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依长长地哦一声,跳下椅子上了楼,不想听他絮絮叨叨。
等谭梁走了之后,童依这才下楼走入他的房间,轻车熟路地打开他的电脑,却发现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毫无头绪的童依随便试了几个简单的数字,数次无果,只好先关掉电脑。
她得先去问问张伦一些关于谭梁的信息。
比如生日,又比如电话号码,再比如身份证……
大多数人会用这些数字来设置密码,谭梁应该也不例外。
这样想着,童依敲了敲张伦紧闭的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传出音乐的声音。
她思考了一下,转动门把推门而入。
屋子里昏暗无比,脚下布满了纸团和纸张,童依有些无处下脚,只好摸着黑用脚尖扫开这些可能会很有用很珍贵的曲谱。
她小心翼翼地喊了句:“爸爸?”
没有人应。
皱了皱眉,童依率先走到窗户旁,唰的一声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顿时间涌入,将房间内的情况都暴露在光芒之下。
张伦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看上去应该是睡着了,只是唯一看上去有些不对劲的是他沉重且短促的呼吸声。
“张伦先生?”
童依走到床边,看见他潮.红的脸,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而且温度还挺高。
这个程度必须得送医院了,只是吃药的话不知道要耗多久才能好。
她抿起嘴角,先用被子盖住张伦,随后飞快地往宋时越家跑去。
炎热的太阳就在她的正前方,火热张扬无法直视,很快就把这个小身躯照得满身是汗,后背都湿透,脸蛋红到发紫。
幸运的是,这次没有在遇到大宝二宝,她非常顺利地跑到了宋时越家门口。
“越哥!”童依用力地敲了敲木的门,大声喊道,“越哥!宋爷爷!”
小孩子的声音尖锐又带着疾跑后的嘶哑,声音里充满了急切,惹得还刚刚起床的宋时越吓了一大跳。
院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很快,门开了。
宋时越嘴角还带着牙膏的泡沫,穿着纯白的背心和过膝的中裤,脚下踩着拖鞋,蹲下来看向喘着粗气的童依。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
“爸爸他,发烧了……要送去医院。”童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你,帮帮我。”
宋时越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汗水,拉着她进屋,倒了一杯水给她。
他看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水,轻轻揩去她嘴角的水渍,轻声吩咐道:“你先在我家里待着,等宋爷爷回来你就和他说我送张老师去医院,让他带着你去找隔壁的赵奶奶一起吃午饭。”
童依用力点点头。
“放心,交给我。”
宋时越动作麻利拿上手机和钱包,出门朝对面屋家里的何爷爷说明了一下情况,何爷爷二话不说就从家里的院子推出来一辆三轮车,载着宋时越前往张伦家。
不久,童依就看见张伦抱着他的吉他恹恹地坐在后面,一时间无语凝噎。
居然连生病了都不忘拿着吉他,显然是打算一恢复力气就继续开始干活。
这种精神,学不来学不来。
“玫玫。”张伦探出身子看了眼张玫,拍了拍她的脑袋,“谢谢。”
童依笑了笑,目送他离开,遥遥地望着远行的车,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浊气,内心安定下来。
莫约等了一两个小时,宋建国扛着锄头回来了,看见坐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张玫,立刻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挤了出来,道道都是岁月的痕迹。
“玫玫,你怎么一天来的比一天早,你宋哥哥呢。”
童依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将刚才的事情告知宋爷爷。
“这样啊。”宋建国提了一瓶果酒,拉着童依往赵奶奶家走,“我们先去蹭个饭,然后我带你一起去医院看看你爸爸。”
“好,谢谢爷爷。”
赵奶奶家并不远,走了不到三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妇女,非常热情的接待了两人,炒了好几样菜,一边照顾着张玫一边和宋建国聊着村里面的那些事情。
他们聊着聊着就用了方言,童依听不太懂,只好埋头干饭。
吃完午饭,宋建国就送自己屋子后面推出一辆有些年头的摩托车,载着童依下山去下面小城镇里的医院。
宋建国轻车熟路地问了一些护士,很快就找到了张伦所在的病房。
两人推开门,就看见缓过来的张伦躺在病床上打吊针,宋时越坐在他身边抱着吉他,被迫听他的指示,弹奏出断断续续地音符。
张伦面色红润得像是回光返照,一听到想要的调子立刻激动地对着宋时越说:“对对对!就是这样!音是准的!你居然能懂我——你有没有意向做我徒弟?”
