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的小女官——平林漠漠烟如织
时间:2021-05-02 07:57:53

  见金姥姥闩上院门,宋甜吩咐道:“金姥姥,等一会儿厨房的人送晚饭过来,你接过来送到我房里。”
  金姥姥耳朵虽聋,却有一个本事——单是盯着宋甜的嘴唇,她就能猜出宋甜说什么——因此笑嘻嘻看着宋甜,回答道:“大姐儿,我晓得了,到时候直接接过食盒,送到你房里。”
  宋甜不由笑了,点了点头,带着紫荆沿着甬道往前走了。
  如今正是初春时节,甬道两旁的玉兰枝条光秃秃的,没什么景致。
  宋甜回到房里坐下,吩咐紫荆:“咱们从舅舅家带回来的那些点心帕子之类,你拿了些去,与元宵好好结交,想办法打听一下太太、吴大太太和王姑子到底在干嘛。中秋你就不要理了,她不是什么好人。”
  紫荆答应了下来,又道:“姑娘,我和冬梅两个人好,三娘好小气,冬梅一向没有好帕子用,我拿两方帕子给她,好不好?”
  宋甜笑了:“你自己做主就好。”
  她又吩咐道:“拿一匣子桂花饼给金姥姥送去,这种饼她的牙能吃得动。”
  到了深夜,宋甜拿了钥匙,带着紫荆往库房院子里去了。
 
 
第9章 法华痷里将计就计   “紫荆她们……
  宋家库房院子夜里是没人的。
  亥时小厮巡视完毕,锁上院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生药铺子开门才会打开。
  宋甜熟门熟路带着紫荆进了库房院子,从里面闩上院门,然后直奔位于二楼的药库。
  木质楼梯年代久了,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紫荆有些害怕:“姑娘,我有点怕……”
  宋甜笑了,右手接过了紫荆手中的灯笼,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呢!”
  她历经两世,没见过鬼,却知人更可怕。
  紫荆本来就没什么主心骨,习惯了听宋甜的,原本怕得发抖,被宋甜暖和的手一握,就什么都不想了,什么也不怕了,等她回过神,已经进到药库里面了。
  宋甜让紫荆给自己打着灯笼,拿出一摞裁好贴好的纸袋便开始取药。
  她要用的这些药材,若是在外面生药铺买,出了事官府一查一个准;在自家药库里随便取,没人会来追究。
  紫荆常见宋甜私下里研读药谱医经,因此也不吃惊,紧紧跟着宋甜用灯笼给她照明。
  回去的路上,紫荆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可怎么办?”
  宋甜笑了,轻轻道:“我是我爹的独生女,我就是喜欢晚上到药库看一看,拿点清热去火的药材,谁能把我怎么样?”
  反正她和她爹报备过了。
  紫荆就服宋甜这胆大笃定爱冒险的劲儿,心道:大姑娘可真是老爷的亲闺女,太像老爷了,若是男子,将来必定能承继老爷的家业,可惜是个姑娘家,将来还是要嫁人在内宅相夫教子……
  她觉得很可惜,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到东偏院,宋甜开始按照方子研磨配制药物,一直忙到了夜间子时这才洗漱睡下。
  第二天上午,宋甜把金姥姥买来炖汤用的兔子抓了过来,左手攥住兔子耳朵,右手把一方帕子劈头盖脸捂在了兔子口鼻上,然后便开始数数,还没数到十,兔子就晕迷了过去。
  紫荆在一边看呆了:“姑……姑娘,这兔子还能吃么?”
  “能啊!”宋甜口里答应着,把一碗凉水泼在了兔头上。
  躺在地上的兔子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没多久就爬了起来,一溜烟跑了。
  紫荆忙追兔子去了。
  准备好加药帕子之后,宋甜又去了一趟外书房。
  宋志远到蔡和春府上赴宴去了,并不在家。
  管书房的小厮宋竹知道宋甜是来读书的,奉了盏茶就出去了。
  宋甜直奔书架后,在一个书箧里寻到了一把精致的匕首,拔开刀鞘看了看。
  她原本瞧着这匕首手柄镶金错玉,担心是银样镴枪头,谁知一□□,却是雪刃闪光,刀体上带着血槽,显见锋利得很。
  宋甜知道她爹东西太多,除了银钱之外,别的她爹都没数,就把匕首塞进衣袖里,又寻了两本书,这才施施然带着紫荆离开了。
  回到东偏院,紫荆自去寻冬梅她们玩耍,宋甜则关门闭户在房里忙碌。
  她在匕首上涂了些药汁,晾干后才套上了刀鞘。
  这个药汁是她家家传的,前世她在黄太尉府使用过,药效是不用试验的,堪称见血封喉虫子死光。
  下午宋甜正在睡午觉,被紫荆给摇醒了:“姑娘,冬梅悄悄告诉我,说明日去法华痷,让咱们小心点!”
