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黛——兜兜麽
时间:2021-05-07 09:00:11

  李子池面上有凛然大义,把药罐子往桌上一扔,“死丫头, 趁老夫不在,竟然敢编瞎话引诱长青, 幸而老夫来得及时,才没让你得逞!”
  斥责完柳黛又去劝苏长青, “好侄儿,那苗女的花招多得很, 听闻还有情蛊一说,倘若你行差踏错, 怕是再难入正道啊。幸亏老夫来得及时,才让你悬崖勒马, 不至于着了她的道儿。”
  苏长青低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言不发。
  柳黛盯着李子池下巴上那一缕山羊胡,恨得两眼冒火, 她与苏长青说:“你杀了他,用我的刀。”
  可她的“不忘”还落在普华山庄, 此刻在李明珠手里险些被折成两段。
  气氛微妙,就连李子池也不想多待,他把药罐子丢下, 摇摇晃晃走出门去,到门口不忘提醒柳黛,“妖女!再敢勾引我侄儿, 当心我毒哑了你。”
  柳黛不理他,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到嘴的肥肉让李子池搅和没了,胸中除却遗憾便只剩下愤怒。
  当她真是厚脸皮的妖精,一次不中,哪还有脸再在苏长青面前演下一回?
  她抬手捂住面颊,照样是热得烫手,谁说妖女不会害羞?
  她羞得想一掌把苏长青打出茅草屋。
  “阿黛——”他突然唤她。
  “嗯?”柳黛抬起头。
  他的掌心扶住她后脑,他的唇压过来,轻轻印在她唇上。
  原本是心潮澎湃之后,鼓起勇气想要尝过便收手,然则却似中过毒、上了瘾,就此沉溺在她温热含香的呼吸里,流连在她柔软丰盈的唇瓣上,心甘情愿坚信她的谎言,钻进她的全套,无可自拔。
  未知过去多久,仿佛是漫长的缠绵,又仿佛是眨眼的一瞬。
  他放开她,却又不愿意彻底离开,他与她靠得极近,他粗糙的大拇指指腹还在来回抚摸着她微微发红的嘴唇。
  她双眼迷离,仿佛被他的吻勾走了魂魄。
  李子池骂的不对,他两个人之间谁勾引谁,还真是说不定。
  “还疼不疼?”
  苏长青的嗓子里掺着蜜,低沉沙哑,却都甜在她心间。
  柳黛想笑,赶忙低下头憋住笑意,再太脸时已然换上祈求神色,娇声求他,“好像好一点点,但是……”
  “但是什么?”他抬手,拨开她额角散乱的头发。
  “但是不够……我还要……”她的星星似的眼睛里流露出藏不住的笑,犹如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正撒着娇去讨他唇上一点蜜糖。
  他勾起嘴角,引来三月春风拂面,柔光潋滟。
  “不成,你听脚步声,李叔叔又要进来了。”
  柳黛捏紧了拳头,“一片碎瓦我也能杀了他。”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即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也不能对大夫下手。”苏长青起身把药端到床前,“来,把药喝了。”
  “不喝。”她把脑袋一扭,背过身去,“除非长青用嘴喂我。”
  苏长青脑袋嗡的一响,搞不明白她怎么这样多……这样多弄人的花招,教人应接不暇。
  “不成,方才已经是逾矩。待西北事毕,我领你回京,禀明父母长辈,再商议嫁娶之事,在此之前,我绝不会再越雷池一步……唔——”
  她出手迅捷,快若闪电,还未等他作出反应,她已及时占领高地,亲他一口立刻逃跑,更还要双手抱胸,抬眉挑衅,“越雷池了,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吃药!”他捏起勺子往她嘴里塞,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这是恼羞成怒,公报私仇。
  在门口惊得目瞪口呆的李子池还未回过神来,还在盯着对面得意洋洋的柳黛发愣。
  原来方才柳黛那一挑眉是特意做给李子池看,好让他清楚,他的好侄儿苏长青,注定逃不过她的五指山。
  李子池心中暗叹一声完蛋,越怕什么越是要来什么,这一辈人里头最不该相遇的两个人不但遇上了,还敢在雷池边上耀武扬威,只怕到时候难受起来,要死要活的还得他个老头子操心。
  他唉声叹气,晃着脖子上那颗圆乎乎的大脑袋回到院子里捡药材。
  柳黛喝完药,歪着脑袋凑到苏长青眼皮底下说:“亲了我就是我的人了哦,可不许再同其他人师兄师妹的牵扯不清了,否则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嗯……我何时有什么可牵扯的师妹?”
