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扬心口一跳,不知是配合还是真被气到了,带着有点气又有点笑的意味,道:“是。”
陈航哈哈大笑,拍着盛怀扬的肩膀,故作感同身受,“现在领导不好当!”
“可不是。”盛怀扬笑望着夏时初,眸色渐浓。
一场未见硝-烟的暗-战悄然结束。显然,今天后,不管是真服气还是认怂,不会再有人公开质疑陈航的决策,更不会有人再挑战盛怀扬或者GC团队。
至于两位项目负责人,陈航视线在盛怀扬和夏时初身上转了一圈,一个狂霸酷拽气场大,一个聪明伶俐高情商,刚柔并济,默契十足,中天交给这样的两个人,想不成功都难。
**
午餐后,中天的人各自回办公室,许超陪着盛怀扬他们去楼上休息室。
考虑华凌到酒店来回比较麻烦,陈航特地辟了两个房间给他们午休用,还贴心地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寝具。
“盛总,这层楼平时没人过来、安静,你们想休息就去里面房间,躺椅和毛毯都是新的,你们先用着,有什么其他需要再告诉我。”
盛怀扬:“有劳费心。”
“应该的。”许超将两把钥匙交给盛怀扬,又同他简单对了一下下午的安排,才告辞。
他走后,盛怀扬把其中一把递给夏时初,“你们三个一间,我和姜呈一间。”
“好。”
盛怀扬又把钥匙递给姜呈,“你去休息吧。”
姜呈:“你不休息下?”
盛怀扬:“我想去外面转转。”
“我跟你去。”孙思婕立即道。
姜呈:“其实我也没有午休习惯。”
乔霏霏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也跟了句,“我也是。”
盛怀扬梭了三人一眼,“都不睡?”
孙思婕点头如捣蒜,姜呈和乔霏霏都嗯了声。
盛怀扬目光越过他们,落在夏时初脸上,没说一句话,意思却很清楚——“你呢?是去还是睡?”
夏时初在心底叹口气,“一起去吧。”
于是,他们放下笔记本,齐齐朝公司外走。
盛怀扬说转转,还真是转转。出了公司,他便领着他们穿过中天门口那条大马路一路往下转悠。
路上,孙思婕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盛总,你刚才真准备跟他们签对赌协议吗?在国内,资本中介可以这样操作吗?”
盛怀扬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夏时初,“夏总是你领导,让她给你解惑。”
这人……逢场作戏的话,怎么还记上仇了?
夏时初扔给他一个白眼,回答道:“当然不行,有违执业原则。但他压根就没想跟他们赌。”
“可是姜呈不是把协议都弄好了?”乔霏霏费解。
“那些人不会签字。”夏时初睇了盛怀扬一眼,“赌的不是协议,而是底气和自信。”
盛怀扬狂妄、自大,拽得二五八万,可这份狂拽恰恰是压倒对方最大的法宝。他抓住了人类的慕强心理,偏偏他漂亮得近乎完美的资历和凌厉如王者的气场又让人无法怀疑那是虚张声势。
孙思婕蹙眉思考了下,明白过来。说到底,那个何总只是口嗨,中天能不能成功发行,他不清楚也没把握,但他知道盛怀扬清楚且有把握,面对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赌局,他自然不会下场,更要掂量掂量,是否值得为了一时意气赔上几百万。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要从兜里往外掏钱,那更是割肉的疼。
乔霏霏也悟出了其中道理,在心底默默为盛怀扬点赞。入行来,他们做惯了乙方,对甲方的企业向来客客气气,尽量温和有礼,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乙方也能做得如此拽。
真特么酷!
不过,她也有个困惑,“万一,他们要真跟咱们签怎么办?”
刚才是夏时初巧妙地出场,引着这场戏往下演,可是万一那个何总热血冲头,脑袋一热赌气签了,盛怀扬又要如何收场呢?
