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乌龙雪
时间:2021-04-29 09:30:48

  仁宗吐血病倒,中书省不得不代行蓝批。
 
 
第55章 五十五、旧事重演   春风终有送暖时
  五十五、
  春风终有送暖时, 但大晋皇城一直到了四月中,天气转热,仍旧是一片死气沉沉。
  元嘉殿下被追赠为孝贤嘉德太子, 极尽哀荣。
  仁宗的身体却急转直下, 越发沉重。
  初时并没有人察觉出什么异样,仁宗本就不算特别强健, 腊八裴妃滑胎,二月再失长子,伤痛之下卧病实在是人之常情。
  连萧缙与玲珑都没有生出疑心, 因为前世的仁宗也在元嘉夭折之后病倒过。
  然而眼看两个多月过去, 中书省的蓝批仍未停用, 荣亲王萧缙更是从三月初便破例入阁,每日进宫与中书省平章政事、左右司马并另外两位辅臣一同批阅奏章。
  太医院的诊治每五日抄送一回中书省,仁宗的病情竟是缠缠绵绵, 哪怕偶尔看着好些,却再不数日又转沉重,不是发热就是呕吐, 始终不见真正的起色。
  群臣忧心忡忡,一则是出于君臣之义, 担忧君上;再者,便是仁宗现在已经膝下无子, 倘若山陵动摇,最有可能拾级而上就是平郡王与荣亲王兄弟二人。
  但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恭亲王或再远一些的宁郡王子嗣,过继给段皇后为嗣子,也可以承继大统。
  恭亲王是先帝的弟弟,仁宗与萧缙的叔叔, 现在膝下有三个孙辈,最大的已经十一岁。
  宁郡王是先帝的侄子,已故的老宁郡王是先帝另一个弟弟,宁郡王膝下也有二子,不过年龄小些,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按着历朝历代的惯例,兄终弟及是有的,从宗室过继嗣子也是可以的,礼法上都说得过去。
  但最大的差别是,若过继嗣子为储君,那么仁宗身后便是段皇后为太后,极有可能垂帘辅政。届时高太后便是太皇太后,或者便要颐养天年。
  反过来若是平郡王或荣亲王继承大统,那太后的凤位全然不变,对朝政的影响就会直接得多。
  这些念头在三月下四月初的时候,还只是在群臣的心中徘徊纠结,不敢出口。
  但眼看到了四月下旬,仁宗的病况还是一天拖过一天,各地的请安折子不断送到京城,得到的却都是中书省蓝批,人心浮动越来越躁动。
  提议给皇后过继嗣子的本章开始逐渐提出,而安国公则开始推拒平郡王出来接账军务实任。
  到了这样的局面,莫说萧缙在朝政忙碌之间越发疲惫忧心,玲珑也一日比一日睡得更不安稳。
  因为这情形实在是太像前世的广平十一年了。
  不管朝廷上有多少人提议皇后过继,名义上都是说着仁宗仍旧年轻,龙体定能调养好,先过继一个嗣子培养。
  可实际上就是仁宗体弱病重,一旦真的过继嗣子随后山陵动摇,那便是幼主登基。纵然有段皇后甚至高太后可以听政,到底还有盛年的平郡王、荣亲王等叔辈在。
  主少国疑,此策不宜妄行。
  那么很自然的,另一件群臣不敢明着提出,却在心中反复思量的,就是平郡王与荣亲王哪一位更适合拾级而上。论才干当然是荣亲王,但论长幼与外戚的支持,却是平郡王更强。
  朝廷上没有明着争论,私底下站队却是难免的。尤其是五月端阳将近,只看各王府的走礼便能见到些端倪。
  玲珑在元月里已经正式封了侧妃,虽然还是距离正妃再差一步,但随着裴姝的被出家,宗室公卿之家也终于确知,以前荣亲王身边那个贴心的书房女史,如今已经快要成为王府女主人。
  从进了四月开始,玲珑就开始陆续收到各种各样的吃茶饮宴之类的帖子。
  只不过若是真的按着那些下帖之人意图从龙的那些心思,莫说玲珑已经是侧妃,哪怕还是女史,也是一样会请的。
  局势如此,玲珑当然是十二万分的谨慎,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她总是有些不安,心头的恐惧一日胜似一日,总觉得荣亲王府收到的礼物与帖子越多,仁宗与萧缙之间前世曾经有过的兄弟离心就越有机会重现。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蝼蚁尚且贪生,仁宗自己也会想要长命百岁,稳居帝位。
  现在他丧子病重,萧缙却身强体健,手握重权,意气风发——这样的对比,除了真圣人之外,谁能心里真的全无芥蒂呢?
