羞辱个十次八次。
为了红她付出了所有可以付出的代价，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事业就是她的一切，她绝不会让人轻易夺走，受这点委屈算什么！
算她倒霉，常玥咬牙切齿。
来不及求证，把打断了牙往肚里吞，她吩咐助理：“马上联系其他人，之前那组图不发了，我现在就去换礼服。”
于是，就当开幕式进入下一环节时，大家不约而同发现，常玥换了套礼服，白色星空纱裙。
不仅如此，她还主动跟令嘉身边的艺人调换了位置，与令嘉搭起话来。
不知道是被对方比得自惭形秽，还是在咬牙硬挺装大度。
第54章 chapter 54
令嘉属实不知道常玥抽了哪门子风, 要跟人换位置坐在自己身边。
几句话过后她才算听明白，对方主动换了裙子，竟然是以为她跟傅承致和好, 过来求和的。
“……这下你也还击出气了, 我们算扯平，两不相欠。”
常玥说话时, 一直保持着微笑, 以防镜头突然转过来，旁人不了解, 大概还要以为她与令嘉相谈甚欢。
她知道令嘉撞衫自己绝不是巧合, 她不相信巧合, 在这里鱼龙混乱的娱乐圈, 她永远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手。
令嘉一直没有开口搭理她, 直到常玥说得差不多了，才从手包里拿出手机, 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开始翻相册。
从连妙伤口大大小小水泡密布, 到后期溃烂结痂, 一幅幅瞧着就能让人感觉头皮发麻的图片, 缓缓从她眼前滑过。
“你觉得能扯平吗？”
令嘉轻描淡写的声音，像极了傅承致在给人施加压力时的语调，“我觉得不可以。”
“只是个助理而已, 你又没事。”
常玥仍旧唇角上抿, “撞衫的新闻一上热搜, 我不见得会比她舒服到哪里去, 还不够你解气？”
令嘉对她轻屑的口吻十分反感, 重新强调。
“对你而言是个助理, 对我来说, 她是我的朋友。”
常玥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仰头夸张地笑完又才开口。
“别拿这套说辞来糊弄我，谁把助理当朋友？令嘉，如果你一定要得理不饶人，那我跟你数数，我们俩究竟是谁吃的亏更大。你拿走了我《1935》的女主角，又搬出席霖来压我，我已经低三下四跟你道歉，你却又一次抢了我《暗刺》的女一号。行有行规，我只是小惩大诫，对你已经留了足够的情面。”
令嘉没有试图纠正她根深蒂固的观念，只是冷漠陈述。
“我靠试镜拿到角色，没有理由忍受你的迁怒。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你应该反思自己而不是来找我麻烦。我很清楚，从始至终，你对我从来没有留过情面，你只是不敢。”
镜头在这时缓缓转到她们的方向，常玥理了理耳畔的鬓发，微笑着冲直播眨眼后，才把视线移回台上，压低声音。
“我是不敢，你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小姐根本不会懂，我需要付出多少才能站在和你一样的起跑线。你只会高高在上充满优越感自以为正义的斥责我们这些为了赢而努力的人，然后毫无负担、轻而易举拿走我拼尽全力才触碰的资源。”
她说到这儿，加快语速，暗藏威胁。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但要是你若试图通过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扼住我朝前走的路，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和你玉石俱焚。”
令嘉听完这番话，偏回头，只觉她可笑。
“同样的话也回敬给你，今天只是小惩大诫，我不管你有多偏执多疯狂，再来招惹我、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一样不会善罢甘休。”
—
一石激起千层浪，庆典当晚还没结束，撞衫的新闻果然就上了热搜。
【原厂肤白腿长还长着仙女脸，妈妈问我令嘉为什么这么好看！】
【还是常玥能屈能伸，眼看红毯势头不对，大合照里马上换了。】
