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替身逃跑后——秦灵书
时间:2021-05-05 07:50:12

  席初转身就走,显然是把她留给了薄霆处置。
  皮囊已经化为灰烬,随风四散,“李玄霜”终于从绝望中回过神来,怔怔望向薄霆。
  薄霆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长臂垂下,从袖中伸出一截苍冷的剑刃,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
  “我认识玄霜时,她只有十三岁,那时我们约好,以后若有机会,要一同斩妖除魔。后来我再见你,你已成了仙域里人人皆知的玄霜仙子,你是修炼之人,修为越高,容貌越是美丽,尽管你的模样已经不似我记忆里那般,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欺骗我,我不怪你,可你偏偏害了玄霜的性命,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薄霆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湮灭于风中。
  他于人生的低谷期与李玄霜相识,年少时的温柔留在心底,自此念念不忘,再见时,她便成了他浩瀚高空里的一轮只可仰望的明月。
  可笑,真是可笑。
  他和席初一样,有眼无珠,将邪魔妖怪当成了心尖上的月光,被这只妖物耍得团团转。
  他心爱的小姑娘,在与他约定好一同斩妖除魔的两年后,已经永久地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碧空澄澈明净,掠过几只白色的飞鸟,突然传来的一声凄厉惨呼,惊得天上的飞鸟崩出几根羽毛,仓皇逃窜而去。
  ***
  云雾重重叠叠,巍峨大殿隐没其间,露出檐牙的一角,犹如大鸟振翅,飞入云端。
  小艾呵着热气,脚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咔吱咔吱”清脆的响声。
  殿前台阶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小艾推开殿门,在寒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前,快速将殿门合上。
  殿内养着月姬的真身,月姬最怕冷了,太子殿下吩咐过,一点也不能叫月姬冻着。
  小艾搓着被冻红的双手,解下身上的披风。
  半年前,整个云上天宫喜气洋洋地准备迎接他们的太子妃。得知太子殿下娶的人是月姬,最高兴的莫过于小艾了。
  不仅因她是月姬的妖侍,一荣俱荣;更因月姬对太子殿下痴心一片,终于得偿所愿。
  小艾是打心底里为月姬开心的。
  定下婚期后,小艾在销魂殿里日日盼,夜夜盼,盼来的却是太子殿下失魂落魄地抱着月姬尸身而归的一幕。
  那一瞬间,小艾只觉得五雷轰顶。
  忘川大战中,魔域的三千精锐将整个黄泉搅得天翻地覆,那么多人,无一人能护得她的月姬。
  小艾跌坐在雪地里,哭得眼泪都冻成了冰,幸而青玉将她拉起,告诉她,月姬留下了真身,虽然她的真身也被烧得只剩下了根,只要好好照顾,会有重新修炼成人的一天。
  小艾这才止住眼泪,自告奋勇揽了照看月姬真身的任务。
  这是小艾照顾韩月歌真身的第一百八十天。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韩月歌的真身毁损严重,即便日日精心照顾,至今也没能焕发出新芽。
  小艾拿起水壶,将灵液凝成的甘露兑上一定比例的水。韩月歌现在还太过虚弱,不能吸纳太多的灵气。
  她掀开帘子,垂头丧气地走到几案前,几案上摆着一只白瓷花盆,盆内的土壤里埋着韩月歌的真身。
  韩月歌是草木妖灵,真身得放在土壤里休养。
  小艾提起银壶,微一抬头,眼眸倏然睁大,“啪”的一声,手中的银壶掉在了地上。
  “发芽了!发芽了!”小艾跌跌撞撞奔出了大殿,还不忘将大殿的门合上,一边跑,一边喊。
  白雪地里留下她杂乱的脚印。
  小艾又哭又笑,嘴里念叨着“发芽了”,耳边寒风呼啸而过,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两道身影。
  她撞进其中一人的怀中。
  那人一身碧青色的狐裘,笑着将她扶住了:“你这个小鲤鱼精,冒冒失失的,也不怕冲撞了什么大人物,逮了你做一顿全鱼宴。”
  小艾满脸笑容,眼角却淌着泪,紧紧握着青衣少年的手,哽咽道:“青玉大人,月姬她、她……”
  她大口喘着气,话还未说完,就见青玉旁边的白影一闪,原本并肩走在青玉身侧的白霜已没了踪影。
  青玉与小艾抵达大殿时,入目便是白霜垂着脑袋,望着白瓷花盆里冒出来的一截绿芽发呆的模样。
  绿芽从蓬松的土里钻出来,柔嫩青绿的颜色,在这暗沉的大殿里尤为显目。
  小艾趴在花盆前,一片一片地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片叶子,一片也不少。”
  她就怕她家月姬被雷劈坏了,叶子长不全。
  青玉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长出来了。”
  “是啊,总算长出来了,这下太子殿下可以宽心了。”一向寡言少语的白霜,也破例跟着长吁短叹。
  “快,赶紧告诉殿下去。”青玉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第73章 这草真凶!
