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堂堂合道大能,自然不会畏惧这点招式,像是逗她玩儿一样,在方寸之间与她交手数次。
藏在袖中的左手画下最后一笔,灵光闪动,谢微之瞬间出现在几丈之外。
毫不恋战,谢微之再次向厅外逃去,因着离渊方才那句话,无人再敢对谢微之动手。
“微之,你逃不掉的。”离渊右手灵光浮动,几道屏障立刻拦在谢微之面前。
谢微之飞遁向前,面色沉凝,右手画符,灵气相撞,打破面前屏障。
离渊并不急,谢微之修为不过金丹,要想逃出魔宫才是痴人说梦,他不介意陪她消磨一二时间。
但是就在这一刻,正厅屏障从外被人强行破开。
“小谢!”晏平生从外杀进,手中三尺青锋,仿佛神兵天降。
谢微之说不清心中第一感觉是惊是喜,口中道:“你怎么来了?!”
“骆飞白已经脱困,我见你不来,这才回还。”晏平生急急解释两句,向谢微之伸出手。
谢微之握住他的手,两人同时冲出正厅大门。
门口,晏平生和谢微之脚下有法阵一亮,两人便失去了踪影。
谁也没想到,寿宴当日竟会发生这等变故,目睹一切的罗刹教众人均屏声敛气,没有任何人敢抬头瞧一眼离渊现在的脸色。
离渊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他冷笑一声,下一瞬消失在原地。
谢微之和晏平生已经遁出魔宫,但两人并没有乐观,离渊乃是合道大能,他们想甩脱他,恐怕没那么简单。
二人同时画符,借此来略微阻下离渊脚步。
可惜,金丹和合道的修为差距,还是太大。
数道幽黑光柱将谢微之和晏平生困在原地,离渊站在不远处,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神色微沉。
他向谢微之伸出手:“微之,跟我回去。”
晏平生挡在谢微之面前,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脸上还是带着笑:“你做梦。”
“小小金丹,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离渊对谢微之不同,但对晏平生,就没有那么高的容忍度了。
拂袖一挥,一道灵力气势汹汹地袭向晏平生,那是寻常金丹,决计挡不住的一招。
谢微之上前一步,和晏平生同时出手,两道灵力汇成一股,抵消了来自离渊的灵力。
“跟我回去,微之。”离渊的面色越来越冷,他重复了一次方才那句话。
“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去。”谢微之勾着唇,轻嗤一声,“你我,有什么关系么?”
这句话,直直扎在离渊心间。
“两百多年了,你对我,还是这样无情。”离渊轻声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微之,两百多年前,我没有能力留住你,但今天,我可以。”
“你同我回去,我便放过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离渊冰冷的目光扫过晏平生身上。
“魔尊威胁人的本事倒是不赖。”晏平生握住谢微之的手,示意她不要答话。“可惜就算微之答应,我也不会同意。”
再撑一会儿,他老爹应该已经收到他的传讯赶来了!
若是被这魔尊将微之带回魔宫,他老爹身为晏氏子,顾忌北境三十六域势力,也不能强行闯宫去救微之了。
离渊比晏平生想象的更加杀伐果断,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一道比之前威力更甚的黑芒瞬间扑向晏平生方向。
这一击,晏平生是怀着重伤两人的心思,丝毫没有留情。或许离渊也意识到什么,不惜伤了谢微之,也要先将她带回。
便是重伤,罗刹教天材地宝无数,要治好谢微之也不难。至于晏平生,离渊根本不在乎他如何。
合道大能的认真一击,不是两个金丹修士能挡住的。在黑芒袭来的那一刻,晏平生转身,将谢微之紧紧护在怀中。
他运转灵力,竟是直接将自身化作一道坚实屏障挡在谢微之面前。
下一刻,黑芒重重击在晏平生后背,饶是被他护在怀中的谢微之也不由气血翻腾,她仓促抬眸,正看见晏平生口中喷涌出鲜红的血液。
他将自己化作屏障,被他护在怀中的谢微之固然没有受伤,但晏平生自己,却像一面被击碎的盾。
鲜血落在肩头,谢微之脑中一片空白,她根本想不到晏平生会这么做,这样不顾一切地护住她。
“晏平生——”
谢微之不知道,在抬头的瞬间,她眼中满是惊惶,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
