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乃穿越人士——厉九歌
时间:2021-05-06 09:23:33

  唐枕顿时发出一声猪叫, 吓了撷芳四姐妹一大跳。
  撷芳手里的玉笙都掉了, 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景象,大抵是从未想过士族之中也会出现这般彪悍善妒的夫人。
  眼见婉婉拧着唐枕踢门进了屋, 四人面面相觑。
  未芳:“咱们, 跟上去么?”
  撷芳:“跟吧, 没准能打听到消息。”
  于是四人小心地尾随在后,不想屋门砰一声关上,叫四人一齐碰了灰, 而这时房间内还传出一阵又一阵唐枕的讨饶声,间或有一两声顾氏气急败坏的呵斥。
  这四人彼此对视,眼中都写满了对唐枕的同情以及……对顾氏的羡慕。
  未芳:“我要是能嫁这样位高权重又任我打骂绝不还手的夫君就好了。”
  撷芳嘲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屋子内,婉婉拧在唐枕腰间的手用力转了转,唐枕一脸无所谓任她转,半点没有在外人面前吃痛的样子。
  婉婉分外好奇,“你这肉是怎么练到这么硬的?”她真是用力掐也掐不动啊!
  唐枕:“这讲究技巧,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婉婉期盼道:“一个月能练出来吗?”
  唐枕:“……小姑娘,做人要踏踏实实的,不要好高骛远,以你的资质,五年时间勉勉强强吧!”
  婉婉:……
  她鼓着脸吐出一口气,“那罢了,五年时间练这个,我还不如打副轻甲穿身上。”
  唐枕见状摇头,似乎对婉婉轻易放弃的行为感到无奈。
  两人说话间走到里间,婉婉就听唐枕道:“今日在宫里,我找机会问了老皇帝那件事。”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要是旁人肯定会一头雾水,但是听在婉婉耳朵里,她立刻明了,“他怎么说,真是他决定放弃那几州吗?”
  唐枕面上笑意淡了,“跟你先前猜测的差不离,锦州荒僻,只知燕氏不知天子,永州连年灾祸每年都要朝廷贴钱,沂州和安州士族多如牛毛,每年给朝廷缴纳的税收可有可无……于是朝廷索性将这些没有价值的地方抛弃。”当然,老皇帝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可唐枕是什么人?他能被骗过去?
  婉婉握住他的手,就听他继续道:“而朝廷只需要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就能名正言顺地撇下那几州百万黎民,继续心安理得地在物资丰饶的地方歌舞升平。安州比沂州更惨,沦为了皇帝削弱贵妃家族的棋子,明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法子,却选择了他们所以为的最‘方便’的手段。这样一来,百姓不会恨朝廷恨皇帝,只会恨让他们失去家园的反贼,将来若是哪一□□廷又需要民心了,只需振臂一呼,又能让他们口中的‘愚民’赴汤蹈火。”
  “苍天高义,庇护众生,而人间天子,却是自私自利、玩弄权术的硕鼠。”
  “大地厚德,养育万民,而地上朝廷,却是唯利是图、假仁假义的蠹虫。”
  “婉婉,我觉得好累,我甚至在想,还跟他们周旋什么?不如提把剑全都杀个干净,全都杀光了,杀尽了,将一切推翻,就能立刻建立新的秩序。我也就不用再煎熬着自己去与他们虚与委蛇。”
  婉婉一下捂住了他的嘴,目光碰撞间,她声音铿锵有力,“不许这样想,唐枕,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你不是说想要建立一个和你来处一样的桃源么?你不是说以后一切都按律法说话么?你要真不管不顾杀了他们,岂不是自己推翻了秩序?”
  “其二,现在杀了他们固然痛快,可也给了有心人围攻你的把柄,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朱二、沈唤、谢子归……还有许许多多一心支持你、追随你的人要怎么办?他们跟着你,是期盼你能带着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们愿意为了前途死在战场上,却绝不愿死在天下人的讨伐里。”
  婉婉还是头一回与唐枕说这样的话,到后来她眼圈发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其三,你灭了一个朝廷,还会有另一个朝廷,你杀了一只硕鼠,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渴望变成硕鼠。你能杀掉千千万万人,可你杀得尽人心里的贪欲吗?到了那时,你要如何自处?到了后世,史书会怎么写你?”
