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落落希冀的,希望不大。
  除非是那种非常边缘的株连,且还得有得力的人舍得金钱为之奔走。总之,希望不大。
  但他心里虽然明白,可毁灭一个小姑娘的希望,又的确是一件不太人道的事。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好,你把你家里的情况说一说,可还记得父亲官职?”
  落落早有准备,忙从袖子里掏出写好的纸递给陆睿。陆睿接过来扫了一眼,是个京城的五品之家。
  五品在地方上,便是个人物了。但在京城里,五品多如狗。潞王能知道他是谁?
  顶多就是跟潞王勾结的大人物倒了,波及到他。
  更甚者,可能根本与潞王案毫无关系,纯是牛贵主持的监察院将事态深度化、扩大化而殃及的无辜。
  山西的犯妇他管不了,但身边这个日日都能看见的婢子,求一个举手之劳,倒没什么。
  他把那张纸还给了落落,道:“你去叫平舟来。”
  落落大喜,忙行个礼去了。很快平舟来了,陆睿道:“去外书房那里,寻两期的邸报给我。”
  去年新帝登基的一期,今年立太子的一期。陆睿道:“大赦的官员名单别落了。”
  平舟去了。
  从景顺五十年,到元兴二年,温蕙长高了,落落长高了,连平舟都长高了,跑得都比以前快了。
  陆睿画完这一副闹春图的时候,平舟和落落一起进来了:“公子,取来了。”
  陆睿道:“你们两个在外面看吧,看完整理好,送回书房去。”
  平舟、落落都识字,便拿到次间里铺开,平舟帮落落认真找了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互相交换着看了两遍,并没有落落家。落落不死心,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终确认,没有就是没有。
  落落怔怔地。
  平舟把摊开的纸都收拾好,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姐姐别难过了,去跟我谢过公子去。”
  落落原本被旁的丫头们说得充满了希望的,不想潞王案并不在大赦之内,一时希望破灭,失魂落魄地跟着平舟去了梢间。
  陆睿的一幅画已经画完,正在晾干欣赏,见他们进来,问:“如何?”
  平舟道:“看了三遍,并没有。”
  这早在陆睿的预料之中,便颔首,对落落说:“既没有,便好好做事吧。”
  陆睿的价值观,是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各安其位,公卿大夫经世济国,武将军人戍守边疆,商人守着良心流通货物,小吏尽心尽责管理百姓。
  妇人们在后宅,生儿育女,打理家务。
  至于奴婢,既然身份无法摆脱,便当安于奴婢,收起心来,做她该做的事。
  落落含着泪,抬眸看了陆睿一眼。这几年压在心底的怨和悲,都在这一眼了。
  她是个才十三四的青涩丫头,不像青杏、梅香那样好好地受过当丫头的调教,各方各面在陆睿眼里都普普通通。唯这一眼,让陆睿多看了她一眼。
  落落眼泪掉下来,飞快地福了福身,转身跑掉了。
  平舟道:“她难过呢,公子莫怪她。”
  因陆睿是个对身边人要求很高的人。就如刘富的儿子刘稻因做了他的小厮,都被他按着头硬识了字。对丫鬟们,他的要求更精致。
  于陆睿来说,温蕙的正房里真正合格的丫头就只有梅香和青杏。银线和落落都不合格。
  只她们是温蕙陪嫁过来的,陆睿便对她们放低了要求,日常里,他还是多使唤青杏、梅香。
  平舟退下,陆睿端起茶盏,欣赏自己新作的画。
  又想,刚才小丫头那一眼,充满幽怨,当真是不错。
  只是他今日已经作了一幅闹春图,兴尽了,不想再动笔。
  陆睿雅擅丹青,他实在是,很喜欢看别人的眼睛。
  霍决也在看一个女人。
  他代表赵烺与牛贵缔结下盟约。只是这盟约,非常纤细脆弱。
  牛贵现在已经站在了宦官的权力顶峰,还有帝宠在身。这样的他,主动为赵烺做什么,都是赔本。没有对等交换的利益,霍决也根本没期望他做什么。
  霍决要的是他最后的抉择——当事情进展到了必须由他出手定乾坤的时候,他要牛贵选择赵烺。就如他选择了襄王一样。
  他给出了足够说服牛贵的理由,牛贵答应了。但如何去对付太子,却是霍决和赵烺自己的事。
  霍决还跟赵烺说:“眼前就像回到了从前王府里一样,我们要做的又变成了将太子掐下去。”
  赵烺端着茶盏对着北方春寒料峭的枝头叹了口气,感叹道:“不知道北疆是什么样子,赵王在那里过什么样的日子?”
