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气地一拍桌子:“大姑娘那时候那么小,他们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嬷嬷叹气:“是啊,那之后大姑娘被救了回来,但每年上下这个时候府上下都是这种气氛,谁若是露出个笑脸,那就是不心疼大姑娘。”
“啊?”青椒傻眼了。
花椒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她本就不善言辞,听了这个更是无语。
祝星微微挑眉:“夫人这么吩咐的?”
老嬷嬷点点头。
“可是如此也不对啊……”青椒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
“哎,夫人她心疼大姑娘也没错啊。”老嬷嬷不由得为祝刘氏辩护。
宗豫打了个哈欠,有些想笑。有时候越在乎什么,越抓紧什么,反而越容易失去什么。
祝刘氏如此来表达自己的心疼,反倒弄巧成拙,容易让祝清嘉觉得哑巴是一件永远都过不去的事。
祝星轻轻一叹,眸中染着淡淡悲伤:“夫人和大姐姐自是没错,错的人贼人罢了。只是如此,夫人以为是对大姐姐好,却怕是伤了大姐姐的心。”
嬷嬷见祝星微微蹙眉黯然伤神,心疼不已。
这样漂亮的姑娘谁让她伤心便是一种罪过。
“星姑娘,您莫伤心。”嬷嬷手足无措地劝。
青椒和花椒跟着揪起心来。
宗豫最清楚祝星又在装模作样了。倒不是觉得她淡泊亲情,只是清楚她不会为这些小事伤心垂泪。
她能引动天雷让天降下罪罚,又怎会因小事而感到无能为力。
清楚归清楚,哪怕知道祝星是矫饰伪装,他还是见不得她皱眉的模样,尽管她这样很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动人之美。
为了让祝星开心些,宗豫勉为其难地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
反正现在他是只猫,不会有人知道靖王为了讨好女子的谄媚行径。
果然祝星的眼睛瞬间亮了,感受到了他的心意。虽然她面上仍是悲伤,手上却没停下摸他脑袋。
偏偏众人只瞧得见她的脸,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宗豫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发热,几乎要被她撸秃了去。
他就不该心软的!
“我无碍的。”祝星勾起一个浅笑,其脆弱无辜倒不像在说自己没事,反倒像在说我有事。
众人依旧担心极了。
祝星撸猫撸得开心,脸上难得表现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出来。她似乎抓住了小鱼的弱点。
善良的小猫见不得她伤心难过。
在旁人眼中,这便是星姑娘为了让旁人不担心强颜欢笑。
“有劳二位嬷嬷告知。青椒,待会儿将医馆前几日送来那几坛黄酒送予二位嬷嬷吃。”祝星吩咐。
“不敢不敢。”两个嬷嬷推辞一番还是收下,对祝星更是感恩戴德。
那可是周老郎中医馆的黄酒,吃了强身健体哩!星姑娘实在是仙女转世。
青椒去送二位嬷嬷,祝星突然带着上位者的冷硬叫:“花椒。”
花椒刻在骨子里的潜意识比脑子快一步,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撑在支起膝盖上应道:“在。”活脱脱一个等主子发命令的合格暗卫。
二人一猫皆沉默了一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祝星掩去眼底狡黠的笑,温柔地故作吃惊:“不必行如此大礼的,我又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花椒松了口气:“是。”忙站了起来。
“只是想让你明日陪我去医馆走一遭。”祝星想原来花椒之前是做暗卫的。
第24章 婶母你错了
祝星拿了药又和周郎中讨论了一会儿止血术的具体手法才回来。
一回府,青椒便在门口迎她:“小姐,不好了,大姑娘和夫人吵起来了。”
祝星讶然:“咱们现在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本来我是去夫人那里送黄酒的,大姑娘也在那,两个人用手语越说越激动。我看不懂手语,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就想着赶紧等小姐你回来。”青椒一面快步带路一面解释,手中还是两瓶黄酒。
祝星随着她往祝刘氏院中去。
祝刘氏院外已经站着不少丫鬟婆子。花椒开路,祝星轻松地进入院中,远远地便听见祝刘氏抽泣。
祝星眉头拧起,往房内去,一面又让青椒把外面聚集的丫鬟婆子们疏散了去。
房中不止祝清嘉和祝刘氏,还有祝清欢、祝清萦以及祝长弘。
祝长弘站在祝清嘉和祝刘氏中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为难模样。
祝清嘉抿唇不语,一双眼红通通的,偏又有着倔强的光。祝清萦则站在她左侧紧紧牵着她的手。
而祝刘氏坐在椅子上只抹泪,旁边的祝清欢时不时拍拍她的背。
见着祝星进来,几个人都勉强换了笑在脸上。
祝长弘苦涩一笑:“吓到你了,星妹妹,实在是不好意思。”
祝星摇摇头:“我无事。婶母和大姐姐还好么?”