谢微之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了,她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落泪了。
晏平生后背血肉模糊,他眼神涣散,全靠谢微之将他的身体撑住才没有倒下。
别怕,微之…
晏平生想说,别怕,他会陪着她,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要怕。
他借着最后一口气,抬起手,指尖刚刚触到谢微之脸颊,眼前的黑色渐渐扩散开,他的神智好像被强行拖拽着沉入水中,无法挣脱。
晏平生的手无力垂下,他好像一具失去生命的木偶,毫无声息地靠在谢微之怀中。
谢微之抱着晏平生,一身衣裙被鲜血染红,他流了好多血,谢微之从不知道,一个人,能流那么多的血。
“相里镜!”她眸中含泪,赤红着双目看向离渊,话中带着深沉恨意。
第60章 人这一生,难免会犯几次蠢……
谢微之抱着晏平生, 血染重衣,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
或许是她太自信了, 或许是她觉得,便是被离渊抓住, 也不会伤她性命,最糟的情况,不过是被关上三年五载, 她修至化神,便有与其一战之力。
可谢微之没想到, 有个傻子,会回来救她,会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
她从前总是游走在生死之间,早已习惯了命悬一线的危亡,也自信无论身处何种境地, 她都能活下来。
身怀阿修罗一族血脉,她生来被天道厌弃,但同样,她的命, 也比寻常人更硬。
可是, 今日遭劫的, 不是她自己, 而是一个挡在她面前的傻子。
“相里镜,你该死!”到了此时, 谢微之不再顾忌,指尖划破右手腕,血液没有滴落地面, 而是像被牵引一般飞向空中。
离渊没有在意她的动作,面上浮现一抹惆怅:“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你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此在意,那为何当初,能那样决绝地离开我?”
谢微之没有回答,衣裙染血,显出几分凄艳的美感。她抬起手腕,伤口中不断涌出血液汇向半空。
赤红的血液在半空汇聚成一朵血色莲花,谢微之右眼红莲印记浮现,唇色苍白,她指尖一动,血色莲花俯冲向离渊。
“这是...”本来未曾将她动作放在心上的离渊终于皱起了眉,“业火红莲...”
他变了脸色,姿态也没法再那般悠哉,抬手撑开护盾,血色莲花盛开,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炸开,便是合道期的离渊,也需全力应对。
阿修罗一族之所以为天道忌惮,便是这与生俱来的可怖力量,即便谢微之血脉不纯,金丹之时也能有叫合道变色的力量。
左手画下法阵,谢微之抬眸看向离渊:“我说过,这世上,我想走,没人留得住。”
她抱着晏平生,跳入法阵之中:“相里镜,今日之事,我暂且记下,来日,自当亲自向你讨回!”
离渊运转灵气,强行化解了业火红莲,但还是晚了,法阵灵光闪动,谢微之和晏平生已经消失在法阵之中。
“微之——”离渊向前伸出手,抓住的,终究不过是一片虚无。
两百多年前,他没能留下她。
两百多年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将她留下,却还是没能做到。
微之...
不等离渊下一步动作,天边一道剑光疾射而来,伴随着一道厉喝:“离渊,你敢伤吾儿,我必杀得你北境三十六域血流成河!”
话音落下,晏鸣修落在离渊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方才收到晏平生传讯,晏鸣修立刻便御剑向北境而来,眼见儿子的气息越来越近,晏鸣修却忽地感到神魂震荡,这意味着,晏平生便是侥幸留了一条性命在,也定是重伤。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信那狗崽子说什么自己行事有分寸,任他将诸多法器都留在家中。
琅琊晏氏豪富,晏平生幼时用作玩物的都是能挡化神全力一击的灵器,若是他今日能带上两件在身边,他和谢微之也不会那样狼狈了。
“晏七?”离渊冷眼扫过晏鸣修,“琅琊晏氏来我北境,意欲何为?”
“老子是来找儿子的!”晏鸣修握着剑,径直指向离渊,“你把老子儿子弄到哪儿去了!”
儿子...
离渊倏而一笑:“原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便是你的儿子。”
晏鸣修面无表情,眼神难得显出几分肃杀之色:“魔尊离渊,我儿在何处?!”
