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拒绝,又不想拂了太皇太后的面子,冷哼一声,“祖母,朕的身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做侍卫?你和朕较量一下,赢了再说。”
想到那天这个蠢笨少年在棠棠面前献媚的样子,他就火大,就想把他借机揍一顿。
亓贤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底深处哪里管他是不是皇帝,抢了云儿的人,他也恨不能借此机会狠狠揍一顿再说。
“奴才遵旨。”
图泰忙上前劝阻,亓贤疯了不成,这是把头伸到刀下啊,不管是赢了皇上还是弄伤了皇上,都是大罪啊。
太皇太后却是一笑,轻描淡写道,“满人以骑射打天下,孩子们切磋武艺,也是好事,我们这把老骨头不用掺和了。”
图泰只能退到后面,眼睁睁看着皇上虚晃一招,一脚踹了过去,亓贤闪身躲过,两人缠斗一起。
院中并无其他人,除了苏麻喇姑紧张的望着两人,太皇太后指了指旁边的长椅,示意图泰和自己过去,于是两人去了旁边的亭阁。
“图泰啊,这是怎么回事,云儿又是什么人?”太皇太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图泰将这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太皇太后,亓贤三人被好心人救下,从京城返回盛京,云儿与三人一起回来,原本他和福晋以为云儿是大舅哥为亓贤定下的亲事,如今看来并不简单,又将那日庙会发生的事情,也告诉太皇太后。
说完叹息一声,“亓贤是个死心眼,只是这缘分二字,讲究先来后到啊。”
太皇太后自然明白图泰话中的深意,这是转着弯子说奴才哪里敢和主子有争抢,又隐约含着恳求,若是这个云儿是无足轻重的人,还请自己做主,赐给亓贤。
她理了理线索,心中已经明白,这个云儿应该就是那个棠棠,投水后被亓贤三人救起,皇帝前些时间四处折腾未果,没想到来盛京祭祖居然找到人,还真是有缘分,兜兜转转总能相遇。
她笑了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图泰啊,别为他们操心思,孩子们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图泰见太皇太后听出自己的言下之意,不动声色拒绝,脸一红,“太皇太后教训的是,是图泰多想了。”
太皇太后伸手指了指石凳,示意图泰坐下来,“图泰,鳌拜在朝中经营多年,一大半的大臣都是他的党羽,你可有什么想法?”
图泰想了想,“太皇太后,鳌拜势大,应该避其锋芒,不可与之硬碰,奴才觉得不如提拔新人,以练兵为饵,避开鳌拜的视线,培养自己的势力。”
太皇太后点点头,笑着将皇帝的一些安排告知图泰,例如将各部的副手调换,借口各地巡抚或者布政使需要安排,将鳌拜的人调出京城等等。
图泰心生佩服,赞叹道,“皇上年纪轻轻,就颇有谋略,实在是有为之君,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大清最雄才大略的帝王。”
此时,这位有为之君,日后雄才大略的帝王,正和亓贤打得不可开交,乌眼鸡一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拳脚上的功夫毫不含糊,恨不能一巴掌拍晕对方。
针锋相对,少年人的血性被完全激发,两人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亓贤毕竟年纪小,身高吃亏,被小皇帝踢了好几脚,还被摔倒在地,不过很快就爬起来,也狠狠给了小皇帝后背一拳,把他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两人一边缠斗,一边嘴上还不肯饶人,亓贤气喘吁吁,低声问道,“你把云儿藏到哪里了?”
玄烨呸了一声,“狗奴才,云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亓贤一个过肩摔,小皇帝忙闪过去,“云儿是我的妹妹,我为何不能叫她的名字?”
小皇帝大怒,一个缠丝手想要缠住亓贤的双手,将他扔出去,没想到亓贤也是一个缠丝手,两人的手紧紧胶合在一起,谁都不肯先放手,拔河一般,比起了力气,你来我往,脚下还不忘互踢,最终一起倒在地上,筋疲力尽。
苏麻喇姑已经懒得再看,早已经去了太皇太后身边,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少年人,武艺又是棋逢对手,不觉心里有些惺惺相惜。
“朕恕你不敬之罪,陪朕去喝酒。”玄烨哼了一声,起身吩咐殿外侍奉的小太监取酒来,不一会美酒佳肴送到。
四周无人,两人坐在水榭畔的台阶上,也不说话,举起酒杯痛饮几杯,良久,小皇帝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云儿的?”
