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就全是额外的,是年长女性私下里才会传授给亲近的年轻女性的。
其中固然有如何让男子更喜欢的技巧方法,更多却是教导新娘如何避免受到伤害,如何保养和保护自己的身体,夫君什么样的要求是必得拒绝的,譬如月事期间要求行房等等。
因这些,不是婆家教给媳妇的,这其实是母亲传给女儿的。
温蕙完完全全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待乔妈妈离开,她一个人还坐在那里恍恍惚惚呢。
银线送完了乔妈妈回来,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累了,问:“你要不要歇个午觉?”又伸手摸上去:“这包袱里是什么?”
温蕙猛醒过来,拨开了银线的手,按住了那个包袱,看了一眼,又忙分出一只手,按住了那画册:“这、这个不能动的!”
银线:“……”
今天是圆房的日子,银线有点明白了,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是那种东西吗?”
温蕙啐她:“别问,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说得就跟你不是黄花大闺女似的!好吧,今天晚上你就该不是了。
银线哼哼两声,问:“这个要怎么办?”
温蕙转着脑袋看了看屋里。
银线说:“要不然收床底下的抽屉里去?
对对对,床底下有抽屉呢!那个地方别人不会随便动的!温蕙忙点头。
温蕙在家的时候,睡的都是火炕。拔步床这个东西,以前只听贺家的莞莞说过,没见过。真正见着,是嫁过来之后。
她先后两个院子里都是拔步床,新院子更大,房间也更大,里面配的这张拔步床,竟比先前院子里那张还更大。根本就是一个木头小房子了。
不说床有多宽,便是脚下的脚踏,银线晚上值夜的时候,都能在上面打滚。
床头有椅子柜子,床体下方还有一排四个抽屉。这东西放在那,正好。
只银线把“包袱”收进床下,扭头却见温蕙手里还攥着那册子不撒手。银线:“?”
温蕙清清嗓子,假假道:“我休息一会儿,你也累了,去歇歇吧。”
银线心知肚明,看穿不拆穿,嘬嘬腮帮子,走了。
温蕙这才坐到床边,又站起来,放下了帐子。
江州九月还跟夏天似的,用的还是薄如蝉翼的绡纱帐子,又透气,又透光。虽是半透明的,但放下帐子,一个人待在木头小房子似的拔步床里,才有安全感,才敢大胆地翻开那画册细看。
不知道什么人画得这么好看。
温蕙学画虽不成,但好歹陆夫人讲的许多基础理念已经了解了,在陆夫人那里看精品看得多了,眼光自然也就上来了。看着便知道这线条流畅,意境优美。
那些人体画得都十分美丽,虽做着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却引人向往。再后面,很多注意事项都是手写的。看笔迹却陌生,并非陆夫人手笔,却也是一笔好字。
字里行间,都是告诫,唯恐有疏漏,一片爱心都浮在纸上。
这是……虞家老夫人吗?
温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总之忽然听到了槅扇门推开的声音,吓得她一个鹞子翻身就滚到了床里面躺下,一声不敢吭。
进来的却是银线,她放低声音问:“醒了吗?该起了。”
温蕙含糊道:“就起,等一会儿。”
她虽装着刚醒的模样,然而银线是什么人,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一听她这音色、呼吸,就知道她没睡。银线翻个白眼,道:“那你咪一会儿再,我过一刻来喊你。”又出去了。
温蕙松了一口气,忙将那册子也藏进抽屉里,又躺下来,才觉出来困来。
今天及笄礼本来就挺累人的,刚才又一直精神亢奋,这一松下来,下午的困意就袭来了。竟真的打起盹来。
待一刻之后,迷迷糊糊呢,被银线推醒了:“醒醒,醒醒,该起了。今天还有事呢!”
温蕙原习惯性想卷被子赖床,听到这句忽地一激灵醒了。是了,今天,还要圆房呢!