  “岑安慈啊!”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想必初见时吃过岑安慈不少飞醋,只可惜岑姑娘如今已是红颜枯骨,与尘土作伴去了。
  “岑姑娘已逝,你为何对她如此在意?”他眉头一皱,想必心已存疑,柳黛慌忙“哎哟”一声,捂着小腿挤眉弄眼,“我腿疼,你帮我瞧瞧,是不是又流血了?”
  苏长青的注意力便都被她拉到别处,不再纠缠与“岑安慈”有关的过往。
  柳黛留在李子池处养伤,满打满算不过三日,她的伤便好了大半,能够勉强走几步路,因苏长青一方面着急北上查案,一方面又怕耽搁久了要生变乱,便从邻村买来一匹马,计划与柳黛同乘一匹,到驿站再想办法买马。
  李子池见柳黛歇够三日便活蹦乱跳,少不得要泼她冷水,“现如今好的有多快,往后死得便有多惨。人么,行走江湖,迟早好还。你借了旁人多少功力,不还清楚到死都不能超生。”
  柳黛淡淡瞥他一眼,对于这老头子的恶毒诅咒全然不曾放在心上,“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了你。”
  “哼,老夫这一身医术,不活个二百岁都对不住黎民百姓。”
  “您这也是过于高看自己了,不过人都说矮冬瓜活得长,我看你呀,确实命长得很呢。”
  “你——”李子池不幸遭受身高攻击,气得险些两眼一闭昏厥过去,好在苏长青适时出现,牵过马来,将柳黛送上马背,自己与李子池辞行,“此番多有叨扰,侄儿在此谢过李叔叔,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无妨,无妨。”李子池摆摆手,全不在意,“我还是那句老话,当心这苗女。她接近你,必是另有所图,你不要着了她的道,还傻兮兮的事事处处护着她。”
  苏长青回头看一眼马背上的柳黛,他目光深远,亦有愁绪万千。
  “我与她的事,我心中有数。”
  “有数就好,再而,你爹的下落,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否则……”
  苏长青点头,“多谢叔叔挂心,长青都明白。”
  “行吧行吧,那我也不啰嗦了,你们赶紧上路,我可懒得再伺候这刁钻毒辣的苗女。”
  苏长青拱手拜别,李子池眺望他二人消失在树林尽头,心中对苏长青的担忧却一分未减。
  “罢了,都是命。”他低声叹惋,莫可奈何。
 
 
第65章 雁楼65   否则我今晚就杀进雁楼,把整……
  雁楼 65
  宁入鬼门, 不入雁门。神鬼避让的雁门城就在眼前,城门破败,墙砖参差, 横看竖看也不像是城关第一市。
  寥寥几列商队自城门一进一出,少不了要被看守剥一层皮,留下几辆碎银, 讨官老爷们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
  城外是万里黄沙, 城内是牛鬼蛇神集聚。
  这三不管地带,即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镇不住。
  苏长青仍是少年侠客的老样子, 只有柳黛换了装扮,不再当蓝绸缎乡下姑娘, 她正正经经换一身男装,还要给秀美的小脸蛋上画三道疤, 画完还要叉起腰来问苏长青,“怎么样?够不够凶?”
  苏长青望见她一身潇洒飘逸墨色劲装, 配一头高高束起的发髻,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俊俏小郎君,却偏要给自己添三道凶狠刀疤, 倒有些小孩子扮大人模样的幼稚,但他不敢说, 眼前她对自己的装扮好生得意,他不忍泼她冷水,“阿黛不必可刻意装扮, 眼一横已经足够凶悍。”
  “是吗?”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过后才醒悟过来,“苏长青!你这是夸我呢?”
  苏长青一夹马腹冲到她前头, 不让她瞧见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这倒不是,你问我,我照实回答罢了。”
  柳黛气呼呼打马跟上,“说得多委屈似的……还有你怎么就突然阿黛阿黛地叫了?谁许你这么叫我的?当心我再给你一掌。”
  “那我该称呼阿黛什么?”他悉心求教。
  柳黛略想了想,即刻扬起下巴,轻笑道:“叫我大哥!”
  两人谈笑之间走入雁门城,城内繁华异常,与城外漫延无边的黄沙地形成鲜明对比。
  柳黛骑马走在街市上,甚至生出一股在京城闲逛的熟悉感。
  两侧街道商户嘈杂,货架上琳琅满目,南北杂货看得人眼花缭乱,更有西域、波斯亦或蒙古货物,样样都是禁售禁买的玩意。倘若放到其他地方,整条街的商贾都要被拖出去砍头,偏就在雁门城,堂而皇之地挑战法纪,却无人敢管。
  再往前走,整条街最热闹的便是“马市”。
  “马市”不仅卖马,更卖一切活物,包括人。
  波斯美人、蒙古奴隶、中原匠人,应有尽有,只要台下出的起价,台上便没有不敢卖的。
  柳黛骑马经过时,观马台上正在拍卖一眉高眼深的突厥女子,她身子丰盈,腰肢纤细,织了满头的小辫子,美得鲜活艳丽,与中原女人的婉约温柔极不相同。
  柳黛冲着身旁认真观察观马台的苏长青挑一挑眉,“怎么样?是不是风情万种,我替你买回来如何?”
