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嘛骂我?”谢微之下意识问。
“您忘了,您上回因为尊上赞她一句琴音甚好,不等她曲子奏完,就冲上去砸了她的琴呢。”小姑娘低声道。
那是仇挺大的,这位惊鸿仙子精通音律,对自己所用乐器肯定也是极珍爱的,上手就砸了人家的琴,能不被记恨么。
看来红绡夫人,脾气还挺大啊。
反正骂的也不是她,谢微之懒洋洋地笑着:“谬赞,我一向都是知礼数的。”
惊鸿仙子冷瞥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清高的人就是这样不好,连骂人都不能痛快。
“夫人想跳惊鸿舞,但距离尊上寿宴并无几日,少不得要花些功夫。”惊鸿仙子语气很是冷淡,说出的话却不带太多偏颇。
“不用了…”谢微之正要拒绝,她是来救人的,学什么跳舞。
小姑娘却拉住她的手:“夫人,左护法好不容易才请来惊鸿仙子,您可不能任性了。”
她的笑容还是带着一股天真,但听着她的话,谢微之缓缓停住了话头。
谢微之扬起一个笑:“好,自然是不能任性的,否则不是白费了左护法的辛苦。”
是夜,飞仙阁。
房门开合,烛火随着风颤动一瞬,而后又恢复平静。
谢微之横七竖八地躺在床榻上,听到脚步声,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啊。”
晏平生把还晕着的红绡放在一边,走到床边坐下,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谢微之素来咸鱼,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晏平生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一副虚脱的模样。
“累啊…”谢微之抓过一个软枕,抱着坐起身。“你知道我这一下午过得有多不容易么?”
她的眼神堪称幽怨。
“怎么了?”晏平生帮她将额前散的一缕发别在耳后。
谢微之坐在他旁边,将那个叫樱桃的小姑娘和惊鸿仙子一一讲来:“这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跳了一下午惊鸿舞,真是累死了!”
惊鸿仙子和红绡夫人本有旧怨,指点起来,当然不会留情。
她和樱桃都是元婴,谢微之不是打不过,但真要动起手来,这动静恐怕会直接惊动魔宫里的高手。
“那个叫樱桃的侍女,是元婴修士?”晏平生皱起眉,堂堂元婴,怎么可能为奴为婢。
谢微之的神情还是一贯的散漫,眼中却有些深沉:“谁知道呢。”
“你收获如何?”她对晏平生笑笑,问道。
“大致摸清了布局,但越往内,禁制设置越多,我不敢贸然前去。”晏平生答道,“你要救的那个小家伙,应该是在罗刹教左护法裴知与所在南院。”
南院左护法,北院右护法,作为魔尊的离渊,则是居于最中。
说起来,有一点很是奇怪,红绡是魔尊离渊身边唯一有夫人身份的女子,但住的飞仙阁,却离魔尊离渊居处并不近。
这个红绡夫人的存在,还真是有些奇怪。
“以你看来,我们有没有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走骆飞白那小子?”谢微之摸着下巴道。
晏平生摇头:“很难。就目前看来,要潜入南院见他,要不被发现都很麻烦。”
好歹是堂堂罗刹教的老巢,若是任他们两人来去,岂不是空负虚名?
