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布丁琉璃
时间:2021-05-04 09:10:43

  一般递进公主府的东西,都会有专门的内侍验毒,以免给歹人可乘之机。
  纪初桃只当是哪位文人递来的自荐,便吩咐摇扇的拂铃道:“念念看。”
  拂铃接过信笺,打开一看,而后顿住。
  纪初桃用细签子挑着冰镇荔枝肉吃,见拂铃拿着信迟疑,便问:“为何不念?”
  拂铃请示道:“殿下,是祁将军的来信。”
  “祁炎?快给本宫。”
  纪初桃好几日不曾见他了,登时欢喜,擦净手接过信笺一看,只见上头写着遒劲的两行行草,约她今日申时于宋佳酒楼见面。
  这样的字迹,是祁炎独有。
  纪初桃嘴角带笑,将信仔细叠好,按捺住心底的雀跃吩咐:“快备马车,本宫要出府。”
  出门时,有个徘徊在阶前的年轻儒生鼓足勇气,红着脸来递诗作,纪初桃急着出府见祁炎,看也未看,顺手接过诗作便上了马车。
  到了约定的酒楼,宋元白亲自引纪初桃上楼。
  推开厢房的门,一袭暗色戎服的武将负手而立,已等候多时。
  门在身后关上,装潢雅致的屋内静谧非常,桌上摆满了各色糕点。祁炎离府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外头见面,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不听话的少男少女偷偷幽会,兴奋中夹杂着些许忐忑。
  还未开口打招呼,祁炎已行至纪初桃面前,主动牵着她的手入座,掌心温暖干燥,随意低沉道:“也不知殿下爱吃什么,就都点了些。”
  纪初桃见到他,哪还有别的心思吃东西?
  她任由他牵着手,眼里化开温柔的笑意,关切道:“祁炎,你在朝中还好么?”
  祁炎道:“殿下未免太小看臣了。”
  没人知道他在下一盘多大的棋。
  纪初桃猜想他被冤入狱,又刚从公主府中脱罪出去,定是有人不服气的。刚要再问两句,便见祁炎的视线落在她手中握着的手卷上,问道:“殿下手中拿着何物?”
  纪初桃这才反应过来,将上等宣纸制成的手卷搁在桌上,“是一个儒生自荐的诗作。”
  祁炎好奇般,取过手卷展开。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长眉倏地皱起,逐字逐句念出声:“帝女非是凡间客,便引君心入九霄。”
  “咳!”正在抿茶的纪初桃险些呛住。
  竟……竟是首情诗!
  不过离开公主府几日,她身边的狂蜂浪蝶又多了一批。想到此,祁炎的目光明显沉了些许,凉凉问道:“帝女是殿下,心跟随着殿下去了九霄的那个人,又是谁?”
  纪初桃下意识要将那碍事的诗作拿回来,却见祁炎抬手举起,她伸长了指尖也够不着,只得泄气坐回原位。
  “出来匆忙,没有仔细看,不知是……这样的诗。”纪初桃无奈地解释,又好奇地打量祁炎,不知他是生气还是吃醋。
  祁炎记住了写诗之人的名字,将诗作揉成一团,准确丢入墙角的纸篓中。
  纪初桃看着他这反常且略显幼稚的举动,顿觉好笑,噗嗤一声,又在男人深沉的眼光望过来时正襟危坐,岔开话题:“你约本宫前来,所谓何事?”
  望着她略微希冀的眼睛,祁炎的心也柔软起来。
  “闭上眼睛。”他道。
  纪初桃疑惑,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祁炎克制住想要亲吻的欲-望,拿出准备已久的东西,轻轻挂在纪初桃细白的脖颈上。
  锁骨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第52章 骨哨   逾墙夜会,十指……
  纪初桃感觉到锁骨处微微一凉, 似乎套了个什么坠子之类,不由心尖一颤,缩了缩肩。
  闭上眼睛, 黑暗中,一切感官皆被无限放大。祁炎给她调节坠子绳结的长度, 指腹擦过她的颈项, 很痒。
  纪初桃的心也跟着痒起来, 既紧张又期许, 心想莫不是梦中的新婚夜提前应验,祁炎将那块珍贵的兽纹墨玉给了她?
  可重量和质感,又似乎略有不同。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乖乖闭眼的模样有多招人疼爱, 眼睫颤动,绯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像是一朵诱人采撷的花。祁炎放慢了调节绳子的动作, 晦暗的目光在她唇瓣上停留片刻, 方恋恋不舍地移开。
  “好了,殿下睁眼。”他喑沉道。
  纪初桃依言睁眼, 低着头,迫不及待地扯着脖子上的坠子观摩。从祁炎的角度俯视望去, 可见那段幼白的颈项延伸至衣襟深处,精雕细琢般纤细优美。
  咦,竟然不是兽纹墨玉!
