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拽着吴氏就往外走:“太太,豫王府派来的苏女官也在二门外等着您呢,快随我过去吧!”
吴氏听了,更害怕了,想要挣扎,却身不由己,被宋甜生拉硬拽了出去。
两个丫鬟元宵和七夕在旁瞧着,见宋甜言笑晏晏,还以为她在同吴氏亲近,眼睁睁看着宋甜把吴氏给拉走了。
二门外停着一辆朱红马车,宋志远正陪着一个瘦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女官在说话,见宋甜挽着吴氏来了,忙道:“快些上车吧,苏女官都等好久了。”
宋甜答了声“是”,向苏女官褔了福,道:“我到底是深闺弱女子,此事还得我爹爹和太太在场,多谢女官成全。”
苏女官看到吴氏的脸色,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抿嘴一笑:“你我以后是同僚,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吴氏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差点摔到地上去,还是宋甜扶住了她,把她给扶到了马车上。
宋甜又扶着苏女官也上了马车。
宋志远骑马跟着车,一行人往位于梧桐街的豫王府而去。
第24章 王府花厅宋甜审案 不弄死……
在王府外喧嚷闹事的那群“正义百姓”, 被全副甲胄腰挎佩刀的王府卫士“请”进了豫王府,引到了东边的和风苑大花厅坐下。
大花厅三面花木扶疏,只有一面立着一座大屏风, 不知后面情形。
众“正义百姓”等了半日,也不见人理会,有人就撺掇同伙中的一个愣头青出头嚷闹。
谁知王府卫士话不多动作却快, 把那跳出来嚷闹的愣头青拉到了花厅外,堵了嘴, 摁在地上,举起夹棍就开始打, 只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才把人又扔回了大花厅。
其余“正义百姓”顿时噤若寒蝉, 再也不敢出头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时分, “正义百姓”一大早就来闹事,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还不见些吃的,当下都东倒西歪,面带菜色, 正难受间, 却听到屏风后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众“正义百姓”正在惊讶,王府卫士在一边喝道:“还不跪下!”。
这群“正义百姓”都被吓了一跳, “扑通”一声齐齐跪了下来。
屏风后传来一个甚是娇嫩清脆的女声:“谁是领头之人?出列说话。”
正是宋甜的声音。
屏风后摆了四张鸡翅木官帽椅, 王府总管沈勤林陪着宋志远坐在左边, 陈尚宫陪吴氏坐在右边。
宋甜在一旁侍立, 负责问话。
领头的人正是城西何家堡的何二捣子,莲花庵就在何家堡外,何二捣子和夏姑子相好多年, 交情深厚。
他得了夏姑子的银子和嘱托,就撺掇纠集了一帮无赖过来闹事。
何二捣子原本想着嚷闹一番溜之大吉,谁知王府卫士行动迅疾,雷霆闪电般把众人给搓弄了进来,到了此时,他哪里还敢承认,低着头跪在地上装死。
偏这群人里有愣头青,梗着脖颈嚷嚷着:“何二哥,咱们行的是正义之事,为的是王爷安危,你别怕,兄弟们都是你的靠山,都支持你!”
何二捣子:“……”
这傻子,居然把老子骗傻子的话当真了!
王府卫士见众“正义百姓”都看向何二捣子,知道他便是为首之人,当即上前,揪住何二捣子的衣领就把他揪了起来,提溜到了屏风前,然后抬脚踢到了何二捣子后腿上。
何二捣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娇嫩清脆的女声问道:“你是领头的?那我问你,为何说新选的宋女官‘命格极差’?”
何二捣子全都是听夏姑子的安排,哪里知道原因,到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胡诌了:“宋女官四五岁就死了娘,可见她娘是她克死的,她命格不好,将来到了哪里,定会克到哪里!”
宋甜立在屏风后,听了何二捣子的话,双目盈盈看向陈尚宫和王府总管沈勤林,然后大声道:“哦,那陛下七岁时,太后薨逝;豫王十岁时,端妃娘娘薨逝,却又怎么说?”
她隔着屏风看向跪在地上的何二捣子:“若是按照你的说法‘将来到了哪里,定会克到哪里’,那陛下拥有大安河山,豫王出镇宛州……”
宋甜的声音蓦地拔高:“原来,你,还有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百姓’,是在私下聚集,妖言惑众,欺君罔上!”
