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求之(双重生)——叶清嘉
时间:2021-04-30 09:28:22

  这夜姜韫睡得很香甜。
  依稀记得好像做了梦。
  梦到了沈煜。
  她心情委实舒畅,就连梦里沈煜非要缠着她,要她给他写信,她也含笑答应了。
  可他见她答应了,又得寸进尺了。
  要她别走。
  待在他身边陪陪他。
  他言高处不胜寒,孤寂得很。登高御极了,没有她相伴,也无甚意思。
  翌日姜韫醒过来的时候,在榻上静静躺了片刻,望着帐顶发怔。
  她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梦里后来她到底答应了沈煜不曾。
 
 
第41章 窈窕   “君子”好逑。
  姜韫在谢府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自在。
  偶尔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也不会有人管,更不会被要上朝的沈煜给吵醒。
  这日她起身梳妆时,她瞥见妆奁里的一对红宝石镶金耳坠, 忆起昨日听谢如锦抱怨,没有合适的耳饰配她那身十二幅的红石榴裙。
  她思及此不由莞尔, 将那对耳坠取出来放进锦盒里, 用过早膳后, 便迫不及待地去寻谢如锦。
  却未料撞见谢如锦在哭。
  号啕大哭,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舅母刘氏在一旁紧皱眉头,焦头烂额。
  姜韫愣了一下,半晌不知该从何下手。
  刘氏连连叹气。
  片刻后, 姜韫才弄明白发生了何事。
  谢如锦被退婚了。
  年初谢宋两家口头上定了亲,未过文书,因谢如锦年纪还小, 成婚也不急, 便也不曾催促将文书定下来。
  谁曾想宋家忽然发达了。宋家大爷,也就是同谢如锦定亲的宋二郎宋臻的亲爹, 升迁了,要调到京都去了。
  立马便退了这婚事。
  要上京城去攀高枝儿。
  宋家人一早来的谢府, 话撂下了便赶忙走了人。把谢老夫人气得倒仰,连一向沉稳的谢老太爷也没忍住指着宋家人的鼻子骂了几句。
  谢如锦也已哭了好半晌了。
  此刻不停抽噎着,哭声一阵一阵的。
  姜韫听得心里发闷。
  什么玩意儿。
  她这么好的表妹,被猪狗之辈如此背弃。
  姜韫蹙着眉, 从袖笼里取来一面素帕, 为谢如锦轻轻擦拭她挂在面颊上的泪珠。
  “哭什么?这是好事。”她温声道。
  谢如锦怔了一下,哽咽了几下,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姜韫把语调放柔:“幸亏你不曾昏头昏脑地就嫁过去了。如此早些看透了宋家人是什么嘴脸, 及时止损。总比嫁进宋家之后,又被宋家寻由头厌弃了强。”
  谢如锦接过帕子,咬着唇不作声,渐渐止了哭泣。
  “那什么宋二郎哪配得上咱们娇俏可爱的三娘?”姜韫微微笑着,轻声安抚她,“这是老天让你擦亮眼眸,再好好挑一挑更好的如意郎君。”
  谢如锦终是含泪点了点头。
  她今岁开年以来,便被母亲拘在家中待嫁,只等及笄后嫁给宋臻为妻。甫一听到被退婚的消息,顿觉五雷轰顶,天都要塌了。
  眼下听到姜韫这番说辞,忽又有拨云见日之感。
  她心仪宋臻吗?扪心自问,并不。
  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了婚事,长辈们告诉她要嫁给他,要好好做他的妻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又不喜欢他。
  她思及此,甚至隐隐觉得松了口气。
  宋母对她颇有微词,她是知道的。嫌她母亲刘氏家里是商贾出身,砸银子买来的官衔儿。且她往日里总爱往刘氏名下的铺面上去。
  她喜欢同人打交道做买卖。七八岁的时候把自己串的手钏拿到铺面上卖,赚到了第一笔银钱,又拿这银子去买了只掐丝珐琅的簪子,将之送给母亲做生辰礼。
  宋母却明里暗里指责她在市井里抛头露面,沾染一身铜臭味。
  她为了不惹宋家的嫌,已经憋闷在府里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
  以后再也不必忍这些了。
  若不是不想惹爹娘生气难过,她还不乐意嫁呢。
  退婚便退婚罢。
  就算是嫁错了人也不必自怨自艾,和离便是,表姐如今过得也挺好。
  表姐说的对。是宋臻配不上她,她再重新挑一个如意郎君便好。
  谢如锦面上犹带泪痕,哑声问姜韫:“表姐和表姐夫和离之时,也是如此想吗?”