  但玲珑却万万没料到,她担心之事成真的竟会这样快。
  五月初四,就在端阳的前一日,仁宗的身体终于稍稍好了一些,虽然还没有重开朝会,但至少传了辅臣与中书省平章政事并萧缙到御书房议事,也勉强亲手行朱批,批复了一些奏折。
  也就在这一日的下午,四份加急军报与密折送进了宫中。
  而后便是玲珑这辈子最黑暗的五天了。
  因为当晚萧缙又没能回王府,也没有像先前一样打发人回府跟她交代一声自己是有什么事情要留在宫中,或是去上林营之类。
  时至午夜,玲珑猛然惊醒。
  她听见了又陌生又熟悉的甲胄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曾经在梦中听过,但她觉得此刻不是梦。
  很快外头便有灯光火光,人影幢幢。
  隋喜跌跌撞撞地进了正房,因着跑得太急,竟在门槛处绊了一跤,扑跌在起了身的玲珑跟前,却也顾不上,只是回手指着外头:“侧妃,外头是……是朱亭卫……王爷……”
  玲珑弯腰先将隋喜扶起来,强压着自己满心冰凉与背脊发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再镇定些:“是朱亭卫要封锁王府么?王爷在哪里,在御前,慎德堂,还是内廷司?”
  她不是不惊惧,但声音还是清朗而稳定的。
  隋喜也强行定了定神:“不在慎德堂,应该在宫里,不至于……内廷司罢?”
  这意思便是他也不知道。
  “知道了。”玲珑点点头,“出去照应吧。叫府里的人别慌,不管有什么,自有王爷与我承担,不会损伤你们的。”
  这话大是不祥,但还有什么能比朱亭卫夤夜封锁王府更加不祥呢。
  隋喜也没有什么话可以相劝,只能躬身一礼,便出去了。
  玲珑回到暖阁里去梳妆——这情景,前世里是有过的。那时是秋天,并不是端午,萧缙也是奉旨入宫议事之后就没有再回来,然后王府就被封了。
  如果说重生一回,这仍旧是他们无法避免的命运,那也没有办法。人力终究有限,可她到底得了与萧缙两心如一的时光。
  接下来不管是圈禁是流放,或是要死要生,总之都与他在一处便是了。
  五天后,萧缙终于归府了。
  金冠公服皆已除了去,他身上穿着宗室待罪受审的素衣,双手带着长链镣铐,鬓发勉强算得齐整,行动之间腰腿肩臂皆有轻微的僵硬。
  玲珑见到他便立刻奔了过去,根本不在意他身后还跟着恭亲王、平郡王、御前直属的龙骧将军并尚务府等人。
  “王爷!”她一眼便看出他这样是受了刑的,便是没有前世那样重,仍旧心如刀绞,眼眶发热,握了他的手。
  谁知并没有什么侍卫军兵过来推她,萧缙却一把将她推开:“退下!你不过是我府中的侍妾,谁许你这样没有规矩!”
  他这一声呵斥出口,连同迎在院中的隋喜琥珀等人尽皆怔了,玲珑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眼圈越发红了,死死咬着牙才没立刻落下泪来。
  萧缙并不看她,只是转向恭亲王一拱手:“王叔,陛下已经许了我带几件旧物上路。至于府中这些人,各自遣散回乡。我不曾娶妻,这些妾室与婢仆没有什么差别,陛下也说了不会牵连,都放了罢。”
  虽然没有听到完整的旨意,但看五日前朱亭卫连夜封府,今日萧缙又是这个阵仗模样回到王府,隋喜等人也半想到了,自家王爷定是惹上了什么堪比谋逆的滔天大罪,才会如此。
  所以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了一瞬之后便立刻哭着跪了一地,纷纷表示不管王爷到哪里,都愿意跟着伺候。
  萧缙对隋喜等人倒是口气温和,甚至还想像先前那样笑着踢他一脚,但刚一转腰,便咬牙皱眉,似是忍了痛,不过笑意还是有几分的:“我这是要到北地去流放,还能带着仪仗么。甭说这不靠谱的混账话,你去安排府上的人遣散安家返乡的银子便是。”
  隋喜等人哪里愿意,可是外头朱亭卫尚在,眼前看着恭亲王平郡王龙骧将军等人显然是来宣旨,说不得一时三刻叫萧缙拿几样东西便要押走。
  这时候也顾不得打听这滔天大祸到底是如何从天而降,或是喊冤叫屈,心思飞转之间便赶紧退下,遣散府中的人倒是后话,赶紧拿些银钱物品预备萧缙的路程才是真的。
  玲珑却不肯走,但没有再去拦萧缙,而是向在场之中位份最高的恭王深深一福:“王爷,如今既然已经在这里,可否让妾与他多说几句话?不需要走远,就在前头两步,您诸位都能看着。”
  恭亲王等人陪着萧缙回到荣亲王府是因着恩旨,特许他回府取几件旧物,本就是人情差事,当然也不会像三法司看得那样紧。
  若是说要两人单独进入房舍说话当然不行,主要是怕武艺精强的萧缙会逃走。但若说就是往前多走几步,众目睽睽,其实无妨。
  恭亲王颔首:“可以。”
  萧缙却不愿意:“你不过是我的妾婢而已,没有什么好说,赶紧去找隋喜拿了银子归家——”
  他没说完,玲珑已经直接上手去拉他的镣铐:“你现在已经是罪人了,刚才恭亲王殿下许了我,你凭什么对抗恭亲王的钧令?”
