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个不就是看王妃是个女流,故意刁难,这些大老爷们的手段跟后宅女子又有何异?百合自己以前就是从大户人家的后宅出来的, 对这些弯弯曲曲的事儿清楚着呢!
陆沉菀:“李大人不必客气,我正好亦有一些不懂之处想请教孙大人。”
“这……”李明还想劝说点什么, 陆沉菀却径自走了,他只得在后面叹一口气。
陆沉菀走到集书院,便听里面正高谈论阔。
“孙大人如此给安王妃难堪,就不怕得罪安王么?听闻户部汪大人因几句不和,安王便闹到了皇上面前, 才有了那条按人丁和田产捐银捐粮的圣旨。”
“说得也是, 孙大人还是不要太过为难安王妃, 安王妃深得安王宠爱, 不然安王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求情,把安王妃安插在我们翰林院。皇上向来最宠安王,孙大人又何必去得罪他们呢?”
那孙大人指着窗外一丛腊梅,捋着胡须傲慢道:“梅之高洁,凛寒独放,非一般花木能比, 做人便当如寒梅, 不畏强权。孙某在皇上面前一样敢力谏,难不成还怕安王?”
百合气得满脸通红,便要上前与那孙大人争辩。陆沉菀止住了她,“你跟在我身后即可,此事让我来。”
见着陆沉菀突然出现,在场的人都面露尴尬,那孙大人也住了声。
“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孙大人?让孙大人对我有如此偏见。”陆沉菀开口说道, 视线落在孙大人的脸上。
这位孙大人是汪太师门下的学生,喜欢附庸风雅,尤其爱梅,有多首咏梅诗广为流传,因有几分才气,常常恃才傲物。他如今已过半百,却还是翰林院一个不高不低的文官,常常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没有人赏识。
孙浩见是陆沉菀过来,冷冷哼了一声,装作没有听见。
“孙大人,我来拿一下河阴等地的地方志,还请孙大人行个方便,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若是孙大人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在皇上面前弹劾我……”陆沉菀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自己没长手没长眼,自己不会去找?老夫不与不知廉耻、祸国殃民者共事!”孙浩一点都不客气地说。
百合气得不行,一张脸胀得通红,陆沉菀却面不改色,直直地看着孙浩的眼睛,“那请问孙大人何为不知廉耻,又何为祸国殃民?”
“王妃也是从长信侯府这等诗书之家出来的女子,当知礼仪廉耻,你勾引安王,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多宾客之面行那些见不得人的羞耻之事,还魅惑安王和皇上,这翰林苑可不是随便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能够搅弄风云之地!”孙浩说的义正言辞。
周围的官员都面面相觑,倒是有人想当和事佬,“孙大人言重了,王妃莫要生气,孙大人中午喝多了……”
“原来孙大人中午喝了酒,难怪脾气这么大,满口都是胡话!”陆沉菀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些嘲讽意味,“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行过什么不知廉耻之事?我与安王情投意合,怎地就不容于世了?孙大人说我祸国殃民,不知有何证据?可是因为我呈了改进农耕的手札给皇上?”
孙浩被怼得面红耳赤,“老夫不与女人争辩!”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孙大人好威风!玩忽职守,排挤新人,还如此理直气壮,倒是让本王长见识了!”
“安王爷?!”李明站在门口处,见着跨步走进来的高大男人,顿时觉得不妙。
孙浩没料到安王会突然出现,不过他当初是状元及第,在翰林院干了几十年了,一向都是这般清高孤傲,也没打算低头,便道:“下官何处玩忽职守?还请王爷明示。”
顾君瑜走到陆沉菀身边,陆沉菀对他微微一笑,顾君瑜又冷冷看向孙浩,“本王只想问问,各州的地方志等书籍可是由孙大人管理?”
“是又如何?”
“王妃如今已是翰林院的一员,想查看地方典籍,那孙大人又为何拒绝?”顾君瑜严词问道。
孙浩只是逞一时之快,现在也隐隐有些懊悔,懊悔自己做得太过明显,给安王和安王妃留下了把柄。他中午确实喝了一点小酒,再加上最近听闻汪太师的门生日子都过得憋屈,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为难陆沉菀。
顾君瑜又道:“哦,本王知道,孙大人一个保管典籍之官员,竟然连自己保管之物都不清不楚,敢问各位大人,这、是不是玩忽职守?”
众人此刻只能装哑巴,安王现在风头正盛,虽说安王在朝廷中并不像景王有那么多党羽,但支持安王的几位官员可都是很有分量的,更别说皇上本来就偏心安王。
“本王倒是第一次听人污蔑安王妃祸国殃民!”短暂的静默之后,顾君瑜又冷冷嘲道,“安王妃随本王在黔州教当地百姓稼穑之法,也曾奋不顾身与本王共同抵抗叛党,敢问孙大人,这便是你所言之祸国殃民?”
