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陆睿扫了一眼妆匣,挑中了一支白玉簪给温蕙插在发髻中。然后看了看菱花里,一张芙蓉面,正娇艳。
  他问:“可有眉笔?”
  温蕙取了眉笔与他,陆睿托起温蕙下巴:“闭上眼。”
  温蕙不大信任他:“你、你行不行啊?”
  陆睿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温蕙:“?”
  陆睿一笑,说:“我画美人图,犹胜于画花草。你信我。闭上眼。”
  温蕙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听他问:“可有口脂?”
  温蕙睁开眼想伸手去拿,陆睿却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转头看菱花:“告诉我在哪?”
  他自己动手取了口脂的瓷盒出来,看了看,用唇笔挑了一点无色的蜜脂在虎口上,又选中最浅的红脂挑了一点,在虎口处把两种口脂混匀。本就是最浅的红了,再混了无色蜜脂,颜色变得极淡。
  陆睿将这淡淡的颜色涂在了温蕙的唇上。
  待他终于松开手,不再钳制温蕙的下巴。温蕙转头。
  铜菱花里,明明是自己,怎地又好像不是自己?明明只用了眉笔与口脂而已,却怎么像画龙点了睛一样。
  温蕙惊佩叹服,转身抬头,正想夸他,还没说话,唇便被堵住了……
  陆睿撑着梳妆台,俯着身。
  许久,微微直起身,手指抹了抹嘴唇。指肚上一抹淡淡的红。
  温蕙双颊晕红,眸若含水,恼道:“都被你吃掉了,白涂了!”
  陆睿低低地笑起来,又执起唇笔:“别恼,给你重画就是。”
  又重新给她画过。一边画一边告诉她:“头上插戴,不要太多。多则繁,繁则乱,乱则失了神韵。就如画画要留白,淡淡着墨即可。”
  温蕙问:“就是要简单?”
  陆睿微笑:“也可以这样说。只比简单更不简单,需要你去自己感觉。”
  温蕙想想陆夫人的家居模样,隐隐约约地能摸到一点感觉。
  银线几人在外间等了许久,公子才牵着少夫人的手出来了。
  银线打眼一看,好么,落落起码还给温蕙选了两支簪呢,到陆睿这里,只减成一支了。只温蕙看起来,又实实在在地,似比平常更好看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因陆睿给温蕙妆点,眉也淡,唇也淡,温蕙皮肤年轻无暇,连粉都没给她上,宛如天然一般,叫人看不出来上过妆了。
  陆睿原就答应过温蕙,待回过门,便带她逛园子。正好栖梧山房在园子的另一侧,或者说,就在园中的一角,可以走甬道,也可以从园子子中穿过去。
  陆睿便带她从园中穿过。
  江南水系发达,造园子也最讲究造水景。这宅子中水景这样精巧胜美,温蕙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问:“这宅子是咱们家盖的吗?”
  陆睿道:“不是,到了江州这里买的。上一任主人是前任的通判,他高升了,正好卸任,宅子卖给了我们。”
  陆正这等流官,在一地任职数年,家底薄的也有赁宅而居的,但陆家豪富,直接便买了宅子。
  温蕙咋舌。再转头,看见远处高处,地势隆起,像是小山一样,露出一角屋檐,最高处却是一个亭子。
  她说:“那边有个亭子。”
  陆睿笑道:“那便是栖梧山房了。”
  一路走,一路看景,踏着石阶渐高,就进了栖梧山房。有山与湖相隔,虽在园中,却自成天地。房舍优雅僻静,顶上有亭,若登高,当是能俯瞰园中全景。
  夫妻两个在正堂分左右坐下,院中人等了多时了,鱼贯而入,从房里伺候到院中粗使、守门和跑腿的小厮,列着队来叩见少夫人。
  一如先时,人人自报名姓、出处。若娘老子亦在在府中当差,也要报一报。报完了上前领赏。
  银线如今大气了,一出手就是一个小银锞子,也不眨眼了。
  只所有人都领完赏,也未曾听见“玉姿”这个名字。
  房中丫鬟虽个个俏丽婀娜,但没一个名叫“玉姿”。
  温蕙禁不住心中嘀咕起来,偷偷地瞄了陆睿一眼。
  陆睿揭开茶盏盖子,轻轻吹散热气,恍若未觉。
 
 
第54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蕙觉得陆睿院中的人对她似乎格外地恭敬,比她自己院子里的人还更恭敬几分。甚至可以称得上敬畏了。
  真是奇怪。
  待下人们散去,各归其位,陆睿挽着她的手带她参观他的院子。
  有小山挡着,虽然就在园中,从外面也只能望见一截翘起的屋檐,和顶上一个亭子。院门一关,自成天地,实在是清静。
  温蕙原心里想着玉姿的事,哪知道待登上高亭,顿觉眼前开阔,整个园子都可俯瞰了。远远的,还能看到各路院房的屋顶。
  层层的,庭院深深,又幽幽。
  温蕙忍不住感叹:“这宅子真大。”
  “不算什么。”陆睿道,“什么时候带你回余杭老宅,你才知道什么叫作‘大’。”
  温蕙倒抽口凉气:“有、有多大?你说说嘛。”
  陆睿一笑,轻轻踩了踩脚下:“这个不过是挖湖时的土推起来的土坡,称一声‘山’不过夸大而已。在余杭老宅,是真的有山的。”
  温蕙眼睛都瞪圆了:“所以是,家里的院子把山都圈进去了吗?”
