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温蕙一直并不出门应酬,但她看到宋夫人的时候,还是没多想,本能地就过去打招呼。
  因宋夫人实是除了霍决兄弟之外,她在京城唯一一个称得上“认识”的人了。
  人生于人群中,果然是没办法脱离于众人,独活于世的。
  过了几日,有两位夫人联袂来拜访温蕙。
  她们是提前下了帖子的,温蕙在家里招待了她们。
  大家的年纪差不多,身份也差不多——她们两人的丈夫都是当朝的四品太监。
  大周立国之初,便定下规矩,内官官不过四品。后来建立了监察院,才破了这个规矩,监察院提督官拜三品。
  因此内官之妻中,以温蕙的身份最高。
  “早想来拜见夫人。”她们道,“只夫人一直不露面,我们也不敢冒然唐突。”
  怎么现在又突然来了呢。温蕙心知肚明。
  这二人,一位是宫人出身,自家是京畿良家女,另一位却是商人女。
  她们原是听说霍夫人是小门小户出身,还以为与自家差不多的,谁知道见了不是那么回事。
  离开霍府之后,两人回到各自家里,等到夫君出宫,告诉他们:“瞅着像大家出身的。她人很好,只我们跟她……不大合得来。”
  夫君们责怪:“都是妇人,怎么就谈不来。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做不好。”
  二人有苦难言。
  合不合得来这种事,岂是强求得来的。
  “你是不是强迫人家了?”帐中,温蕙趴在霍决结实的背上,懒洋洋地问。
  “没有强迫。”霍决道,“只是露个口风而已。”
  霍决露出口风想要自己的妻子有人陪伴,想讨好他的人自然会抓住机会。
  “跟你说了别乱来。”温蕙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合不合得来这种事,强迫不来的。”
  霍决抽气,道:“你不喜欢她们,就不叫她们来了。”
  二位夫人对温蕙带着讨好的态度,可知她们的丈夫地位在霍决之下。温蕙道:“没有不喜欢。只人和人之间讲缘法。”
  霍决却明白,温蕙虽出身军户,却作了多年陆少夫人。陆虞氏待她如亲女,悉心教导,温蕙言谈举止所思所想,已被同化成了士人之家的女子。
  宫人出身小门小户,商人之女功利心重,都和她难以相融。
  只能与她相融的人,温蕙如今已经不在那个圈子里了。非但不在,还极力规避。
  霍决伏在枕上,眼神微黯。
  温蕙一直偏着头看着他,看到他神情,便在他肩头又咬了一口。
  霍决抽气。
  “蕙娘……”他呢喃,“再用力些……”
  温蕙的指尖划过一节一节脊椎骨,在男人的月要窝处留下了一个牙印。
  霍决深深抽气,闭上了眼睛。
  月牙儿也很会。
  毕竟他们重逢时,都不再是少男少女。
  现在想想,上天将他们二人安排成这样,竟也挺好。
  温蕙却一直观察着霍决。
  床里是点了灯的。
  霍决趴在枕上,闭着眼睛,眉头皱着。神情有动情的迹象,亦有快慰的感觉。
  但远没有达到释放的临界点。
  温蕙知道男人释放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凌乱而粗重的呼吸,不可抑制地发出的闷哼之声,手下失控的力道……霍决都没有。
  他一直都没有达到过那个点。
  在床笫间,霍决能使她淋漓,温蕙也希望能回馈于他。
  她为人妻多年,颇看过一些男人私藏的枕边读物,其实懂得很多。知道男人要快活,有别的路可以走。
  只霍决不愿意。
  他始终有条底线,就如她一样。
  温蕙闭上眼睛,整个人压在霍决背上。
  他只穿着裤子,她不着寸缕,大片月几月夫紧密相贴带给人说不出的舒服感。
  他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在上房,霍决没有让她空过房。他喜欢夜里两个人相拥而眠,喜欢她枕着他的手臂入睡,喜欢清晨醒来就可以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的颈子、肩头。
  “四哥,”温蕙用脸颊蹭着霍决的肩胛,呓语,“怎么才能让你更快活?”
  霍决睁开眼,转头看她。温蕙凑上去,慰以柔唇。
  霍决翻个身,将她抱在怀里,两个人吻了很久。
  “你别离开我,”他在唇齿纠缠间呢喃,“我就快活。”
  都到了如今了,他怎么还会担心她会离开他呢?
