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原也是不大乐意韩月歌嫁给席初的,黄泉迎亲一事,是她心底的疙瘩。
青玉看出她对席初的敌意,将韩月歌与席初之间的误会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总算得到小艾的谅解,小艾见这两人经历重重波折,有情人终成眷属,打心底里为他们高兴。
她家月姬吃了这么多苦,终于圆满了。她没忘记很久以前,月姬是如何心悦太子殿下的。
韩月歌不是愁嫁给席初,她是愁什么时候才能渡完这场情劫。她抓着小艾的手,认真问:“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小艾不解:“月姬怎么会不知道?”
“我想听听你的理解。”
小艾思索片刻,红着脸道:“大概是眼里见着他,心里想着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他,就算是死了,也要化成灰葬在一起。”
“妖魔寿命漫长,真的会爱一个人,直到死亡也不肯分离吗?”韩月歌双手托腮,“我曾见过一位凡世的公主,她爱上一个男人,肯为他放弃荣华富贵和漂亮的皮囊,但是最后,她用自己的灵魂,换了一个诅咒,诅咒那个男人不得好死。”
“小艾相信,即使诅咒了那个男人,她还是爱他的。”
“怎么会?”
“由爱生恨,如非爱他,不会恨他。”
韩月歌不懂:“照你所说,有人欺我,伤我,杀我,我恨他,也是因我爱他?这太离谱了!”
“恨有仇恨、怨恨、痛恨、愤恨……不能把它们混为一谈。”小艾又急又恼。
韩月歌按住自己的心口,想起那日她听席初说的那句“棋子”。她恨席初,恨生于爱,所以其实是因为她爱席初,便是这个道理么?
真难理解。
她要能理解,早已经裂心飞升,回昆仑做她的仙子去了。
她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脸,苦恼极了:“啊啊啊有点难搞。”
“殿下。”小艾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对着韩月歌身后行了一礼。
韩月歌回头,席初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她光顾着与小艾东拉西扯,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殿下,月姬,奴婢告辞。”小艾吐了吐舌头,留下二人,自己飞快跑了。
“什么有点难搞?”席初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将韩月歌拽入自己的怀中。
韩月歌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歪着脑袋看他。
她想起小艾说的话,神色变得谨慎起来:“席初,我眼里见着你,心里想着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你,做、做一块牛皮糖。”
韩月歌私自添了个比喻,她觉得自己这个比喻甚是恰当,颇有些自得。
席初:“……”
席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歌儿是在对我说情话?”
“你不喜欢吗?”
“喜欢,歌儿再说一遍。”
“不说了,你骗人,你都没笑。”韩月歌生气地扭过头去,她只是不通情爱,又不是傻子,席初脸上根本就没有欢喜之色,反而划过一抹失落。
席初从袖中取出一物,温柔地系在她的脖子上。那东西沉甸甸的,触感冰凉。
“我没骗你,只要是你对我说的,我都欢喜。”他说。
韩月歌低头,发现席初系在她脖子上的是一块玉。那玉佩雕成佛像,通体碧绿,初时冰凉,摸久了,触手生温。
“这是什么?”
“给小牛皮糖的奖励。”席初眸中柔波缓缓。
“值钱吗?”韩月歌用手托着佛像。
“价值连城。”
“这是万佛寺那群秃驴的东西吧?”韩月歌认出佛像,“我会不会被秃驴们追杀?”
她犹记得当年诛妖刑台上,最凶的就是万佛寺的那些老和尚们了。他们咄咄逼人,逼得薄焰不得不拔剑自刎。韩月歌十分怀疑,混乱中,也是他们浑水摸鱼启动了诛妖剑阵。
“这是叶青璃给我的,要追杀也是追杀他。”
“叶青璃来了?翩翩是不是也来了?”韩月歌喜得从席初的怀里蹦起来。
半个月前席初就同她说过,翩翩做了叶夫人,那叶青璃还力排众议在长生宫给她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气得仙盟长老差点将长生宫逐出仙盟的掌事会,多亏薄霆力保,这才作罢。
一个是妖,一个是仙道正派掌门,他们的结合,想也知道会经历多少波折。
韩月歌很欣慰。翩翩得了她的真传,第一次就出师成功,拿到了叶青璃这张免死金牌,以后可以在仙域横着走了,不愧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席初捏了捏她的脸颊。
“名师出高徒。”韩月歌指了指自己,一脸得意,“翩翩,我教出来的。”
第80章 “可我就是喜欢席初的皮……
韩月歌已经许久没有见翩翩了, 听说翩翩来了,立即高兴得去寻翩翩。
翩翩和叶青璃被安排在敛芳斋,敛芳斋那二十八个仿品, 早已经被席初逐下云上天宫去,此刻空荡荡的, 不及往日热闹。
韩月歌踏过庭前积雪,推开屋门, 兴冲冲地往里走。屏风后面映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窈窕婀娜, 腹部却已经微微隆起。
韩月歌唤道:“翩翩!”