  “是呢。祖父的书房就在山上。”陆睿道,“祖母原陪着祖父住在山上的院子里,祖父去世后,祖母一个人在山上孤寂,才搬下来了。因我在余杭读书,父亲在外为官,那书房便给我用了。到时候带你去看,咱们回余杭,便可住在那里。”
  温蕙开心地答应了。
  两人在亭子里说了会儿话,温蕙的心里不免还惦记着玉姿的事。偏陆睿提都不提,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似的。温蕙不免有些神思不属。
  陆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端想看看温蕙的耐心有多深。
  温蕙心里对那个通房存了许多小姑娘家家的比较之心,又想着陆夫人之前教自己的“不失风仪”,努力地想撑起“少夫人”的身份。
  只时不时地偷瞟陆睿,那灵动眼睛里哪藏得住什么心思。陆睿肚里笑得不行,面上只不动声色,与她闲扯,讲讲余杭陆家,又讲讲余杭虞家,道是虞家的千亩荷花池,在整个余杭是多么的知名云云。
  但时间一长,温蕙渐渐怀疑起陆睿来。
  也说不出来什么道理,就是一种奇怪的直觉。觉得这个家伙虽然脸上一本正经的,但总好像在逗自己。只因她也会看人的眼,陆睿那眸子里总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赏着景聊了一会子,陆睿看看天色,道:“现在若先回你那里去,再去母亲那里,怪折腾的。去我屋里坐一会儿,待会直接过去上房吧。”
  温蕙答应了,但欲言又止。
  陆睿假装看不见,牵着她的手走下台阶,带她回了正房。
  只温蕙自己都感觉出来自己脸上带出来些什么,陆睿这“看不见”未免有点太生硬了。温蕙已经十分肯定,陆嘉言定是在戏弄她了!
  她一路忍到到上房。陆睿牵着她的手穿过正堂,进入了西次间。
  温蕙看着屋里有两个伺候的婢子,刚才都已经给她磕过头,认过她这个少夫人了,她便“咳”了一声道:“你们出去吧。”
  婢子们看了一眼自己家公子,公子嘴角含笑地看着少夫人,显然没有异议。婢子们便躬身退下了。
  待退到外面,一个婢子轻声说:“我去看看茶。”便去了茶房里。
  这一次过来,温蕙没带青杏,带了梅香。梅香原就是从这个院子里调过去的,与院中人都熟稔。正带着银线在茶房里吃茶,让她和陆睿的丫鬟熟悉熟悉,见这婢子来了,问:“是下来了吗?”
  “是呢。”婢子说完,梅香和银线便都站起来了,准备过去伺候。婢子掩口一笑,道:“不用着急。”
  梅香问:“谁在跟前伺候呢?”
  婢子道:“本来我和月影都在的,只让我们都出到外面来了。”
  梅香便和银线对视了一眼。因为银线才是温蕙的贴身大丫鬟,这情形要不要过去,她得听银线的。
  银线老神在在地问:“月影还在那是吧?”
  “在呢。”婢子回答,“就在门外听候。我取了热茶,这就也回去。”
  银线犹豫一下,对梅香说:“那,咱们再喝会茶吧。”又对婢子道:“有劳姐姐了。”
  婢子客气了一句,端着热茶回去了。
  关于温蕙和陆睿之间尺度的问题,银线和刘富家的这几天一直在嘀嘀咕咕。便是今天来之前,陆睿自己在房里帮温蕙梳妆的时候,她俩都还在外面嘀咕了一通呢。
  主要还是担心温蕙小,又担心姑爷血气正盛的年纪,怕他忍不住。
  可他们又的确已经拜了天地,是夫妻了。若总是有心隔开两个人,又怕陆睿着恼,伤了夫妻感情。
  嘀咕来嘀咕去,刘富家的还是倾向于不要管,夫妻间自然是越甜越腻感情越好。也是因她自己便是童养媳,七八岁便送到婆家干活,婆婆着急抱孙子,十三岁就让她和丈夫圆了房,所以其实也不觉得啥。
  银线瞪眼睛:“那成亲那天晚上,姑爷喝了酒过来,你巴巴地赶过来?”