谢微之盘着腿:“那这样看来,今日倒是歪打正着,魔尊夫人这个身份,要见骆飞白一面,应该不难。”
至少要找到人通了气,才好确定怎么逃出去。
骆飞白逃出去的难度,很大程度取决于那个裴知与对他的重视程度。继一百零八房小妾后的第一百零九房小妾,嗯,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真爱,谢微之思绪乱飘。
“你确定?”晏平生忍不住挑眉。
这个生得和谢微之一模一样的红绡夫人,实在叫晏平生有股不妙的预感。
谢微之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实在不行,咱们还能强行联手闯出去呢。”
当然,如果可以,还是低调一点,被一统北境三十六域的罗刹教追杀,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
谢微之站起身,赤脚站在地上,走到还在昏迷中的红绡面前。指尖挑起女子下颌,谢微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感叹道:“便是我自己,也找不出什么差别啊。”
“这样看来,我果真生得还挺好看的。”谢微之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五官似乎蒙上一层柔婉的光。
“自然好看。”晏平生拾起床边一双凤头履,走到谢微之身边,“欣赏自己美貌之前,先把脚抬起来。”
谢微之回头看他,眼中黑白分明,竟显出几分无辜,下意识按照晏平生所说抬起右脚。
晏平生半蹲下身,为她穿上鞋履。
谢微之一时有些怔愣,看着他动作,做不出任何反应。
“另一只。”
晏平生站起身,仿佛方才所做的动作再正经不过,谢微之摸摸鼻尖,再次看向红绡:“先叫她醒过来,咱们盘问一二。”
要借用人家的身份,总要有些了解才行。
*
次日,仍旧是昨日那个话很多的小侍女樱桃,一大早便猛地推开房门,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雀一样说道:“夫人,该起床了,我们今日还要去寻惊鸿仙子呢!”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夫人要勤快些,您不是一直想让尊上欢喜么,惊鸿仙子可是唯一被尊上赞过不错的女子,您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谢微之堵着耳朵翻过身,压根没有睁眼:“那你有没有听过,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樱桃把她强行拉起来,面上还是一派天真纯粹。她推着谢微之坐在铜镜前:“夫人今日想穿什么衣裳,白衣如何?这可是尊上最欢喜的。”
谢微之打了个哈欠:“他喜欢关我何事。”
她睁开眼,眸中眼波流转,对上镜中樱桃看似纯良的目光。
“今日我要去南院,你和左护法还算相熟,应当是能安排一二的,对吧?”
樱桃握着木梳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夫人怎么忽然想着去南院了,您一向嫌弃那里莺莺燕燕太多,从不愿踏足的。”
“可我今日偏偏就想去了。”谢微之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我好歹也是魔尊夫人,想去何处的自由,应当还是有的吧。”
“当然。”樱桃答道,眉眼弯弯,“夫人是这魔宫里唯一的夫人,除了尊上居处,自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的。”
梳妆之后,樱桃果然带着谢微之往南院去了,一路走过,谢微之暗中打量,这魔宫之中防守果然严密,要想顺利跑路,还是要颇费一番功夫。
“夫人来南院,是想见谁?”踏入南院,樱桃便停住脚步,转身笑着问。
“这便是我的事,且轮不到你过问。”谢微之偏了偏头,同样笑着反问。
樱桃点头:“夫人说得是,您做什么,当然轮不到婢子来置喙。”
“只是婢子要提醒夫人一句,这魔宫之中,行事要小心为上,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最后几个字,樱桃凑近谢微之耳边,拖长声音,显出几分邪气。
谢微之嘴边弧度不变:“你的好意,我定是会放在心上的。”
樱桃向她一福身,眉眼无邪:“那婢子,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她的背影,一条指粗的白蛇从谢微之衣袖探出头,化形为白蛇的晏平生嘶嘶道:“也不知她是何人。”
“管她是何人,她要装傻,我们奉陪便是。”谢微之一向懂得随遇而安的道理。
指尖一道灵光掠去,进了南院,便不用担心传讯法术会被禁制拦下。
第57章 让红绡,来见我
魔宫南院之中, 支走了一众侍奉婢女的骆飞白坐在院中石桌前,重重叹了口气。
他怎么倒霉啊,萍水相逢, 和人喝顿酒,却平白演成了一场良家少男被掳。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竟然要被人强娶为一百零九房小妾,这找谁说理去?!
那看似一个风流贵公子的男人,竟然会是罗刹教左护法裴知与!
堂堂化神修士, 劫走自己一个筑基,也不觉得脸红!
骆飞白苦口婆心地劝解, 强扭的瓜不甜,裴知与却道,瓜甜不甜,要扭了才知道。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骆飞白恨不得给那个见裴知与孤身喝酒, 长吁短叹,一时好奇便上去搭话的自己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幸好,近日这罗刹教魔尊似乎要做寿,裴知与还挺注重仪式感, 说等寿宴之后再娶他过门。
想到这里, 骆飞白呸了一声, 谁要嫁他, 都有一百零八房小妾了还不知足,迟早被戴绿帽子!
但就算拖延几日, 骆飞白也根本逃不出去。
他试过许多次,但连裴知与在他身边安排的侍女修为都有筑基,更别提魔宫南院的禁制, 绝不是骆飞白一个小小筑基能破开的。
前几日骆飞白偷偷放出一只灵雀,也不知最后到了谁手中。
越师姐和老练发现自己失踪,有没有及时向宗门求救?
骆飞白再次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到魔宫以来不知第几次叹气了。
忽然,一只传讯灵蝶从院外飞来,缓缓落在骆飞白面前的石桌上。
骆飞白不由一惊,这是...