  宋甜闭着眼睛,声音沙哑:“我知道啊,你忘记我做的那些准备了?”
  紫荆见她甚是笃定,这才松了口气:“唉,咱们这家里可真不省心。”
  宋甜依旧闭着眼睛:“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道,哪里都一样。”
  所以宋甜想要强大起来,拥有自己的家,她的家里不会有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鬼蜮伎俩。
  正月二十上午,宋家众女眷出发去了法华痷。
  宋志远昨晚没回来,他在外养了个外室,正是情热时候,哪里舍得回家。
  法华痷就在宛州城东北的独山脚下,两进院落,除了王姑子外还有三个姑子,倒是清静得很。
  宋家女眷刚在法华痷安置下,吴大太太也过来了,送她过来的正是其子吴二郎。
  众人聚齐,开始烧香参拜。
  中午用罢素斋,王姑子笑着央求吴氏:“大菩萨,有施主给痷里施舍了些做豆腐用的黄豆,可惜掺了不少石子土粒,贫僧想借贵家各位小大姐用一用,到厨房那边帮着捡豆子。”
  吴氏笑吟吟道:“这是她们的造化。”
  王姑子便让小尼姑净空带了元宵、冬梅、紫荆和张兰溪房里的丫鬟锦儿往厨房那边捡豆子去了,自己亲自给宋家女眷奉上素茶:“这是用独山采摘的松子、胡桃和山楂炒制后制成的素茶,各位菩萨尝一尝。”
  轮到宋甜的时候,王姑子特地从小姑子端着的托盘里选了一个白底蓝花茶盏:“大姑娘尝尝,喜欢的话离开时带走一些,也是大姑娘的佛缘。”
  宋甜接了过来,闻到了扑鼻的甜香,便笑着道:“有些烫,我到房里再吃。”
  王姑子忙道:“贫僧竟忘了,各位菩萨是要歇午觉的,这就安排众菩萨去静室歇息。”
  宋甜的屋子在最后一排,屋外是一堵墙。
  宋甜推开窗子往外看,却见白墙内靠墙有几棵树,墙外是一片林子,有的树枝都探到了白墙内。
  她端起茶盏,把里面的茶全倾在了窗外地上,然后关上了窗子。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中秋的声音:“大姑娘歇了么?我来帮王师父取茶盏。”
  宋甜坐在床上:“没呢,进来吧!”
  中秋推开门进来,见宋甜歪在床上,便试探道:“大姑娘您怎么了?”
  宋甜双目微阖:“我觉得有些晕,大概是太累了……”
  中秋眼睛闪烁:“哦,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紫荆等一会儿才回来,我服侍大姑娘歇下吧!”
  宋甜“嗯”了一声,装作渴睡极了,在中秋的服侍宽了外衣,在床上睡下了。
  中秋安顿好宋甜,收了茶盏,见茶盏里空空的,当下暗自点头,扭头瞅了睡在床上的宋甜一眼,轻轻叫了声“大姑娘”,见宋甜没有回答,就“哼”一声,端了茶盏离开了。
  片刻后,中秋引着吴二郎过来了。
  到了宋甜住的屋子门前,中秋推开虚掩的门,低声道:“紫荆她们过会儿就回来了,你得快一些。”
  吴二郎满脸涨红,连连点头,然后低着头进了屋子。
  中秋守在门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啊”一声低呼,是吴二郎的声音,忙探头进去看。
  她刚伸头进去,一个温暖柔软的手就抓住了她后脑的发髻,与此同时,一方湿漉漉香喷喷的帕子捂到了她的口鼻上。
 
 
第10章 尼痷墙头四目相对   宋甜不敢看……
  晕过去的人死沉死沉。
  宋甜实在是没力气把吴二郎和中秋拖到床上了,就因陋就简,把这两人剥去上衣,推在了坐禅用的矮脚榻上,又把他们摆成相依相偎的姿势,盖上被子,然后她推开后窗,跳了出去。
  这法华痷果真不是什么清静之处,宋甜原本还打算攀着墙内的矮梨树越过墙去呢,谁知一出去就看到窗外地下横着一架简陋的小梯-子。
  宋甜攀着梯-子爬到了墙上,小心翼翼地撩起裙摆,抬脚把梯-子踢翻,然后慢慢调转身子向着墙外。
  她一转过身子就愣住了——前方几步远的林间小径上,豫王穿着骑装骑在马上,正神情复杂看着她。
  宋甜:“……”
  她为了方便行动,穿了件绣蓝花的白绫袄,拦腰系了条蓝织金裙,这会儿坐在墙头上,方才搬运吴二郎和中秋时背脊上冒出的那层汗被寒风一吹,变得冰冷潮湿,浑身冷飕飕的。
  宋甜涨红着脸,竭力寻找自己呆在墙上的理由,谁知她还没开口,就觉得右脚一松,紧接着脚上的大红缎子绣鞋掉了下去,“噗”的一声,落在了铺着厚厚一层枯叶的墙外地上。
  赵臻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会儿见小姑娘绣鞋掉了下去,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白绫袜,再看她的小圆脸涨得通红,大眼睛盈盈含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流泪了,心里一软,当即开口道:“需要我帮忙么?”
