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一个使枪的赢了,得了彩头,又要比下一场。
  温蕙哪还忍得住,掷了酒杯:“我来!”
  大家轰然叫好:“嫂子来,嫂子来!”
  他们以棍代枪,棍子一头沾了白粉,戳到身上就是一个白点,代表中枪了。
  一轮缠斗下来,温蕙跃退收枪:“你死了。”
  大家一看,那人心口处几个白点叠在了一起。
  轰然喝彩。
  温蕙酒意上来,枪杆抡了一圈:“下一个!”
  小安叉腰:“啧。”
  霍决笑看了他一眼。
  小安道:“看我作甚。”
  霍决道:“看你好看。”
  小安正要高兴,霍决道:“酸好看酸好看的。”
  小安气死,仰头一碗酒灌下去,抹抹嘴:“我就不服。我也日日练功,就怎么追不上嫂嫂。”
  “有些事强求不得。”霍决道,“当年我过去青州订亲,我岳母跟我说过,甄家代代都有一两个根骨好的。上一代是我岳母和你嫂嫂的一位舅舅。哪知道到了这一代,甄家没有了。竟只有你嫂嫂。你嫂嫂告诉我,幸好下一代又有了好根骨。”
  霍决原是带笑说的,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却没了。
  他也是天生根骨。
  倘若他和温蕙能有孩子……那孩子,一定是练武的好料子吧。
  只是人生啊,哪能处处圆满呢。如今,他已经十全九美,很知足,不再奢望了。
  霍决又勾起嘴角。
  温蕙胜了三场,出了些汗,回来了。面颊上还有酒意的晕红,眼睛又特别亮。
  霍决喜欢温蕙这样的模样,又斟一杯,递给她。
  在这里没人管她喝酒,且大家都喝得十分痛快,温蕙一仰头,一口闷下了。并没有用袖子遮脸,保持优雅之类的。
  小安大声叫好,还要和温蕙拼酒。
  他一边斟酒,一边叹息:“嫂嫂这一身功夫……要是个男儿,到哪里不能闯荡一番。可惜了。”
  霍决看到温蕙原含笑等着他的酒,听到他的话那笑却消失了一瞬,她的眸子里,明明白白闪过怅然和失落。
  身有所长,却无处可使。
  霍决最明白这滋味。他在桌子底下踩住了小安的脚。
  小安抬起头,温蕙已经又恢复了笑。小安莫名,不知道霍决踩他干嘛。
  夜宴十分尽兴,深夜才散。
  温蕙喝得很醉。小安倒是赢了,毕竟他常喝酒,酒量不可能再输给温蕙。他脚踩在椅子上,十分得意:“嫂嫂走不了路了,哥哥抱嫂嫂回去吧。”
  才说完,把椅子踩翻了,人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霍决使人扛了他回去,自己抱起温蕙,往回走。
  夜深了,有点凉。
  风一吹,温蕙醒了点,看到廊柱一根根后退,廊下灯火曈曈,庭院里的绿树红花却都成了黑色的影子。
  远处似有喝醉的人的吵吵声,近处却安静极了。
  她坐在霍决的手臂上,安安稳稳的,还抱着他的头,把自己的头搭上去。
  “四哥,你一口酒都没喝。”她说。
  霍决道:“监察院都督,从不喝酒。”
  因知道太多皇帝的秘密,唯恐酒后失言。霍决在上皇死于西苑那场大火后,就滴酒不沾了。
  皇帝最大的心腹之患是前皇长孙。
  皇帝最不能提的秘密是上皇之死。
  这些,都得霍决担着。
  温蕙道:“我记得你爱喝酒的。”
  霍决抬头笑道:“你还记得?”
  “记得呀。”温蕙道,“你偷伯伯的酒嘛,还挨揍了。我就偷了我爹的酒,想叫送信的人给你带过去。我也挨揍了。”
  霍决笑起来,笑得胸膛震动。
  温蕙喜欢看他笑。四哥笑起来多好看啊。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又冷又疯。现在,全不一样了。
  她拍他脑袋:“四哥,抬头!”
  霍决抬起头来:“嗯?”
  “你尝尝。”温蕙说。
  温蕙低头吻下去,把舌尖上的酒味送进他口中。
  霍决含住,细尝。
  温蕙捧住他的脸:“好不好喝?”