一桶桶的热水便往净房里抬,不是平常的净水,不知道加了什么,熬成了浅浅的褐色,散发着淡淡的香。
温蕙喝了盅温茶,便开始洗浴了。
银线从外面给她带来消息:“前面的客人听说都到了。”
“都是同窗吗?”温蕙泡在水里玩花瓣。
银线说:“平舟说也有先生,有姑爷的老师呢。说老爷都出面了。”
先生是先生,老师是老师。
先生是书院的教员,教课、布置作业、管理学生。
能称“老师”的,那是得陆睿行过拜师礼,磕过八个头,才能喊一声“老师”的。是一辈子的关系,特殊情况下,甚至可以代行父职,帮弟子订个亲,娶个妻什么的。
今日里内院笄礼,宴席在午间;外院的宴席则在晚间。
晚宴规模不大,只一桌。也不是陆正做主人,是陆睿做主人,邀请同窗好友和亲密的师长。
因圆房不算是礼,没什么仪式,但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小登科实在是人生四喜之一。不开个宴庆祝一下,到底感觉缺了什么似的。
温蕙这个澡洗得是平时的三倍时间。扶着出来时候,觉得腿都泡软了,没力气。
丫鬟们团团围住了她,给她擦头发烘头发,给她身上摸上香香的膏脂。今天的洗澡水不知道煮了什么进去,洗出来皮肤特别滑。
温蕙想起来那些精美图画中,男子握着女子、掐着女子的画面,脖颈不由得就热起来。
就跟以前许多次,陆睿掌心的热度一样。
她今日的晚饭十分清淡,用完之后又重新了洗漱了。丫鬟们将她的头发通了,抹了少少发油,那头发便跟一匹亮黑的缎子似的披在身后。
也不给她挽发髻,只用发带松松地绑了。
天色都黑了,也不见陆睿来,反倒是乔妈妈又来了一回,看了看,一切都妥当了,在床上铺了一块白绫。又问温蕙:“书都看了?”
温蕙自然知道所谓“书”指的是什么,脸红红的,道:“看了。”
乔妈妈笑眯眯地:“不怕,不怕。已经叫人去前面给他说了,少喝酒。”又道:“他若真醉了,我撵他回去,明日再圆房也行。”
温蕙脸更红了。
乔妈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院子里有了响动。乔妈妈含笑起身:“我去了。”
温蕙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隔着墙和窗,隐隐听见院子里乔妈妈似和陆睿说了几句话,声音模糊,说什么呢?乔妈妈好像笑着嗔了什么,还有丫头们喊“妈妈慢走,小心脚下”的声音。
不一会儿,陆睿进来了。
他不爱大红大绿的浓丽颜色,今日喜庆日子,难得穿了件绯红色的衣裳。是陆夫人特意要针线上为他裁的。
这个人明明穿红色如此好看,偏平日就不肯穿。
陆睿走进内室,便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望过来。
温蕙也抬眼望去,她一看陆睿的眼睛,就知道他醉了。
陆睿若醉得不够深的时候,说话行事都仿佛与平时无异,旁人看不出来。乔妈妈定是也没看出来。只有温蕙最知道。因陆睿一醉,看她的时候,那眸子便亮得吓人。
温蕙才想站起来,陆睿已经大步走过来,踩上脚踏,到了她面前,直接开始解腰带。
温蕙一晃,扶了一下拔步床的雕花围栏。还没说话,陆睿已经问:“洗澡水准备了吧?”
温蕙定定神,道:“备好了,在里面。”
陆睿把外衣脱下丢在床头的椅子上:“我先去洗个澡,叫丫头们进来。”说完,便去了净室。
温蕙按了按胸口,才喊了丫头们。银线、梅香和青杏都进来了。
温蕙道:“相公去洗澡了,你们伺候着。”
银线犹豫了一下。
梅香是陆睿身边出来的,对他的东西更熟悉,道:“我去准备衣裳。”
青杏便道:“我去伺候。”
温蕙点了头,两个人便分头去了。
银线悄悄问:“我要干什么?”
温蕙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她两个都有点茫然。因家里面,没成亲的哥哥身边只有小厮,没有丫头。成亲的哥哥屋里有嫂子安排。
银线会贴身伺候温蕙,如厕都没问题。可面对陆睿就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贴身伺候身为男子的姑爷。亏得还有青杏和梅香。
那两个动作很利落。
净室进去,还有屏风挡着,耳朵能听见青杏是在里面隔着屏风问了声,才好像绕进去。
梅香很快取来了陆睿的衣裳,也进了净室,听着也是先问了一声,绕过去了屏风。
温蕙和银线大眼瞪小眼。
温蕙犹豫:“你要学着点吗?”
银线还是大闺女,羞于贴身伺候男子,老神在在地:“有她们俩呢,不用我吧?”