  纪初桃轻轻眨了眨眼,内敛的绞银青缨细绳上挂着一枚象牙色的坠子, 约莫两个指节长, 打磨得很是光滑,摸起来轻便小巧,看不出是个什么材质。
  祁炎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问道:“殿下不喜欢?”
  纪初桃摇了摇头,笑着说:“喜欢的。”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墨玉,但这物件也新奇好看得很,又是祁炎亲手赠送,焉有不喜欢的道理?
  只是纪初桃翻来覆去将那小坠子瞧了许久,也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便问道:“这是何物?看起来,不像是玉做的。”
  见她爱不释手,祁炎也柔和了脸色,唇线微扬:“殿下不是想吹哨子么?”
  他说的是那日在郊外旷野,纪初桃学不会口哨那事。
  纪初桃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些细节,顿感新奇温暖,晃了晃坠子道:“所以,这是个哨子?”
  “骨哨。”祁炎解释,“取鹰骨制成,猎人用它驯鹰狩猎,而漠北男儿常用它来送心仪的姑娘。”
  祁炎用低沉醇厚的嗓音叙说着这枚哨子的含义。
  而听到“送心仪的姑娘”这句时,纪初桃心跳加速,内敛的笑意荡开在眼底。
  祁炎的表白总是这般强势直接,不加丝毫掩饰,不给人回避的时机,令人心慌意乱。
  尽管心里已有了猜测,但纪初桃仍是确认答案似的,仰着头问他:“哪儿来的?”
  “我做的。”祁炎抬手抵着鼻尖,遮住唇畔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方道,“第一次做,手艺不好,殿下多担待。”
  纪初桃心中暖流涌起,涨得胸腔满满当当的,小声道:“我觉得挺好。”
  她含着笑垂下眼睑,带着满腔温暖柔情,将骨哨含在娇艳的唇间一吹——
  声音不似竹哨那般尖利刺耳,而是清透悠长的,可以传得很远,让人想起九天之上的鹰啼,想起苍茫兀立的关山,或是斜阳笼罩下的黄沙万里。
  纪初桃莫名觉得,这骨哨声与祁炎十分契合,吹响哨子的时候,就像是祁炎在耳畔低喃。
  微热的风从窗外灌入,撩动两人的发丝和衣袍。
  祁炎望着唇抿骨哨的娇贵少女,忽然问道:“殿下可知,吹响骨哨意味着什么?”
  纪初桃懵懂地看着他。
  祁炎俯身,嗓音明显低沉,轻声道:“在漠北,若姑娘吹响心上人赠送的骨哨,鹰落苍山,那男子便会上门娶她为妻。”
  闻言,纪初桃脸一热,不留神岔了气,紊乱的呼吸在骨哨中拖出波浪般颤抖的尾音。
  祁炎长眉一扬,手背抵着鼻尖闷笑起来。
  但很快,一声更清脆而悠长的哨声响起,“呜呜”拉长着轻快的音调。
  纪初桃明知吹响骨哨意味着什么,但还是微红着耳尖,对着祁炎吹响了它,玲珑的杏眼中映着初夏的暖光,有着极其通透的温柔坚定。
  祁炎不自觉顿了笑意,幽黑张扬的眸中映着纪初桃小小的身影,心中像是被柔软的羽毛划过,没忍住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唔!”纪初桃低呼时,骨哨从唇上滑下,落回凹凸的锁骨处。
  她的额头撞在祁炎厚实坚硬的胸膛上,有点疼,有点麻,然而深吸一口气,却连空气都是甜的。
  祁炎胸腔震颤,心跳撞击着纪初桃的耳膜,强势宣告:“吹响了骨哨,便不能再悔婚了。”
  纪初桃没说话,只是踮脚环住他的脖子,无声回应。
  她认命了,既是“天作之合”,一切皆命中注定,如此也很不错。
  桌上精致的茶点还未来得及品尝,二人便已经尝尽了甜蜜的滋味。狭小的厢房不足以安放两颗躁动的心,用了许久,祁炎在她耳畔提议:“出去逛逛?”
  纪初桃埋在他怀中,用力点点头。
  穿过热闹依旧的十字街,玄真观前的柿子树蔚然一片,深绿的叶片中挤满了淡黄的小花,已然预示着今年秋后果实累累的盛况。
  观前僻静,纪初桃便让侍从远远地跟着,自己独自和祁炎走过那段洒满了柿子花的绿荫夹道。
  和祁炎在一起,她永远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天空澄澈,浮云懒散,青色的屋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纪初桃踏着柿子花前行,见祁炎落后一步,她想了想,便转身倒退着走路,望着祁炎道:“是不是以后只要听到本宫的哨声,你就会出现眼前?”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骨哨。
  祁炎负手漫步,肩头落着被叶缝切割得斑驳的阳光,眸中光影交错,纵容地看着面前绯衣艳丽的少女,沉而认真地“嗯”了声。
  就像猎隼守护着主子,他也会守护着纪初桃。
  纪初桃荡开明媚的笑意,将骨哨从衣襟中拉了出来,搁在唇上轻轻吹响。
  祁炎露出张扬而偏爱的笑,配合纪初桃的哨声,加快一步靠拢她。
  纪初桃弯着眼眸,犹不满足,于是祁炎又加快一步,与她比肩,借着袖袍的遮掩,勾住她的尾指轻轻揉捻。
  行至视野看不见的拐角处时,祁炎忽的侧首倾身,身体力行地堵住了那轻快的哨声。
  于是,骨哨拖出一条微颤的尾音,戛然而止。
  ……
  月夜暑气消散,虫鸣寥寥。
  廊下,宫人执着纱网,正在驱赶灯笼四周的飞蛾。
  纪初桃沐浴过后,浑身清爽地回到寝殿,挽竹已铺好了玉簟和薄被,迎上前来替她宽衣。
  不经意间瞧见了纪初桃脖颈上的细绳吊坠,挽竹“咦”了声,问道:“殿下何时多了个坠子?”