  霍决笑道:“好喝。”
  温蕙傻傻地笑,笑完,趴在他头顶,说:“四哥,我嫁给你吧。”
  “傻瓜。”霍决说,“你已经嫁给我了。”
  温蕙道:“我嫁给你,嫁到霍家堡去。”
  霍决的脚步顿了顿,道:“好啊。”
  “那你就能天天骑马,天天练枪。”
  “我哥他们肯定得找你较量功夫。大哥力气特别大,你可能打不过。但二哥三哥,你没问题。”
  “娘一直盼着你,等你来了,她一定不会拘束你。家里都是一桌吃饭的,不分男女。”
  “嫂嫂们人都还行,二嫂有点嘴碎。你要是跟她吵架,我一定帮你。”
  “娘当婆婆的,不好拉偏架,但她肯定偷偷给你烧肉吃。她常偷偷给我烧的。”
  温蕙抱着霍决的头听着,直听得痴了。
  如果当年嫁到临洮去,原来是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还给你生孩子。”温蕙哭了,“我给你生好多孩子。”
  霍决已经走进了上院,踏入了上房。
  “蕙娘,”他问,“生孩子疼吗?”
  “疼死了。”温蕙哭,“疼得眼睛看东西重影。”
  霍决道:“那就不生了。就我们俩挺好的。”
  温蕙道:“好,就你和我。”
  但她还是哭。
  “四哥,你疼吗?”
  霍决把这醉鬼放到了床上。
  “疼得差点就死了。”
  温蕙哭得稀里哗啦。
  霍决说:“别哭了,现在不疼了。
  他挥手放了帐子,拉开衣带。
  “你疼我,我就不疼了。”
 
 
第236章 
  温蕙和小安第二天都没能按时起来。醉鬼们喝了醒酒汤好久才摆脱头痛。
  霍决早就在宫里跟皇帝禀事了。
  “康顺快回来了。”他道,“没动濮王嫡系,削的都是旁系。”
  河南是宗室重灾区。废了周王系之后,皇帝和霍决把视线落在了濮王一系。濮王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家之能生,仅次于周王系。
  如今皇帝的兄弟们都被皇帝圈在京城不放出去,京城里权贵多,都还算比较老实。地方上的宗室,一直都仗着身份跋扈逍遥,难免便有许多人做下些惹民怨的事。
  “都经不得查,浑身都是窟窿。”霍决道,“河南苦宗室久矣。康顺这次,得到地方官员颇多支持,件件事都能拿到证据,叫濮王一系无话可说。”
  他道:“想不到我们监察院,也有和地方官员鱼水情深,互帮互助的一日。”
  淳宁帝“噗嗤”就笑了:“谁想得到呢。”
  他很高兴:“就是这样,封上他们的嘴,叫他们叫不得冤,诉不得苦。原就是自己立身不正,也不怪我容不得他们。自来宗族庞大了,都得边边角角剪些枯枝烂叶的。”
  淳宁帝有太多大事要做,每一件都需要钱,日日跟户部争预算。远房亲戚们吃朝廷的喝朝廷的也就罢了,居然还鱼肉乡里,为祸地方。
  根据宗人府的统计,大周朝的赵氏皇族经过二百年的繁衍,如今含女子在内的,足有十七万人之多。
  宗室女子不比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也是要吃朝廷供养,故也计在其内。
  监察院这一趟,羁押了濮王系数个郡王往京里送,直接削了几十个振国将军、辅国将军,下面的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更是不用说。
  只这么些人,和宗室的总体人数比起来,也不过九牛一毛。
  宗室不农不仕,完全就是吃国家的。他们人身自由也小,不能出封地,必然要原地摆尾,祸害四周了。
  “你看看这些。”淳宁帝叫双满取出一摞奏折。
  霍决翻了翻,全都是淳宁帝登基后,尤其是这两年,坐稳之后,朝臣们关于削藩的谏言和建议。
  他快速地翻看了看,翻到某一本,忽然顿住:“还有小陆探花的?”