  姜韫怔了一下。
  她话刚出口,又自言自语似的:“表姐这么温柔善解人意,又有沉鱼落雁之貌,表姐夫真是不懂珍惜。他真配不上表姐,表姐你也别难过,会有更好的如意郎君。”
  她反过来用姜韫的话来安慰姜韫。
  姜韫心里失笑。
  她和沈煜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分别时也没想过再嫁。
  抛开家族政治恩怨,沈煜其实算得上如意郎君了。
  再想寻一个比沈煜更好的,恐怕是件难事儿。
  耐着性子纡尊降贵地伺候她,染疾时衣不解带地照料她,哪怕她动了杀心,他也不过自个儿生生闷气。
  离京以来,有意把他抛之脑后,也没给他写过信。
  她自是不会写信的。
  如今分别开来,一方面是再懒得管京城里的是非,另一方面也好叫沈煜早些把她忘了,回京时痛痛快快地签了和离书。
  离京已有不少日子了,不知沈煜未收到信,会不会怪她食言。
  倒也不曾听闻京城有什么大动静。他和皇帝之间的对峙,也不知走到哪一步了。
  姜韫思绪渐渐飘远,神色有些恍惚。
  刘氏瞪了谢如锦一眼,使眼色叫她赶紧闭嘴。姜韫本就是与夫君闹和离才来谢府小住散心的。这些日子谢府上上下下都不敢轻易提起永平侯,偏这没心眼的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揭人伤疤。
  谢如锦眨了眨哭得红肿的眼眸,没再作声了。
  “娇娇你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刘氏开口转开话茬儿,“可是院子里缺了短了什么?”
  姜韫回神,摇了摇头。
  她瞧着谢如锦湿漉漉的漆黑眼眸,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未刻意回避什么:“我和离之事与你不同。你就记着,退婚是宋家背信弃义,不是你犯了什么错。”
  她言罢,又伸手捏了捏谢如锦滑嫩白皙的脸蛋,浅笑着道:“你以为表姐我对谁都是温柔善解人意的样子?”
  沈煜听了恐怕要跳出来反驳。
  谢如锦轻眨眼。
  姜韫忍不住逗她,微敛神色,冷着脸淡声道:“表姐板着脸凶起来的样子可是很可怕的。”
  谢如锦才不管,她无条件站在自家表姐这边儿:“表姐就算冷脸凶巴巴,那也定是表姐夫犯了错,惹了表姐生气。”
  姜韫一下子破了功,神色缓和下来,又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
  “你就别操心我了。把眼泪擦干,再把和宋家有过婚约一事给忘干净,往后再好好相看夫婿。”
  谢如锦乖乖地点了点头。
  刘氏在一旁仍是叹气:“宋家未免太过分了些,真是闹心,如此退婚,让三娘往后怎么议亲事?”
  姜韫淡声道:“往后议亲的夫家若是介怀此事,那便不值得嫁。”
  谢如锦情绪来得猛烈,收拾起来也快,此刻闻言又是连连颔首:“表姐言之有理。”
  姜韫嘴角微扬,这才想起袖中的耳坠,遂这时候取出来递给她。
  “这耳坠配你那身红石榴裙如何?”
  谢如锦将之打开,惊叹不已。
  这下破涕而笑了。
  刘氏在一旁瞧了,拦了拦:“娇娇你可别送她太贵重的东西,这些日子你都送了她好些物件儿了。”
  这耳坠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算不得贵重,我平时也用不上。给表妹寻个乐子。”她浑不在意地道。
  谢如锦迫不及待地坐到妆台前,去戴上了那对耳坠子。
  姜韫抬眼瞧她那模样,渐渐放下心来了。
  ……
  翌日姜韫起身后,坐在案几前信手练练字。
  没来由地想起那幅沈煜送她的字画。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前世知道她将那字画挂在寝殿里日日赏看,爱不释手,这一世便提早将字画给她寻来,借着她的生辰送予她。
  收拾东西离开侯府时,只想着那是沈煜送她的,还给他便是。如今想来,那字画不过是被沈煜截了胡,本该就是她的才对。
  当初真该花些银子把那字画买下来带走。
  不过若真那么做了,沈煜指不定又要生气,跟她闹脾气。咬牙切齿地说她心狠绝情,非要跟他撇清干系。
  朝夕相处那么些日子,也算摸清楚他的脾性了。
  彼时也真没料到,给他纳个妾,会惹他动那么大的气。气什么?气她心里没他,宽容大度一点都不吃醋。
  他倒是爱吃醋得很。崔九何其无辜,平白无故被他打了一拳。
  “娘子在想什么?”锦瑟见素白的宣纸上墨迹晕染开来,发现姜韫走神了,忘了提笔。
  姜韫微惊。
  她顿了一下,提起笔搁在笔架上,抿了抿唇,道:“还不是在想锦娘被退婚之事。”
  锦瑟抬眼盯了她一会儿。
  姜韫垂下眼,把废掉的宣纸揭起来搁在一边,又取来一张新纸用镇纸铺好。