  霍决道:“他自有他的海阔天高,殿下有殿下的九重楼阙。”
  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叹道:“太子真是一个……”
  赵烺扑哧一笑,道:“没建树,小错不断,偏又不犯大错是吧?我十岁的时候就发现了,觉得这个人真的好没意思,以后王府居然要这样的人当家,还不如我来呢。”
  霍决道:“我还是多看看世子妃和江家吧。他们最好入手了。”
  赵烺自言自语:“就盼父皇龙体康健,寿比南山。”
  霍决从赵烺的书房里出来,小安已经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一把捉住他手臂,笑道:“哥,我带你去看个人。”
  霍决拍开他手:“什么人?”
  小安笑嘻嘻:“山西来的。”
  山西倒了一大批人,他们的女眷都被罚没,姿色最好的挑出来进献了内廷,其余的才发到山东充实军户。
  宫里拿到这批女子,分赐了诸王府和大臣家一些。齐王府得了四个。
  齐王府被霍决经营得十分严密,便是这样赐来的女子,霍决都叫小安去检查。因康顺办事果决也勇武,适合办外面的事,而小安眼睛锐利,十分会看人。
  小安便看到了那个女子,一看到就愣了一下,检查过后就跑去找霍决叫他也来看个稀奇。
  霍决看到那女子,也怔了一瞬。
  小安乐道:“哥,你看她像谁?你猜不猜得出来?我叫康顺猜,他笨死了,就觉得眼熟,愣是想不起来。说真的 ,我是听说过,世间会有长得十分相像之人,只没见到之前,我想象不到竟会这么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霍决看那女子第一眼便知道她像谁了。
  他吐出一口气,道:“陈氏。”
  顿了顿,又道:“尤胜之。”
 
 
第117章 
  叶氏今年方十五,刚及笄。她没有举行笄礼的机会,因她是个犯妇罪女,被罚没到内廷,又被赐到了齐王府。
  未来命运不可知,惴惴不安中,她见到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的唇色很深,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等他走到她面前,她才发现他原来是涂了深色的唇脂。
  叶氏以前听说过贵人身边有一些男人会涂唇脂,似女人一般。只代王没这嗜好,他身边没有,叶氏没见过。
  今日终于见了,也打破了她对男人涂唇脂的想象。她一直以为,那些涂唇脂的男人看起来一定很可笑,应该是妖里妖气,不男不女的。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深于旁人的唇色只让人觉得有一丝丝冷,不太敢靠近他。但,他比叶氏见过的许多男人都更男人。
  甚至于他身边的另一个涂着浅红唇脂的年轻男子,叶氏也不会用“不男不女”来形容他。要叶氏形容,她只会用“雌雄莫辨”这样隐隐带着某种褒义的词。
  叶氏第一次知道,原来好看的人,即便是男人,妆点起来,也依然好看。
  但叶氏被二人的容貌摄住片刻,便清醒过来。
  他们穿着王府内侍的服色呢!竟是阉人!
  叶氏便垂下头去,不敢再看。她的父亲很早前就说过,阉人身体残疾,便看起来再好看再无害的,你都不知道他心里住着个什么厉鬼。
  英俊的阉人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细地端详她。
  叶氏吓得指尖发抖。她是……要落入阉人的手中了吗?
  恐惧中,忽听阉人问:“叶氏?你父亲是代王府的教授?你读过书?”
  叶氏颤声道:“是。”
  “你长得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所以,我想送你一份富贵。”阉人问,“你有没有胆子接?”
  叶氏不敢答。
  阉人道:“我想把你送到一个贵人身边,他曾有一爱宠,和你生得十分十地像,把你送到他身边,你富贵可期。”
  这里都已经是一个亲王府了,还有什么是比亲王更贵的贵人?再说,世间又哪有天上掉下来的富贵?
  叶氏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颤声问:“那妾……奴婢需要为、为大人做什么?”
  霍决眼中露出赞赏。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她是个读过书的女孩子,眉间有书卷气,所以霍决看到她,便说她尤胜陈氏。陈氏虽媚,却不过是个商家女,气质上便先输了一截。
  他放开她的下巴,告诉她:“我要送你去太子的身边。”
  太子才新立不久,之前只是秦王,而齐王则传说是新帝最宠爱的儿子。
  叶氏感到自己被卷入了什么令人心生畏惧的事件中,吓得嘴唇都抖——她昔日也是家中千金,也能呼奴使婢,之所以沦落到今日的地步,不就是因为代王意欲夺嫡么。
  她的父亲只不过是代王府的教授,负责教导王府诸人的功课而已,哪有参与过什么大事。只代王一败,波及了多少人家。
  霍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住了她的唇:“别怕,我不是送你去做奸细的。你去了,只管挣自己的富贵就可以。你不认识我,也没来过此地。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要你,能得宠爱,能得富贵就可以。如何,你可愿意?”
