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弘受益总比那些眼高于顶的公子们受益要好得多,至少祝长弘为人坦荡正直,不会轻视他们。
公子们看着一群穷酸书生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太好奇了,亦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书才能让他们如此。
偏偏那边的人只是发呆,或是用一种“不过如此”的目光看着他们,叫他们更加好奇了
“兄长对这礼物可还满意?”祝星笑吟吟地问。
祝长弘结结巴巴:“何止满意!”他简直要感恩戴德。众所周知一本好的讲义对于科举来说有多重要,祝星送他这本书,他完全有把握在温透之后在史之一科上拿到甲等。
祝星微笑:“兄长满意就好。”
书生们眼巴巴地看着祝长弘手上那本蓝皮书,心里酸酸的。
祝长弘感受到他们炙热的目光,咧嘴一笑:“大家若有时间不妨一起到我家来,这书是妹妹送我的,我不能再借与他人,但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到祝府抄书。”
书生们今日愣住的次数甚至比他们的前半生还要多,祝长弘竟然愿意让他们……去祝家抄书?
这是怎样豁达的胸襟啊!
书生们惭愧而钦佩地看着祝长弘,为自己心中刚才那一点嫉妒而感到不齿。
祝长弘见众人没什么反应,有些搞不清楚是怎么了。难道大家还在因为他没有自报家门而生气不成?
他轻叹,再度致歉:“诸位兄台,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
都不是笨蛋,一听便知道他为何要道歉,书生们齐齐道:“祝兄,我等并未生气。”
“那……”祝长弘想问众人为何不应他上门之邀。
王书生最先明白过来,认真解释:“我等只是惊讶于祝兄如此豁达,愿意让我等去府上抄书。”
其余书生深有同感,跟着点头。
扪心自问换做是他们,只怕是要将书据为己有,绝不让旁人多看一眼。
宗豫对祝长弘倒有些另眼相看了,无论是他真有如此赤子之心,还是心思深沉刻意为之。
祝长弘笑:“一起温书更能叫人有上进之心,大家愿意来,我才更高兴。”他是当真没想那么多,真诚地邀请书生们到祝家做客,也算是弥补他开始时忘记自报家门的疏漏。
至于让众人一起抄书,他更是不曾想过谁万一抄了他的书考过他的可能。共同进步不是更妙?他若被人胜过,是他学艺不精。
书生们彻底放下一切,感激地答应:“多谢祝兄,祝兄胸襟如此宽广,是我等所不及。”
一群人你来我往地夸赞彼此,全然将公子哥儿们抛在脑后。
他们甚至有些感谢这群公子们生出如此事端来,让他们因祸得福。任何的羞辱在绝对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兄长这边事已了,我就不继续打扰了。”祝星行了个礼,要告辞。
那边祝长弘立刻从欢乐的气氛中脱身而出:“妹妹莫若同我一同回去,父亲见你定然高兴不已。”
众人听祝长弘如此说,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纳罕,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听祝长弘这么说,便是祝大人都极疼爱她哩!
他们才不信祝长弘会说谎,也看得出祝长弘说的绝不是什么客套话。
而且这祝姑娘同香斋背后的老板也关系匪浅……
祝星却道:“今日不便,我还有朋友一道而来,改日再去看望叔父。”
祝长弘连连称是,反倒像是祝星的弟弟那样顺从。
所有人才想起还有宗豫这位神秘的公子在,再细细想来,今日他们明显得了不少好处。可去香斋借书带回,可去祝家抄方大儒的大作。而这些归根究底,都是祝长弘这位妹妹一手促成。
众人便又感激地望着祝星,心想私下里一定要向祝长弘问清楚,好谢一谢这位姑娘。
祝星同宗豫并肩离开,剩下满场公子书生。
书生们心平气和地看了那头一眼,无悲无喜,隐隐觉得他们怪可怜的。
“咱们走吧,别理会他们了。”王书生撇撇嘴道。
他们都得了好处,也在争辩中赢了,是完完全全的胜利者,自然不必在失败者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也好。”祝长弘笑,“不若咱们现在就去祝家,一起抄书?”
书生们大喜过望:“好啊!”他们都眼馋极了这书,能早些抄书自然比晚些好上许多。
王书生好奇:“祝兄,怎么你也要抄书?”
