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一眼他认出了人。
顾书意觉得她女扮男装的很失败,感觉太子殿下已经看穿了她,但她还得继续若无其事的写文章。
赵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面无表情地说:“文章写得不错。”
顾书意听见他的声音就紧张了起来。她还没说话,太子殿下就已经走远。
顾书意的策论是她祖父亲自教她的,水平岂止是不错,几乎能与探花郎相媲美。
她也是一时冲动。得知太子殿下是主考官,冒险来参加考试。她对自己的文章,是有些得意和炫耀的。
也想让他看看,她真的不差。
顾书意本就没指望自己这点小把戏能瞒住他,被他认出来也好,至少这样也能让他多看自己两眼。
她并非一无所觉,初初见太子殿下,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就是与众不同的。他对她,是有好感的。
顾书意只要想到那夜太子殿下望着自己的神情,就忍不住心猿意马。
考试结束,从考场里出来。顾书意就被太子殿下的人请了过去。
赵识将她写的两篇策论还给了她,“顾小姐,若是想参加考试,不必如此。”
本就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参加考试。
顾书意有些惊慌,“殿下,我……”
赵识移开眼,“我让人送你回去,想必顾大人也不愿意看你这样胡闹。”
若是让别人发现,不是小罪。
顾书意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冷漠的样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睛说红就红,神态脆弱易碎,看着真是可怜。
赵识挪开眼神,没有看她。
宛宛类卿,却也不过如此。
……
明珠在这几天小病了一场,好在不严重,咳嗽多眠。
赵识发落几个丫鬟,又从他母亲宫里要了几个会伺候人小宫女 ,让她们照顾好她。
白日里他没怎么露面,晚上空下来便去她的房间里看看她,摸摸她的脸,没瘦才稍微放了点心。
明珠对此一无所知,就连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没两个人知道这件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明珠的肚子已经显怀,她真的等不及了,蠢蠢欲动之际,某个深夜里醒过来,望着烛影里照见的人,愣了一愣。
赵识正准备走,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他摸了下她的脸,轻声安抚:“还早,接着睡吧。”
顿了顿,赵识穿好衣服,又对她说:“我进宫一趟,过两日就回来。”
明珠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真的,她嗯了声,说:“您回来那天,给我带份甜糕吧,我想吃点甜的。”
赵识抿唇轻笑,“好。”
帷帐掀开又放下,明珠躺回被子里接着睡了。
她耐心等到天黑,吃过晚饭,她淡淡然同碧莹提起赵识的婚事,她说:“我看他们都忙疯了,人手不够,也没人帮衬一下。”
“人应该够用的。”
“怎么会?还有半个多月,匾额上的红绸都来不及挂。”明珠对她笑了笑,“管事年纪也不小的,我看了都不忍心,你让她们几个去帮他们跟着布置吧。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碧莹想了想,“是。”
明珠支开了院子周围的人,只留下碧莹,然后她说:“我想好好睡一觉,不要吵醒我。”
碧莹点头:“好。”
明珠在碧莹喝的水里放了药,够她睡一整晚。
明珠耐心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将准备的包袱拿了出来,还有之前被她藏起来的火折子。
她换上丫鬟穿的衣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明珠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拽过床边容易烧起来的绸缎,她盯着火折子,一狠心一闭眼,就将绸缎给点着了。
她狠心,赵识更狠心。
赵识不仅要她生下孩子,还要把孩子送到宫里养。一年到头,她连见都见不着自己的亲身骨肉。
她不愿意再过这种日子。
就让赵识以为她和孩子都死了。
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见面。
火星点燃了绸缎,火势顺着床铺波及到周围,床梁和木板都助长了火势,没过一会儿,就已是火光冲天的景象。
第57章 虐吐血(一更)
前院守夜的小厮, 窝在墙角睡的半梦半醒,忽然闻到一阵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被同伴摇醒, “赶快起来!后院着火了!”
火势汹汹,红光映着半边天。
小厮连滚带爬站起来, 手足无措往着火的院子看过去,“怎么忽然就着了这么大的火?”
虽说近来天气确实比较干燥, 但也早过了最热的那阵日子, 不应该会走水起火啊?