  温蕙想不通。
  她既答应了作他的妻,便没想过再离开他。若离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世界虽大,没有她的去处的。
  京城陆府。
  陆睿来到女儿的房间,打开手中的卷轴。
  “知道这是谁吗?”他问。
  璠璠凝目看去,画中女子一身短打,手中一杆长枪。这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道:“是娘。”
  陆睿摸摸她的头,吩咐人把这副画挂在璠璠卧室里。
  璠璠问:“娘还会回来吗?”
  陆睿看着丫鬟们挂画轴,负手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娘亲不会再回来了。”
  “但她不能被忘了。”他道,“她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她。”
  璠璠看看父亲,看看画像,懵懂地点点头。
  陆睿牵住女儿的手:“走,到你的书房去。”
  原本去年家里就计划着等璠璠满了五岁,便给她单立院子了。
  大户人家女儿并不跟生母挤在一起生活,都是从小单独有自己的院子,从小有自己的教养妈妈、大丫头小丫头,整整齐齐。
  只去年没等到她的生辰,她的生母就“养病”去了。
  到了京城后,她有了独立的院子,厢房给她作了书房。
  “你功课耽误了不少。”年轻的父亲说,“以后,爹爹给你启蒙。”
  璠璠喜欢识字画画,她天生就是陆家人。闻言,欢喜道:“好呀。”
  七月中旬,监察院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摸底,从南阳府快马发回来报告,详细地汇报了秋山书院李氏嫡支女儿的情况。
  霍决将这份报告递交了给了淳宁帝。
  淳宁帝仔细读过。
  “我听说过他家嫡长女的才名。”他道,“我读过她著的书,是真正的有才,不是那些花钱攒一本子诗集就能挂个‘才女’名头的那一种。只不知道她的妹妹们如何?”
  霍决道:“李家并不特意张扬女儿家才名,只李家大小姐锋芒难掩,才为世人所知。她的妹妹们如今待嫁的有五个,都是不喜针黹喜读书的女子。”
  “说起来,”霍决道,“还打听到,小陆探花于上一次春闱后,曾经游历一年,拜访过秋山书院,在书院里,与李山长的子女们有过一辩。”
  “喔?”淳宁帝顿时精神了,“结果如何?”
  霍决道:“小陆探花以一辩四,赢了三人,却输给了李大小姐。”
  皇帝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推荐李家。”
  “只李家女儿若都是如此才情……”皇帝又微微踌躇。
  霍决很知道皇帝犹豫什么。
  因这个皇帝,从前只是藩王庶出的王子,在过去没想过有天会身登大宝,他其实是个富贵闲人,过得是成日里与兄弟争宠的日子。
  他自身的学问……就,委婉点说,平平吧。
  霍决给皇帝支招:“不若以才名征辟李家大小姐入宫为女教习,教导宫妃宫娥读书明理。令她带着妹妹一同来,给陛下亲自过目过目。”
  皇帝道:“好,就这么办。”
  翌日书房当值的恰好是陆睿。
  陆睿亦觉得这样安排很好,提笔书就了征辟的谕令。
  淳宁帝问:“你从前见过李家女儿?”
  陆睿道:“李家孩子不分儿子女儿,都一道读书。我前两年到那里游历时,与李家诸位公子、小姐曾有一辩,与余人亦有交流。他家的女儿,于旁人家的,是有些不同的。”
  淳宁帝问:“不同在哪里?”
  陆睿想了片刻,道:“不够女子。”
  这四个字,淳宁帝品了很久。
  霍决回到府里,告诉温蕙:“陆嘉言托了陆侍郎夫人,带陆大姑娘到慈恩寺为你做七日道场。你要不要去看看?”
  温蕙意外:“前两天不是刚来过线报吗?又有?”
  霍决道:“这又不是开封府,都到了京城了,我的地盘。”
  能随时知道璠璠的情况,真是比远隔两地好太多了。
  温蕙忍不住想,陆夫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人在京城,所以才叫陆嘉言把璠璠也带到京城来的?
  便不能日日相见,知道她就在此地,知道她平安,心里便很踏实。
  她道:“我去。”
  近一点,再近一点,亲眼看看她。
  霍决道:“我来安排。”
  温蕙欢喜得抱住了他的腰。
  霍决笑起来,将她抱在怀中。
  鼻端便嗅到了她身上的香。
  淡而清,有些空灵悠远。
  很好闻。
  他问:“你熏的什么香?”
