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夏晚棠一人的看法,李淳奕却并非如此。李淳奕是洒脱,他全然相信夏晚棠,能靠自个儿的能力在县城置办那么好一处院子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过日子?退一万步讲,夏晚棠嫁进李家门时,李家给的聘礼也就八两八,够干什么用?
夏晚棠置办那马车用的钱,多半是人家自个儿之前赚的,他有什么好管的?若是真管了,那才是手伸的长,自个儿没能力赚钱,还整天盯着婆娘的口袋。
李淳奕只盼着自己的身子骨能够好些,争取过了院试,先把秀才的功名拿下来。中了秀才也只是一个起点,不算辜负父母为了供自己念书而省吃俭用买的那些笔墨纸砚,就算无法再进一步,好歹也能回乡当个教书先生,赚点儿束脩。
若是能凭借秀才之身中了举人,这才有机会做官,哪怕只是做一个九品小官,也足够把家里的日子过顺畅了。
至于更高的前途,李淳奕暂时还不敢往远处想。就算有泼天的富贵在前方等着他,他也怕自己的这身子骨消受不起。
想到自个儿的身子骨,李淳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这身子骨真是拖累。
夏晚棠听着李淳奕好端端叹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李淳奕摇头,“我是觉得自个儿身子实在太差,拖累了晚娘。”
夏晚棠笑着抓住了李淳奕的手,“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念书好好科考就是。我这买卖做不了太大,赚的太多会引来祸端的,唯有你好好考,才能做我的保护伞,你能爬多高,我的买卖就能做多大。”
“再说了,你的身子骨不是已经比往日好了太多么?我观你手脚也热了,额头上的虚汗也少了,不知道你近些日子有没有喝糖水,起码我看着面色不错。就算你离不开糖水,那咱也不缺糖霜,别忘了我就是靠糖霜买卖起家的。”
经夏晚棠这么一提醒,李淳奕才恍然间想到,貌似他常年冰凉的手脚最近真的热了,最近他不敢断糖霜水,担心成亲的时候出了事,不知道断了糖霜水还晕不晕乎,但他能感觉到,近些日子的精气神儿确实比往常好了太多,就连脑子都清楚了许多,也不似之前那般稍微多读一会儿书就犯困了。
第26章 试探 我相信谁都不会坑人的。
知道今儿个是夏晚棠回门, 夏家早早就准备起来了。
杜红缨遣夏勤耕早早往镇上的酒坊里跑了一趟,等到夏勤耕把酒给打回来,杜红缨才想到自家姑爷的身体不大好, 貌似不能喝酒,她就又寻了秋天从山上割的沙棘果下来, 熬了满满一锅沙棘汤,里面还调了糖霜,将味道熬至酸酸甜甜,质地黏稠才起锅。
这种沙棘汤平日里都是些富贵人家做来哄孩子喝的,穷人家很少做, 如今夏家的经济条件改观许多, 再加上闺女女婿回门, 杜红缨就大方了一回。
杜红缨还遣夏耀祖去了一趟夏老爷子那边, 让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过来,夏老爷子自从知晓自家孙女要在腊月出嫁,早就提前准备着了,他将自己抓到的那条最大的鲤鱼养在水缸里,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大鲤鱼将近七斤重,用草绳拴在鱼鳃上把鱼吊着, 夏耀祖一路拎过来, 身上被扑腾了一身的水。
长子夏光宗则是被委以重任——杀鸡!
闺女回门可是大事,自然要杀鸡宰鱼的,其他人没觉得这有什么,李招弟却觉得这是要从她筋上刮油抠肉下来,她心痛到无力下炕。
原先都说好的,家里的鸡养肥了是要给她坐月子吃的,结果现在嫁出门的小姑子回门就要杀一只!可不就等同于杀了一只她的鸡?
还有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 在李招弟看来,也是偏心偏到了胳肢窝的人。
嘴上说的可好了,一套一套又一套,什么嫁进门的媳妇和嫁出去的闺女一样,都是自家人,可结果呢?