孙浩理亏,安王已走到他面前,他这才发现安王如今长得比当太子时还要高大,身上有一股让人不容冒犯的威严。
也难怪汪太师对安王此人甚为忌惮!
“孙大人枉自饱读诗书,却是个臭气熏天颠倒黑白的腐儒!须知巾帼不让须眉,你却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张嘴就给人泼脏水。今日本王若是不来亲见,还不知尔等连王妃也不放在眼里,不知诸位是看不起王妃,还是看不起本王,抑或是对皇上的安排有所不满?”顾君瑜冷眼扫视屋内众人。
“安王息怒!”
“安王明鉴!下官绝无不敬之心!”
一旁看好戏的官员见顾君瑜已经把怒火迁到他们身上,一个个赶紧撇清关系,表明立场。
让安王妃到翰林院任职本就是皇上的安排,若是这事真的闹到皇上面前,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说起来这翰林院的风气确实不怎么好,这些士大夫仗着读了些书,一个个都清高傲慢。他们这群人面对陆沉菀时,都存着极大的偏见,有的死守教条,不肯与陆沉菀打交道,名为避嫌;有的又存了点看热闹的意思,一介女子再怎么多才多艺,在他们眼中还是不入流,他们就想当个看客,看陆沉菀怎么在翰林院做出一番事业。
“王爷,王妃下午等了许久,入职时房间也到处一片凌乱,王妃连笔、纸都是最破烂的,砚台还缺了一只角……”百合将陆沉菀到翰林院来遇上的奇葩事都说了遍,这些待遇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给王妃难堪。
“不知这些是由何人负责?”顾君瑜问。
众人都不敢吱声,但都朝孙浩看了一眼。
而这时,章学士匆匆赶了过来,给陆沉菀和顾君瑜又是道歉又是赔礼。
顾君瑜道:“难怪翰林院如今越发没落,竟出不了几个真正的名士,这等眼界和气量,连你们最看不起的女子都不如。章大人,这翰林院该好好整顿了,若是再这般松散、抱团、守旧,这翰林院早晚该散掉。”
章学士只得硬着头皮称是。
“今日之事,章大人也该给本王的王妃一个交代。”
顾君瑜不退让,陆沉菀也没有劝,她脾气虽好,却也知道今日如果不立威,她今后在这翰林院的日子也难过。章学士依照条例罚了孙浩,并得上报朝廷,到时候再由皇上决定是否贬职处理。
李明去找了各地的地方志,给陆沉菀送去竹苑,顾君瑜看了眼陆沉菀的办公环境,微微皱眉,“菀菀,让你受委屈了,我明日让人帮你把这里重新打理过,你再过来办公。”
陆沉菀笑道:“王爷,我来这里又不是来享受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再说这里已经比符阳的庄子好很多了。”
“怎能和过去最糟糕的时候比?”想着孙浩那人的言行和想法,顾君瑜又说:“菀菀,我希望有一天能改变这个人世对女性的贬低和偏见。”
“嗯,菀菀永远支持王爷,愿意和王爷一起努力。”陆沉菀轻轻拥抱住他的腰,其实她并没有觉得多委屈,如果安王不来,她也有办法反驳孙浩。不过看着安王对自己的尊重和维护,陆沉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两人从翰林院出来时,已到了夕阳西斜时。
“王爷,王妃,不好了!萧大人、陆大人和汪家起争执了。”
第76章 兄弟对峙
“怎么回事?”顾君瑜皱眉问。
“具体情况小的也不知, 陆大人和萧大人去汪家的庄子收取捐粮,不知怎的就和汪家的人起了争执,现在萧大人、陆大人还被困在汪家的庄子上, 小的也不知该去找谁……”
汪家的守卫绝对不会比王府差,而且汪家势力不容小觑, 如果真的较真起来,萧牧怕是要吃亏。顾君瑜便又问:“都有哪些人?汪太师在不在?”
“汪太师不在,汪家的大郎在。”
顾君瑜冷声道:“他们这是要造反么?!姚侍卫,你先去告知戚大人和裴将军,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菀菀, 你去宫中见皇上, 将此事告知于他。”
“王爷, 你呢?”
