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的小女官——平林漠漠烟如织
时间:2021-05-02 07:57:53

  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一口浊气把这仙童给吹化了,端端正正随黄连一起行礼:“给王爷请安。”
  赵臻不待二人行下礼去,当即伸手扶了起来:“两位不必客气。”
  一时分了宾主坐下。
  黄连知道赵臻不喜欢废话,开门见山道:“王爷,这位是宋女官的父亲,宛州提刑所副提刑宋志远宋大人,宋大人甚是想念宋女官,他与微臣是金兰之交,微臣便斗胆带他来了。”
  赵臻正好奇地打量宋志远。
  他发现宋甜的爹爹与宋甜一点都不像,宋甜是可爱娇美的小仙女,她爹单看长相气质就是韦庄词中“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那样的风流浪子。
  听了黄连的话,赵臻当即吩咐小厮:“去梧桐苑请宋女官过来。”
  黄连也算是看着赵臻长大的,大致知道他的姓子,因此一边想,一边与赵臻闲话。
  宋志远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便有了一个发现——豫王年纪虽小,气场却甚是强大,以至于位高权重的殿前太尉黄连,在他面前说话也是字斟句酌。
  认识到这一点后,宋志远便不肯多说了,免得给未来女婿留下不好印象——他生怕自己一直以来沾沾自喜的风流博浪,到了未来女婿面前,生生变成轻浮浮浪。
  赵臻却也有些好奇。
  他原先听人禀报说宋甜之父宋志远是宛州有名的花花公子,如今看其言行举止,发现宋志远虽然外形像花花公子,行动却甚是稳重,不由忖度道:难道外人之言不足信,宋大人其实是位志诚君子?
  茶汤才上两道,宋甜就过来了。
  赵臻陪着黄连去外面散步,留下宋志远宋甜父女说话。
  宋志远眼睛打量着女儿,口中轻轻问道:“外面有人听着吗?”
  宋甜笑了:“爹爹,王爷一向光风霁月坦坦荡荡,不是那等小家子气之人。”
  宋志远这才放下心来,道:“甜姐儿,你气色还挺好。”
  宋甜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自我感觉软而有弹性,状态极好,眼睛却看着她爹:“爹,你见我做什么?”
  宋志远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如今成了未来的豫王妃,我想来给你送些银票,再问问你有什么需要。”
  宋甜摇了摇头:“银票我暂时用不着,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和爹爹说一下。”
  她把自己打算往宫里推销西洋镜的事情说了,又把自己想要修改富贵镜坊标识的事情说了,然后从衣袖里掏出赵臻给她画的那些白牡丹:“爹爹,这是豫王帮我画的白牡丹,你和镜坊掌柜及制镜师父商议一下,看要不要用,用的话如何改。”
  宋志远没想到女儿如此操心镜坊生意,大为欢喜,道:“甜姐儿,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就该如此,我会和镜坊掌柜说好,以后你派人直接和他联系。”
  他接着道:“你会做生意,将来继承家业发扬光大,手里掌握着无数银钱,这样即使豫王厌倦了你,或者嫌弃你娘家没有势力帮不到他,到时候你也可以用银子让豫王折服——这世上就没有不爱银子的人!”
  宋甜听了前半段,心中甚是欢喜,待听到“即使豫王厌倦了……用银子让豫王折服”,就觉得甚是不中听了,道:“爹爹,你不要胡说八道了,银子不是万能的。”
  宋志远悻悻道:“这次你黄叔叔帮你,我还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谢礼呢——谁说银子不重要!”
  宋甜跟她爹话不投机半句多,方才的融洽不翼而飞,蹙眉道:“爹爹,你好烦人啊,你赶紧走吧!”
  宋志远却觉得女儿倔头倔脑甚是可爱,又看了宋甜一眼,放低身段柔声道:“我知道了,感情和银子都很重要。”
  他从腰上解下一枚独玉印章递给宋甜:“这枚印章,专门用在富贵镜坊,没见到我本人情况下,镜坊的人只认印章,你传信时记得盖上这枚印章。”
  宋甜接过印章收好,送宋志远出门,却又忍不住交代道:“爹爹,你回去后别再理会三娘,好好查查她和蔡大郎的事。”
  宋志远“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宋甜立在廊下,目送爹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心中空落落的。
  赵臻把黄连与宋志远送到了松风堂大门外,这才转身回来。
  见宋甜到廊下迎接他,赵臻总觉得有好些话要与宋甜说,便道:“咱们去后面园子散散步吧!”