一遇到夏晚棠的事儿,夏老爷子总会拎一条又肥又大的鱼儿过来,且不说那鱼肉滋味鲜美,单单是喝鱼汤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可轮到她呢?
她这马上就要临盆了,老爷子连片鱼鳞都没给她!
李招弟在屋子里生闷气,把自己气得肠子都要打结了,可惜全家人没有一个能与她感同身受的。
更可气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在生气。
在杜红缨看来,李招弟怀胎九个多月,马上就要生了,出来也不能帮衬着家里干活儿,还不如在屋里躺着休息,可别正忙帮不上,反倒是帮一堆倒忙。
夏春生更别提,他压根没想起李招弟来。儿媳妇干不干活,勤快与否,那得儿子去说,自己这个做公爹的哪能说?
夏耀祖与夏勤耕就更别说了,李招弟这个大嫂的事儿,那是他们的大哥应该去管的,哪有他们两个小叔子说话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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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红缨的妯娌宋二梅过来帮忙,趁着与杜红缨在灶间里包饺子的空档,她就犹犹豫豫地把自个儿想问的同杜红缨说了。
“弟妹,棠丫嫁出去后,你们家的买卖还做不?她嫁出去还带着自家兄弟一起做买卖不?”
若是夏晚棠之前没提过这事儿,杜红缨还真不好越过夏晚棠来给宋二梅一个肯定的答复,但之前夏晚棠都因为这事儿同她拌过好几次嘴了,杜红缨哪里不知道夏晚棠的态度?
“应该是还要做的,我之前听棠丫说过,别儿个可能不带,但勤耕肯定是要跟上去的。棠丫就同勤耕最亲,她对勤耕比我对勤耕都好。”
宋二梅咂舌,试探着问,“光宗和耀祖呢?棠丫不打算带了?”
杜红缨撇撇嘴,瞅了一眼外面,她知道自家妯娌是个好人,不是那种知道点事就恨不得宣传到全天下都知道的大嘴巴子,这才道:“这个我不清楚,之前大房媳妇同棠丫闹过一次……也算不上闹,就是生了嫌隙吧。”
“棠丫手头压了很多货,大房媳妇觉得卖糖霜赚钱,就把所有的糖霜都拿走了,结果她拿着糖霜出去一试,发现卖不动,又嚷嚷着要把糖霜都退给棠丫,棠丫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铁定是不乐意的。”
“光宗也是个没主意的,任由他媳妇儿瞎闹,棠丫心里能舒服?只是兄妹亲情放在那儿,没闹腾到明面上,人心里有多么大的嫌隙,除了当事人外,谁能看清楚?”
“耀祖倒是还凑合,就是他那未过门儿的媳妇儿说是想养鱼,让耀祖把手里的钱拿的紧一点,当初棠丫喊耀祖做买卖的时候,耀祖不大乐意,也没尽全力……自家人可以试探,觉得自个儿担不了那么大的风险,所以小酌小饮地试,但棠丫找天.朝商人拿货,不得自个儿把钱给垫付进去?”
“他们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鬼精,风险都压在了棠丫身上,这事儿搁谁身上,谁心里能痛快?”
杜红缨说的都是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她觉得夏晚棠嫁出门之后多半是只带夏勤耕做买卖了,夏光宗和夏耀祖得靠边站。
宋二梅手脚麻利地干活,嘴上也没闲着,稍微一沉吟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还说问问棠丫,做买卖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家那俩也给喊上呢。我们家肯定不会把风险都压到棠丫身上。做买卖,哪能只赚不赔?咱能赚得起,就得也能赔得起。”
“那待会儿等棠丫回门之后,你问问棠丫?她的主意可正了,我哪能代她给你个答案。”
杜红缨说的这么坦荡,宋二梅反倒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她原本的意思是看杜红缨能不能答应下来,然后让杜红缨同夏晚棠说,没想到杜红缨直接就把自己当娘的面子给抹了下来,直言不讳地说自个儿不敢替闺女答应。
不多时,夏晚棠与李淳奕便拎着好几兜东西上门了。
时值腊月,外头的天儿冷得很,除了正在院子里拔鸡毛的夏光宗外,其他人都在屋子里猫着干活儿,夏光宗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妹子与妹夫一并进来,惊喜道:“棠丫,回门了?”
