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故抬手回礼:“见过顾道友,我此番来上阳,是受人所托,送一件东西与你。”
他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精致的玉盒。
顾成兰皱眉问道:“道友是受何人所托?”
那玉盒中,又是何物?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与你父亲偶遇,当时他身受重伤,托我将此物带来上阳交给你...”
萧故的话还未曾说完,就被顾成兰打断,他冷下脸:“我不需要他的东西,道友请回吧。”
明明是父子,听到萧故说到其父身受重伤,顾成兰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我不过答应人,将东西带来与你,如今我的承诺已经做到,旁的事,便与我无关。”萧故神情不变,将玉盒放在石桌上。
“道友拒绝之前,不妨先看看此为何物。”
顾成兰仍是皱着眉,闻言探向玉盒,缓缓打开,随即瞳孔一缩:“这是...洗灵髓?!”
便是谢微之,心中也有些惊讶。洗灵髓是能提升一个人灵根纯度的宝物,这等珍宝,怪不得萧故这样小心,一定要等到顾成兰回来,亲自交到他手中。
“这是你父亲为你弟弟寻来的。”萧故没有说太多,只从手中抛出一枚玉简,“他受伤太重,已经陨落,这玉简上是他埋骨之地。”
顾成兰接住玉简,紧紧抿唇,叫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萧故看向谢微之:“我们走吧。”
小径上,只剩两人独处,萧故才对谢微之道:“实在抱歉,并非我有意隐瞒,但受人所托,洗灵髓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就没有特意告知于你。”
“这有什么。”谢微之不在意地笑笑,转而问道,“只是我瞧顾成兰对他父亲,似乎大有成见。”
“他父亲是个散修,常年浪迹在外,不免招惹了些仇敌。顾成兰的母亲在怀上幼子时,遇仇敌追杀,难产而亡,他父亲却不在身边。后来得知此事时,顾成兰已经带着幼弟来到上阳,对他避而不见。”
“顾成兰的弟弟天赋较差,为了照顾他,顾成兰过得便远比其他人艰难些。他父亲心知儿子怨恨,便前往秘境,历尽千辛万苦取来洗灵髓,只求弥补一二。”
萧故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解释清楚,顾父奄奄一息之际遇见他,求他将洗灵髓带来上阳给儿子,便咽气了。
他运气很是不错,若不是萧故,换个寻常筑基修士,大概率会选择将洗灵髓据为己有。
顾家父子之事,也是萧故到了上阳书院之后,结合书院中一些有关顾成兰的传闻推测出的。
谢微之听完,未曾多说什么,这世上很多事都难辨对错,她和萧故,也不过是局外人罢了。
她转开话题:“如今你的事也办完了,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暂时还没想好。”萧故刮了刮自己的鼻尖,“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听他这么问,谢微之认真想了想,一时竟也没有得出什么答案。
只要能离开上阳书院,别的倒无所谓。
“那不如这样,听说青崖域极北之处有日月同升之景,旁有冷泉,其中鲮鱼滋味鲜美。我们先赏景,再去抓鲮鱼吃如何?”对于吃喝玩乐,萧故好像异常精通。
有美景,有美食,谢微之抚掌:“好主意!”
正说话间,一道剑光从天际呼啸而来,直直向萧故所在之处落下。
“不好!”萧故在看到剑光的瞬间变了脸色,立时要逃。
谢微之有些奇怪,这道剑光中并无杀意,分明只是一道传书而已。
萧故左闪右躲,还是没能逃开这道剑光,最后被狠狠拍在脸上,仰头倒地。
剑光消散,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怒道:“臭小子,一天到晚四处乱跑!我告诉你,这回聆音楼和摘星阁联姻,你必须去,要是我在大婚现场看不到你的影子,我就亲自抓你回家!”