他将手指点在蝶翼上,面上立刻现出惊喜的神情:“前辈?!”
他传出的灵雀,竟然是意外到了前辈手中么?
他赶紧以神念回应。
不过一会儿,接到回应的谢微之便出现在此方院落之中。
但骆飞白惊喜的眼神在见到谢微之后又收了起来,站起身,戒备地后退一步:“你是...”
“臭小子,才过了多久,我都不认识了?”谢微之对她笑道。“你的浮游步练得如何?”
“前辈?”骆飞白的眼神有些迷惑,“真是你?可是你现在...”
他们是只分开了几个月,不是好几年吧?
“之前是因着一些缘故,才会变成那般模样。”谢微之懒懒笑着,“如今修为恢复,自然容貌也恢复了。”
“真的是你啊,前辈!”骆飞白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冲上去就要抱住谢微之。“你来救我了啊!”
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做那该死的第一百零九房小妾了。
一条白蛇从谢微之衣袖中探出头,毫不客气地咬在了骆飞白手腕。
“啊啊啊啊啊——”骆飞白放声惨叫,甩着手跳脚,“这是什么鬼东西!”
谢微之扶额,及时设下隐蔽声音的结界,这才没有让骆飞白的惨叫引来人。
“小晏,行了,还要说正事呢。”谢微之无奈道。
那条咬在骆飞白腕上的白蛇这才松口,骆飞白眼睁睁地瞧着他在自己面前化作一个生得异常好看的男人。
“说话便说话,搂搂抱抱成什么体统。”晏平生走到谢微之身边,唇角带着浅笑,一派高华气度。
骆飞白悻悻地揉着手腕:“前辈,这是你新收的灵宠吗?”
谢微之便笑了起来,拍拍晏平生的肩膀:“他可不是什么灵宠,是我新交的朋友。”
她带着晏平生坐在石桌边,屈指敲了敲桌面:“说说吧,你是怎么把那罗刹教的左护法迷住,叫他不惜行这掳掠之事?”
骆飞白的嘴角落了下来,他蹭着石桌坐下:“前辈,我冤啊!那分明就是个神经病!”
“我见他在那里喝闷酒,长吁短叹的,一时好奇就上去搭了两句话。”
“他说什么自己最近爱慕上一个美人,谁知美人对他无心,冷眼以待,他心中实在郁闷,这才借酒浇愁。”
“他请我喝酒,我便安慰他两句,说只要他真心相许,总有一日能将美人感动。谁知聊了两句,他又说与我甚是投缘,要娶我回去做第一百零九房小妾!”
骆飞白神情愤愤:“他都有一百零八房小妾了,难怪那美人对他没有好脸色,本就是活该!”
谢微之按了按眉心,觉得这小子果真是一如既往地叫人无语:“你要不是想蹭顿酒,也不至于沦落到此处。”
立时被谢微之揭破本质的骆飞白嘿笑两声:“这不是不喝白不喝么...”
谢微之只能无语地摇摇头。
“罢了,不同你瞎扯。”谢微之说回正题,“如今我们要想想,该如何逃出去才是正经。听你的说法,那裴知与掳你回来不过是一时起意,便是你逃了,他也未必会第一时间发觉。”
只要不是化神以上的修士追杀,跑路还是很容易的。
“但他安排在我身边的侍女,修为比我更高一线,我连她们打不过,更何况南院遍布禁制。”骆飞白有点儿想泪奔,他好歹也是登顶过凌霄剑宗试剑榜的人,在这里却连几个侍女都打不过。
没事,等再过几百年,别说这些侍女,说不定连裴知与他也有一战之力!骆飞白自我打气,他向来都是想得开的性子。
谢微之摸着下巴思考:“好像这魔尊离渊,马上便要过寿,罗刹教统领北境三十六域,到时其麾下各路人马,应该都会前来此处贺寿。”
“届时人来人往,各处禁制必会打开一部分,巡查也不会有现在这样严密。”
晏平生看向她:“你的意思是,在寿宴当日跑路?”
谢微之点头:“到时裴知与身为罗刹教左护法,定会出席寿宴,应该是没有空第一时间来抓人的。”
只要跑得够快,到了龙阙域境内,可就不是罗刹教能肆意妄为的地方了。
“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假冒的身份是什么?难道你还真打算上去给那位魔尊献舞不成?”晏平生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