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芈瑄,这场他从小就期待的登基大典,简直如噩梦般痛苦。
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楚太后手中接过传位诏书的。登基大典结束,他成了楚王,听着内宦宫人对他尊敬的称呼,芈瑄却心如刀割。
“夏妹妹呢?”芈瑄问。
“禀大王,夏女郎要从楚宫搬离,正在收拾东西。”
“搬走?不行!本王不准!她与我定有误会。”说着,芈瑄就要去找夏幺幺,一位女子拦住芈瑄,宫人称她云妃,芈瑄怔然抬头,见楚太后为他挑选的妃子云儿靠过来。
云妃抱住芈瑄的胳膊,“大王,您何必找夏女郎,她这般拂了大王的面子,大王您难道不伤心么?您不伤心自己,妾身都要心疼死了。”
芈瑄神色忧愁,“你不懂,她与本王青梅竹马,本王与她感情极深。”
云妃说:“大王,她一次次作践您的感情,您何苦呢?人都会变,她去过齐国,现在齐国的裴上卿要求娶她,难道大王您看不出一点端倪吗?”
“齐楚世仇,她作为被齐国人求娶的人,哪还有脸面继续待在楚宫,即使她不走,太后与妾身,都要劝大王让她离开楚宫。”
“她既然解除婚约,那她要凭什么身份待在楚宫,难道是裴上卿未婚妻的身份吗?简直可笑,裴上卿如此羞辱大王,大王怎能继续收留她?”
“你莫要说了。”芈瑄甩开云妃,他大步向前,听到身后女子痛呼,芈瑄犹豫回头。
云妃不小心被他甩到地上,她怯怯看芈瑄,“大王,不必担心妾身,如果大王您想要找夏女郎,那就快去,妾身不忍看到大王您后悔。”
芈瑄眼神复杂地看云妃一眼。
比起善解人意,处处为他着想的云妃,夏妹妹确实有些任性了。
这次的事,也是夏妹妹在胡作非为。
从齐国回来后,夏妹妹便变得有些奇怪。
是他平时太过迁就,导致夏妹妹做出那种不可理喻的事情。
罢了,还是让夏妹妹好好静一静,她在楚国,这个国家是楚王的领地,她即使解除婚约,也不会离开他的视线的。芈瑄转身,扶起云妃。
云妃心中惊喜,她无力地靠在芈瑄怀中,“大王,妾身太疼,好像摔到脚了,大王抱妾身回去。”
芈瑄呼吸紧了紧,他抱起云妃,向殿内走。
在楚宫的另一边,夏幺幺看着面前双目通红的芈皎,只觉得不可理喻。
她虽然娇气,但比之芈皎,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芈皎姑娘,我要离开楚宫了,现在,我与楚太子已经解除婚约,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么?为何还来阻拦?”
“夏幺幺!你这个坏女人!”芈皎打着哭嗝,“你凭什么抢我的未婚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幺幺冷淡道,“红灵,我们走。”
夏幺幺的东西不多,红灵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带走。
眼见夏幺幺就要带着婢女离开,芈皎拦住夏幺幺,“我不准你走!”
“卫士!来人!给我打!”芈皎狠狠道。
现在夏幺幺不是楚太子妃,也不是楚王后,夏府没落,没人护着她,芈皎当然要让人打夏幺幺。
这个被娇惯的恶毒女郎,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只觉得夏幺幺太过可恨。让太子哥哥失了面子,让她自作多情被羞辱。
夏幺幺脸色变了变,她向后退,女郎面容美丽,目中水光,可怜的样子让卫士犹豫。
“你们不打,我就杀了你们!”芈皎见到这一幕,更是生气。夏幺幺她简直是狐狸精,从小到大,夏幺幺都抢她风头,凭什么,她哪点没有夏幺幺好。
卫士这才继续上前。
“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美人,要点脸吧。”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暗卫司的大刀挡住卫士,一脚踹一个。
接着,暗卫司关心道,“女郎,你没事么?”
“你是?”夏幺幺疑惑眨眨眼。
“我是裴公子的暗卫。”说着,暗卫司笑了一下,“哎!这暗卫,还要来当护卫!”
夏幺幺噗嗤一笑,同时,她放下心来,既然是裴声行的人,那自然不会伤她。
芈皎跑过去拽起卫士,“都给我起来,一群废物,快点,他就一个人,难道你们打不过吗?别让夏幺幺跑了!”
“长得一副标致模样,原来是个母老虎。”暗卫司耸耸肩。
“你说什么!你竟然骂我!”芈皎愤怒。
“你不仅是母老虎,还是没有脑子的贱人。”暗卫司话语不留情,“痴心妄想,还想与我们公子扯上关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这样的贱人,我们见一个杀一个。”
芈皎抓起卫士的刀就冲过来,“夏幺幺!你竟然雇这种江湖野人来羞辱我!”
