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求之(双重生)——叶清嘉
时间:2021-04-30 09:28:22

  迟疑再三,只能认了倒霉,他忍着疼和不满,对车内车外僵持的夫妻两人各作了个揖,而后道:“侯爷恐怕是误会了,还请夫人仔细解释一下。某先告辞了。”
  崔璟言罢,转身离去。
  姜韫眼一瞪,心一慌,眼见着沈煜走近来了,急急忙忙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马鞭骤然落于马背,马匹受了惊,一下子迈开蹄子往城外窜出去。
  姜韫和锦瑟在车内东倒西歪,还未坐稳,马车又是一震。
  紧接着,马匹被强行勒停,马车跟着急急刹住。
  沈煜掀开帘子进来,逆着光瞧不清脸色,只沉沉道了句——
  “不准走。”
 
 
第38章 咄咄   和我回去吧。
  姜韫骇然变色, 心跳如雷。
  他疯了吗?!
  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伤人,如此不管不顾地拦车,哪像平日里沉稳冷静的沈煜?
  马车缓缓停稳了, 姜韫不动声色地将裙裾边上遗落的银簪拾起藏进袖子里,嘴唇抿成一条线, 紧盯着渐渐逼近的沈煜。
  车内逼仄, 容下三人已是不易, 锦瑟见沈煜来者不善, 浑身发颤,却咬牙挡在了姜韫身前。
  沈煜今日有意告病推了朝会,这才及时得知她要离京的消息, 当即快马加鞭地赶过来,谁曾想便撞上她和崔璟私会的场景。
  他一想到适才所见便抑不住地生气,眼下见这主仆二人的阵势, 越发头疼了, 当即拎起锦瑟的后领,想将这侍女先弄出去。
  姜韫狠狠瞪着他, 攥紧了手里的簪子,在他松手的那一刻, 又将露出一半的簪子收了回去。
  她微松口气,按着锦瑟的肩,低声在她耳旁吩咐她先出去,去姜府报信。
  锦瑟转头对上姜韫坚定的目光, 犹疑了一会儿, 下了马车快步离去。
  车内便只剩了二人,姜韫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 不去瞧他。
  沈煜抬手掐住她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来直视他。
  他眼里猩红一片,一字一句地问:“你偏要与我和离,就是为了与旧情郎双宿双飞?”
  姜韫蹙眉,冷声道:“我与崔九并无干系,今日约见不过是借由他给崔家传几句话罢了。况且如今我与侯爷和离之事已然谈妥,侯爷未免管得太宽泛了些。和离之后,侯爷再娶,我再嫁,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管不着谁。”
  沈煜气得发昏,一时失控,手上的劲儿没收住。
  她吃痛,却兀自倔强咬牙忍着,一声不吭,簪子在手里攥得手心生疼。
  待得沈煜回过神松开她时,她白嫩的下颌已然红了一片。
  沈煜又是气又是心疼,沉默了良久才哑声道:“和我回去吧。”
  姜韫垂着头,蜷缩在车内一角,一动不动,只有微颤的脊背透露出一丝慌张。
  他试探着去触碰她,想将她拥进怀里。
  在他指尖触及她肩背的那一刹,她猛地抬起头,握着银簪朝他脖颈刺去。
  沈煜一惊,转手去擒她的手腕子。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脖颈被刺出了一条血痕,簪子掉落在地。
  姜韫闭了闭眼。
  沈煜心里一阵刺痛,抬脚将那簪子踢远了些,而后伸手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低头狠狠在她颈窝咬了一口。
  她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想挣脱又挣不开。
  直到血腥味在口中绽开,他才松开她。
  姜韫大口大口喘着气,想离他远一些,却又被他桎梏在怀里。
  沈煜一手掐着她的柳腰,一手轻抚她脸颊,面色平静,眼神却又冷又阴:“娇娇,你待我未免太狠了些。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我,真当我没脾气?”
  她心里一沉。上回给他下毒被他发现了?
  他觑着她的神色,语带嘲讽:“怎么?后悔那碗醒酒汤没硬给我喂下?”
  姜韫咬着唇不作声。
  怪不得那日他回来就变了脸色,也不知到底是怎么被他察觉了。既然早知她有杀心,为何还要那般容忍她、讨好她?
  她抬眼瞧他,发觉自己还是怎么也瞧不透他。
  沈煜轻抚她秀气的眉眼,按捺着怒气,缓缓道:“你眼睛长着有什么用?谁对你好,谁有心害你,都瞧不明白吗?”
  “侯爷待我很好,是我配不上侯爷。”她垂下眼睫,低声道,“侯爷又何必忍我?和离之后再娶个温柔小意的新贵之女,对侯爷官场上也会助益良多。”
  他冷笑一声:“你呢?和离之后再嫁给崔九?那崔九到底有什么好?是会吟诗作赋给你写情诗?还是性情温驯到被人打了都一声不吭?”
  姜韫觉得他不可理喻:“我和崔九清清白白,侯爷毋要再污人清名!”