【常玥这身本来是全场最佳，她穿鱼尾裙挺有韵味的，可惜遇到了令嘉，小花中新一届红毯杀手，不输原model。】
【楼上比品牌方还会选？姐姐的裙子是品牌主动借的，明明她穿起来前凸后翘更有感觉，姐姐名至实归的形象大使。】
【拜托粉丝不要打肿脸充胖子，都被按在地上摩擦了，谁胜谁负还不够一目了然，一人血书求品牌方换个大使。】
【估计是令嘉团队精心策划的越级碰瓷，先抢角又抓着姐姐炒作，怎样，打定了主意抓着一个人薅羊毛薅到底？】
【打肿脸充胖子的是令嘉吧，咖位借不到自己掏钱买。】
【楼上，买礼服这不是你姐的常规操作？品牌你家开的，双标玩得很6嘛。】
……
造型的评价一面倒令嘉胜出，常玥的颓势，在她换礼服后勉强扳回一城。
粉丝口径，主动换礼服是因为前辈的大度，避其锋芒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反而是令嘉太不懂事了。
一整晚，许多大V才发图，就被常玥粉丝屠版控评，毕竟对方粉丝足有两千万，就连令嘉自己发的九宫格底下，都有好几条热评都被对方粉丝占据，虽然《1935》的票房已经破九亿，但她的微博粉丝涨幅再快，也才一百万出头。
直到——
令嘉的微博被祝梦之点赞了！
之后又顺手一个关注转发三连，令嘉简直受宠若惊。
一姐的粉丝可不是盖的，她给自家师妹站台，控评组立马入驻，成功把对方粉丝所有的阴阳怪气压得看不见踪影。
坐在台下，令嘉悄悄给周伍发消息，想问问是不是公司拜托一姐帮的忙。
没想周伍的消息很快回来，“哈哈哈哈，哥就是想找也没那么快速度啊，我正想办法呢，祝梦之自己点的，可真应了那句老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妹妹你也给她回关一个。”
不用周伍说，令嘉点完关注，还私信发了句道谢。
一姐的信息隔了几分钟传回，“不用，你挺刚的，比我想象强一点。”
对方往常都是冷漠脸，这次不知道是欣赏还是夸奖，令嘉心里竟然有点美滋滋。
回头又找周伍打听，“她俩怎么会结仇呀？”
“祝梦之前几年不忙着拍戏晋升一线嘛，她当时的男友凌昉和常玥搭档拍个武侠片，两人一来二去在剧组暧昧上了，据说被一姐探班抓了个正着，打那以后就成了死敌。”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令嘉恍然大悟。
等到开幕式结束，令嘉再回酒店，已经精疲力尽。
为了保持仪态和穿出礼服的最佳效果，她滴米未进，挺直脊背坐了一整天。
坐在镜子前卸妆，连妙给她拆发片，脱下脖颈的钻石时，令嘉忽地想起什么，回头问：“项链今早是谁递过来的？”
“王哥啊。”
周伍不能随时随地跟在令嘉身边给她开车，因此自《1935》开拍，公司就给她配备了司机。
司机名叫王乾，存在感很低，平日踏实稳重，惜字如金，从不多话，因此相处了大半年，大家对他了解还是不深入。
“妙姐，他什么时候入职康纳的？”
令嘉乍一问，连妙答不上来，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去年，当时候候选的人里，我看他身材比较结实。”
令嘉从前一直就没往这个方面考虑过，毕竟司机是康纳派来的。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傅承致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睛，也许根本不是剧组里那些打杂的工作人员，而是更近、更早潜伏在她身边的王乾。
也只有他的通风报信，能让傅承致永远在她最危险、最有需要的时候赶来，比如上次的酒局，比如这次的开幕红毯。
之前傅承致威胁说要送个助理到她身边，令嘉答应了是双重保险，不答应就是障眼法。
傅地魔这个人心眼也太多了吧！
连妙听她说完，当即给王乾打电话，让他上楼到房间来确认。
果然，男人在听完连妙的质问后，顿了两秒，便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确实是在傅承致的授意下才到康纳面试。
令嘉平日里凡事都不避讳周身几个人，想到大半年来，傅承致竟然能随时深度了解她的衣食起居，顿时有点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