暗卫司直接踹她。
芈皎委屈至极,从没受过这种羞辱,两眼一翻,晕倒了,夏幺幺也不知道芈皎是被踹晕的,还是被气晕的。
不过,夏幺幺一点也不想关心芈皎到底怎么样,她现在婚约解除,也不需要担心得罪芈皎会不会让太后生气,会不会让芈瑄为难。
她头也不回,离开楚宫。
***
站在府邸门前,夏幺幺差点没有认出这是夏府。
破败的门扉被换掉,透过打开的大门,夏幺幺看到里面富丽堂皇的样子。
“女郎,怎么不进去?这难道不是你家么?”暗卫司笑着说。
“是夏府。”夏幺幺恍惚,虽然里面摆着陌生的华贵珍品,但布局未变,她带着红灵走入夏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郎,这些都是我们公子送给您的聘礼。”一人走出,他方才正在同侍从吩咐命令,“您若觉得我们摆放的不好,您可以让下人重新布置。”
“暗卫小哥?”红灵意外,这不是裴府看门的那位暗卫稷么。
“这些......都是裴公子安排的?”夏幺幺有点怔,看着精致的夏府,宛如做梦一样。
“还有许多聘礼,暂时放在库中,等待您的清点。”暗卫稷说。
夏幺幺被眼前的华贵珠饰炫得有些头晕,倒不是她没有见过好东西,只是,裴声行之前那么清高温润,雅致君子,夏幺幺实在没想到,裴声行竟藏了这么多珍宝,又愿意把这么多贵重华宝放在夏府。
女郎咬了下唇瓣,她有多久没有看到夏府繁华的样子了?
暗卫司说:“天上地下,只要是天下有的东西,我们公子都能送给女郎。”
“这些聘礼,只是公子的一片心意。”
夏幺幺坐在屋内,品着玉白手中的一盏茶,还有些回不过神。
裴声行这次的表现,太让她意外,即使她还没有忘记裴声行的薄情残忍,但她并不是眼盲心盲之人,她自然能看出裴声行对她的真心。
夏幺幺陷入思考。
红灵一面震惊于裴上卿的大手笔,一面露出担忧,“女郎,您与楚太子解除婚约,现在楚太子已经是楚王,这真的好吗?”
“女郎抛弃了楚王,这怎么不好?”暗卫司笑眯眯。
暗卫稷鼓掌,“抛弃的好。”
红灵瞪暗卫稷一眼,“楚王身份尊贵,是大楚的君王,女郎本可以成为尊贵的楚王后,现在,女郎要是得罪了楚王,日后可怎么过?”
“你懂什么,我们公子比什么楚王更厉害。”暗卫稷抱臂哼道。
红灵只当这些暗卫是在维护他们的主子,于是更替夏幺幺忧愁。
夏幺幺听见他们的争吵,她对红灵安抚道:“你不必想太多,我现在很好。”
接着,夏幺幺颤了颤眼睫,带着一份犹豫,问暗卫:“你们公子呢?”
“公子有事处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您不必担心,我们会保护您的。”
夏幺幺无端升起小小失落,她以为,裴声行在众人面前求娶她之后,会直接来找她。
“女郎。”这时,暗卫司喊夏幺幺。
“怎么了?”
暗卫司大大咧咧道,“我们公子问您,您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
第52章 他们公子,性格上,其实……
楚太后一脸阴沉, 在女官的搀扶下走入殿内。
“夏丫头她难道忘了是谁在她家破人亡之际收留她,又是谁帮她在战场枯骨中找到武昌侯的尸体?”
“自然是太后, 太后您宽宏大量,念着她可怜,不忍让楚国太子妃在外蹉跎,才接她回楚宫,让她的吃穿用度,皆以公主的仪度。”
楚太后靠在榻上,“可她呢?忘恩负义!瞧瞧她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
“解除婚约, 打晕皎儿!与齐国人勾结,她眼中,还有楚国么!”
女官低眉顺眼,在楚太后斥骂夏幺幺时,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夏幺幺的脸, 少女娇小, 杏眸天真。女官在楚宫待了许久, 见过夏幺幺多次,其实、那夏幺幺也没有楚太后说的那么不堪。
女官说:“不过夏幺幺主动解除婚约, 这对太后来讲,岂不是好事?”
“好事?”楚太后冷笑,“她在列国来使面前请求解除婚约,毁了瑄儿的登基大典, 她分明就是故意惹是生非, 心机至极。我大楚的颜面, 都被她丢尽了!”
“不仅如此,她还抢了皎儿的婚事,皎儿的婚事是为了我大楚, 她怎能以一己之私,坏国家大事!”