何二捣子吓得满身满脸的汗,一下子软瘫在地。
宋志远没想到一向不爱说话,一开口必定噎他的宋甜居然如此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又惊又喜看着宋甜。
吴氏吓得脸色蜡黄额角淌汗,手心里也满是汗,不停地在心里念佛,祈祷夏姑子没把她的底细告诉这个何二捣子。
宋甜转向陈尚宫和沈勤林,屈膝福了福,朗声道:“启禀陈尚宫、沈总管,外面这人本是市井无赖,目不识丁,定是有人指使,不如用上夹棍,夹上一夹,再打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下肢瘫痪,不信他不说出主使人。”
何二捣子隔着一道屏风,听得清清楚楚,听到那句形象之极的“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下肢瘫痪”,吓得脸色蜡黄浑身颤抖,大声道:“我招!我全都招!是观音庵的夏姑子让我做的,她说提刑所宋提刑的太太出了十两银子,让我寻人来王府前嚷闹……”
屏风后静了下来。
宋志远站起身,对着吴氏怒目而视:“你这毒妇,大姐儿一个小姑娘,碍着你什么了?你竟屡下黑手?”
吴氏木然坐在那里。
她从来就是这样,谁若挡了她的道,她就要害谁。
嫁进宋家后,她才发现宋家可真有钱,宋志远可真会做生意:每月月底各个铺子结账,白花花的银子一箱箱抬进来;运河上还有一艘艘船来往江南、宛州和京城,给宋家运送南北货物;宋志远还踌躇满志,预备造船出海,做海外生意……
这些银子,全是她的,只能归她,可恨宋志远竟然想招婿上门,把家业都交给宋甜这贱妮子,不弄死宋甜,只是坏了宋甜的名声,她已经很留情面了。
宋甜见状,看向若有所思的陈尚宫和目瞪口呆的沈勤林,屈膝行礼:“尚宫大人、沈总管,这桩案子涉及下官家事,下官父亲官居宛州提刑所副提刑,正经管此事,下官请求两位允许由宛州提刑所处理此案。”
陈尚宫对宋甜很是满意,含笑看向沈勤林:“沈总管,我自是同意,不知您是何打算?”
沈勤林打量着眼前这个甜美可爱精灵似的小姑娘,想到她和王爷一样,也是幼年失母,继母不慈,却自立自强,因此颇有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之感,慨然道:“今日之事的确是宋女官家事,既然宋女官这样说了,沈某自然同意,先让这个何二捣子签字画押,然后把这些人都送到宛州提刑所关押。”
宋甜与宋志远行礼告辞,带着吴氏离开了。
沈总管吩咐王府卫士,押解着这群光棍无赖去了宛州提刑所。
回到卧龙街宋府,宋志远先吩咐婆子押着吴氏回上房关起来,又吩咐人叫来官媒婆丁妈妈,让丁妈妈带走元宵和七夕两个丫鬟,不要身价银子,只要远远嫁到外乡去。
忙完这些,宋志远又让宋竹去安排一桌上好菜肴,然后叫来宋槐、宋梧和宋桐三个小厮,吩咐他们骑马出去,请吴氏娘家人过来。
他家多代单传,素来人丁稀少,如今宋氏一门只有他和宋甜父女俩,没有族中长辈可请,倒也省事。
吩咐完毕,宋志远让宋甜研墨,自己提了笔,开始写给吴氏的休书。
一时席面送了过来,吴大舅和吴二舅也赶了过来。
宋甜坐在屏风后,听宋志远与吴大舅吴二舅说话。
宋志远先敬吴大舅吴二舅饮了三盏酒,然后把何二捣子及众光棍签字画押的供词拿了出来。
待吴大舅和吴二舅兄弟看罢供词,他这才开始说今日豫王府之事。
吴大舅和吴二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尤其是吴大舅,他身为镇平卫所的千户,正是豫王的属下,如何不知今日事态严重?
宋志远道:“今日之事,王府陈尚宫和沈总管问明之后,把何二捣子等人交给了提刑所关押,吴氏因是家事,就开恩让我自己处理。”
“事关豫王府,我不敢容情。”
说罢,宋志远把休书递了过去:“吴氏带来的嫁妆,我如数奉还,绝不截留。”
言下之意是宋家的财物,吴氏也不能带走一分。
吴二舅“噌”的站了起来,要与宋志远理论,却被吴大舅摁了下去。
吴大舅沉吟了一下,道:“我妹妹与你毕竟夫妻一场,这么多年在你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真的让她空手离开吧?”
妹妹实在是胆大包天,居然敢雇人去豫王府嚷闹,如今王爷不在王府,事情还没闹大,得趁王爷回王府之前,把事情解决掉,不过宋志远有钱,该争取的财产,他们还是要替妹妹争取。
宋志远叹了口气:“既如此,她的衣衫簪环,都带走吧!”