“月歌!”翩翩听见她的声音, 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两人久别重逢,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翩翩眼眶微红:“月歌,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韩月歌殒命碎骨渊一事传到她耳中后,她趴在叶青璃怀中整整哭了半宿, 翌日一早吵着要回云上天宫找席初算账。叶青璃好说歹说劝不住, 只好将她关了起来。
两人足足闹了半年的别扭, 直到几个月前, 听说韩月歌复活, 叶青璃伏低做小, 殷勤哄了半个月,两人才和好如初, 恩爱更胜从前。
她腹中的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
韩月歌揪着袖口替翩翩擦着眼泪:“别哭了,我不是没事么!你有宝宝了,不能伤心。”
韩月歌这辈子朋友不多,苏玺算一个,翩翩算一个, 小艾算一个,白少渊算一个,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就这么几个,他们都是极好极好的。
“对啊,我有宝宝了。”翩翩破涕为笑,抓住韩月歌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月歌,等宝宝出生了,我让他认你做干娘。”
“好啊好啊,宝宝有名字了吗?”韩月歌兴奋。
“还在想,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还是算了吧,让孩子爹取,我可不敢抢。”韩月歌想起叶青璃那张冰块脸,心想,惹不起惹不起。
“翩翩,你真是出息了,连叶青璃都搞得定。”韩月歌一脸佩服,“你同我仔细说说呗,怎么搞定他的?”
翩翩脸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去长生宫,原是找他同归于尽的,后来想起你教我的,就、就哄着他点,没成想他的态度就变了,像做梦一样。”
“你爱他吗?”
“爱。”翩翩坚定地点头。爱他,才会不顾仙盟的反对,破除妖与人的禁忌,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孕育爱情的结晶。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韩月歌问道。
这个问题她问过小艾了,小艾说的她不懂。
小艾没成亲,无法说出更深的理解,翩翩不同,她和叶青璃的身份本来是对立的,敌对的两个人却在一起了,她的答案或许能给韩月歌启发。
“大概是天塌了,只要他在,我便觉得安心。”
这下韩月歌更不懂了。叶青璃个头是挺高的,但也不至于高得天塌下来,能将天顶住,翩翩怎么会觉得安心?她是不是高估叶青璃的个头了?
“那你为什么爱他?”韩月歌决定换个角度问。
翩翩被她满脸的求知欲问的有些发怔:“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怦然心动的瞬间,认定他了。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很奇妙。”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露出幸福的笑容。
韩月歌默默念着“怦然心动”四个字,很是苦恼,她的石头心要是会怦然心动,她早就飞升了。
“翩翩,你觉得叶青璃好看吗?”韩月歌觉得翩翩的笑容很晃眼。她与翩翩相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翩翩这么笑过。
翩翩猛点头:“好看。”
这题韩月歌会了。她当初也觉得席初非常好看,作为一个有审美的妖精,她敢打包票,席初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因为好看的皮囊,而爱上一个人。这就是爱情么?
韩月歌捧着自己的心口。
完了,她不单觉得席初好看,她还觉得薄霆、薄焰都挺好看的,就连熙华神尊本尊和他的分.身白少渊,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关键这么多人,她爱得过来吗?