提起这件事,楚太后心中就难言郁闷,她本想让芈皎嫁给裴上卿,以此拉拢制约裴上卿。
甚至,已经准备好拿幺妃的事做把柄要挟裴声行,但谁能想到,夏幺幺和裴声行竟在登基大典上来了那么一出?
楚太后仍然不甘心。
齐国的君王名副实存,裴上卿可谓是掌握了整个齐国。
对于这样可怕的人,要么拉拢,要么除掉。
齐楚本就互相敌视,楚太后见裴上卿并非仁善之人,他夺了齐王那么多的权势,定是具有野心,因此,楚太后担心裴上卿之后以齐国的名义带兵剿灭楚国。
除掉裴上卿,将危险掐灭在摇篮中,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但是,裴上卿那样尊贵的人,除掉他,谈何容易?
于是楚太后要借婚事拉拢裴上卿,楚太后并非楚国人,曾经,她的母国正是借婚事拉拢联合了楚国。
在她的培养下,芈皎对楚国忠心耿耿,芈皎也不似夏幺幺,芈皎对她这个楚太后,是极其听从的,若芈皎嫁给裴上卿,之后齐国的种种,楚太后都能知晓,也能通过芈皎干预。
且裴声行并非齐国王室,楚太后还存了拉拢裴声行,让楚国吞并齐国的想法。
但这一切都无法实施了,因为夏幺幺这个变数。
“她为了那儿女情爱,拒绝瑄儿,丢了楚王后身份,这才给裴上卿可乘之机,转而求娶她,她这般行事,难道不是坏我大楚好事。”楚太后不满道。
“哀家不得不怀疑,她从齐国回来,到底是不是之前的那个夏丫头,她莫非想背叛楚国?”
见楚太后给夏幺幺扣得罪名越来越大,女官说:
“太后,臣觉得那裴上卿也极其可疑,太后您明明已经派人告诉她楚国有意将芈皎公主嫁给他,他却丝毫不顾及楚国的脸面,在楚王面前求娶夏幺幺,臣觉得裴上卿心思不轨,或许,芈皎公主没有嫁给裴上卿,倒是芈皎公主的幸运。”
“但裴上卿值得拉拢,皎儿的婚事幸运与否,那全凭皎儿与她夫君的相处之道。”楚太后不赞同女官的说法,“皎儿是楚女,理应为我大楚做出贡献。”
女官笑了一下,说:“太后,您怎么忘了,夏幺幺也是楚女,她应该是仇恨齐国的,怎会背叛楚国,不仅如此,她的父亲是武昌侯,武昌侯是怎么死的?在三年前的淮水一战中被齐国人杀死的。”
“三年了......”楚太后兀地一愣。
“是啊,都三年了,楚国各地供奉武昌侯的祠堂都修了。”
沉默半晌,楚太后再次出声,只是语气变了,“武昌侯都已经死三年了,哀家记得,把夏丫头送到齐国时,还只有两年。”
“岁月更迭,太后您看着长大的太子都已经从牙牙小孩成长为一国之君,更别提武昌侯的死了。”
“哀家在楚国,见过无数将领死去,武昌侯,却与众不同,他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即使最后在淮水一战中死去,也重伤了齐军,年少时,他是郢都女郎爱慕的风流郎君。”
楚太后眼神变得有些怅然,“哀家嫁给楚国时的年纪,太小了,然而哀家那短命的夫君还来不及让哀家为他留下子嗣。”
“瑄儿的父亲,并非哀家所出,那个时候,局势太过复杂,哀家不得不让一个只比哀家小几岁的楚国公子做儿子,匡扶正统,维持嫡系血脉。”
“而哀家孤身在楚国,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在楚宫动荡之时,是武昌侯帮了哀家。”
楚太后顿了一下。
“哀家想着,这俊俏的郎君竟然还未娶妻,早知道,哀家就嫁给楚国将军,而非楚国君王了。”
“太后......”女官脊背发凉,没想到自己竟能听到这种隐秘之事。
原来,楚太后,曾经心悦武昌侯么?
女官不敢出声,低头听着楚太后既像自言自语又像倾诉的话语。
楚太后闭了闭眼,眉头紧锁,像是在想那些痛苦的往事,“哀家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哀家笑着问他,既然你未娶妻,哀家母国有几个适婚姐妹,她们是公主,都喜欢你这样的郎君,你可愿意和我做姻亲?”
“他说,他志在天下,守护黎民百姓,无心娶妻。”
“哀家信了,还觉得他果然不同,并亲自送他出战。”
楚太后睁开眼,她眼神恢复冷静,“可武昌侯却在班师回朝之际,带回了一个乐坊女子,一个貌美却没用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