夏时初抬眸,正正与盛怀扬的视线撞上。
他漆黑的眸子清澈透亮,还蕴着点淡淡的笑意,“不是有你们领导。”
又是领导,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乔霏霏,“对哦,老大,你刚才和盛总配合得也太好了吧!不知道还以为你俩私下排练过。”
“有吗?”夏时初视线被黏在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上,心跳声有点大。
“有啊,非常有。”乔霏霏肯定地点头,“你俩一唱一和,一个眼神就懂对方,默契得像……”
她顿了下,讪笑着扔出四字,“老夫老妻。”
盛怀扬眸光闪动,嘴角几不可觉地弯了一下。
“我哪里老?”夏时初曲直敲她额头,用一句调侃岔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乔霏霏摸着额头,望着她的背影嘟囔,“就是个比喻。”
一旁的姜呈斜睨她一眼,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傻?啥话都敢往外兜?
**
中天航科园区所在的华凌是隶属西城的一个乡镇,全镇最大的经济体就是中天,于是跟所有工业城一样,镇上的衣食住行几乎全绕着中天和园区里近万名职工转。
夏时初发现,这几年小镇似乎没有变化,依旧是一条主街串起了全镇的所有商贩,连街头的烤面筋店也还是那个脏脏的招牌。
路即是街,两旁挤满了小摊,摩托车、电动车、小三轮穿行其中,不时带起一片尘土。
路上,夏时初收到西子药业项目组合作会计师的微信,跟她说反馈报告里一个数据的问题,她低着头,边走边回信息,本能地避让着各种穿行的车辆。
滴滴滴,身后又有电动车的喇叭声。
她下意识往右让,身子却猛地被盛怀扬朝挤撞了一下,一个趔趄,人还未站稳,就听到孙思婕的尖叫声,“盛总!”
第18章 二更合一
伴随惊叫而来的还有哐哐当当, 物体相继落地的声音。
堪堪站稳的夏时初慌忙扭头看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地上是从左边摩托三轮车上掉下的饮料箱,易拉罐散了一地, 而盛怀扬正捂着上臂站在那堆饮料箱边上,前面是惊慌失措的孙思婕。
她迅速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盛怀扬冲上前帮孙思婕挡住了三轮车上掉下来的货物,被砸到了手臂。
载货的老大爷已经从车上跳下来, 满是皱褶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老板, 您没事吧?”
同一时间,孙思婕也着急地问, “砸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老人一听“受伤”两个字,瞬时慌了神, 佝偻着腰连连给盛怀扬赔不是, “老板、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不是故意的, 我……”
盛怀扬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搀起老人快跪倒地上的身子,声音里掺了往日难见的温和,“我没事, 您别急。”
老人望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罐装冬瓜茶, 眼带疑色。这全是满箱,又沉又硬, 砸身上怎么会没事?他犹豫了下, 还是决定不能逃避责任, “咱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前面就是卫生院,也不远。”
“不用,就稍微擦了一下, 没伤到。”盛怀扬淡淡一笑。
“没伤到?”老人视线落在他胳膊上。
盛怀扬点头,转头吩咐姜呈,“你们帮着收拾下。”
“不不,哪能麻烦你们。”老人连声阻止,“我自个儿来,都是灰,别脏了你们手。”
“灰怕什么,等下洗洗呗。”乔霏霏说着已蹲下来,把落在地上的饮料罐捡进破掉的纸箱,姜呈也挽起袖子,把掉下来的箱子重新码上车。
望着忙活的几个年轻人,老人不禁有些动容。他原以为今天倒大霉,砸到人,惶恐赔不上医药费,可没想到遇到“好人”,非但没让他赔钱,还帮他拣货。
待他们收拾好,老人又是连番感谢,临走前还硬给每人塞了两罐冬瓜茶。
等三轮车骑远,姜呈才凑到盛怀扬身边,“师兄,你手臂真没事吗?”
夏时初眼神复杂的看向他。刚才捡东西时,他一直站在边上没动,这不符合他的作风,只有一个可能,他“有伤”动不了。
“应该没伤到骨头。”盛怀扬语调平静。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孙思婕神色急切,“这么重的东西砸下来,怎么可能会没事?”