  唐枕愕然看着她,“婉婉,你……我……”
  婉婉脸上痒痒,抹了一把,才发觉自己面庞上已经滚落许多泪珠。她觉得自己仍是很没出息,一遇到这种事,一说起类似的话,就忍不住哭。
  “你支支吾吾的,是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些话对吗?”婉婉靠在他胳膊上,一边哭一边按着自己的心口,“那是因为,这些话是我发自内心。因为我也是这样一个满怀贪欲的人。”
  唐枕目光一震,低头凝视她。
  婉婉:“以前,我还未出嫁时,被困锁在小院里时,我期盼永远不必出嫁,永远不用长大,永远留在小院里绣花看书。我以为那就是最好的日子。”
  “后来我嫁给你,我尝到自由的滋味,我就想你身边永远只有我,想你永远不能离开。”
  “再后来,我开始期盼每日去布坊去桑园,我想要以女子之身做一番事业,想要我也能握住未来,想要更多的钱财,想要更多人敬我重我,如同看待太守那样……”
  “我曾以为我是一个淡泊名利、坦荡无私的人,可原来我也是个凡人。”
  “我曾经不解我娘为何要抛下我远赴锦州,可我现今才发现,我果真是我娘亲生的,她愿意为了更好的将来远离故土,我也情愿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代价。就连我这阅历不深的小女子都有这种想法,更遑论那些掌握权势之人?”
  她抬头,落在唐枕脸上的目光眷恋不已,“夫君,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你真心实意为所有人的公平着想,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开明圣君,我不愿你身上有任何污点,假如你真因为一时冲动将他们都杀了,你敢肯定日后不会后悔?”
  会的,假如唐枕在宫里时没能压下心里的怒火,那他一定会后悔!
  他虽然出了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这里,可他心里真是憋屈啊!这股郁火在他心里不停地烧,烧得他心里游移不定,在杀与不杀之间反复徘徊。
  这股愁闷无处发泄,只能向他最亲近的婉婉倾吐。
  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婉婉会这样了解他,这样开解他。
  当初被逼着成婚时,他以为要牺牲自己永远照顾一只大号拖油瓶,假如……假如当初他知道未来,知道会有现在这么一天,那他一定立刻去追求她,风风光光去提亲!一定不会叫她在花轿上哭成一个小花脸。
  回忆起掀开盖头时看见的婉婉,唐枕忍不住笑了。
  这笑声惊动了婉婉,她看了唐枕一会儿,有些羞恼起来,“你又这样笑!你心里一定又在说我是个花脸!”
  “可是小花脸真的很可爱。”唐枕抬起手背擦拭她脸上泪痕,他生怕自己粗糙的指腹真把婉婉刮成小花脸。
  “你说得对,是人都有贪欲,可贪欲分许许多多种。有的贪欲催人向上,有的贪欲损人利己。婉婉,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这样可爱,你的贪欲使你变成了更好的人。”
  听见唐枕夸她,婉婉心里高兴,她抬眼睨他,“真的?”
  唐枕:“当然。”
  杀戮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回首的余地。倘使他遇到老皇帝和朝廷这种存在,就以杀戮来解决,那么长此以往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还能保持本我吗?
  婉婉当初说会看住他、会提醒他,她都做到了。唐枕一时爱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得牵起婉婉的手珍惜地亲吻几下。
  婉婉被他亲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要说话就好好说,作甚突然亲?”明明之前在角楼上当众亲吻也不见她害臊,此时待在京都唐氏的府邸里,就难为情起来。
  她缩回手,“后来呢?你在宫里可是呆了一整天,皇帝又让你干嘛了?快说!”
  “好好好。”
  唐枕嘴上这么说,却抓着她不肯松手,婉婉发觉唐枕似乎有些变了,虽然他以前也经常看她,可是从前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明亮,还夹着欢喜,看得她心里也欢喜,可是现在,唐枕看着她的眼神却又深又热,婉婉竟恍惚有种被烫了一下的烧灼感。她不由自主避开他的目光,催促他快点说。
  唐枕:“老皇帝日日召我进宫,我早知道他有话要问我,我还以为他能再憋个三五日,没想到今日就憋不住了。”
  “他问我,有没有延寿之法、长生之术。”
  婉婉瞪圆了眼睛,急切道:“那你是怎么答的?”
  唐枕:“我说我不是神仙,我哪里知道什么延年益寿的法子?可他不相信,那些公卿也不信,他们如今是认定我有大来历。旁敲侧击软硬兼施非要我说,我没办法,只好骗他说,曾经在梦里有个老头子教了我一些东西,其中的确有修仙之术。”
  婉婉好奇道:“后来呢?”
  “后来?”唐枕搂着她往床上一倒,恶作剧一样冲她眨眼,“你猜啊!”
  婉婉:……
  她很不淑女地往切了一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刚刚哭了一通,她现在有些困了,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唐枕问,“婉婉,你还要多久才能满十八岁啊?”
  婉婉含糊地应了一声,“五个月。”
  “还要五个月啊!”
  身边传来唐枕轻轻一声叹息,婉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明明他早就知道她的生日,为何要这么问呢?