亓贤并不会说谎,若是往常,定然会说出来,但是上一次经过姐姐舒宁的分析,亓贤吃不透皇帝对云儿的态度,便按照姐姐的吩咐,告知皇上经过。
姐弟三人从京城回盛京投奔姑父姑母,在河边见到昏迷不醒的云儿,救起她后,她从来不提以前的事情,三人便带她回盛京等等。
小皇帝半信半疑,但是亓贤说得与棠棠说得十分吻合,他也就不再追问。
两人不打不相识,玄烨想了想道,“你的阿玛是大清的忠臣,朕一直保着他,没想到鳌拜居然假传圣旨,害了你的阿玛,朕心里很是难过。”
亓贤想到阿玛的话,“皇上,阿玛一直说鳌拜的圈地祸国殃民,京城周围的百姓还有其他地方的百姓,被鳌拜的圈地害的流离失所,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小皇帝凤眸沉沉,语气清冷,“岂止圈地,鳌拜让福建等地迁界禁海,海边的百姓失去生活来源,过得苦不堪言,饿殍满地。”
叹了口气,“苏纳海就是因为反对鳌拜圈地,反对迁界禁海,才被鳌拜怀恨在心,他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数次上奏谏言,为百姓谋利,朕以后一定会让百姓过上安康的日子。”
亓贤想到阿玛一生为国为民,心中热血沸腾,大声道,“皇上,阿玛说过,大丈夫要不畏生死,才能立于世,鳌拜该死,奴才虽然不才,愿意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皇帝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亓贤收服,笑了笑道,“你有此心甚好,大丈夫在世,当为国为民,儿女情长的事情,先搁在一边。”
亓贤觉得皇上的话虽然听起来有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颇有贼喊捉贼的味道,沉默不言。
玄烨思索片刻,“我见你拳脚不错,可愿意来布库教导布库少年练习?”
亓贤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玄烨意味深长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图泰带着亓贤离开后,太皇太后将玄烨叫到亭阁,阁中只有两人,太皇太后一脸慈祥,“可是不打不相识?”
玄烨笑着道,“祖母猜对了,亓贤毕竟是苏纳海的遗孤,孙儿要善待他,他年纪虽小,拳脚却很不错,以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许是擒拿鳌拜的关键。”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那个云儿是什么人?”
玄烨猛然一怔,知道恐怕是图泰将云儿的事情告诉了祖母,他抿了抿唇,心中紧张起来,面上却依然从容,淡淡道,“认识的一个故人。”
太皇太后神情依然平静道,“原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图泰告诉哀家,亓贤很喜欢云儿,既然如此,为了让图泰和亓贤能够为你所用,哀家决定下懿旨,将云儿赐婚给亓贤。”
玄烨大惊失色,“祖母,万万不可。”
第56章 晋江首发(二更) 帝王的无奈……
玄烨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 他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何会问起云儿的事情,想了想顿时明白,一定是图泰。
图泰心疼自己的侄儿, 和太皇太后说了云儿的事情, 太皇太后一定觉得,云儿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用区区一个汉女换得富察一族的忠心,划算至极。
玄烨垂下眸子, “祖母, 云儿是汉女, 满汉不能谈婚论嫁, 再说,云儿只是拿亓贤当哥哥看待, 您何必乱点鸳鸯谱?”
太皇太后见孙儿急得强词夺理,像一只炸毛的猫,心里暗暗好笑起来, 又有些伤感。
这个孙儿从小就异常懂事,虽然福临宠爱的只有董鄂妃的儿子, 玄烨却从来不争不抢, 只是拼命地读书和练习骑射, 早熟的让人怜惜。
而后坐上皇位, 面对四位辅政大臣, 小小年纪就体会到尔虞我诈, 每每见他稳重内敛, 老气横秋,她总是很心疼。
没想到今天在云儿这件事上,她竟然在他身上看到少年人的朝气, 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叶棠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让她的孙儿这般痴心。
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玄烨,太皇太后轻描淡写道,“这有何难,给她一个身份不就好了,比如说让你舅舅收她为义女,皇上的表妹如何不能成为他嗒喇家的福晋?”
玄烨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太皇太后这话他如何不明白,她已经知道了棠棠的事情,凤眸带着难以言说的愤怒望向立在旁边的苏麻喇姑,“苏麻喇姑,你答应过我不会告诉祖母的,你……”
太皇太后摆摆手,“你误会了苏麻,这也是你咎由自取,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为了个女子让侍卫们在湖边寻了半个多月,察尔哈,堂堂京畿统领,亲自去城门和城里搜查,你又把自己关在乾清宫不吃不喝,我这个老太婆想装傻装不知道,都装不下去。”
玄烨有些害羞,那几个月自己仿佛失了心智一般,确实闹出许多糗事,太皇太后知道一切,也不足为奇。
老太太扫了孙儿一眼,见他一脸羞涩,慢慢又展露出笑颜,这笑容清朗纯澈,竟然是她在孙儿脸上从未见过的笑容,心里叹息一声,看来这个棠棠对孙儿很重要。
“你这个棠棠可是很美貌?”太皇太后笑着问道。
玄烨脸上一红,“祖母,棠棠自然是极美的,她更是聪慧,学识渊博见解独特,更是高洁孤傲,孙儿更爱她的蕙质兰心和灵秀通透。”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个倒是难得。”
玄烨抿了抿唇,将叶棠棠事情告诉太皇太后,“虽说她失忆了,可是孙儿反而更喜欢她,祖母,孙儿再也不想失去她。”
太皇太后经历三朝,对很多事情早已想得开看得开,皇上喜欢一个女子,宠冠后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例如她的儿子对董鄂妃,反对有什么用,用额娘的话压他又有什么用,福临还不是执意废后,还不是每日吵着要立董鄂妃为后,说董鄂妃的儿子是自己第一子,那玄烨算什么,福全又算什么?