盛怀扬摇头,“不用,等下看看路上有没有药店,买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就行。”
“还是去看下吧,也不远。”姜呈附和。
“对,去看看,万一有别的地方受伤呢?”乔霏霏也加入劝说。
盛怀扬却很坚持,“晚点再说。”
夏时初瞧着他垂放的手臂,窜起一股火,“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她语气挺重,乔霏霏等人都怔住了,屏气凝神地望着两位大佬,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盛怀扬目光滑向她,眉头皱着,语调却是柔和的,“真没事。”
“你是医生吗?”她不客气地反问。
眼见局面失控,姜呈赶紧出来打圆场,“师……”
“走吧。”盛怀扬淡淡地开口,“去医院”
**
乔霏霏暗舒了一口气,赶紧跑到前面问路。
镇上唯一的卫生院就在十字路口,没走几步就找到。中午门诊还在休息,只剩下外科急诊。
挂好号,孙思婕原打算陪盛怀扬进诊室,却被他婉拒,“让姜呈陪我进去。”
“我比较方便。”姜呈贴心解释。
孙思婕咬了一下唇,“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
加上拍片,检查进行了近半小时,索性结果并无大碍,只是伤了软组织。医生开了些治疗活血化瘀的药,还有两瓶跌打损伤的药油,就让他们回去。
出了医院,姜呈提着药袋陪盛怀扬走在最前面。
跟在后面的孙思婕则内疚不已,小声跟她们念叨,“都怪我,不该走得那么外面,他就不用帮我挡那一下。”
乔霏霏宽慰她,“这是意外,谁都不想,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医生不也说了吗?过几天就好了。”
孙思婕担忧,“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会的,就碰了一下,能有什么后遗症?”
一旁的夏时初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她盯着前方的男人,总觉得他的身姿有些异样,似乎背脊没有平日没挺拔笔直。
心里又有个声音在默默吐槽,活该,谁叫他逞英雄救美!
当时那个状况,伸手推一把孙思婕,或者把人拉开,哪样不比他抬手挡那些箱子更好?
他非要耍酷装帅,能怪谁?
**
考虑到行程安排,盛怀扬特地交待不要提他受伤的事。一上班,他们就按照之前的分工,分两组做访谈。
盛怀扬和夏时初一组,负责今天的重头戏——公司创始团队访谈。姜呈带着乔霏霏和孙思婕去找财务总监。
盛怀扬他们这组访谈地点被安排在陈航办公室。参加人员除陈航外,还有法务部负责人和几位元老。
陈航:“盛总,这几位都是中天创立伊始就进入公司的,你们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盛怀扬环顾一圈,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六年前中天发审会前突然被举报资质取得不合法、核心专利权属不清,我们翻阅过当年的材料,发现是公司主动撤回申报,理由是无法在规定时间内答复举报内容,我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和GC放弃申报。”
这个问题本能在GC保存的中天底稿卷宗中找到答案,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关于举报函及其相关的资料“不翼而飞”。
项目组组建成功后,夏时初把这个“疑点”提了出来,才晓得盛怀扬早就发现。
“应该是被人抽掉,你没注意到吗?送审和内核的底稿是重新做的。”
“啊?”夏时初惊讶,“重做的?”
盛怀扬抽出其中一本,快速翻到某一页,指着某一段,“读一下。”
夏时初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念,“报告期内,公司基于自身当前资本实力、资产规模……”
一口气念完,盛怀扬又翻到另外一页,“这段。”
她扫了他一眼,胸中困惑更甚,不过依旧耐心十足地读着,“公司2008年、2009年、2010年、以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归属母公司基于自身当前资本实力、资产规模……”
夏时初猛地睁大眼睛,惊愕地望着盛怀扬。
盛怀扬对上她的视线,无声地询问——“懂了吗?”
懂了,可也更糊涂了?怎么会这样?他指给她的两段材料文不对题,牛头马嘴,还重复。
她眼底写满不敢置信,“还有很多?”
盛怀扬:“不多,刚好凑足漏掉的页码!”
夏时初脑袋里闪过一道精光,茅塞顿开——有人偷走了举报函的材料,用这些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各家投行对于底稿和申报材料的归档要求都有所区别,在GC,材料和底稿不仅要逐页留档,每本材料的页码、规格也会被记录在册。这人若简单抽掉几页,就会出现页码错乱、少页等情况,归档时必然被发现。所以他非常聪明选择凑页,且凑得相当巧妙,复制黏贴了底稿中的其他段落,如果不逐字逐句去看,根本不会发现。
夏时初和乔霏霏等人都曾翻过这些底稿,但都习惯去看原始报表,对这类综述性的文字常常是一目十行,甚至忽略,这才没有瞧出其中的漏洞和问题。
她睨了一眼盛怀扬,心底那股因为他“以权压人”还用激将法逼她拿出本事来的火气似乎熨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