梅香和青杏都很快就出来了,很坦然自若地道:“公子说不用我们了。”
青杏看温蕙和银线都还傻傻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抿嘴一笑,提醒:“少夫人也该换寝衣了。”
两个傻子才如梦初醒。
第97章
这个银线能干得了。专门为今天晚上准备的寝衣就在床头的柜子里呢。她赶紧拿出来,伺候着温蕙换了。
大红的深衣,薄薄地贴在身上。
跟房间里燃着的龙凤红烛正相映衬,洞房花烛的感觉便有了。
但温蕙的紧张大家都看出来了。尤其是床上还铺着那么显眼,让人脸红的白绫。
三个人便都没走,在床边围着她,取了梳篦帮她重新顺头发,帮她揉捏手臂放松,陪她说话。
她们的年纪,都比温蕙大。
很快净房门口有响动,陆睿这么快就洗完出来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白日里肯定也洗过了,不过再去去身上的汗和酒气罢了。
他来的时候穿的衣裳尚是绯红的,洗完了出来,穿的却是和温蕙一样,极浓、极正的大红寝衣。
世间最喜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脸庞身周竟似笼着水雾烟气似的,好看到让丫头们都低下头不敢正视了。
陆睿挥挥手,丫头们一起福个身,一起往外走。
温蕙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银线。银线也回头看了一眼她,咬咬唇,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也跟着青杏银线出去了。
没办法,女人嫁人,都有这一天的。
温蕙站了起来。
她的头发解开了,长长的,又滑又亮,瀑布一样垂在身后,垂在身前。
大红的寝衣,纤腰一束。
这是女子在内室里才有的模样,除了丈夫,再不会有别的男子看到。
陆睿走过去,踩上脚踏,反手放下了拔步床的帐子。
这拔步床有两层槅扇,就如院子有两进一样。陆睿走到温蕙身前,反手再放下了内层槅扇的帐子。
小房子似的拔步床里,便朦胧了。
长发披腰,实是一个女人最不设防的模样。陆睿忍不住手指轻轻撩起她的长发,柔顺的发丝在他指间滑动。
气氛明明这样的旖旎,温蕙却……控制不住地往陆睿下面瞟去……
陆睿:“……”
陆睿又好气又好笑,捏住温蕙的下巴抬起来:“往哪看呢?”
温蕙跟他脸对脸,偏不敢跟他对视,眼睛往一边斜着看去,道:“没,没看……”
温蕙嘴上这么说着,却想起了中秋夜那个晚上,在漆黑的甬道上。她握住过的。她当时不太明白,只不过是顺从了他而已。
现在她全都懂了。想起那个尺寸,真、真的要进去吗?
忍不住颤了一下。
陆睿眼睛瞟了一眼床上铺好的白绫,再看她,嘴角勾了起来:“已经懂了?”
温蕙不敢说这个话题,磕磕巴巴地道:“那个,天晚了,早点歇息吧。”
陆睿一笑,眉眼间尽是风流:“好。”
放开了温蕙的下巴,拉开了她的衣带。
温蕙只觉得身体像被定住,一动都不敢动。
陆睿俯身贴过去,手伸到她背心处,抓住了那衣裳,缓缓地向下拉……
从肩头开始至全身,微凉的空气一寸寸侵袭。温蕙睫毛颤动,背心起了鸡皮疙瘩。
陆睿松开手,大红的寝衣落在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脚踏上。
……
景顺五十年九月十二,京城里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流民,哭爹喊娘,卖儿鬻女。北方的天气已经寒凉起来,可以预见等冬季来临,必有冻死饿死。
襄王又收到捷报,欢喜得多御了一女。
牛贵坐在书房里,搓着手指呢喃王又章的名字。
景顺五十年九月十二,小安对霍决说:“哥,睡了!”
霍决嗯了一声,小安吹熄了蜡烛躺下,很快呼吸平稳绵长。
霍决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又睁开。他侧过头去,拿起枕边穿着红袄的泥娃娃,翻身坐起,拿在手中摩挲。
今日,温家叔父和婶婶,会给她好好地办一场笄礼吧。
十五及笄可许嫁,她……长大了。
月华透窗,冰凉似水。他回忆着温蕙长大的面庞,幻想着她在仪式中插笄的模样,于青色月华中,竟想得痴了。
景顺五十年九月十二,江南谷贱伤农,有地的农民失去了土地,成为了佃农。佃农无力缴租,成为了奴仆。豪门大户拥有了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奴仆,更多的粮食。
江州城里,亦有卖儿鬻女。
景顺五十年九月十二,江州陆府的一处三进院子里,三个大丫头在讨论谁值夜。
银线只是个乡下百户家的丫头,没有正经地受过调教,总是羞,又不能舍了温蕙独自在这里,遂和梅香一起睡在了次间里,随时听唤。
内室里,点了八根龙凤红烛。尽管放下了两层绡纱帐子,陆睿依然能将温蕙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