  金日初升, 万丈霞光穿透云雾,映照着积雪,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日光斜穿过朱红色的窗棂, 洒落在桌前,映出宣纸上少女灵动的眉眼。
  那是一幅刚画好的画。
  画中的少女披着雪白的狐裘, 怀里抱着盛开的红梅,神色懵懂地站在雪地里。
  她有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 发丝挽出松松的发髻, 垂下两根白色的发带。雪色与梅花皆是绝色, 她是整幅画里最惊艳的一笔。
  画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 只剩下几朵梅花没有上色。
  席初将笔尖轻点朱砂,给花瓣上色。
  画里画的是他在仙域与韩月歌的重逢一幕。
  那日, 仙域刚下过雪,雪地里的红梅开得正好,他饮了几杯淡酒, 出来走走, 见那梅花灼然, 起了赏梅的心思, 梅没能赏成, 捡了个心上人。
  他痴痴念了几百年, 放在心尖上的人。
  一开始,他是没有认错人的。那个抱着红梅撞入他怀中的, 亦是当年远道而来破开黑暗撞入他心尖上的“长乐公主”。不是大周朝的长乐公主,是他一个人的长乐公主。
  韩月歌在他的重华殿里偷看到的画,画的的确是李玄霜,朝花宴上的李玄霜。
  不是韩月歌做了李玄霜的影子,是李玄霜做了韩月歌的影子。
  他痴痴念的, 始终都是她。
  席初取出那幅李玄霜的画,悬在半空,指尖弹出一点火星。
  既是假的,这幅画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火星遇上画纸,立即腾起明黄色的火焰,吞噬着画卷。画中少女带笑的眉眼,在火舌的舔舐下,一寸寸化为灰烬。
  满室寂静,除了火焰燃烧画卷的声音,再无别的声响。
  “殿下!殿下!”青玉的声音由远及近,骤然打破这一室的寂静。
  他满脸激动,连门都忘记敲了,直接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小艾和白霜,向来冷若冰霜的白霜,眉目间竟也带了点喜色。
  “恭喜殿下!”青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喜滋滋地冲席初抱拳。
  桌上新作的画,墨痕渐渐干了,席初慢吞吞地将画卷好,头也不抬地问:“何喜?”
  “七叶灵犀草发芽了!”
  砰的一声,是席初撞倒了身后的梨花木椅。半晌,他抬起头,声音干涩喑哑,透着微微的颤抖:“你说什么?”
  “月姬她马上就要复活了!”青玉兴奋得拔高了声音。
  “我、我去看看。”席初急不可耐的往殿外走。
  他激动得脑海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剩下韩月歌,走得跌跌撞撞,期间撞到桌椅若干,还带倒了一架屏风。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殿内连环响起。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他似是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恍然回神:“不,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她。”
  他走了回来,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快,将我新裁的衣裳取来。”
  “殿下,殿下,别忙。”青玉见席初高兴得手忙脚乱,连忙挡在他身前,“殿下风度翩翩,便是这样也很好。”
  小艾在青玉的示意下,捧了一面镜子过来,镜面如水,席初的身影映在其中。镜中人白衣白发,因这些日子清瘦了些,愈发显出几分缥缈绝尘。
  “头发有些乱了,不知道白发她喜不喜欢……”席初愁眉紧锁,对着镜子理着鬓发,像极了凡世里的少年初次与心爱的姑娘幽会前紧张忐忑的模样。
  “殿下,奴婢替您梳头。”小艾道。
  席初的白发是当初受刺激所生,然而这件事却是个乌龙。席初在韩月歌储物袋里发现的那张安胎的方子,不是给韩月歌自己用的。
  青玉和白霜后来去黄泉调查过,需要安胎的是个刚死没多久的鬼妇,那些婴儿用的衣裳玩具,也是她买给那还未出世的鬼胎的。
  韩月歌留下的尸身,经过检查并没有妊娠的迹象。
  查清真相后的青玉,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了开来。害死韩月歌,席初已觉得罪孽深重,要真的加上一个胎死腹中的骨肉,岂不是罪无可赦,永堕十八层炼狱。
  还好,上天没有打算绝了他们家殿下的生路。
  他们家殿下这一生已经够苦了。
  小艾替席初重新束了发,席初始终觉得白发碍眼,施了个障眼法,将长发变回原本乌黑的颜色。
  殿外太阳烈了起来,屋顶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成水珠,从屋檐坠下,化作一道晶莹的水帘。
  席初踏上台阶,穿过水帘,进入大殿。
  殿门在身后合起。
  小艾走上前,将帘子掀开:“殿下,请。”
  韩月歌的真身就藏在帘内。
  帘内点着一盏幽暗的烛火。
  席初悄然深吸一口气,满怀着期待走到几案前,定睛往白瓷盆内瞧去,身形猛地晃了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青玉一看席初这个反应,便知大事不好,他飞奔过去,看清楚盆内景象,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刚冒出一截绿芽的七叶灵犀草,所有的叶子都拢了起来,一副快要蔫死的模样。
  “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小艾脸色剧变,眼看着又要大哭起来,“呜呜,月姬是不是没法复活了?”