祝刘氏和祝清嘉同时扯了扯唇角对着祝星笑笑,表示自己无事,只是笑的比哭的难看。
祝清嘉下颌紧绷,一看便是牙关咬紧了。
她手上比划一通:“我先回去了。”而后径直转身,背影铮铮,很是要强。
“大姐姐。”祝清萦追了出去。
祝星瞧瞧祝清嘉,最终还是倒了杯茶递给祝刘氏:“婶母喝茶。”
祝刘氏接过茶,看着祝星怯怯的模样,心中再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
祝星便劝:“婶母,您莫哭了,您一哭祝星心里也难受得紧呢。”
祝刘氏听她这么说,心中更加难受。一时想想自己当年的过错,又想想方才祝清嘉说的那些,终于大哭起来。
“都是我的错啊!若不是我没看好嘉姐儿,她又哪里会遭那种祸事!都是我啊!”祝刘氏捶胸顿足,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祝清欢在一旁小声啜泣,陪哭。
祝长弘叹气,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好。
少女清澈纯净的声音在房内突兀地响起:“婶母,你错了。”
祝刘氏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其他人亦然。
“我……我错了?”祝刘氏喃喃。
祝星眼中闪烁着同情:“婶母,你一直在意当年星姐姐的事,从来不曾走出。”
祝刘氏用帕子捂着脸:“当年若不是我粗心……”
“可婶母不走出来,大姐姐也走不出来啊。”祝星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祝刘氏如遭雷击,心猛的一下揪着疼了起来。她张着嘴,连眼泪都顾不上流,脑海之中全是祝星方才轻描淡写的那句话。
是她错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纠结于此,深觉自己对不起大女儿。可她这样的行为又如何不是让大女儿强行记着这不快之事。
怪不得刚才嘉姐儿让她不要如此。
可她是怎么回应的?
她还一直在和嘉姐儿说自己当年多后悔……
走不出的一直是她!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在提醒嘉姐儿过去的事!
她错了!
是她害得嘉姐儿变哑,还是她害得嘉姐儿一直走不出来!
祝刘氏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悔恨和自责种种情感在她心头交织。
“我该如何是好啊,星姐儿!”祝刘氏这时候完全祝星当作救命稻草了。
祝星垂眸:“大姐姐那样好的人,不会怪罪婶母的。”
祝星这么说非但没安慰到祝刘氏,反而让她更加心如刀割。
她的嘉姐儿那样体贴,可她一直在做什么啊。她所谓的疼爱和自责让她的女儿活得更难受了。
祝星面上一副心疼不已的神色道:“婶母,您莫要太难受,做得不对的日后改了便是。一家人,您说可是?”
她方才说那些话是故意扎祝刘氏心窝子的。
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她也算是替祝清嘉和自己出些气。
祝清嘉好不容易经过上次她开导后外向了些,却叫祝刘氏给搅合了。
祝长弘忙跟着劝:“星妹妹说的是,还请母亲莫要伤心太过了。”
祝刘氏依旧抽噎着,倒恢复了些理智。她揩泪对祝星哭腔道:“婶母如此失态,让你见笑了。”
祝星微笑:“怎会。您既然好些了,祝星便去瞧瞧大姐姐。”
“有劳你了。”祝刘氏一叹,“嘉姐儿她跟你要好,你帮着多哄哄……这么说实在是太让人惭愧了。”
祝星莞尔:“不妨事的,大姐姐坚强温柔,我很喜欢她呢。”
长辈总喜欢听旁人夸自家孩子,祝刘氏也不例外。她终于露出个笑,转瞬又悲伤起来。
……
打祝刘氏那儿出来,祝星便向祝清嘉那儿去了。
进房间时,祝清嘉只披了件浅紫色外衫凭窗而立。窗户开得很大,呼啸的冷风不住地往里灌,几乎要将她的外衫吹落。
可她却不闪不避,就那么站着。
见祝星来,她转了头,望着祝星笑笑。不过这笑不达眼底,只是勾了勾唇角罢了。
祝星快步上前将窗户关了,带着些气恼数落她:“大姐姐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实在令我着恼!”