“我去庄子上看看……”顾君瑜看她难掩担忧, 便又宽慰一句,“放心,汪府之人定然还有保持清醒的,他们不至于明目张胆拿我如何,我心中有分寸。”
“那王爷小心。”
顾君瑜领着几名王府侍卫前往汪家庄子。
汪家的护卫和萧牧的人正剑拔弩张,原本这些捐粮可以由太师府直接送去户部, 不过萧牧临时决定亲自去太师府的庄子上看看粮仓。萧牧也没有通知户部的汪三, 直接叫上陆依霖就走了。
那汪大郎自是不肯让萧牧去看粮仓,双方暗自较劲,萧牧以前就常为皇上办案,手段强势又毒辣,结果还真被他查出粮仓大有猫腻。
汪大郎眼见情况不妙,赶紧阻止萧牧,不过萧牧已经抓到了蛛丝马迹, 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就这样,双方互不相让,一时僵持对立起来。
“不知汪某何处得罪了萧大人和陆大人,让你们如此大肆搜查?”那汪大郎问道。
“汪大哥,你何必如此紧张?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何来搜查之说?早听闻太师府的庄子五谷丰登,本官没见过世面,想来开个眼界,汪大哥您这样……”萧牧的眼神由散漫渐渐变得凌厉,扫过汪大郎的脸,似笑非笑道:“难不成贵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陆依霖面无表情地旁观,心中有十二分不喜。萧牧肯定早有预谋,今日故意瞒着汪三拉他过来,便是想让他卷进这场纷争中,并让他跟汪府决裂。还有汪家……跟萧牧较什么劲,萧牧本来就嚣张惯了,跟萧牧死磕能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事实上,汪大郎也不想和萧牧死磕,是萧牧死咬着他们不放,他们没办法,才只能跟萧牧对峙。
“萧大人咄咄逼人,我汪家之人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家翁为皇上效力多年,从来任劳任怨以天下百姓为先。此次捐粮,我汪家也没有丝毫不配合,萧大人何故还如此折辱我等?”汪大郎义正言辞地指责道。
“陆大人,我们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谅解。你与我们汪府也是亲家,没必要为了今日误会闹得如此不堪,今后传出去,又让五公子和五少夫人如何自处?”庄上的管家见劝不动萧牧,便转而去劝陆依霖。
陆依霖不想多事,正要劝萧牧,不过萧牧哪里是这么好劝的。萧牧得了皇上之命,本就是有意查这些藏于官宦之家深处的蝇营狗苟,自是不会就此罢休。
“汪大哥,你们田庄的地不多,这粮仓却比皇仓还要气派。本官好奇一下这些粮仓里装的东西,汪大哥何必如此小气?我这个人就是不太知趣,你们不让我看,我就非要一看究竟……”
“萧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双方护卫都纷纷亮出佩刀。
“没想今天贵庄这么热闹!”顾君瑜一来便看到这一幕。
“安王爷?”汪管家吃了一惊,额头冒出了一些细密汗水,他们明明让人去请了景王,怎么过来的却是安王?
“看来贵府并不欢迎本王?本王一来,你们一个个便兵刃相向,不知本王何处得罪了贵府?”顾君瑜看向汪大郎。
汪家的门生虽然遍布天下,也出了很多有能之士,比如吴燕青之流的。但汪家的子孙却跟汪太师的门生没法比,汪太师的几个儿子都资质平庸,汪大郎前些年因一起舞弊案而辞官在家,老皇上看在汪太师的面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曾请他回官场。不过这汪大郎却以有负圣恩为由,不肯再入朝为官,因着这事还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这汪大郎辞官之后,非但没有就此陷入人生低谷,反而打理起汪家的家产,和朝中的大臣们来往甚是密切。
“安王误会了!今日来者皆是客,寒舍虽然没有兰家酒楼的美味佳肴,但也有薄酒几杯,以敬各位……”那汪管家是跟着汪太师多年的老人,因而被赐汪姓,在太师府的地位也算高的了,很会做人,立马便劝解道。
“贵府的酒,萧某怕是喝不起。”
顾君瑜见状又道:“不知你们因何而起了误会?”
“本官奉皇上之命,来查看贵府的粮食情况,是否当真如汪太师、汪大人所言那般艰难。皇上还叮嘱本官,汪太师对锦国劳苦功高,若是太师府的情况真的很艰难,那便让下官通融通融。下官也是遵从皇上的心意,想替汪太师和汪大人解决难题,没想到汪大哥却因这事跟我翻脸,不肯让我去看粮仓,甚至还让家丁与本官兵刃相向,本官也很想知道贵府为何如此心虚,连几个粮仓都不敢给人看?难不成这粮仓装的不是粮食,而是……见不得天日之物?”
萧牧把“有恃无恐”这个词诠释得非常形象。
汪大郎皱眉嫌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萧大人咄咄逼人在先……”
“萧大人也是为朝廷办事,还请汪大叔见谅。粮仓本也是储存粮食之地,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汪大叔何不让萧大人一观究竟?本王见贵庄粮仓建得颇为宏伟,想必贵庄收成不错,本王也想看看贵庄的粮食,跟贵庄学习耕种之法。”顾君瑜道。
他的语气平和,不似萧牧的暴躁强势,但又让人难以拒绝。
汪大郎面露犹疑,就在这时,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大哥说得动听,此事想来和大哥没什么关系吧?大哥又是如何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