  然而婉婉实在是很困了,念头在心底转过,便随着睡意飘远了。
  在两人相对而眠的窗外,一只彩色小鸟啾啾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出唐家,一路振翅飞进了皇宫一株树上,它抖抖羽毛,又好奇地蹦到一道精致的窗沿上。
  就在这时,窗内传出砰的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小鸟抖着翅膀又飞走了。
  而那窗内,帝后二人相对而坐,地上是被摔裂的杯盏,宫人们停在门外,却惶恐地不敢进去。
  皇后看了眼摔碎的东西,并不辩解自己的失态,而是道:“夫君,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皇帝:“你没有听错。我的确打算将所有儿子孙子都送出京都。”
  皇后沉吟片刻,猜到:“是不是因为唐枕说了什么?”
  老皇帝眯起了眼睛,“唐枕是个好孩子,老实又忠心。民间传他是将星转世,我如今是真信了。”他握住皇后的手,“我一再逼问,他才告诉我,他说我是天子,身怀龙气,但是子孙太多分薄了我的龙气,如果留一个孩子在京中做太子,其他人都送出去,就能避开他们吸走我的龙气。”拍了拍皇后的手,他道:“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权力江山都是虚的,比不得问道升仙。我一个都不想留下,我们夫妻好好修炼,一起得道,延年益寿。”
 
 
第79章 跑还来得及吗
  当今一共有八位皇子, 每位皇子又各自生育了儿女,这些皇孙们又都各自婚嫁生子, 皇室成员加起来得数上个半天。这些人一直留在京都中,即使有了封地也以各种借口逗留京都,先太子还在的时候,当今还约束过这些人,先太子走后,当今索性就不管了,仿佛在看这些人什么时候能斗出个结果来。
  五月初五这日, 今上忽然下了一道旨意,命所有皇室子弟离开京都前往封地,不得再在京都逗留。
  无论哪位皇子,收到旨意时都懵了,甚至有人暗暗腹诽, 这老皇帝莫不是疯了?要说是他选出了太子, 为了给太子铺路因而将他们赶出京都也就算了, 可现如今太子之位空悬着,他这么急吼吼将人赶出去是几个意思?
  此时无论是有野心的没野心的, 都发动自己身后的势力极力劝说皇帝, 京都多好啊!地方又大又安全, 有天鹰骑在,京都附近的两州压根无人敢进犯, 但是出了京都就不一定了, 有的皇子封地离京都近些倒还好说, 有的皇子封地跟乱党就在隔壁,这谁能睡得安稳?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角力甚至是逼迫,当今都没有任何改变决定的意思, 这位登基才三年的皇帝,年纪老迈得几乎可以入土了,此时却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短短两日内,朝堂上吵得几乎要翻了天,然而老皇帝就是八风不动,一句话就压得他们死死的,“如今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难道是嫌我死得慢,现在就想篡位气死我?”
  这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寂静,反而是舒长锦率先出列,说皇爷爷您别气,大家这样劝说是因为担心您身在京中享不到天伦之乐,这是人之常情并不是想要逼迫您,既然皇爷爷执意如此,那一定是另有深意,我们这些子孙资质愚钝没能看出来,但我们一定遵从您的旨意离开京都。
  舒长锦这话一说,皇帝脸色好看了,其他皇子皇孙面色就青了,皇帝老糊涂了,你这小崽子也糊涂了,你要离开京都自己去,不要代表我们!
  京都因为此事吵得沸反盈天,谁也不知道罪魁祸首已经坐着楼船带着钱粮轻轻松松回到了安州府。
  唐枕和婉婉这一来一回花费了两个多月,等回到安州城时,已经是六月了。
  唐守仁夫妇收到消息,一大早就守在码头处等着了,终于见到一艘熟悉的楼船缓缓破开江面晨雾而来,还不等高兴,就看见楼船后边跟了一二三四……十艘大小不一的船。
  最显眼的是其中两艘船上贼寇的旗子都没撸下来,一面大大的“冯”字旗还在船上随风飘着。
  唐守仁眼尖,看见一个面有刀疤的粗犷男子被五花大绑吊在船上,立刻认出这就是在朝廷通缉令中位于榜首的海盗冯山。
  等到为首的楼船靠岸,舷梯放下,唐枕和婉婉相携从船上下来,唐守仁夫妇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两人,确定都好好的没啥事,才嗔怪道:“不是说一路上风平浪静平平安安?”
  唐枕不以为意,“是没错啊,风平浪静平平安安啊!”
  唐守仁指着那冯山,“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这贼匪盯上了?”
  唐枕回头扫了一眼,道:“一个江上靠打劫过往船只为生的小贼而已,算什么风浪?”
  唐守仁听着这无所谓的语气,眼角微微抽搐一下,这风扇纵横江海十几年,被他打劫过的士族商队数不胜数,从来没有人能奈何他,没想到倒霉催的遇上他这天赋异禀的儿子,估计这会儿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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