祝清嘉拢了拢外衫,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带着些讨好比划道:“我错了,你莫生气。”她能感受到祝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
祝星叹气:“我又哪里会生你的气?现在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吗?”
祝清嘉抿了抿唇,摇摇头。
这便是跟祝星交心,没装着开心。
祝星眨眨眼,口齿清晰:“大姐姐放心,我也不是来开解你的。”
祝清嘉忍俊不禁,乌云密布的心中终于见了晴。她就知道她这星妹妹是个妙人儿。
祝星又道:“不能感同身受,开解你反而是高高在上地勉强你。”
祝清嘉一怔,瞧着祝星。
日光穿过轩窗在祝星白皙的脸上投下长而卷翘睫毛阴影。她睫毛翕动,一双眼像蕴藏着无限秘密的湖。
祝清嘉只听见她问:“大姐姐,你恨婶母吗?”
祝清嘉呼吸一窒,垂首。
良久她才抬起头,慢慢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一开始我是怪母亲的,可她也是一时不察,该怪的是那拍花子。而且母亲这么多年一直被自己折磨,我不恨,也无法恨她。”
“那大姐姐甘心从今以后都不能说话么?”
青椒和花椒听着自家小姐如此直接地问话,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祝清嘉反倒觉得祝星如此是率真,很耐心又无奈地答:“一开始是不甘心的,现在倒习惯了。之前你也说过,不能说话,日后用笔写用手语都是一样的。”
她说完这话忽觉心头一松,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仿佛冲破了禁锢她已久的桎梏。
祝星见她长出口气,眉眼都鲜活起来。
和上次被祝星开导过的不同,这次祝清嘉是自己想通后说出的这些话,心结已然解开。
祝星掩去眼底神色,单纯地笑:“大姐姐如此想,我便放心了。晚上我让青椒过来送碗药给你吃,怕你吹了风头疼。”
“好。”祝清嘉笑盈盈。
……
到了夜里,青椒果然端了药来。
“大姑娘,这是我家小姐亲手熬的药。我一路小跑送过来,就怕药凉了,您快趁热喝了吧。”青椒气喘吁吁地从食盒中拿出药碗,药碗中药汁漾着波光。
祝清嘉接过药碗,毫不设防地将药一饮而尽。
药的味道出乎她的意料,并不苦涩,甚至还有回甘。
她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嘴,然后道谢:“多谢你,青椒,也替我向星妹妹道谢。”
青椒大大咧咧一笑:“大姑娘客气,我回去回话了,您多注意身体。”
祝清嘉笑笑点头。
喝了药后,祝清嘉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喉头发痒,口中发干。
夜里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中鸟语花香春意盎然,百灵鸟在树间歌唱。她还以为白日和母亲争吵会让她做个不好的梦。
祝清嘉听得入迷,跟着在梦中一起唱起歌来。她越唱越开心,但心中又泛起淡淡的遗憾。
或许这辈子只有在梦中才能如此尽情地歌唱了。
既然如此,她便在梦中将心愿了了,也算不留遗憾。
于是祝清嘉便在梦中唱了一夜。
她是祝家的大姑娘,在梦外总要端庄稳重,尤其是不会说话后她更加如此。现在她是少有的机会聒噪。
唱了一夜她心中的郁气疏解,但取而代之的是口干舌燥。
梦境消失,因为疲惫,祝清嘉沉沉睡去。
可喉间那股渴感和涩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抿了抿唇,无意识在床上翻了个身,喉间溢出一个“水”字。
因为祝清嘉不会说话,怕有意外,她的房中每夜都有贴身侍女在墙角的榻上睡着守夜。
贴身侍女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隐隐亮了。
“水。”这一声稍微大了些。
贴身侍女坐起,不可思议地看向声源,紧接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第25章 能言
“嘶——”祝清嘉的贴身侍女将脸皱成一团, 刚才她掐自己那一下可没留情。
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又惊又喜又很不可思议,同时还有些不确定。
也就是说……
刚才那一声是姑娘发出来的!
大姑娘能出声了!
贴身侍女一下子慌张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该叫醒大姑娘么?可若叫醒姑娘了姑娘不会说话, 受罚倒没什么,但会让姑娘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