女儿如今有了美如画卷的前程,他也不愿此事久拖,影响宋甜。
吴二舅听了,眼睛闪烁,坐了回去——宋志远虽小气悭吝,正妻该有的体面都有,吴氏的衣衫簪环足足能装好几箱子,搬回吴家大房二房一分,各家倒也能分不少了。
一时谈罢,宋志远又敬了吴大舅吴二舅一盏酒,让小厮引着他们去后院上房接吴氏离开。
等张兰溪和魏霜儿得到消息赶到上房,吴氏已经乘着马车,拉了行李和嫁妆,随着吴大舅和吴二舅回娘家去了。
魏霜儿心中痛快,拿了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道:“哟,以后咱们出门交际,再遇到吴氏,可怎么称呼呀!”
张兰溪却知此事前因后果,感叹道:“果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还是不要做坏事的好。”
魏霜儿冷笑一声,道:“我才不信这劳什子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在做人,随他去吧,待到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怕他怎的?”
张兰溪想起家人们私下里传着说,魏霜儿的前夫蔡大郎名义上是不见了,其实是被魏霜儿用药毒死了,心中一凛,道:“反正我怕报应,我只管我自己不做坏事。”
两人话不投机,随意聊了几句,各自散了。
魏霜儿沿着夹道往西走去,想起宋志远也曾问过她蔡大郎的去向,不由冷笑。
蔡大郎和她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她就算害遍天下人,也不会害蔡大郎的。
蔡大郎和她自有计划,早晚要得了宋家这桩绝户财。
第25章 松风堂里心事重重 “爹爹……
处理完吴氏之事, 宋志远松了口气,吩咐宋竹去厨房说一声,重新做几样大姐儿爱用的菜肴送过来。
宋府大厨房哪里知道宋甜爱吃什么, 又不好临时抱佛脚去问,只得拣宋家人常吃的几样菜肴做好送了过来。
宋竹和紫荆一起摆好酒馔,这才请宋志远和宋甜入座。
宋竹在一边斟酒, 紫荆则在一边安箸布菜。
宋甜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忙的时候还不知道饿, 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饿得心里发慌。
见紫荆盛了一碗银耳百合莲子汤递了过来,宋甜当下便舀了一汤匙尝了尝, 发现温度适中,就又舀了一汤匙吃了。
宋志远见席面上有盘肉包子, 就拿了包子递给宋甜:“空腹吃甜食容易烧心, 先吃个肉包子垫垫。”
见宋甜接过包子,却没有立即吃, 他叹了口气道:“你嫌家里饭食大鱼大肉不雅致,可去了王府,你想吃这些家常饭菜却又如何吃得到?”
宋甜咬了一口包子, 觉得皮薄馅鲜, 滋味很好,待吃了两三口, 没那么饿了, 她这才道:“爹爹, 豫王府女官和外官一样, 都是每月朔望给假,也就是说,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我都能回家的。”
宋志远:“……”
他不了解女官制度, 还以为一入王府深似海,从此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因此从昨日难过到现在,谁知每月朔望还能见面——真是枉费了他这段时间的离情别绪。
宋甜几口把手里的肉包子吃了,看向宋志远:“爹爹,你昨日见我,做张做智哭天抹泪的,难道是以为我一去不回,所以舍不得我?”
宋志远默不作声,自顾自夹菜吃,又端起酒盏尝了尝,试着转移话题:“这是王府蔡长史送我的菊花酒,未免太香了,我不是很喜欢吃,若是加点薄荷酒调一调,味道应该会淡一些。”
宋甜一听是蔡长史送他的酒,虽然知道蔡长史不是疯子,不会随意给人下毒,却依旧有些担心,忙吩咐宋竹:“爹爹嫌这酒太香了,偏我喜欢吃——爹爹,蔡长史送你多少?都送到我院里去吧!”
宋志远笑了:“人家蔡长史什么身份,能送我一坛,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好不好!”
就这一坛香气袭人的菊花酒,还是他用那座价值五百六十两银子的独玉观音换来的呢!
不过宋志远对闺女不小气,既然闺女想喝,那就送闺女好了,当即吩咐宋竹:“把那坛菊花酒封好送到大姑娘院里去。”
宋甜一直观察着宋志远,见他眼睛、嘴唇和肤色都正常,略微放心了些,道:“我见书房里摆着用水晶瓶盛的西洋葡萄酒,也一起送过去给我吧!”
她记得前世魂魄跟着豫王,豫王似乎喜欢喝西洋葡萄酒,有时晚上会喝一盏再睡下。
宋竹闻言,眼睛只顾着看宋志远——他知道那两瓶西洋葡萄酒是宋志远的最爱,每次只饮一盏的。
宋志远着实有些舍不得,可是看着宋甜满怀希冀的眼睛,他只得慨然道:“连着那套水晶酒具,一起装在锦匣里给大姑娘送去吧!”
待宋竹下去了,宋甜便吩咐紫荆:“你去外面廊下看着,我有话要和爹爹说。”
紫荆给宋家父女二人一人斟了一盏薄荷酒,这才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