  松风堂后,有一个满植松树的园子,赵臻平素喜欢在松林里散步。
  宋甜刚送走爹爹,心里有些难受,也想和赵臻呆在一起,便“嗯”了一声,随着他去了后面园子。
  赵臻带着宋甜行在松林小径中。
  小径上两侧挂着不少对宫灯,松林茂密,显得灯光幽微。
  赵臻试着寻找话题,只是他自知不善言辞,因此老老实实道:“我先前曾听人说,你爹是宛州第一花花公子,谁知一见之下,方知此言谬之。”
  “谬之?”宋甜杏眼圆溜溜,“哪里谬了?”
  赵臻沉吟道:“你爹虽然外形风流博浪,人却甚是沉默寡言老成持重,因此谬之——以后我再看人,要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判断,而不是一味只听人言,偏听偏信。”
  宋甜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说实话,免得以后真相大白,被拆穿了太尴尬。
  她轻咳了一声,道:“臻哥,我爹他,嗯,他是真的风流博浪,也真的是宛州第一花花公子,就连京城,他也至少有三位情人——起码我知道的就有三位。”
  她爹的众多情人中有一位章招宣夫人,乃是安国公的儿媳妇,定国公府大太太的娘家寡嫂。
  赵臻:“……”
  宋甜看向赵臻:“不过我爹脸皮厚得很,他认为自己是男菩萨,专门来世间普度貌美怨女。”
  赵臻:“……”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感叹:我这未来岳父,可真是世间奇人啊,只希望将来我和甜姐儿的儿女,切莫随了外祖父……
  就算是真的随了,也得有点节操啊!
  转念一想,赵臻又想到了宋甜——她将来会不会像她爹那样风流多情?
  他看向宋甜,凤眼之中带着一抹深思。
  宋甜立即读懂了他的想法,笑了起来,道:“臻哥,你放心吧,我对男男女女风花雪月一概没有兴趣,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她掰着指头开始盘算:“我想要制出不伤身子的不孕药然后推广开去,想要把镜坊开到全大安各处去,想要跟海外商船出海,想要见识一下各地风土人情美人美景,想要——哎,我想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赵臻悠然神往之:“等我忙完我这边的事,我就去陪你。”
  宋甜欢喜极了,拍手道:“太好了!那你我一起努力,然后一起游遍天下!”
  两人四目相对,都笑了起来。
  宋甜看着赵臻好看得令人心醉的脸,心道:这样相处多好啊,男女情情爱爱能有什么乐趣?还不如就这样坦坦荡荡清风明月……
  这会儿姚素馨还没有睡。
  她正坐在书案前对着烛台写诗。
  一首闺怨诗写就,姚素馨起身轻轻吟唱,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在坤宁宫正殿,韩王凝望钱氏的模样,心中越发难过起来。
  这时候宝珠走了进来,低声恨恨道:“姑娘,隔壁被宣去了松风堂,到现在还没回来,她会不会和王爷——”
  她啐了一口,道:“宋甜这小狐狸精,一直乔模乔样,如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还没成亲,就开始勾搭王爷,真是不要脸!”
  姚素馨把写着诗句的那张纸凑到烛台上点燃,然后道:“你放心,过两日就是万寿节了,宋甜以后就碍不了你的眼了。”
  她倒是要看看,宋甜这蹄子还能得意多久。
 
 
第49章 殿前闹剧豫王退出   赵臻这……
  离开福安巷豫王府后, 宋志远懒得大晚上的再回柳条街,索性跟着黄连去了太尉府。
  今晚明月当空,凉风习习, 两人都没有睡意,黄连让人备了艘小船,也不要船夫, 任小船在湖面飘荡,他与宋志远泛舟湖面, 月下对酌。
  这两位都不是文人骚客,自然不会吟诗咏句, 谈的全都是富贵荣华,功名利禄, 官场纵横, 人情世故,说不出的投契与畅快。
  酒到酣处, 宋志远问起了当今三位皇子背后的各种纠葛。
  至此明月湖上无人之境,黄连也有些放松,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给宋志远听。
  太子赵室乃永泰帝嫡长子, 一出生就由太后做主, 立为太子。
  永泰帝虽有三子,却只宠爱萧贵妃所出二皇子韩王, 一心想要改立韩王为太子。
  朝中文官, 尤其是几个阁臣, 却都恪守礼法, 坚持太子赵室的嫡长地位,坚决反对改立韩王为太子。
  韩王之所以迎娶钱氏女为王妃,就是为了得到文臣集团的支持。
  宋志远听了半日, 道:“那这些关豫王什么事?”
  他听了半日,只觉得这些都跟豫王没关系啊!
  豫王没了亲娘,亲爹不疼,文臣武将也没站他这边的,太子和韩王争夺太子之位,关小仙童豫王什么事?
  这小女婿也太可怜了!