就算是朝中大臣和她这个额娘再反对又有什么用,皇帝铁了心要做的事情,谁都劝不了。
所以说,堵不如疏,不如就随他们去吧,眼不见为净,这白月光也好朱砂痣也罢,得到了也就得到了。
所以对于叶棠棠,孙儿想将她换个身份入宫,就入宫吧,只是~
“孙儿,祖母并不反对你让那个棠棠入宫,贵人也好,贵妃也罢,都依你。”
玄烨大喜过望,满脸欢欣的扯住太皇太后的衣袖,秀气的脸在她袖子上蹭来蹭去,一如小时候的模样,太皇太后的心软作一团。
“孙儿多谢祖母。”
“祖母的话还未说完,甚至你可以封她为皇贵妃,后宫独宠,三千宠爱在一身,但是,皇后是万万不能。”太皇太后一字一句说道。
玄烨睁大乌黑的凤眸,神情倔强,“祖母,为何不可,我要棠棠做我的妻子,做我的皇后,她是我的表妹佟佳棠儿,为何不可?”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玄烨,我知道你对棠棠的一片心,但是作为大清的皇帝,你不能娶一个汉女为妻,即使给了她身份,纸又如何能保得住火,到时,八旗旗主、满蒙贵族们,都知道你的皇后是汉女,你让他们如何能接受,你又如何能封住悠悠众口,你是要天下还是要美人?”
玄烨是个聪慧的人,又如何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对叶棠棠的喜欢已经蒙蔽了他的心,这一次两人分离又失而复得,让他更是失去了理智,只想怎样让棠棠成为他的妻,他再也不想失去她。
“可是,我……”
太皇太后望着玄烨,一脸慈爱和无奈,“祖母是过来人,当年太宗文皇帝再宠爱姐姐宸妃,也没有立她为后,你可知为什么?”
玄烨脸色苍白,面如死灰,眼尾泛红,声音低沉沙哑,“因为玛法有帝王的无奈,不想把他最爱的女人,推到和江山对立的另一面,不想让他最心爱的人成为宫中的箭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的声音带着痛苦和无助,带着悲伤和绝望,他此时突然有些讨厌自己的身份,可是纵然再讨厌,他也是大清的帝王,躲不过,避不开。
太皇太后觉得自己不能逼孙儿过甚,凭着他的聪慧,会慢慢想通的,作为帝王,若是真的被别人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那可就是大清的不幸,也是那个女人的不幸。
她想了想,“玄烨啊,如今你已立瓜尔佳氏为后,祖母知道你以后必定要废了她,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祖母想见见那个棠棠,祖母啊,爱屋及乌,不但不会为难棠棠,还会帮你护着她。”
玄烨知道祖母话中之意,只要棠棠不是皇后,太皇太后一定会保住她的平安,更会给予她在宫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他想了想,郑重其事道,“祖母,孙儿既然喜欢她,也一定会护住她,更能护住她,孙儿是大清的皇帝,所以孙儿一定有能力护住她。”
他话中的斩钉截铁让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有些动容,两人互看一眼,暗暗点头,玄烨长大了,帝王威严益盛,这是好事也是不安。
“孙儿去接棠棠过来。”玄烨说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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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棠棠听完小皇帝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孝庄要见她?她和老太太有毛的关系?哦有关系,恐怕是觉得自己勾引她家乖孙儿,准备左手一杯毒酒,右手一把匕首,脖子上还挂着三尺白绫,准备送她上路。
老太太脑补太多了,她不但对小皇帝没兴趣,对进宫争宠没兴趣,对当什么皇后什么皇贵妃更没兴趣,若是老太太和小皇帝肯放她走,她愿意跪下来为他们唱我们一起学喵叫。
装还是要装装的,瞪大茫然的杏眸,贝齿紧紧咬住红唇,眼神无辜的望着小皇帝,怔怔出神,“云熙,你说你是皇帝?你怎么是皇帝?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玄烨心中又酸又涩,上前几步将叶棠棠死死搂在怀里,“棠棠,对不起,你失忆了,我怕你害怕,就没告诉你我是皇帝。”
“可是,不管我是皇帝,还是云熙,对你的心都不会变,你记住,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