“但我不是因为他好看才喜欢他的。”翩翩看韩月歌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什么了,“仙域里多的是美人,他不是最好看的。”
“这个我知道,仙域第一美人是逍遥道君。”韩月歌抢答,“啧,我可喜欢他那张脸了。”
翩翩抓住她的手:“嘘,这话千万别让殿下听到了,殿下这么喜欢你,会吃醋的。”
“如果看见席初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不高兴了,这就叫吃醋,对吗?”韩月歌发现这题她也会。
忘川前,席初对薄焰说,她只是他的棋子,她满心都是酸涩。她想,这大概就是吃醋。李玄霜是席初心尖上一缕圣洁如雪的月光,她却只是一颗用来利用的棋子。她难过得石头心都裂开了一条缝。
翩翩心酸地握紧了韩月歌的手:“月歌,如果殿下负你,你就来长生宫找我。”
“翩翩,还是你最好。”韩月歌感动得抱住了她,顿了顿,好奇问,“假如有一天,叶青璃不好看了,翩翩,你还会喜欢他吗?”
翩翩眼神坚定:“会的。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皮囊,身份,法力,权势,只要他是叶青璃,哪怕他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他也是我的夫君。”
“可我就是喜欢席初的皮囊,身份,法力,权势。”韩月歌小声嘀咕着。
翩翩突然“啊”的轻声叫了一下。
“怎么了?”韩月歌紧张。
“宝宝踢我。”翩翩露出无奈的笑容,那笑容慈爱温柔,充满母性。
韩月歌伸出手摸她的肚子,感叹:“真神奇,这里有你和叶青璃的血脉。”
“翩翩,该用膳了。”屋外响起叶青璃的声音。
翩翩起身:“月歌,宝宝不能挨饿,等得空了我再找你。”
韩月歌目送翩翩离开。她走到门口,见一身白衣的叶青璃,用狐裘裹住翩翩的身体,将她揽在怀中,踏着雪往远处去了。
两人的背影融进漫天苍冷的雪景,叫韩月歌想起戏文里常说的一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韩月歌回味着翩翩说的话,暗道一句“收获颇丰”,回了自己的销魂殿。
昨日下了场大雪,积雪将窗前的枯枝压得发出“嘎吱”一声,断裂的瞬间,白雪簌簌而落。
席初坐在窗前,正在紧急批阅刚送上来的一叠折子,旁边站着一众婢女,为首的是手捧红色婚服的虞九娘。
今日是席初大婚的日子,偏偏这个时候从天渊城送来了几封加急信件。虞九娘眉目间隐约泻出焦灼,心中暗暗祈求,千万别再生出什么事端,耽误了这良辰吉时。
云上天宫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盼这一天,是日也盼,夜也盼,如今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再生出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虞九娘正胡思乱想着,青玉和白霜匆匆走了进来,冲席初抱拳道:“殿下!”
虞九娘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糟了!
“何事?”席初从案牍中稍稍抬了一下眼眸。
“刚抓到几个形迹可疑之人,眼下战事吃紧,这些人来路不明,属下和白霜怀疑是仙域派来的探子,请问殿下如何处置?”
“交给紫玉公主。”席初划下最后一笔,将紫毫递给一旁的侍婢,站起身来,抬起双臂,“更衣。”
销魂殿内韩月歌也在更衣。
侍婢们将衣裳往她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直将她裹得像个圆滚滚的粽子。
韩月歌苦着脸道:“小艾,为何这件嫁衣这么重?”
小艾思索片刻:“可能殿下是怕您冷。”
“倒更像是怕我跑。”韩月歌嘀咕着。沧溟山是很冷没错,她有灵力护体,销魂殿内又有炎石,这么折腾下来,反而一身汗。
小艾没敢告诉韩月歌,她大概是误打误撞猜中了。整个云上天宫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最怕月姬跑了。
“月姬,您就暂时忍一忍吧,过了今晚您就是太子妃了,值得。”小艾安慰道。能做殿下的太子妃,是无上的荣宠,多少人也羡慕不来的。
韩月歌坐在镜前,气呼呼的,暗道:谁稀罕!要不是为了那破劳什子情劫,她才不愿意留在这里呢。
侍女拿着黄金凤冠往她头上戴。
韩月歌见那凤冠又大又重,戴在脑袋上,脖子能给压折,连忙道:“不要这个!不要这个!”
她重复了两遍,脸上满是嫌弃之色,想了想,从妆奁中取出三百年前席初送给她的那支桃花簪,递给侍女:“就用这个。”
侍女们为难。
那桃花簪子的确是灼艳绮丽,可成亲这样大的场合,只戴这一支簪子,未免显得过于素净,不如太子殿下为她准备的这顶凤冠气派。
翩翩从殿外走了进来,接过侍女手里的凤冠,对她们道:“你们先出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侍女们求之不得,赶紧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