  纪初桃墨发披散,脸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湿润浅红,不动声色地将骨哨藏入单薄的衣襟中遮掩住,抿唇笑道:“本宫的首饰数不胜数,还要一一向你报备不成?”
  挽竹知道纪初桃今日出去过,转念间也猜到了些端倪。只是主子脸皮薄,她便也识趣地不戳破,清脆一笑:“是奴婢多嘴啦,殿下戴着开心就好。”
  说罢,扶着只穿着轻透里衣的纪初桃上榻,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幔,便福礼告退。
  夏夜难以入睡,白天与祁炎经历的种种又浮上心间,有种无法言喻的回甘。
  她不知翻来覆去笑了几回,侧躺着时,锁骨处的骨哨滑落颈侧,微凉的触感。
  福至心灵般,纪初桃突发奇想:祁炎说姑娘吹响骨哨,心仪的少年便会上门娶她,而他听到了哨声,就会出现在她身旁……
  若是此时吹响骨哨,祁炎会来么?
  明知这个想法任性而又荒诞,纪初桃仍是带着一丝希冀,被蛊惑般将骨哨置于唇间,闭上眼轻轻吹了声。
  因为怕值夜侍从听见,有些束手束脚,第一声并不响亮。没有听到回应,纪初桃又深吸一口气——
  清透悠长的骨哨声回荡在静谧的寝殿中。
  仿佛有所照应似的,吱呀一声门开,轻快的脚步声靠近。
  不会真的来了罢?!
  纪初桃心中一喜,倏地睁眼坐起,撩开纱帐望去,看到的却是宫婢拂铃的身影,眼中的欣喜霎时凝固,化作点点失落。
  拂铃谨慎,尽职尽责道:“殿下,奴婢方才听到殿中有奇怪的动静,您没事罢?”
  也是,祁炎此时应该在他自己的府邸中,怎么可能听到几里外的哨音呢?
  想到此,纪初桃放下帐帘,暗中嘲笑自己方才的小孩子气,低声道:“没事,本宫吹着哨子玩呢。你退下罢!”
  拂铃确认她真的无事,又仔细添了新的茶水,这才躬身退下,掩上房门。
  纪初桃倒回枕头上,百无聊赖地蹬了蹬双腿,翻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正闭目间,又听见窗扇被开合的细微声响,接着极沉极轻的脚步声靠近。
  纪初桃以为是拂铃去而复返,便闷闷道:“今夜无需服侍,你去睡吧。”
  来人没有说话,行至榻前站定,高大的影子投在帐纱上,是无比熟悉的轮廓。
  纪初桃几乎立即睁开眼,望着纱帐外站立的那道身形,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殿下睡着了?”带着笑意的嗓音传来,做出遗憾的样子,“那真是可惜,臣就不打扰殿下安寝了。”
  没有错!真的是他来了!
  “祁炎!”纪初桃一把撩开纱帐,又怕惊扰耳力灵敏的拂铃,生生咬住嘴唇。
  她太惊喜了,反应过来时已光着脚下榻,一副想扑入祁炎怀中,又怕丢脸失仪的模样,仰着头看他:“你怎么进来的?”
  祁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他素来是狂放不羁的,牵着纪初桃的手将她引回榻上,按着她坐下,方道:“逾墙。”
  纪初桃从小在宫规的教导下长大,举止力求端雅,还是第一次听人将“逾墙”之举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顿时噗的一声失笑。
  “然后呢?”她眼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是万千星子揉碎在这一汪水波中。
  “藏在树上。”祁炎道。
  好歹在府中生活了数月,潜入进来并不算难事,只是要避开那个碍眼的弓箭手侍卫,花费了些许时刻。
  烛火昏黄,将祁炎的侧颜轮廓照得英俊而又落拓。他坐在榻沿,视线掠过纪初桃轻薄里衣下玲珑起伏的曲线,目光深沉了些许,问道:“殿下知道臣藏在树上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纪初桃摇了摇头。
  祁炎大多时候心思极深,他想什么,自己很难猜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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