夏光宗的嗓门很高,他这么一嗓子喊下来,全家人都听到了。
不仅在灶房里干活儿的杜红缨、宋二梅和正在杀鱼的夏勤耕听到了,在陪着夏老爷子与夏老太太唠嗑的夏大伯、夏春生都听到了,一家人呼啦啦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了一院子。
“爷,奶,你们出来干啥?天儿这么冷,赶紧回去,我哪儿用得着迎?”夏晚棠怕把老头和老太太给冻感冒了。
夏家庄前两年就有一个老太太半夜起夜的时候受了凉,待她儿媳早晨发现时,老太太全身就像点了火炉一样烧,从县城请来大夫灌了不少药,却未能把老太太从鬼门关上拉下来,没过几天,老太太就驾鹤西去了。
纵使夏晚棠能买到后世那些特管用的感冒药,她也不愿意让老头老太太平白受这冤枉罪。
夏老太太扁了扁嘴,故意道:“我们又不是迎你,你激动什么?孙女婿,你快过来,进屋同你爷和伯好好聊着。”
说完之后,夏老太太绕过笑容一脸僵硬的夏晚棠,走到李淳奕身旁,牵着李淳奕的胳膊往屋子里迎。
送李淳奕进了屋,夏老太太便寻了个借口溜达进了灶间。
一进灶间,夏老太太脸上就带上了神神秘秘的笑,她凑到夏晚棠跟前,用手肘戳了戳夏晚棠,问,“棠丫,怎么说?”
夏晚棠不解,“奶,什么怎么说?”
“你男人啊……”夏老太太压低嗓子问,“男人不都怕虚么,要是身子太虚,男人和女人之间在炕上的那点儿事儿都没劲。之前大家传言不是说李四郎身子虚么,奶得问问你,要不要寻一些方子给他?我看你家的猪长得挺肥,马上就要宰了,要不要留两个猪腰子给他补补?”
意识到夏老太太说的是什么后,夏晚棠的脸瞬间就臊红。
“您可真是个祖宗,怎么什么都问?”夏晚棠见杜红缨和宋二梅都凑过来‘关心’她,黑着脸撒开夏老太太抓着她胳膊的手,解释道:“李四是气虚和血虚,又不是肾虚,要什么猪腰子?我之前拜托天.朝商人从长安那边寻了一些滋补气血的饮片,他这都喝了大半个月了,效果很好,气血上的亏空都在补,约莫再过两个月就没什么问题了,你们不用担心。”
夏老太太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我哪会拿这么大的事儿乱说!”
杜红缨与夏老太太总算放了心,宋二梅的心则是系在别处,她见夏晚棠手脚麻利地干活儿,突然有些后悔,把这么好的姑娘说给自家娘家侄子或娘家外甥该多好,那样可不就亲上加亲了?
如果真是亲上加亲,她打算同夏晚棠说的那事儿也就更有把握一些。
宋二梅还在犹豫,杜红缨就替她开了口。
杜红缨道:“棠丫,你伯母想问问你,你做买卖时能不能带上.你堂哥堂弟他们?”