萧故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
谢微之不由感叹道:“伯父听上去挺有精神的。”
萧故重重叹了口气:“他精神一向挺好。”
好得动不动就抓着剑追在他身后揍。
“我老爹发话了,看来咱们暂时去不了日月同升。”萧故略有些遗憾,“必须去一趟聆音楼婚宴才行,否则他真会杀过来把我抓回家关禁闭。”
谢微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去婚宴蹭个饭也不错。”
第38章 你竟是太衍宗弟子?!……
确定了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谢微之和萧故也就没有耽误,当即准备动身。
将养在庭院石缸中的龙纹鲤放归湖中,金红色的鲤鱼在碧波中甩动尾鳍, 在原地打了两个旋,才往湖水深处游去。
“客人, 乘龟吗?”一只云龟见两人停在竹桥上,从湖中探出头来,问道。
萧故瞧见他背上眼熟的云纹, 笑道:“又是你啊。”
正是他们来时坐的那只未成年云龟。
云龟也认出了两人:“你们要走了?书院今年的课程还没结束呢。”
散修多是来上阳书院蹭课的,大都会在一年的课程结束之后再离开, 云龟以为,谢微之和萧故也是来听课的。
“我们不是来听课的。”萧故答道。
“这样啊...”云龟没有多问,“那,客人,乘龟吗?”
谢微之失笑, 打趣道:“乘,既是熟客,不知有没有什么优待?”
“没有!”云龟斩钉截铁道,“我赚几个灵石容易么?最多, 最多按上次的价位算。”
萧故和谢微之对视, 都不由笑了起来。
“好, 便照上回的价。”萧故率先跳上云龟的背, 向谢微之伸出手。
拉住他的手,谢微之借力也跳上龟背。
水波流动, 谢微之迎面看见许多修士乘云龟向上阳而来,其中有身着玄衣的上阳弟子,更多却是前来听课和来上阳坊市交易的散修。
“天下散修, 受上阳恩惠颇多。”谢微之不由轻声感慨一句。
萧故点头:“就这一点而言,符尊子书重明,称得上了不起。”
谢微之笑了笑,她想,起码这一点能证明,她当初救下子书重明,引他入符道,没有错。
在谢微之和萧故坐云龟渡水之际,上阳书院之中,宿醉的容迟终于醒来。
“师尊,先用口茶吧。”星河捧着茶盏上前。
喝过灵茶,容迟彻底清醒过来。
星河才又道:“师尊,宗门传讯,聆音楼与摘星阁联姻,婚礼大典便在一月之后。掌门有命,因师尊恰好在外,便请师尊代我药王谷前去道贺。宗门准备的贺仪到时会由五师弟带去。”
“我知道了。”容迟面无表情,“你去安排,今日就启程吧。”
星河愣了一瞬:“师尊不再留几日?那位萧枚姑娘...”
容迟垂下眼,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我们在上阳留得够久了。”
顿了顿,他才又道:“她...不是微之。她们的确生得像,可是性情全然不同。”
容迟盯了谢微之那么多日,终究还是肯定,那不是他的微之。
“我会找到她,哪怕是她的尸骨。”
*
距离聆音楼的婚宴还有月余,而聆音楼所在的梵天域距离青崖域不远,是以谢微之和萧故并不急着赶路,一路走走停停,倒比来上阳书院的一路还要悠闲许多。
同萧故这样的人出行,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他永远能寻到好看的风景,好吃的灵果,不论是天边流云晴日,还是骤来暴雨,世间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有趣而美好的。
是夜,谢微之和萧故并肩躺在草地上,仰望着遍布繁星的夜空。
“今夜星光甚好。”萧故不由感叹一句。
谢微之将手枕在颈下,心头一片恬淡静谧:“是啊。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同人一起看星星了。”
“我也是。”
谢微之偏头看他:“我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朋友。”
“我的确有很多朋友,”萧故笑道,“不过那是一起喝酒吃肉的朋友,不是一起看星星的朋友。”
“嗯,那你现在有了一起看星星的朋友了。”谢微之冲他挑眉笑道。
萧故便笑,谢微之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坛子酒,扔了一坛给萧故。
“敬一起看星星的朋友。”谢微之揭开酒封,向萧故一举,仰头痛饮。
萧故也同她一样动作,微勾起唇角:“敬一起看星星的朋友。”
星河静谧,风中有虫豸窸窣之声,沾了露水的草叶轻轻摇晃着。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萧故叹息道,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他竟然就知道谢微之想要做什么。
说实话,就算是面对自家老爹,萧故也未必有这样的默契。
谢微之没有想太多,随口道:“说不定我们前世见过呢。”
但萧故觉得,所谓前世今生之说,实在太过缥缈。
即便是相同的魂魄,转世之后,便是另一个人了。
他笑笑,转开话题:“前方便是花朝城,此处盛产百花,不论四季,争奇斗艳,既然来了,便要好好赏一赏才是。不仅如此,花朝城最有名的,还有那百花宴,以花入菜,是别处绝没有的风味。”
“既如此,便要多留两日,好好逛一逛才是。”谢微之点头道,“不过就咱们这游山玩水的速度,赶得及聆音楼婚宴么?”