  黄连闭着眼睛,感受着湖面清风拂过脸颊,道:“原本不关豫王事的,他既非嫡子,又非长子,母妃早逝,更不是得宠皇子,怪只怪他太强了,给韩王造成了压力……”
  宋志远一听,手扶着船帮坐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连想着往事,缓缓道:“起初三位皇子一起在御书房东偏殿读书,由几位阁臣轮流教学,每次背书,解书,都是豫王又快又好,衬得太子和韩王面上无光,在御书房闹了好几出事端。端妃薨逝前,把豫王叫过去说了些话,以后豫王就不爱读书,只爱舞枪弄棒骑马射箭了。”
  宋志远沉吟着道:“豫王这是在……韬光养晦避其锋芒么?”
  黄连悠悠道:“谁说不是呢……”
  他接着道:“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使豫王远赴宛州就藩,韩王也总觉得如芒刺在背,所以才会在选妃之事上试图坑陷豫王。”
  “不过陛下虽然偏心,却总算还有一分父子之情,没有让那姚女官做豫王妃。”
  宋志远心知宋甜这次其实是借黄连之力捡了个漏,更感激黄连了,把细草编的靠枕妥妥帖帖放在了黄连颈下,让他躺舒服一些:“黄兄弟,不知陛下会把豫王与甜姐儿的婚期定在何时?”
  黄连靠着靠枕歪在舟中,道:“豫王和甜姐儿年纪都还小,最早也得两年后吧!”
  宋志远觉得两年后宋甜十六岁快十七了,也还妥当,便端着酒盏凑近黄连,喂黄连喝了一口酒,接着问道:“若是那个姚女官背后的靠山,为了给姚女官制造方便,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使计谋把甜姐儿送出豫王府呢?”
  黄连睁开眼睛看着天空的月亮:“你放心,豫王会处理的。”
  宋志远嘀咕道:“豫王毕竟才十六岁……”
  “虽然才十六岁,可豫王却比有的人六十岁还要活得通透,你就放心吧,”黄连睁开眼睛,含笑安抚宋志远,“最重要的是,得让甜姐儿得到豫王欢心。”
  宋志远心中犹自忐忑,暗自忖度道:豫王的老丈人也不是好当的啊,还是得多多挣银子,让甜姐儿更有底气些吧!
  转眼间到了万寿节。
  赵臻一早就进宫了。
  宋甜等女官也都穿着崭新的女官礼服,随着陈尚宫入宫贺寿。
  韩王府诸位夫人和女官自在萧贵妃居住的永宸宫候着,豫王府的女官则由陈尚宫带着,在尚服局院子里候着。
  正值夏日,尚服局屋子里有些热,陈尚宫是熟客,便自作主张,带着辛尚宫、姚素馨和宋甜坐在尚服局院子的葡萄架下饮茶等候。
  尚服局的最高女官称为“尚服”,管着宫廷服装,首饰,仪仗等。
  如今尚服局的刘尚服是陈尚宫的好友,宫女出身,在宫中多年,凭着聪明勤快小心谨慎,做到了五品的尚服局最高女官。
  她今日忙碌异常,得知好友陈尚宫来了,特地忙里偷闲跑来见陈尚宫,拉着手说了几句话后,又悄声问道:“未来的豫王妃呢?今日来了么?”
  陈尚宫笑了:“来了,就是她送你的那套西洋镜。”
  她招手让宋甜过来:“这就是宋女官。”
  刘尚服含笑打量着宋甜,见她虽然带着些稚气,可是美貌精灵,堪配豫王,当下夸赞道:“宋女官果真美丽端庄。”
  她又道:“多谢你的西洋镜,我从未用过这么清楚的镜子,刚到手,就被尚功局的崔尚功要走了两面。”
  宋甜忙道:“若是尚服不嫌弃,我再让人送几套过来!”
  刘尚服微微一笑:“哪里能直接要礼物,让你家铺子送六十套同样的镜子过来,落后我让人去办这件事。”
  宋甜大喜,笑盈盈褔了福:“多谢尚服照顾我家生意。”
  她又道:“富贵镜坊有一种靶镜,轻巧方便,我送尚服局的各位姐姐们一人一面。”
  在座众人见她活泼大方,都笑了起来。
  姚素馨在一边含笑陪坐,手里擎着一盏热茶,恨不得泼到宋甜脸上,心道:商家女真是目光短浅,到了这时候,还只想着做生意。
  她放下茶盏,右手抚摸着左腕上的赤金雕凤宽镯子,嘴角翘了起来——且看罢,待会儿看宋甜怎么哭。
  刘尚服早看到姚素馨了,这会儿便道:“这位便是姚女官吧?”
  姚素馨巧笑嫣然,起身褔了福。
  刘尚服点头道:“姚女官甚是美貌。”
  别的便不肯说了。
  陈尚宫知道刘尚服是曹皇后宫里大宫女出身,与萧贵妃不对付,对萧贵妃和韩王母子的暗探自然也不客气,不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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