祝长弘嘿嘿一笑:“这书是妹妹赠我的,十分珍贵,我该好好珍藏,因此再抄一本可供时时翻阅的。而且抄书也有诸多好处,能叫记忆更加深刻,日后背书时也好背些。”
听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书生们纷纷低头:“那就叨扰祝兄了。”
祝长弘应:“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都是朋友!”
书生们向回走,将平日里他们完全惹不起的贵公子们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他们可以拜读方大儒的大作了。
“李二公子,咱们可要拦住他们再打一顿出一口气?”公子堆儿中有极其不识趣的开口问,结果被所有人一齐瞪了一眼。
李二公子阴沉着脸被人扶着,半晌才嘶哑开口:“今日之事,不许同任何人说起。”
公子们愣住。不许同人说起?按照平常那样他们不该向家里告状吗?也对,这事他们不占理,又得罪了祝严钏的儿子,是不该说。
众人答应。
又有人问:“那万一祝长弘不依不饶该怎么办?”
李二公子狞笑:“那就说他是故意诬陷我等,我们人多,还怕他告状不成?”只要他们一口咬死不曾做过此事。
第155章 我知道
顺流而下, 太阳小了些。
芳草旺盛,层林尽染。漫步其间,雪色纱裙上都仿似被绿意浸透, 生机盎然。
祝星轻摇团扇向人道谢:“今日之事,多谢你出面。”
宗豫眼底弥漫笑意,分明是她用眼神吩咐他的, 他才对学子们的意气之争不感兴趣。
“那你要怎么谢我?”宗豫笑嘻嘻地问。他才不要她的什么报酬,只是想抓住机会同她多说些话, 与她多待一会儿。
祝星帷帽下的面容郁美,神色波澜不惊, 不退反进:“你想要什么?”既是问他这次帮他究竟是想要什么,也是问他一直帮她究竟想要什么。
宗豫一下子被问得仓皇, 面具下的脸陡然红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还好有面具。
“没什么……举手之劳, 小事而已。”宗豫一下子怂了,勉强维持镇定。
祝星一双水眸笑弯, 语气却很冷静:“你帮了我,我该谢你的。”
宗豫依旧红着脸,强作淡定道:“不必。”
“请你吃饭好么?”
“……好。”
祝星抬头看向他, 似笑非笑。
宗豫隔着帷帽也察觉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脸皮厚起来, 装作无事发生。
他满口答应是他的错吗?分明是她的条件太诱人!
祝星看他爽快答应后没有任何反应,重新认识了他的脸皮厚度。这厚脸皮让她怎么想怎么觉得熟悉。
宗豫见她一言不发陷入缄默,忐忑不已, 生怕她反悔取消一起吃饭的约定,于是试探着道:“不如明日午饭一起用?”显得脸皮更厚了几分,但他自己全然不在意, 只担心着祝星耍赖,说话不算话。
祝星憋笑,觉得他有趣极了,却不能接受他的提议,只道:“明日我有事。”
宗豫以为她是刻意拒绝,感到受伤。果然她刻意逃债,翻脸不认人。
“那后日。”宗豫打蛇随棍上,非要她给他一个交代。
“后日也有事。”祝星好整以暇地逗着他玩,也不算是逗他,她确实有事,日后白天要去太傅府给卫湛扎针。
但她偏不直接说明,刻意要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可以说是颇为恶趣味。
宗豫平日相当冷静自持,一遇到她立刻猫化,少了许许多多的冷静与风雅,真和年纪一般少年意气。
“大后日。”
“也有事。”
“大大后日。”
“也有事的。”
……
宗豫气成河豚,望着祝星有些委屈:“你是不是故意的。”
零一没眼看,悄悄挪远了些,生怕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从而被主子灭口。
花椒也悄悄带着青椒向远处走了些。
“不是。”祝星无奈地看着他满面委屈,停止自己的恶趣味行为,同他解释,“我受邀为太傅府的那位卫公子治眼睛,这几个月只怕都没有时间。”所以今日才会同他一起出来赏花。
她解释了又感到困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归结于这厮太会撒娇。
宗豫一窒,面色突然沉下来:“你要为卫湛治眼?”上午祝星刚去太傅府,他就直接到祝宅去,治眼的情报还没传到他那里。
他以为要说服卫家人同意治眼怎么也要几天时日,而他会在这段时日里不让祝星插手卫湛眼睛之事。
怎么也没想到卫家人竟然见了祝星直接同意她治眼,又或者是他们求着她治眼。