  再看席初,脸色雪白,双目僵直,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大家先莫慌,看清楚再说。”还是白霜最为冷静,“方才殿内并无其他人来过,不可能无缘无故出了事。”
  青玉点头:“白霜说得对。我在巫宗国时,照顾过殿下的花花草草,我先看看,是不是生了虫子。”
  说着,他伸手去拨拢起的叶子,手指还未触上,那柔嫩的七叶灵犀草弯起身体,用叶子狠狠地抽了他一下。
  青玉缩回了手,手背上赫然映出一道鲜红的印子。
  青玉:“……”这草真凶!
  其他人:“……”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不是七叶灵犀草出了问题,是这株小仙草闹了脾气,自己将叶子拢了起来。
  “虚惊一场,殿下,月姬无碍。”白霜道。
  “怎么突然闹脾气了?”青玉揉了揉被抽过的地方,脸色扭曲了一下。
  嘶,抽得他好疼。别看这株小仙草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抽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
  抽完青玉后,叶子又快速拢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依旧一副快要蔫死的模样。
  当然,这回大家都知道它是装的。
  青玉:呵,要不是你是殿下的草,一把火早将你的叶子都烧光了。
  青玉刚对着七叶灵犀草目露凶光,那厢席初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青玉立时赔上笑脸:“月姬不抽别人,只抽青玉,定是青玉做错了事。月姬,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青玉这一回吧。”
  小艾看看七叶灵犀草,又偷偷瞄席初。
  自从席初知道韩月歌拢起叶子不是生病,是闹了脾气,惨白的脸色好了许多。小艾不敢告诉席初,韩月歌闹脾气的缘由不是青玉,而是席初。
  因上回他们三个来看韩月歌时,她还好好的,这回席初来了,她就闹了脾气,可见她并不想见席初。
  关于忘川河畔的那场大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小艾听了不少流言,外面都在传,席初当初娶韩月歌是拿她当棋子,目的是保护他真正的心上人李玄霜。流言真真假假,不可全信,瞧着今日韩月歌的反应,小艾估摸着,这流言当中有几分是真。
  呵,辜负了她家月姬一腔痴情的狗男人。
  小艾心向着韩月歌,自然是站在韩月歌这一边的,韩月歌讨厌席初,她偷瞄席初的目光里不自觉带上几分不善。
  席初何等敏锐,轻易便捕捉到了小艾目光里的不善,再加上青玉来汇报前这株小仙草并未闹脾气,很快就猜出,韩月歌真正闹脾气的缘由是他。
  韩月歌临死前那句“我恨你”言犹在耳。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妖精,没什么爱恨的概念,至少席初感觉不到她的爱或恨。她干净得像张纯白的纸,是席初在这张纸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说恨,一定是极恨极恨,恨到她只留下了这句话作为临终遗言,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子,剐着他心口上的血肉。
  她把所有叶子都拢起来,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他,她不想见他。
  席初用力按着心口,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缓解那被凌迟似的痛意。他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对小艾道:“好好照顾她。”
  然后转身跌跌撞撞离开了大殿。
  “殿下。”青玉和白霜赶紧跟了上去。
  ***
  韩月歌初初焕出新芽,席初又将照顾她的重任亲口托付给小艾,小艾大意不得,不眠不休,照看了韩月歌七日,确认韩月歌的长势极好,松口气的同时,终于感到一丝疲倦。
  她给韩月歌浇了水,揉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天色,打算先去睡一觉。
  天色已沉,黑漆漆的天幕上,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月辉一泻千里,映照着庭前的白雪。
  小艾踩着雪往寒风里走去。
  就在小艾离开大殿后,一道颀长的影子从月色里走来,推开殿门,悄然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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