晏平生最后的气息,就断绝在这里,晏鸣修再也感知不到他的气息。
“我不知道。”离渊唇边勾起一抹笑,温雅的相貌带上几分邪肆,“不过现在,他应当离死不远了。”
“小小金丹,也敢在本尊面前大放厥词,原来是晏氏子。”
话到最后,带上几许轻蔑。
晏鸣修眼神一凝,指尖抹过剑刃,不必多言,直直向离渊劈去。
离渊自然不会畏惧,拂袖迎上。
两个合道修士一场大战的同时,万里之外,海域上空显出法阵灵光,两道人影抱在一处,重重从高空坠下。
深夜,海滩边,纤瘦的身影从海水中狼狈爬出,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侧,右手腕上伤疤狰狞,才结了痂。
她的指尖被海水泡得没有一丝血色,鲜血浸染,水红色的衣裙深一块儿浅一块儿。
谢微之用左手拽着毫无知觉的晏平生,一点点将他拖出海水,身上经脉枯竭,隐隐作痛,这是瞬间画下法阵透支体内灵力导致。
躺在泥沙上,谢微之急促地喘着气:“晏平生...”
她侧头看向紧闭双目的晏平生,咬着牙撑起身,摸上他的心口,晏平生全身上下,只那里还有一点温热。
谢微之如今灵力全失,恐怕要月余才能恢复,而不能动用灵力,自然也就打不开储物袋。
抬起右手,腕上那道伤口甚是狰狞,还未愈合,谢微之狠狠咬在伤口上,那处再次渗出血来,鲜血叫她唇上多了些血色,谢微之将滴血的手腕伸到晏平生嘴边。
血液一滴滴落入晏平生口中,谢微之看着漆黑的夜色,只觉头晕目眩,她喃喃道:“晏平生,你别死啊...”
眼皮越来越重,谢微之慢慢合上了眼。
次日,日光洒落在人身上,海潮声声,躺在海滩上的晏平生手指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微之...”
是天黑了么?晏平生皱着眉坐起身,咳嗽两声,很不习惯。
修士即便是在夜间,也能视物,不会什么都看不清。
晏平生体内经脉枯竭,此处又是灵力稀薄,一时倒真成了毫无灵力的凡人。
“微之...”晏平生摸索着周围,再次唤了一句。
“我在...”谢微之虚弱地答应一声,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
晏平生循着声音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死不了。”谢微之言简意赅,她实在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了。“不过暂时,没法动用灵力。”
晏平生也是同样,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站起:“微之,天色这样暗,你可能辨别方向,我们先寻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才好。”
谢微之怔怔看向他的眼睛:“现在...是白日。”
晏平生神情也出现一瞬怔忪。
“晏平生,你是不是,看不见了?!”谢微之心下焦灼,但浑身动弹不得,只是指尖颤了颤。
晏平生面上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无妨,等修为恢复,应该就能看见了。”
“这是哪里?”晏平生转开话题,“魔尊呢?”
“我也不知道,那等情形下,我也只能画得出随机传送的法阵。”谢微之仰头,和煦的日光给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晏平生低声道:“竟然是逃掉了么...”
不必问,他也知道,谢微之应该为此付出了不小代价。
老爹果然不靠谱!
不过无论如何,能活着从离渊手下逃出,也算是好结果。
他伸手扶起谢微之:“你的伤要不要紧?”
虽然看不见,晏平生的听力却还是正常的,方才,他没有听见一点谢微之动作的声音,她应当是因为反噬,不仅灵力尽失,身体更是动弹不得。
“休养月余就好。”
晏平生将谢微之背了起来:“你来指路,你我灵力尽失,还是先寻托身之处。”
此地灵力如此稀薄,竟像是...凡世。
最好是凡世。
晏平生背着谢微之,在她的指示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微之,我们这回,可真是亏大了。”
为了救一个骆飞白,伤到如此,算起来真是亏大了。
谢微之叹了口气:“许是安乐日子过得太多,便忘了什么叫做谨慎。”
她从前总是孤身一人,无论做什么,无论何等结果,她都能自己承担,与人无尤。但这一次...
她居然不是一个人。
“晏平生,你回来做什么?”谢微之觉得,他应该明白,他回来不仅救不了她,更是将自己也置于险境。
他实在不必如此,他们相识至今,还不足一年,他不必为她做到如此。
晏平生笑了一声:“我们当日不是说好了,要是你被发现,我便来救你。”
那不过是个玩笑——起码谢微之是这样认为的,离渊是合道大能,晏平生不过金丹,他来救她,显然不过是白送人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