  宋甜一听,急急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跳下去!”
  根据方才绣鞋落下去的情形和这墙的高度,宋甜觉得自己跳下去应该没事。
  时间不等人,吴氏、吴大太太和王姑子怕是正在往她住的静室走,她得赶紧从法华痷大门进去。
  想到这里,宋甜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
  她的脚稳稳地落在了厚厚的落叶上。
  看来她的判断没错。
  宋甜不敢看豫王,只觉得脸热辣辣的。
  她弯下腰,飞快地捡起先落下的绣鞋,套在了白绫袜外面,然后起身理了理衣裙,又蹦了几下,让裙子更垂坠些。
  豫王一直在看着宋甜。
  其实他早该离开了,可是这地方极其偏僻,这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在这里可不安全。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散乱的马蹄声,有人在高声呼喊:“王爷!王爷!”
  豫王沉声道:“孤在前方,你们不可过来。”
  静默两息后,那边传来应答声:“标下遵命。”
  宋甜顾不得别的,急急道:“我得赶紧从法华痷正门进去了!”
  她朝豫王挥了挥手,拎起裙裾,小鹿般两步就跳到了林间小径上,然后一阵风般向着法华痷正门狂奔而去。
  赵臻在人世间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翻-墙,第一次看到女子穿着白绫袜的脚,第一次看到女子狂奔……他的心情实在是复杂之极。
  见女孩子越跑越远,赵臻略一思索,一夹马腹,追了上去——一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在山里跑,到底不安全。
  目送宋甜进了法华痷大门,豫王这才调转马头,向来时路驰去。
  他今日本来是到独山卫所视察的,午后无聊,就带着独山卫所的五个千户在独山打猎,谁知竟又遇到了这个女孩子。
  吴氏、吴大太太在王姑子的禅房里坐着,听王姑子讲说因果。
  吴氏一直计算着时间,估计差不多了,便道:“王师父,我第一次过来,还不知道你这法华痷景致如何。”
  王姑子会意,起身合掌问讯:“小痷虽简陋,却也有几分景致,菩萨若不嫌弃,请随贫僧品鉴一二。”
  吴氏欣然应允,与吴大太太一起随着王姑子出了门,路过张兰溪屋门时,又叫上了张兰溪。
  只是叫魏霜儿时,魏霜儿懒得起身,躺在禅床上道:“我累了,太太带着大舅太太和二姐姐转吧!”
  张兰溪笑吟吟道:“偏这三妹妹惫懒可恶!”
  众人往法华痷东边去看梅花,路过宋甜住处时,吴大太太道:“姑娘家最爱花花草草,咱们也把大姑娘叫上吧!”
  吴氏一脸慈爱:“我们大姐儿倒是爱好鲜花香草。”
  吴大太太的丫鬟万儿越众而出,上前敲门。
  无人应门。
  万儿又敲了几下,还是无人应答,便抬手去推门,口中道:“大姑娘起来啦,王师父来请你去看梅花。”
  房门应声而开,里面传来男子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呀?”
  众人面面相觑。
  万儿一脸震惊,扭头道:“是我们二郎的声音!”
  张兰溪脸色苍白,意识到今日之事怕是有人要害宋甜,她双手捏紧帕子,飞速想着主意。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之法,吴氏已经满面严霜道:“二郎为何在我们大姑娘房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进去瞧瞧去!”
  万儿忙闪在一边。
  吴氏昂首带领众人进了屋子。
  屋子明间的北墙上挂着一幅拈花观音,观音前是一个坐禅用的矮脚榻,榻上两人正盖着被子搂抱在一起。
  众人一进去,那两人中的男子便抬手遮着眼坐了起来——正是吴大太太的次子、吴氏的侄子吴二郎!
  看着吴二郎光裸的上身,众女眷瞬间静了下来。
  到底还是吴氏反应最快,她一脸惊恐,用手指指着吴二郎:“二郎,你……你这是……”
  吴二郎总算是清醒了些,可是脑子依旧乱糟糟的,他呆呆坐在那里,兀自懵着。
  吴大太太怒气冲冲走上前,抬手在吴二郎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这孩子……你若是与你表妹两情相悦,只管告诉母亲和你姑母,母亲去给你求亲,你姑父姑母自会为你们做主,你为何做出这等没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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