  沈煜今日一早着急忙慌地跑来追她,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挽留她,当真是万没想到会见到那样一副场景。
  真是嫉妒得发了狂,他掐着她细腰的手狠狠一收,怒气涨潮似的涌上来:“清白?那你收他赠予的游记作甚?今日又避人耳目地与他私会作甚?真是时时刻刻念着他,还几次三番地想提拔……”
  他言及此,忽然住了嘴。
  姜韫缓缓眯眼瞧他,心底的猜测越发落实了。
  他当真是同她一样有记忆的!
  一时间两相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敛眸道:“侯爷说笑,我哪来的本事提拔朝臣?”
  沈煜头疼地拧了拧眉。
  她这是心里有了数,以为他还不知情,还在这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左不过也再难比现如今这境况还要糟:“你口是心非就不累吗?你敢说你当初提拔崔九,就没有半点私心?”
  姜韫没料到他如此直白,怔了一下。他是什么时候得知她有前世记忆的?
  她越想越觉被捉弄,愤怒和委屈一齐涌上来,她红着眼瞪他:“你什么都知道,还来招惹我作甚?非要我杀了你才罢休吗?我提拔崔九,那是为了笼络崔家,就跟你提拔韩靖安为将帅的私心一样。争来斗去了十年,还不够吗?”
  “我不是想和你斗,”沈煜眉头紧蹙,“我待你的心,你就瞧不出来真假吗?”
  姜韫冷笑,再懒得同他装模做样了:“你这叫什么真心?你只是想把我当个漂亮的摆件儿,安安静静摆在你的后院里,让你时不时瞧一瞧,逗逗乐子。至于我这个摆件儿姓什么,父亲是谁,阿弟是谁,你通通懒得管。你怎么会有脸去找皇帝请赐婚圣旨?心安理得地让姜韬称你一声‘姊夫’?”
  “姜韬……”沈煜欲言又止,“是我的错。”
  她语带讥讽:“别,侯爷这歉意我可受不起。你有什么错?只是世家和新贵的阵营不同而已,哪来的什么是非对错?我知你不是故意害他,那座城原先有多少粮食被县令倒卖了,我都查得一清二楚。你只是觉得姜韬没那么重要,把他置于险地也无甚要紧,只要能打赢了那一仗再把他救回来就好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失误罢了,皇帝不会降罪于你,大梁的百姓也只会觉得你是平定战乱的英雄。可你怨不得我恨你。你、皇帝、百姓都觉得无关紧要的人,是我的眼珠子,比起姜韬的性命,侯爷这真心连鱼目都比不上。你错在贪心,错在害死了姜家人,还想与我这个姜家的女儿琴瑟和鸣。”
  原先念着那是前世的沈煜所为,今生的沈煜是无辜的,如此还能宽慰自己勉强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这下连在一个马车里待着都觉得难受。
  当初那碗下了毒的醒酒汤怎么就没灌进去呢!
  沈煜被她这番阴阳怪气刺得心口疼,恨不得把当初自负的自己狠狠打一顿。
  “不会再发生了,你相信我。”他沉声道。
  姜韫一哂:“信你?明知我不愿他从武,你还鼓动他上战场?”
  “他的心根本不在京城,你拦也没有用。他是难得的将才,比靖安更有天赋和韧性,不然我也不会予他重任……要不是出了变故,那一仗回京之后加封骠骑大将军的人就该是他。任人唯亲那是兵家大忌,换成靖安压根儿就撑不过一旬,他没姜韬的耐性和本事。”沈煜说着,掐了掐眉心,又接着道,“你分明也舍不得让他在京城里混日子庸碌一生,郁郁不得志,也狠不下心来打断他的腿困住他。那就让他去,有何不可?”
  “去送死?不管怎么活,总比没了性命好。”
  “他只要拿着我给他的那把剑,西北军就算是全军覆没了,也不会叫他没了命。”
 
 
第39章 分别   做我的皇后。
  车外日头渐高, 往来出城进城的百姓也多了起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在耳边或近或远,有些嘈杂。些微温暖的日光透过车帘缝隙间挤进来, 像是在极力缓和车内冷硬的气氛。
  姜韫有些发怔,皱眉瞧了他一会儿, 又淡声道:“侯爷这是何必呢?你我生来是对家, 世家和新贵能和平相处, 比这世上再无饿殍还要难上几分。眼下未伤及你之根本, 你便施些无伤大雅的小恩小惠来讨我欢心,等到大动干戈之时,怕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手起刀落杀姜家人眼睛都不带眨的。若是我碍事了,就再给我一碗下了毒的银耳羹灭口了事。说什么真心,下毒手之时也没见犹豫。”
  沈煜闻言, 眉头越蹙越紧, 难以置信地问:“你以为是我下毒害你?我怎么会杀你?”