  如果说不愿意会怎么样呢?
  夺嫡这种事情,都是人命堆起来的。山西死了多少人呐,父亲兄长弟弟都身首异处,母亲和她被分离,听说配去了山东,要发给那些军户生孩子。
  她听他说了这么多话了,已经听到了“太子”两个字了,若说不愿意的话,会死吧?
  叶氏把眼泪含住了,努力不流下来,道:“多谢大人。”
  霍决点点头,道:“从此以后,你是一个爱笑,爱穿红裙,爱在眉间点梅花的女子。”
  “你不能清高,不能孤傲,不能端庄,不能正派,那是太子妃才做的事,不是你该做的。”
  “你必须放下身段。你要娇柔妩媚,会撒娇卖痴讨好男人。”
  叶氏道:“可这些,我都不会……”
  霍决道:“没关系,我找人教你。”
  叶氏住进了一个单独的院子,来了一个美貌的妇人教导她如何作女人。
  那妇人有些年纪了,却从头到脚都有一股子能勾住男人的媚态。叶氏觉得她一定不是个正经的女人。
  她果然不是,她是个老鸨。
  霍决给了她十日的时间,叶氏跟着她,学会很多,也学得很快。
  最后一日,那老鸨说:“我明天就不来了,你好自为之。”
  叶氏又流下眼泪。
  老鸨说:“哎呀呀,早跟你说了,眼泪要收好,流给我看有什么用。流给喜欢看你哭,心疼你哭的人看才有用。”
  老鸨说:“你呀,记得不要端着。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谁,只有人出了钱让我来教你,我便知道你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越放得下,越能过得好。我和你,也就这几日的缘分了,你保重吧。”
  老鸨走了,叶氏怔了许久,擦干了眼泪。
  从今天起,抛弃过往的一切,良家身,圣贤书,三从四德。
  从今天起,做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
  赵烺问:“要怎么送过去呢?”
  霍决说:“先送到景郡王那里去。”
  景郡王在元兴帝的儿子中也是个特别的存在。因元兴帝这么多儿子,其他人都是亲王,只他一个被封了郡王。
  若元兴帝不登基称帝,只是襄王,还待在湖广,将来他的庶出儿子也一样是封郡王的。
  等于是,爹升级了,兄弟们都跟着一起升级了,只有他一个人原地踏步,没升级。
  这也不怪元兴帝,儿子这么多,总有喜欢的,不喜欢的。
  景郡王排行十一,现在是十一皇子,以前在王府里是十一公子。他娘只是个通房丫头,连妾都没提成,生他的时候就死了。他却十分命大,别的有娘的兄弟姐妹有夭折的,他却好好地活下来了。
  襄王将他给了一个夭了孩子的妾抚养。只那妾心里面只悲伤自己的孩子,对这个别人的孩子实在喜欢不起来,对他颇不怎么样。
  这位十一公子便养成了暴戾的性子,曾经亲手打死过两个小监。而元兴帝一直自诩为仁厚,便对这个戾气颇重的儿子十分不喜欢。等做了皇帝,旁的儿子都封了秦王,到老十一的时候,元兴帝哼了一声,说:“他也只配个郡王。”
  其实十一皇子跟着从湖广来到京城,很长了些见识,年纪也比从前长了。再加上开府之后,有了自己的长史、门客,也有人劝导他了,已经开始后悔从前,有改过的想法。
  只他的父皇儿子太多了,根本不稀罕多他一个。且对他的不良印象根深蒂固
  他就成了诸皇子中,最落魄、最不如意的一个。
  门客给他出主意:“既已经不得幸于陛下,不如试试太子?”毕竟元兴帝年纪大了,将来,景郡王还是要看他大哥的脸色过日子了。
  景郡王觉得有道理。
  太子新立,正该是送礼祝贺的时候。只他派出府中很多人,也没能采买到什么特别让人眼前一亮,能从兄弟们中脱颖而出,让太子大哥高看他一眼的礼物。
  愁死了。
  直到这天,忽然一个內侍十分高兴地来请功,拍着胸脯说买到了绝对让太子喜欢的礼物。
  景郡王将信将疑,叫他将礼物拿出来。內侍却唤了来了一个女子。
  虽然的确美貌,但景郡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子那里又不是没有美人,这个如何就让太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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