  “???”刘富家的莫名道,“我是怕姑爷喝了酒乱来,咱们姑娘不懂,万一急起来把姑爷打伤了怎么办?”
  你自己陪着长大的姑娘,你不晓得她有多厉害吗?
  刘富家的虽然以前没有进温家做事,可人也在军堡里。军堡里的人家,谁还不知道温家姑娘擂台上一根白蜡杆子撂翻三个军汉的事迹啊。姑爷那小细胳膊小细腿,斯斯文文的模样,万一打起来,她皮糙肉厚的,拼着挨姑娘打也要冲进去把姑爷抢出来。
  她道:“离家之前,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咱们看着姑娘千万别对姑爷动手的,你咋忘了?”
  银线:“……”好叭。
  婢子们一离开,温蕙就揪住陆睿的袖子:“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陆睿装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了,就这副样子,百分百在戏弄她了。
  “别把我当傻子,哼。”经常被全家喊“傻子”的温蕙气哼哼,“你那个通房呢?”
  陆睿看了一眼另一个方向的槅扇,道:“可能在里面?”
  他似笑非笑:“你敢不敢进去看看?”
  那个槅扇再里面,就是陆睿的卧室了。
  女子当然不能随便进男子卧室。温蕙以前倒是去过哥哥们的卧室。但只要不管哪个哥哥一成亲,温夫人就再不许她再进哥哥的卧室了,顶多也就是到次间里去。
  但陆睿不是随便什么男子呀,他是她的夫君呀。
  温蕙突然意识到,她其实是拥有着正大光明、理所当然的进出陆睿卧房的权利的。这……真让人心动。
  她扬起下巴,不输气势地说:“那有什么不敢,我是你娘子,自然可以进去。”
  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在车厢里,陆睿吻了她,笑得那么张狂地说“我是你夫君,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忙加上一句:“想什么时候进去,就什么时候进去!”
  陆睿惊叹,忙抬手一揖,道:“这位女侠,小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又伸出手:“娘子请。”
  啧,又逗她,老逗她!
  温蕙冷冷拿眼角夹了他一眼,努力学着陆夫人冷淡的样子,穿过了槅扇,进了陆睿的卧房。
  陆睿拳头抵唇憋住了笑,跟着她进去了。
  温蕙进来打量了一周,不由感叹,虽与哥哥们的卧室风格截然不同,但依然能感觉得出来,真是男孩子的卧房啊。
  帐子都是莲青色竹纹的,银钩挂着。
  墙上挂着的四副立轴,不是常见的梅兰竹菊,而是画的同一株松树,只背景却分了春、夏、秋、冬。这般有趣,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陆睿自己画的。
  窗下有榻,旁边的梅瓶里插着斜斜的一枝,不知道什么,一朵花也没有,只有干和叶。但多看两眼,便觉得别有意境。
  朝里面,有山水屏风,想来是跟她房里一样,后面是更衣之处,还有净房。
  这房间的雅致一如温蕙预想,只温蕙原想着,这屋里还该有一个美貌丫鬟守着,说不定就坐在床边绣着花或者打着络子什么的等着陆睿回房和她生娃娃。
  只进来了,却空无一人。
  扫了一周,真的无人。
  温蕙转身便想质问陆睿人在哪里。
  却看到陆睿双手在背后将门扇合拢,后背一顶,用身体将槅扇的两扇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空空的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甚至次间里也没人,婢子们刚才被她赶到外间去了呢。
  陆睿看她的眸子里有亮光,仿佛成亲那晚他酒醉时的那种亮光。
  经历了这几天,温蕙已经很明白那种亮光意味着什么了。她下意识地便退了一步。
  但陆睿已经欺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温蕙吓坏了,忙两个拳头抵住他胸口,连声道:“不可以!不可以!”
  陆睿挑眉问:“什么不可以?”
  温蕙两颊似染了胭脂,道:“你不能再吃我的口脂了!会被她们看出来!”
  陆睿的脸贴近她:“那又怎么样……”
  温蕙道:“会、会被笑话!”
  “不会的。”陆睿的鼻尖贴近,呼吸可闻,“别忘了,你是我娘子……”
  那唇终究是贴上来,热热的。
  他身上淡淡的香,醉人。
 
 
第55章 
  小安对着镜子,描好了浅浅的淡红口脂。
  左右看看,再一笑,铜菱花里便是唇红齿白一个俊俏少年,那眉梢眼角好像都在笑似的,有种别样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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