  姜韫也跟着拧眉,冷哼了一声:“不是你还能有谁?难不成是昭儿自己生了歹心毒杀我?你不就是掐准了他年纪小不懂事, 轻易受人撺掇,才叫谢昂威逼利诱他给我下毒吗?兴庆宫里你安插不进眼线和人手, 只能借着昭儿接近我下手。”
  她言及此,微顿了下,又接着道:“甘露殿的经筵讲官谢昂是你的人吧?皇帝驾崩前,便偶然叫我撞见过一回, 在昭儿面前明里暗里指责我牝鸡司晨, 告诫他万不可做我垂帘听政的傀儡。那日昭儿来兴庆宫之前,便只去了甘露殿听经筵,旁的外臣他皆接触不到, 还能是谁指使?”
  沈煜头疼极了,万没料到还有这一层:“我为何要杀你?你怎么就不想想,要是有这些曲折,我怎么不直接把楚王给杀了?用得着费这些功夫去挑唆威胁?”
  她冷眼睨着他,道:“你在登基大典的节骨眼上回京,拥立齐王,是打着妖后乱政清君侧的旗号吧?朝野上下暗地里对昭儿得位不正一事议论纷纷,流言四起,恐怕少不了你的手笔吧?”
  沈煜沉着脸没说话。
  姜韫声音很淡,前世过往那些尔虞我诈如今提起来只觉得疲惫:“你杀我是清君侧,杀昭儿就成了乱臣贼子了,齐王就算登了基也名不正言不顺。何况你对皇帝一向忠心耿耿,昭儿到底是皇帝的血脉。他年在幼冲,不过是受我拿捏罢了,杀了他不但毫无助益且易遭流言反噬。而杀了我,姜家必定不会再尽力扶持昭儿,且他日你若逼宫,我那任神策军大统领的从兄也再难负隅顽抗,如此你拥立齐王夺这天下便如囊中取物。”
  她话音一转:“而如若我不死,就算齐王登了基,他也得乖乖敬我为嫡母皇太后,而你要执掌朝政做摄政王,还得问我这个皇太后答不答应。到那时,你再想动手杀我可就迟了。恰恰是在登基大典之前,且朝野皆以为你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了,这才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以你的智谋,怎么会放过此等良机?”
  “是,”沈煜深深望着她道,“我有一万个理由杀你。你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唯独算漏了我舍不得杀你。”
  他抬手轻轻拂开遮住她面颊的发丝,低低道:“我头一次生出要反了这天下的念头,便是在御书房里瞧见你给皇帝奉茶之时。我做梦都想把你抢过来,又怎会想杀你?”
  姜韫闻言,忍不住微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手,呼吸微乱。
  她凝了凝神,思绪有些乱,喃喃道:“我不是没怀疑过崔家,可那毒并非中原所有,乃是出自突厥。而你常年征战,甚至知晓那毒的用法……”
  沈煜将她那缕青丝束在她耳后,有些恍然道:“怪不得那日你去了药铺回来便那般问我,那你怎么不想想我若是用此毒害你,又怎会如此坦诚地告知于你。”
  “我以为你并无记忆,自然对此并不知情。”
  姜韫理了理混乱的思绪。
  沈煜此言不像作假,下毒者另有其人?
  “那只能是……”
  二人异口同声道:“皇帝。”
  姜韫只觉这逼仄的马车太狭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你和姜禄太小看他了,掉以轻心地过早了些。纵是卧病在榻,口不能言,他也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他借崔家之手杀了你,以免姜家掌权,外戚独大,再容易不过了。毕竟崔家在姜家之下蛰伏十余年,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何况楚王的母族原先本是崔家,不服是必然。”沈煜淡淡道。
  他想起适才风度翩翩的崔璟,心里的气还没消,声音冷了些:“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就你偏喜欢那样的。”
  姜韫不理他这一茬,兀自蹙着眉思忖。
  崔家弄不到那毒药,但皇帝早年也是连年征战打下来的天下,还和突厥私底下做过交易。
  “我死了,那崔家不就成了外戚……”她顿了一下,“不对,姜家不会让崔家独大。皇帝要的是平衡之势。”
  她长出一口气,浑身发凉。
  沈煜眯了眯眼,眸中锋芒乍现。
  姜韫被他锐利的目光惊了一下,没忍住往后一缩,又被他握在腰际的手给箍住了。再一眨眼,便见他目光里的刺都被收起来了,很是温和平静。
  她却忽然道:“那年传言你战死边关,也是皇帝下的手?”
  皇帝容不下姜家,自然更不容下沈煜。他太锋芒毕露了,皇帝甚至等不到飞鸟尽,便要折了这把良弓。
  沈煜嗤笑一声:“这不是你和姜禄要的局面?整日里除了挑拨我和皇帝,也再无什么好招数了。”
  姜韫翻了白眼:“你若是没有反心,皇帝要是不曾起疑,又岂能被离间?”
  “他容不下我,那我便把他的天下抢过来。”他声音很低,没什么情绪,说话间又忍不住低头在她裸露的肩窝上亲了几口,“我的确贪心,江山和美人都想要,老天不给我,那我便去抢。先时想着总得先抢来江山才能得到你,可后来天下江山皆在手中了,你却再也睁不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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