  苏长青凝神相待,专注眼前,“不值这个价。”
  “怕什么?我有的是银子。”她一抬手,正欲开口叫价,就听对面高台二层,传来一句艰涩的汉语,“五十两,我们要了!”
  她顺着这粗砂磨耳朵似的声线找过去,视线最终落在二层楼里头,那身壮如牛的中年男子身后。
  那年轻男子轻摇折扇,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裳,在这单调的天与地里显得格外灵动轻逸。一张脸剑眉染浓墨,星眼藏远空,通篇是养尊处优的气度,却也掩不住藏了又藏的杀伐之气。
  柳黛下断言,“这人好生讨厌。”
  苏长青远远看上一眼,平静地收回目光,调转马头,“走吧,找个歇脚处再说。”
  二人一路走到北门城楼下,在一间牌楼破旧,挂满尘埃的客栈前停下。客栈招牌的红漆已经变色,褪成模糊蒙尘的猪肝色,招牌也挂得歪斜,让人抬头看时也不自觉歪一歪脑袋,“秋风客栈,名字起得没什么气魄。”
  在雁门城这神鬼伏出的地界开客栈,怎么得也要与“杀”“龙”“红尘”沾点边才是,“秋风”算什么?难不成南边出海口还有个“春风客栈”?
  她满腹牢骚地下了马,把缰绳交给门口又胖又矮的迎客小二,随苏长青一前一后跨入秋风客栈那破破烂烂满是木屑的大门。
  门内一层,坐满了南北客,有人豪饮,亦有人提筷子用饭,小声低语,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风尘仆仆。
  一进门便有一瘦瘦高高的店小二迎上来,一溜儿问候的词,带着浓厚的西北口音,听的人耳朵发腻,柳黛粗生粗气吩咐,“上两碗牛肉面,半斤馒头。”
  那小二一听,脸上的笑堆起来,藏都藏不住,“原来是京城来的贵客,失敬失敬,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办。”
  柳黛喉头一窒,与苏长青走到角落里一张方桌,坐下后才问:“我的京城口音这么容易听出来吗?”
  苏长青全然不替她遮掩,径直说:“倒是不浓,却有一股纨绔子弟的味道,普通人一听就知道是皇城根底下长大,得小心伺候。”
  柳黛摇摇头,“那我真不适合出门暗访,这不,刚一进城就暴露了。”
  “京城要派人来本就不是秘密,咱们进城的那一刻早就让人盯上了。”苏长青端着茶杯,盯着斜对面账房台里,一身红衣,风情万种拨算盘的老板娘,老板娘身后挂一幅大字——“要打出去打”。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柳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若有所思。
  “什么样的?”
  “半老徐娘,别样风情。”
  “哦?是吗?我以为我喜欢你这样的。”
  他忽然间转过头看着她,看得她面红心跳,慌忙收回目光,垂眼望着油光可鉴的桌面。
  苏长青这人好生阴险,晓得明面上出手打不过,便总在她来不及防备时耍阴招,每每打她个措手不及,大败而归。
  当下,柳黛再不肯开口,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用过饭。
  只不过一双眼睛也没闲着,滴溜溜在眼眶里乱转。欣赏过老板娘在不同的食客之间穿行,仿佛浓春时节的蝴蝶,片叶不沾,却又风景看尽。又瞧见西北角一蓬头乱发,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得双眼迷离,摇头晃脑,老板娘只在经过他时眼神微变,收起迎客送往的虚伪假笑,露出一丝厌恶,更加一丝不忍。
  擦干净嘴角,柳黛同苏长青说:“这秋风客栈,故事不少,恩恩怨怨恐怕还未被秋风带走。”
  苏长青对此不置一词,抬手叫来店小二结账。柳黛看他正打算交待住店一事,便赶忙替先开口,“小哥,一间上房,先住三天。”说话间已从钱袋子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店小二接了银子吆喝,“一间上房,三天!”
  苏长青蹭一下脸又红得烫手,柳黛赢回一程,正得意,一抬头望见老板娘也正往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大厅中央撞个正着,老板娘不卑不亢,从从容容还她一记妩媚笑容,柳黛没忘记自己当下装扮,伸手摸一摸嘴上八字胡,笑得猥琐。
  时候不早,他二人跟随店小二往楼上客房走,苏长青边走边压低了声音说:“你尚未婚配,怎可能与男子共住一间。”
  “我伤还没好全,万一夜里有贼人潜入,等我凉透了你还没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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