“放心,我早已算过了,定是来得及的。”萧故并不担心,“说来这聆音楼和摘星阁的婚事定了三百多年,如今总算是要正式办下了。”
谢微之便静静听着萧故为她讲故事。
三百多年前,聆音楼两位太上长老生下一子,名闻清觞。
他生来便是先天灵体,七岁测得资质为上品天灵根,于音律之道天赋异禀,修炼一日千里,未来有望进入大乘境界,成为聆音楼千年支柱。
修真界境界划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道,渡劫,大乘,飞升,当今大乘境界的修士,凤毛麟角,其中之一便是子书重明的师父,文圣。
聆音阁立派以来,修为最高者就是早已陨落的渡劫期开山祖师,如今支撑整个门派的,便是闻清觞合道期的父母。
如果聆音楼能出一位大乘修士,在修真界的势力必能再进一步,因而闻清觞于整个聆音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为了闻清觞的道途,他的一双父母亲自求上摘星阁,摘星阁掌门引动星辰之力为其卜算天命,最后择出一位与他命格、灵根相合的女子,能助他修炼。
那女子便是如今摘星阁掌门的首徒,摘星阁大师姐苏嫣然。
闻清觞的确天赋惊人,不足两百岁时,修为便已突破化神。相比之下,苏嫣然远远不及,那时不过金丹。
金丹修为的苏嫣然若与闻清觞双修,并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助益,是以两人虽然早早定下婚约,却一直没有成婚。
前些日子,苏嫣然终于突破元婴,聆音楼和摘星阁的这桩婚事终于尘埃落定,择了良辰吉日,广发喜帖,正式举行仪式。
“这样说来,这门婚事无关情意,更多是两派联姻,助益修炼罢了。”谢微之有些感慨。“堂堂摘星阁大师姐,竟像是炉鼎一般。”
“苏嫣然当日能有今日身份,全是因为这门婚事。她原是摘星阁持扇侍女,因着命格、灵根都与闻清觞相合,这才被摘星阁掌门收为弟子。也是因着两派对她供应无数天材地宝,她才能在这个年纪突破元婴。”
苏嫣然本身的天赋,算不得多好。
萧故喝了一口酒:“说不定这二人成婚之后,便能日久生情,到时也算一桩佳话。”
“也是。”谢微之莞尔。
“不过你去参加婚宴,难道不需准备什么贺礼?”谢微之突然想起,难道他们要双手空空地去蹭饭?
“这倒不用担心。”萧故回答,“我老爹既然传了讯,到时他也会去,贺礼自然有他准备。”
“怎么光听你提起父亲,你阿娘呢?”
萧故抱着酒坛,微垂下眼眸:“我娘生我之时难产,我算老爹一个人拉扯大的。”
谢微之自知失言:“抱歉,是我多嘴。”
“这有什么,用我老爹的话说,虽然我娘不在了,但她心里是永远爱着我的。”萧故眼神柔和,“这就够了。”
“唯一可惜的,是我未能亲眼看她一眼,虽然我爹藏了她许多画像,可画像终究只是画像。”
谢微之有些出神:“我也没见过我阿娘的模样。”
“我从出生起,便没有父母。”
她的父母呢?没有父母,她又是如何长大的?萧故很好奇,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该问。至少,不能是现在问。
萧故转开话题:“我瞧你修为已有筑基七层,再有月余应当就能突破金丹了吧?”
“金丹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萧故记得,谢微之当日告诉过他,只要渡过金丹雷劫,她便不会再受天道掣肘。
听他这么问,谢微之怔愣一瞬,她一时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等金丹之后,大约会回宗门看一看吧。”谢微之不确定道。
萧故偏头看她:“原来你是有宗门的。”
谢微之点头:“我没有父母,后来入了宗门,算是在宗门长大。”
“你应该听说过,东境太衍宗之名。”
“你竟是太衍宗弟子?!”萧故是真有些惊讶了。
东境第一宗,太衍宗,修真界至今最古老的宗派之一,门下大能无数,太衍宗弟子在外,任谁都要礼敬三分。
萧故的老爹当年也有意将他送去太衍宗,但听说太衍宗门规严厉,又实在不舍得儿子小小年纪离开自己,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