宋时越一顿,刚想要张嘴拒绝,有两人就比他抢先一步,齐刷刷地回答道:
“有!”
“有!”
他回头看见比张伦更激动的一老一小,眸光微闪,嘴角动了动,却依旧拒绝了张伦:“不了,谢谢您。”
第28章 他最想唱歌给妈妈听。……
张伦拧起眉头, 此刻身体上的脆弱让他心理承受能力都一并脆弱了起来。
作为国外著名音乐大学毕业,一回国就被排名前三的音乐学院争相邀请做老师的他,一向都是其他学生趋之若鹜来找他拜师的。
这还是第一次招徒被拒。
他一时间懵了, 不敢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宋时越:“我没有这个意向,您还是找其他人吧。”
张伦迟疑地又问:“你,你不思考一下?这、我可能刚来你们村子里养病不久, 你或许不太了解我,我……”
他顿住了, 恍然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作自我介绍,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了。
宋时越静静等了一会, 看张伦似乎没话说了,开口道:“我知道您, 在以前公司培训的时候常常用您做的曲目。但是目前为止,我没有想要继续做音乐的想法, 就不劳烦您了。”
张伦长叹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越哥!”
童依看不下去了, 走到宋时越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张……我爸爸这几天都卡在了一首歌的编曲上,你不拜他做师父没关系, 但是你能不能帮帮他呀。”
宋时越垂眸看她,抿了抿嘴角, 脸侧的小梨涡被挤了出来,若隐若现,似乎在犹豫什么。
只听她又说, “而且,这几天谭叔叔都不在家,爸爸出院了我一个人照顾不来。再说了, 他如果要是做什么曲子我也帮不上忙,你就时不时过来帮一下,好不好?”
“对啊对啊。”宋建国也加入却说行列,“你看他们老弱病残就占了倆,咱们好歹也是邻居,就帮帮呗。”
宋时越瞟了一眼自家爷爷,随后又沉默地盯着童依,眼睫微微下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本以为他还会继续拒绝,但是他却无缘无故地问了句:“你确定我需要这样做?”
“啊?”
童依不是很能明白这句话,心里骤然咯噔一下,有种异样的感觉蔓延开来,只是稍纵即逝,她没来及抓住。
她眨了眨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宋时越这次没再拒绝,低声说:“好。我听你的。”
童依怔愣了。
怎么感觉……无论她说什么,越哥好像都会答应啊?
似乎是被信任了啊。
哎呀哎呀,越哥好乖的样子!
即便明知宋时越应该是过于善良所以才答应她的要求,但童依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认为自己在越哥心里是一个说话有分量的小孩。
她心里咕噜噜冒出甜滋滋地小泡泡,笑着拨弄了一下吉他弦。
张伦呆若木鸡地盯着张玫。
这就说服了?
他再度对自己的女儿重新审视了一遍,不免地有些欣慰。
“哎,这就对了嘛!”宋建国开心地拍了一下宋时越的肩,又绕到张伦面前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乖孙在音乐这方面可有天赋了,一定能帮到你。而且他做饭也特别好吃,到时候你尝尝哈。”
长期窝在家搞创作有些社恐的张伦被晃着没有打针的手,对这样的热情显然不是很适应,只好露出一个僵硬地笑容。
张伦最后在医院里打了一个下午的吊针,医生又开了一些药,说是明天情况还是不好的话就还得来一趟。
宋时越一手提着药,一手扶着张伦,身后跟着宋建国和童依,一行人返程回家。
安顿好张伦,童依送宋时越到门口,摇着铁门仰头对他再三确认,道:“越哥,明天你会来的,对吧?”
宋时越微微笑了下,回答说:“嗯。我不会反悔的。明天见。”
“好!明天见!”