夏老太太也跟着提起了心。站在她的角度上,她自然是希望所有的儿孙都有本事的,但夏老太太也知道,这些事儿强求不来,全看夏晚棠的想法,若是夏晚棠不愿意,谁也没有办法强迫夏晚棠带着叔伯兄弟发财。
杜红缨则是有些担心太多人跟着夏晚棠做买卖会影响自家儿子赚钱。万一跟着夏晚棠做买卖的人多了,自家三个儿子赚到的钱可不就少了?可这话,她哪能说得出口?她要是把这话说出口,那铁定是要挨削的,这等同于是分裂老夏家。
夏晚棠不知道一屋子人的千百般心思,她大喇喇地说,“能啊,之前做糖霜生意的时候,我就有想过。但我看我堂哥堂弟他们都没有这个打算,也就没问。他们若是想做这些买卖,带着钱找我来拿货就成。都是自家兄弟,实在亲戚,我相信谁都不会坑人的。”
宋二梅大喜,连声道:“晓得晓得,棠丫你放心,伯母知道你们做买卖的那些讲究,肯定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给你生事惹事找事。”
第27章 死鬼 那姑娘的手无比熟稔地攀在了夏勤……
宋二梅得了夏晚棠的肯定答复, 干活儿越发卖力了,她把自己看家的厨艺都拿出来了,还不忘回家拿了一条自己做的熏肉, 打算给夏晚棠的回门宴上添道菜。
另外一边,夏老爷子与夏春生对李淳奕也挺满意的。
早先父子二人都担心李淳奕的身子如同外头谣传的那样弱不禁风, 与夏晚棠成亲后难把家里家外给撑起来,父子俩担心夏晚棠的后半辈子都系在一个病痨鬼身上。
如果不是夏晚棠修县城那院子时李家四兄弟都去帮衬着干活儿,夏春生亲自见到了李淳奕的情况,夏春生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家闺女推到李家那个谣传中的大火坑中的。
见到李淳奕后,夏春生对李淳奕就改了观。哪怕李淳奕的身子不大好, 但看着不影响正常生活, 只是脸发白了些, 干的活儿累一些容易喘, 但乡底下的男人又不是个个健硕如牛,想来是李淳奕犯病时晕的那几次太吓人,这才传出那么恐怖的谣言来。
夏春生之前看李淳奕都是粗看,聊的话也没几个,如今坐在一条炕上仔细聊过后,他对这个女婿越发满意了。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说出来的话都比庄稼汉说出来的好听, 哪怕都是同样的意思,但是从人家嘴里说出来,就好似田野上吹来的春风,从庄稼汉嘴里说出来的就是刮人的西北风。
夏春生想,夏晚棠嫁这么一个人,就算这人撑不起家里的金钱柱来,那也不是什么问题, 自家闺女有能耐,嫁这么一个人绝对不会受委屈。要是自家闺女能把这人的身体调理好,说不准真能搏一个功名试试。
等到开席时,李淳奕已经凭借自个儿的个人魅力同夏家的老爷们打成一片了。
炖好的鸡鱼大菜都端上来,杜红缨把熬好的沙棘汤给李淳奕和夏晚棠各盛了一碗,其它人则是端着一粗陶碗的酒,男人们在地上支着的八仙方桌上吃,女人和小孩坐在炕桌上,好不热闹。
在屋子里生了一上午闷气的李招弟这会儿也出来了,她话不多,坐在炕头就是吭哧吭哧地吃,看得宋二梅啧啧称奇。
宋二梅挤眼问杜红缨,“你家长媳这是咋了?怎么看着有些不大高兴?”
杜红缨撇了撇嘴,低声说,“可能是怀着身孕,身上不大舒服吧,甭管她,只要胃口好能吃进去东西就成,也不差她那一口吃的。”
于是乎,夏招娣从开席吃到了光盘……
吃过饭后,男丁们聚在堂屋里喝茶侃大山,女眷们忙着里里外外地收拾,李招弟则是由夏光宗扶着回屋休息去了。
夏晚棠压根没把自己当成是嫁出门的闺女,她撸起袖子就在娘家灶屋里洗刷起了盘子,突然想到自个儿身上还有娘家的钥匙,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把钥匙拿了出来,递到杜红缨的手上,说,“娘,这钥匙您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