  “陆嘉言的思路还是不错的。”淳宁帝道,“只我还是根基浅,这事得慢慢来。”
  霍决看了看。
  陆睿倡导解绑藩禁,使宗室能田联自给,试官自效。让没有爵位的宗室自谋生计而不是张着嘴只等着朝廷给饭吃,让奉国中尉以下的宗室准入科举,授予京外亲民官以外的官职。
  霍决合上了陆睿的折子,道:“这些是正道。”
  “监察院可以帮陛下修剪枯枝烂叶,顺便充实私库,但真正解决宗室问题,还是得依着朝臣给的路子走。”霍决道,“只陛下也别急,陛下先坐稳御座,至少十年,养几位嫡系阁老,再缓缓动手。”
  “这之前,监察院给陛下开道,先把宗室们约束起来。”
  淳宁帝便是喜欢霍决这一点,可行秘事,又不进佞言。
  他一路推着他走到皇帝的座位上,并没有膨胀自大,专权擅权。他行事,全在淳宁帝准许的范围内。且他也很愿意淳宁成为一位明君。
  他虽是内官,却也有一颗为臣的心。
  淳宁帝叹息。
  他挑出四本折子铺开:“这几个,是我看中的。”
  霍决一看,俱都是今科和上一科的进士。陆睿,赫然在其中。
  淳宁帝拍着那些折子,神往:“养个十年八年,便是朕的侍郎。养个十五年二十年,便是朕的阁老。养嫡这种事啊,就得有耐心。”
  “咦,你怎了?”他问。
  霍决也不遮掩,直接道:“臣嫉妒。”
  淳宁帝闻言,摇头指着他笑叹:“你呀,你呀……”
  他仔细看他,道:“我刚才便想问了,你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皇帝问话,霍决居然没有回答。他只抿抿唇,竟把脸微微别开。
  那眼睛里分明有笑意!
  皇帝心痒起来,身子都往前倾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对了,昨日你夫人芳辰,皇后说她也赐下贺礼了。”
  “是。”霍决道,“正想着待会去坤宁宫谢恩。”
  啧,居然不是让老婆进宫谢恩。
  皇帝更心痒了,只逼视着霍决。
  他跟霍决,哪还有秘密。真的没有不能说的。
  霍决“咳”了一声,道:“昨天臣妻酒醉,说……想嫁给臣。”
  皇帝眨巴眨巴眼,消化了之后,拍腿大笑。
  “你呀,你呀!”他道,“以后,好好对人家。”
  霍决这妻子来路不正,不定是怎么坑拐来的,就以霍决的手段,其中必然少不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快两年了,终于得人家一个“愿意”。
  “可见烈女总是怕缠郎的。”淳宁帝感慨,“男女之间,重在‘你情我愿’,有这四个字,笑也是情,嗔也是情。”
  淳宁帝是个于男女事非常敏感又精通的人。
  霍决只想着“你情我愿”四个字。
  只觉得他与温蕙之间如今有这四个字,直叫人醉了、痴了。
  忽有內侍进来躬身禀报:“渝王殿下来了。”
  淳宁帝心情正好,道:“他怎么来了,快宣。”
  霍决正要告退,渝王已经匆匆进来,见他要走,一把拉住他:“都督莫走,一起听我说!”
  淳宁帝诧异道:“怎么了这是?”
  渝王扑到地上,放声大哭:“陛下,二十二娘死了!”
  淳宁帝大吃一惊:“怎么死了?不是还在找?”
  皇帝消暑夏宫,九月朔日才回京城。
  渝王回到京城,得知小郡主去了南苑的别苑,只当她还为订婚那个事耍脾气,只道:“让她多玩几日,消消气就没事了。”
  总归女儿家得嫁人,总归她得认命。
  过了几日,还不见小郡主回家。渝王妃嗔他:“就不知道主动派人去接,给她个台阶下。”
  遂才派了人去,哪知道别苑说,郡主九月初一就返城了。
  郡主身边自有护卫,渝王也不担心,还对王妃说:“看,不知道又瞎跑到哪里去了。”
  派了人去打听。
  因宗室并没有人身自由,小郡主跑再远,也不能离开京畿的范围。周边能玩的地方也就那么些,都打听了一圈,发现……找不到。
  这才觉得不对。又重新询问了南苑的人,南苑的仆人很肯定说郡主当时的意思就是回城。
  渝王府这才报了官,又派出了许多护卫仆从一起找。
  今日,刚刚家仆与顺天府的捕头匆匆而至,禀告找到了小郡主……的尸体。
  渝王府如被劈了一道雷。渝王一路哭着就进宫了!
  “都督!”渝王扯着霍决的袖子嚎啕,“我女儿被人害死了!五城兵马司说不该他们管,顺天府的人也不中用!都督,监察院帮我!给我女儿报仇!”
  霍决只去看皇帝。
  侄女死了,皇帝也洒了两滴泪,许了:“连毅去帮忙。京城周边,竟有人大胆杀害宗室,去找出凶手来。”
  霍决叉手:“遵旨。”
  霍决出宫,自然要做做样子,回到监察院衙门,直接调了秦城来,让他安排人去找顺天府的人,协同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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