  “侯爷央您给他写信,您真不打算写吗?”锦瑟轻声问。
  姜韫斩钉截铁,像是在对自己说:“不写。”
  锦瑟沉默下来,安静地为她磨墨。
  姜韫练字练得很不顺手,写了好几张纸仍觉不满意,一会儿觉得纸晦涩,一会儿觉得笔不流畅。
  她吩咐人去问谢如锦在做什么。好像听她说过,她娘名下有家文墨铺子。
  不一会儿谢如锦便穿着那身十二幅的红石榴裙,戴着那对红宝石镶金耳坠,脚步轻快地过来了。
  姜韫见她不曾因退婚一事郁结,心里也松快不少。
  二人和谢老夫人、刘氏打了声招呼,便一齐出府做马车去文墨铺子。
  路途并不远,没多久便到了。
  姜韫一手提着裙裾,一手搭着锦瑟的手下马车。
  恰她踩在脚踏上时,忽闻一阵马蹄声疾至,又快又猛,听得她心里一突。
  微微失神之下,她脚下没踩稳,险些摔了,好在叫锦瑟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
  人是稳稳落了地,未料不慎叫发髻上的一只簪子滑落了下去。
  她没来得及顾,微蹙着眉,侧头往道中瞧过去,便见一匹红鬃马仰头嘶鸣一声,被勒停在铺面门前。
  马上之人一身绛紫色圆领袍,锦衣玉冠,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思,却太过刻意,瞧着不太舒服。
  宋臻坐于马上,正欲翻身下马,愣是被她扭头望过来的这一眼给定住了。
  他呼吸一滞。
  世间原是有这样的女郎。
  只消被她漫不经心地睨一眼,便能引儿郎心甘情愿拜服于她裙下。
  并非娇媚惑人的容颜,却叫人顷刻间失神心折。
  举手投足优雅又贵气。
  且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冷淡。
  那眉眼微带尖角,斜斜乜过来之时,眼风如刀。
  好像在说:识相的滚远些,你高攀不起。
  让人……想征服。
  宋臻心想:这是哪家的贵女?从未在关东见过或是听闻有这样的绝色。京城里的贵女难不成都是这样的?怪不得母亲非要让他退婚,待去京城再议婚事。
  姜韫只淡淡睨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她垂下眼睫,让身边的锦瑟去捡那掉落在地的簪子。
  锦瑟刚一弯身,那簪子忽被人拾了去。
  姜韫掀起眼皮子。
  宋臻三两步冲过来本只是想为美人拾簪递给她,却未料那簪子落地给摔坏了,将之捡起来时便瞧见其上珠翠的裂痕。
  他心下微动,旋即带着歉意道:“此簪因某而裂,乃某之过。不如某赔娘子一支新簪如何?”
  姜韫垂眼瞧着那簪子,默了片刻。
  恰好是那日马车中她藏于袖中刺杀沈煜的那支簪子。
  裂痕将簪上的珠翠分割成两半,有些刺眼,像横亘在她和沈煜之间的鸿沟。
  缝不上,粘不合,抹不掉,硬是摆在那儿。
  她心里有些堵,抬起头望向说话之人的目光便不自觉带了刺。
  还未等她开口,身后从马车出来的谢如锦瞪大了眼,喝了一声——
  “宋臻?!”
  姜韫立时拧了眉。
  谢如锦先是觉得尴尬,视线在几人身上游移了一下,便发现眼下这气氛很是怪异。
  “表姐,你没事吧?”谢如锦有些迟疑地问。
  姜韫轻声道:“无事。”
  她说着,望着宋臻的目光越发冷了。
  宋臻好似丝毫不察,只觉美人儿的声音也悦耳动听得很,清脆又婉转。
  姜韫示意锦瑟从他手里接过那支簪子。
  临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讽的笑,淡声道:“京城水深,郎君可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莽撞。”
  言罢,她拉着谢如锦绕开他,转头离去。
  宋臻好些话卡在喉咙里,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直至进了文墨铺子,姜韫偏头瞧见谢如锦的脸色有些白,遂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子,低声道:“到了京城,自有人收拾他。”
  谢如锦侧目,咬了下唇。
  姜韫转头去挑纸笔了,一面挑着,一面漫不经心地分神想:便就在这关东找些人,收拾收拾那宋臻,也并无不可。
  除去伤害谢如锦和适才的莽撞失礼,他投诸于她身上的目光也让人不适至极。
  ……
  这厢宋臻晚间回到宋府,马不停蹄地去和宋母商量。
  “母亲,你可知谢如锦还有个表姐?”
  他记得清楚,谢如锦的确是唤那美人儿为表姐。
  宋母倚在榻上,背靠着团花枕,闻言皱了下眉:“不是要你再不管那谢家人吗?谢如锦缠着你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