同伴将木桶塞给他, 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 “别想了!赶紧去救火!”
再不快点救火,整间屋子都快被烧没了。
明珠将收拾好的包袱藏在后门的草丛里, 自己则在脸上抹了两把灰,夜色昏暗,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脸。
府里的人兵荒马乱, 都被从睡梦叫醒,打水灭火。
后门原本也是严防死守, 但是救火的人手不够, 火势始终不见小。故而用得上的用不上的人都被叫过来救火。
明珠就是趁着这个时机, 悄无声息从后门逃了出去。
她这次学聪明了, 也没有去客栈投宿, 更没有找马车连夜赶路出城。她得让赵识相信她真的死了才行。
明珠趁乱跑到被废弃的城隍庙里过夜, 她孤身在外, 倒也机敏,牢牢抱紧自己包袱,银票都贴身藏在小衣里。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好不叫人不注意到她。
在城隍庙留夜宿的还有些以乞讨为生的可怜人,有男有女,也有带着孩子逃难的流民,各自占据一个角落,就着铺盖靠着墙休息,也没人在意今晚这间破房子又多了个人。
明珠坐在稻草堆上,她不敢睡觉,这里鱼龙混杂,毕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包袱若是被人偷了抢了可就要命了。
她身边坐着一个穿的破烂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捏着个已经脏了的馒头,一口一口咬着吃。
城隍庙的大门破了个洞,晚上呼啦啦的风吹进来,把人冻的浑身一哆嗦。
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吃完馒头打了个嗝,明珠看她好像噎着了,好心给她递了个水壶。
她抱着水壶猛灌了一口,“谢谢。”
“不客气。”
小姑娘擦了擦脸,看着远处烧起来的半边天,“那边怎么着火了?”
明珠低下脸,装作没听见。
“整栋房子都要烧完了,真可惜。”
“应该不会。”明珠小声地说。
其他人好像都被那边的火势给吓住了,指指点点了起来,“这火指不定要烧死几个人。”
“那是哪户人家的府邸?可别把祖上留下来的财产都给烧完了。”
“你个蠢货,看方位应该是太子府那边。”
他们行乞为生的人,对京城的方位了如指掌。
“哦,真作孽。”
“要你的饭去,别操心咱们不该操心的事情。”
“我这不是看热闹嘛?看别人的房子烧了别说有多爽快。”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若是富商的房子烧了他们估计更高兴,只可惜今晚被一把大火烧了后院的是太子府。
一间烧没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明珠默默听着,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一个字都没没说,只是抱紧了自己的双腿,盼着事情赶紧过去,她好安心去江南。
太子府整个已经乱了。
管事看着倾覆的大火,眼前发黑,双腿软了软,他问:“人呢?人出来没有?!”
小丫鬟抹着眼泪,声音止不住的抖,“奴婢也不知道。”她的哭腔越发明显,哆哆嗦嗦哽咽着说:“奴婢没看见明珠姑娘……”
没听见声音,也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这个时辰,明珠早就睡下了,人多半还在屋子里没出来,可已经烧成这个样子……
管事咬了咬牙,“有没有人进去看过?!”