童依挥着手目送他踩着一地的银辉消失在路上,笑弯了眼。
现在的她,除了“宋时越”这三个字,最喜欢就是“明天见”了。
明天,总会如约而至。
童依穿好衣服,下楼将厨房里的吐司和牛奶热一热,拿着买好的体温计一并端到张伦的床边。
虽说张伦还是有点虚弱,但是已经比昨天好的太多,至少温度快要恢复到正常了。
童依甩了甩温度计,端起热乎乎地牛奶,“快喝吧。”
腾升而上的热气让模糊了张伦的镜片,他掀起眼皮看看身边乖巧的女儿,接过之后慢吞吞地饮下。
“玫玫。”张伦擦了擦嘴,“这次等爸爸病好了,就带你去市里面逛一逛,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你不是最近很喜欢看妙妙屋吗,买个米老鼠怎么样?”
童依正笨拙地涂着果酱,听见这话手上动作一顿。
她转头看向眼里有慈爱的张伦,和初见面时那极为不耐烦她的张伦竟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或许只有一个人生病了,只有一个人脆弱的时候,才会注意到身边的人会给自己多大的温暖。
张伦明显是想要补偿和感谢。
童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在他眼里看到了张玫的模样,年幼又弱小。
半晌,她笑着说:“你就多陪陪玫玫,一天抽出一个小时抱抱她,问问她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遇到好玩的,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被人欺负……这样就够了。你比米老鼠,比任何玩具都珍贵多了。”
张伦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心里颇为震撼,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童依放下手里的吐司,“如果你做不到也没关系。”
他立刻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爸爸做——”
“你告诉我楼下电脑的密码也行,我要去看动画片!”
张伦:“……”
童依满眼期待。
这一瞬间,张伦忽然觉得刚才的感动消散了不少。
小孩子果然说话不可信,明明是动画片比他珍贵多了!
可恶!
张伦:“02031202。你和你母亲的生日。”
“谢谢!”
“……不客气。”
他看着张玫欢快地离开,意识到感动的只有他自己,忽而悲从中来。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得到密码的童依飞快地打开了电脑,直接点开音乐软件,回忆了一下昨天看到的账户和密码,成功登入进去。
很好,很好。
只要掌握了这些信息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现在要是修改密码或是注销,肯定会打草惊蛇的。
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童依谨慎地退出了登录,关闭电脑。
不久,宋时越手里提着一篮子的菜过来交给童依,在她高兴地催促下,上楼帮助张伦谱曲。
童依站在门口,看见宋时越再度拿起了吉他,坐在落地窗旁,璀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笼罩在金光之下。
他摸了摸质感上好的吉他,指尖划过绷紧的弦,眼神沉浸,又有无法压制的喜欢。
有些东西,即便嘴上说着不想触碰,但是只要一握在手心,就算是闭紧嘴巴,那些炙热的情感也会从眼中流出来。
童依知道,他肯定还放不下热爱的音乐。
她轻轻地带上门,转身跑到乐器室,找了一个话筒和麦架,一溜烟扛起来跑到宋家去。
宋建国正在躺椅下小憩,木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懒洋洋地掀开了眼皮,看见张玫扛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杆子进来,连忙上前帮她接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呀,玫玫。”
“就是按上麦克风的架子。”童依从包里掏出话筒和长长的接线,“趁着越哥不在,我们把这个一起放到天台上藏起来吧。”
“好嘞!”
两人兴冲冲地绕到屋侧。
童依本以为自己又要经受恐高那种非人哉的折磨,但是却看到原本没有扶手的楼梯每隔几个阶梯就被垒了一些砖块在上面,有半个身子那么高,虽说不能当扶手用,但是看上去至少会有安全感,不再那么吓人了。
宋建国指着楼梯说:“这些都是乖孙这几天晚上搬上去的,说是我们俩那么调皮,肯定还会上去的。所以做个粗略的保护措施。”
童依被这个细节戳的体无完肤,呜呜咦咦地抱着话筒走上楼梯:“越哥太好了,呜呜呜。”
藏好东西,两人安全地下来,坐在躺椅上悠哉悠哉打着盹。
童依望着头上枝叶繁茂地大树,转头看了眼闭眼养神的宋爷爷,试探着喊了一句:“爷爷。”
宋建国悠长地嗯了一声。
“越哥为什么昨天会拒绝学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