  一边说,一边就硬扯他往前走。
  别说萧缙没想到,恭亲王与龙骧将军等人也没想到,一时间啼笑皆非。
  萧缙身上犹在疼痛,也不好再怎样推搡,只得由玲珑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刚好在院中的海棠树前站定。
  “谢玲珑。”他清了清嗓子,“我如今获罪,并不会牵连你,主要是你不够资格,所以不要再哭哭啼啼地纠缠了。”
  “萧缙。”玲珑正面望向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目光里满是坚定,“你再说一次这样的混账话,我就——”
  “你可以改嫁给沈安,或是旁人。”萧缙不等她说完,就抢先接口,“你以前不是说么,你一定会离开王府的,一定会改嫁的,现在你可以改嫁了。”
  他的话说的很冷,但眼光却并没有直视玲珑,都是投向了别处。
  “啪!”玲珑忽然扬手打了萧缙一个耳光,当真是抡起手臂用尽全力的。
  萧缙猝不及防,加上手上有镣铐,被打得踉跄了两步,俊秀面孔上立刻浮起了指印,不由活动了一下牙床,才重新望向玲珑:“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的原因?”
  玲珑冷笑了一声:“萧靖成,说这么多混账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旁人没有资格与你同罪,我凭什么没有?今日我们就拜堂,反正你是罪人,也不用经过尚务府了,就算要经过,恭亲王在这里可以主婚,尚务府的人在这里可以登记,我们今日就成亲。你敢再抛下我一步,我即刻便死在这里。”
  手腕一翻,竟从袖中取了一柄锋锐的小剪刀,直接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玲珑!你不要胡闹!”萧缙登时大惊失色,他太了解玲珑的性子,眼看着那剪刀的刀尖已经迅速划破了她的一点肌肤,本能就要上前去夺,“你先将剪子放下!”
  玲珑退了一步,手中剪子还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目光也依旧直直地望着萧缙:“你再说抛下我试试看!”
  萧缙无法,只得和缓了语气:“我……我此去北地,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你又何必……”一边这样恳切地说着,同时微微侧脸,在恭亲王等人无法看清的角度上快速地眨了眨眼,同时握着镣铐的双手也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玲珑看得分明,但心头仍旧百味杂陈:“我们今日便成亲,我随你去。”
  萧缙忽然一阵心酸——玲珑并不是任性的人,也未必没有看懂他刚才的暗示,她只是实在畏惧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以及眼下不可预测的未来,一步也不想与他分开。
  “王叔。”萧缙咬了咬牙,转向了恭亲王,“让您笑话了,倘若我们现在拜天地,您能给我们主婚么?”
  恭亲王不由与平郡王、龙骧将军几人互相看了看。
  最终这拜堂还是成了。
  萧缙身为罪人,镣铐在身不能更衣,玲珑便自己也换了素衣,拆去簪环。
  恭亲王为主婚,龙骧将军为媒,尚务府长史写了婚帖,三拜成礼。
  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极其简单的礼节便即完成。
  萧缙望向玲珑,弯了弯唇,眼眶也有些温意——死生流转之间,他们居然这样成婚了。
  玲珑眼睛里却都是浅浅的欢喜,如今她终于是萧娘子了。没有凤冠霞帔又如何,前路未知又怎么样,至少,他彻彻底底是她的人了。
  因着恭亲王开了这个恩典,那么收拾旧物之类的事情就实在不好耽搁了。他们取了月华堂里淑妃的画像,先前仁宗所赐的青田石印章,此外便是简单拿了两件衣伤,又接了隋喜等人红着眼睛塞过来的银票,便一齐登上了在层层护卫押送下,前往北地的马车。
  虽然马车车厢里只有两人单独相处,但因着周围都是随行押送的侍卫兵士,这白日里的行程,便静坐无话,只是相互依偎着走了大半日。
  一直到了晚上,在官驿所安排的厢房之中预备休息,玲珑才算终于得了单独与萧缙安心说话的机会。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现在还想抛下我!”就在萧缙以为玲珑要问他在宫中发生了什么,或是他身上伤势之时,玲珑劈头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第56章 五十六、渭亭北   一支狼牙箭破窗而入,……
  五十六、
  “不想让你辛苦。”萧缙弯唇一笑, 他手上的长镣暂时取了去,便直接伸手去揽玲珑,“当然现在也不必再说这话, 萧娘子, 以后你真的是哪里也不能去,只能跟着我了。”
  玲珑哪里肯就这样放过, 直接拨开了他的手:“就这一句话?你没什么旁的解释?我若真的去改嫁给沈安了呢?”
  “那,那我就等你们和离呗。”此刻再提起沈安,萧缙便不再介意了, 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前再蹭蹭, 多靠近玲珑半尺, “便是你当真改嫁跟了他,终究还是要再分开的。更何况,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哪里还能看上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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