  温蕙道:“大象藏。”
  大象藏是海外之物,中原本土不出产,全赖海贸。
  若遇上台风年份,便要断货,十分珍贵也昂贵。
  但监察院都督霍决的家里,最趁的就是珍贵昂贵的东西。温蕙整理家里的香料储存,发现了大象藏,便合了香。
  她用这香数年,习惯了。
 
 
第192章 
  慈恩寺香火鼎盛,想做道场十分难约,得排期。
  陆睿回到京城便去下订了,排到了七月。这个道场是以璠璠的名义做的。他将此事托给了陆侍郎夫人,让璠璠跟着这位伯祖母去给她娘亲做道场。
  第二日,陆侍郎谴了小厮往翰林院去告诉陆睿:“放了值来我这里一趟。”
  待散值,陆睿便去了陆侍郎的府中。
  书房里,陆侍郎刚落完最后一笔,见他来,吹吹墨,将那张纸递过去:“跟咱家提亲的,我已经筛下了一些不合适的,这是留下来的,你看看。”
  陆睿接过来。
  眼睛扫过去,第一个就是渝王家小郡主。第二个是一位长公主所出的县主。
  陆侍郎眼睛看着陆睿。
  陆睿提起陆侍郎刚放下的笔,道:“藩王、宗室,皆不可沾。”
  将郡主、县主直接划去。
  再看,冯学士的老来女。冯学士的老妻老蚌怀珠所得,跟孙子孙女年纪相仿,可谓是掌上明珠。
  陆睿道:“学士已是我座师,没必要再结亲。”
  将冯学士之女划去。
  左都御史何大人之女。
  陆睿道:“何大人性子过于刚烈,不知变通。我读过他的奏折,政见上颇有我不能苟同之处。”
  将何家女儿划去。
  剩下两个,皆是阁老之孙女。
  陆睿道:“高阁老尸位素餐,不过帮陛下在内阁占个位子罢了。他孙子上个月强占民女,刚被何大人参了一本。”
  唯一剩下的,是宁阁老之孙女。
  陆睿问:“宁家女,哪一房的?”
  陆侍郎道:“宁家五房。她的父亲没有考上进士,以举人授官,在鸿胪寺挂个闲职。”
  陆睿道:“宁阁老与我祖父有私交,我少时在余杭进学,便在家里的山房里翻阅过他与我祖父的书信。此公行事,擅谋划,知权变,对我少时影响颇大。宁公长子如今在外任,亦是出色之人,简在帝心。”
  “劳烦六伯。”他抬眸,“便订下宁家姑娘吧。”
  什么郡主县主,这名单里其实颇有几个是陆侍郎用来试试这族侄的。在真正可以考虑的人选中,侄儿选了他也认为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陆侍郎简直满意极了。
  这个族侄,只可惜没生成自己的儿子。
  堂弟从小娇生惯养,处处不行,没想到生个儿子强过了他去。
  陆侍郎便与他细说宁家姑娘:“宁姑娘在家里行九,在京城闺秀中有才名,出过诗集。你伯母已经打听过,端雅大方,温顺贞静,可堪为主母。她今年才及笄,明年完婚正好。”
  陆睿俯身致谢:“劳累伯母了。”
  回到自己家中,陆睿看看天,问平舟:“青州那边回信了吗?”
  平舟低头:“没有。”
  陆睿沉默了片刻,回到书房唤了书童研墨,提笔又写了一封信,告诉温家自己将璠璠带到京城,亲自照料;告诉温家,璠璠未来的嫁妆陆家早有筹谋,无需担心。
  告诉温家,盼亲戚不断,往来书信。
  信交给了平舟,让他送去了官驿。
  陆睿自己在书房静坐。
  夏日天长,此时天光仍亮。窗外花蝉繁茂,婢女们却都不敢笑闹,书房院落寂静无声。
  似浮生偷闲,似时光静滞。
  有心情想录下,提笔却忘言。
  陆侍郎夫人和陆璠去慈恩寺,包了一间干净整齐的禅院。陆侍郎夫人居于正房,璠璠居于厢房。
  璠璠生得冰雪一样的人儿,陆侍郎夫人两个儿子都带着媳妇在外地任职,孙子孙女们都不在膝前,其实极想将璠璠养在身边。跟丈夫提了才知道,陆睿从一开始就婉拒了。
  虽遗憾,转念一想,陆睿既然已经决定出了妻孝便续弦,只半年左右的时间,倒也的确不必再折腾孩子。让璠璠就在陆睿府里养着,等继母来了,她比继母更熟悉自家。强于现在养在侍郎府,有了继母再回家,反而不如继母更熟悉自己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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