想想祝星的本事,宗豫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祝星点头:“不错。”也并不吃惊宗豫一口叫出卫湛的名字。他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宗豫立刻为她拒绝:“你不能去。”
祝星不解地望着他。
“我不会害你……”宗豫努力在脑海中措辞,试图让她接受他的立场和观点。
祝星将帷帽上轻纱撩起,露出张绝世容颜,含着秋水的眸子静静地瞧着他。
宗豫被她瞧得心头一悸,话到唇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成了小哑巴。
“我不会害你。”他变得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还很磕磕绊绊。
他不是头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她,做猫时更近距离地看她也不是没有过。
但此时被这清凌凌的眸子瞧着,宗豫心跳加速,耳边都是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往日做猫时他总是嘲笑旁人见了祝星时没出息的模样,如今自己被她用那双眼一看,才知个中滋味。
“我……”他下意识又想重复刚才那句话,又觉得那样显得未免太傻,所以只说了个开头。
“我知道。”祝星弯弯眼睛对他道。
宗豫无比庆幸自己戴了面具,没让祝星看到他现在这副傻样。他闷声问道:“你知道什么?”又悄悄在心中期待她的回答。
祝星缓缓的将双手放下,帷幔再度将她一张脸遮住。
宗豫先失望于不能见她的样貌,又紧张地等她回答,只听少女的声音中带着愉悦,轻描淡写地扔下两个字:“你猜。”
宗豫又好气又好笑,被她逗乐了。
什么小孩儿啊这是,缺德得要命。
“我不猜。”他语带笑意,又严肃下来,“我是认真的,卫家与霍家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得多。你参与其中,将多年的平衡打破,对你不利。”
祝星眼儿眨眨:“多年的平衡是指,卫湛的眼疾。”他一句话便被她抓到关键之处。
“不错。”宗豫语气中多是赞许,“卫湛只要一直失明,周国一文一武之中最有权力的两方便会永远对峙下去。”
一旦卫湛双目复明,多年宿怨一清,双方再无芥蒂……
不需宗豫再多说什么,祝星已然明白这趟浑水可真是够浑。
祝星轻叹:“我已经先答应卫家了。”应许之事,就该做到。
宗豫只固执地看着她,坚决不肯让步:“会很危险。”
处心积虑让卫家与霍家结仇之人绝不会轻纵祝星,而能挑唆卫、霍二人者,宗豫都懒得,甚至可以说是不用猜测,就知道一定是他那位好叔父所为。
就像害他父亲一样,尽管他如今还没有确凿证据。
他无比坚信祝星一定能治好卫湛,因此她一定会成为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那人用同样的手段害她,他绝不会再叫那人得逞。
宗豫的坚持不过一瞬,语气便软了下来:“罢了,你尽管去。”我会护住你的。
祝星莞尔:“好。”
……
李二丢尽了脸,愤愤不平地往中书令府走。其余公子们都各自找借口溜回家去,唯独祝七公子还跟在他身边。
李二口中一直污言秽语地骂着,骂完祝长弘又骂祝星,嘴一刻也没停过,看来被气得够呛。
祝七一直听着,脑海中是挥散不去的戴傩面的少女,整个人又气又怕。他听着李二骂人,突然恶向胆边生:“二公子。”他的嗓音嘶哑而尖锐,与平常截然不同。
李二公子被他这怪腔怪调吓了一跳,骂道:“你这是什么鬼声音!”
祝七清了清嗓,一颗心无比剧烈地跳动:“二公子,我知道那女孩的身份。”
李二冷笑:“祝严钏的侄女呗,我也知道。”
祝七公子摇摇头:“不尽然,她其实还曾经是我祝家的……养女。”
“那个养女?”李二当真惊讶。他是知道些这个养女的事的,将李家的脸面踩碎,又把他妹妹得罪死,最后和祝家断亲的那个丫头。
她竟然还是祝严钏的侄女?
李二突然看向祝七:“你们家这关系可真够复杂的。”因为祝星对外说是京中祝家的养女,李二并未在第一时间就想到祝严钏和京中祝家的关系。
祝七公子突然生出满头冷汗,他一时失言,险些叫外人知道祝严钏和他们家的关系。若旁人知道祝家的旁系比嫡系出色这么多,他们家更要成为京中的笑话了:
李二公子心中一下有了成算。既然那个臭丫头是全家的敌人,那他要报仇,就简单多了,至少能联合的人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