“没有,发现着火的时候,火势大的根本进不去屋子。”
管事是为数不多知道明珠已经怀有身孕的人,他跺了跺脚,抖着手指着人,“你快进宫将太子爷叫回来。”
再不回来就晚了。
这人显然凶多吉少,怕是已经救不回来。
管事都不敢去想太子殿下知道这件事后的心情,若今日死了个侍妾,也就罢了。可明珠姑娘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就是不一样,何况现在可能是一尸两命。
太子殿下心里有多看中明珠姑娘肚子里这个孩子,也有目共睹。当初甚至不惜让他私下将明珠姑娘喝的避子汤换成普通的补药。
管事越想越怕,面上被火光烤出热汗,后背却沁出一阵冷意。
小厮亦是为难,“可现在宫门是关的,我们进不去,只能等天亮。”
管事一脚踢了过去,声音打着哆嗦,“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实在没有办法。”
宫门下钥都有时间限制,不到早朝的时辰,谁也别想进宫。
管事闭了闭眼,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先…先救人吧。”
等到天亮,怕是只能让太子殿下回来收尸了。
后院那口井里的水都不够用了,他们只能绕到后花园那个湖里舀氺,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人一个个累的瘫倒在地,也都得眼睁睁看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房梁烧的都不剩。
天光微亮,明珠睡的屋子被烧成了废墟。
管事熬了一夜,眼睛里满是血丝,他让人都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去宫里跟太子殿下说一声吧。”
看样子,是连尸体都没剩下来。
所有东西不是成了灰就是成了木炭,时也命也,前几日阴雨连绵,偏偏就昨晚一滴雨都没下。
小厮匆匆忙忙拿着手牌进了宫,赵识刚好下了朝,正准备去见一见他的母亲。便听见通传声。
小厮脸上蒙着灰都没来得及擦,他扑通一声在太子殿下跟前跪了下来,埋着头带着哭腔,想说又不敢说:“殿下……”
赵识摘下护腕,随手放在一旁,皱了皱眉低眸看了一眼他,“何事。”
“明珠姑娘…明珠姑娘…的屋子被火了烧了。”
赵识脸色一变,眼神突然也变得十分狠厉,“她人呢?”
“不…不知道。”
小厮哪敢说实话,他有十条命也不敢跟太子殿下说明珠姑娘没能救出来,被烧死在火海之中。
赵识迈开大步,急匆匆出了宫。他本以为只是一场小意外,着火可大可小,说不定就是虚惊一场。
赵识夺过车夫的马鞭,翻身上了马,鞭子狠狠甩在马背上,一路疾驰,片刻都等不得。
他的心越来越沉,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管事见太子匆匆赶回来,抬眸望了眼他严肃的神色,心道不好。
“殿下……”
他原是想说些让太子殿下冷静的话,是个人见了那惨烈的废墟,也都会受不了。
太子殿下走路极快,管事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往前走远了。
赵识咽了咽喉,“她人呢?有没有被吓着?”
没人敢回答他的话,也没人敢发出声音。个个活的像哑巴,闭紧嘴巴保平安。
赵识冷眼扫了过去,看他们的眼神比看着死人还不如。
有年纪小的丫鬟顶不住事,被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吓成筛子,身体发抖,脸色惨白。
膝盖骨软了软,直接跪了下来,喉咙里溢出的哭声不受控制。
这一声低泣,戳破了表面的平静。
赵识冷眼盯着她,声音听起来像是怒极了,“哭什么?!”
小丫鬟忍着哭声,将牙齿咬碎都不敢再发出声音。
赵识越过他们往前走,穿过一道长廊,推开院门,看见烧的什么都没剩下的废墟,他愣了愣,如死寂了一般。
过了很久,赵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明珠呢?”
管事深深呼吸,主动站了出来,“发现着火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实在是进不去,明珠姑娘……她……”
“人还在里面,没救出来。”
赵识有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像一棵松树笔挺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眼睛一下下变的血红,握紧的拳头听得见骨节错位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灌入铅水,有一瞬间他说不了话。
天晕地旋,头晕脑胀。耳边的嗡鸣声把他吵的头很疼。
赵识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废墟,血线遍布,他一张嘴,喉咙就像被一刀一刀割了下去,充斥着血腥味,他问:“没救出来?”
“殿下……”
赵识抬手,好像是不想再听他说话。他迈开脚下的步子,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惨白的脸色,在太阳下浮现丝丝活死人才有的气息,胸腔里剧烈的疼痛,几次逼停了他的脚步。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废墟前,脚下踉跄,双膝跪了下来。
膝盖恰巧跪在烧了一半的木板上,尖锐的木刺戳破锦缎,扎在肉里,痛极了。
管事伸手去扶,被赵识一把推开。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没走两步就又跌倒在地。
他身后又有人压不住哭声,抹着眼泪,小声啜泣。
赵识眼神凶狠的望过去,眼睛里红的宛如进了血,他压低嗓子,说:“谁若是敢再哭就把舌头割掉。”
这一声威慑,总算让人都闭上了嘴。
赵识徒手在挖废墟,双手满是鲜血,缀满了细细的血痕,却好似感觉不到疼。
管事不忍道:“殿下,他们都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