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碧玉珠,镶嵌在金线里,这对耳坠看着就价格不菲。
明珠媚眼含羞,脸颊发烫,“送我的吗?”
卫池逾笑了下,反问道:“不然呢?”
“哦。”过了一会儿,她总算肯舍得抬起头用正脸看他,羞答答的模样十分娇憨,她说:“我很喜欢。”
她也有东西要送给他。
可惜今天没带出来,只好改日再送给他了。
两人在屋檐下等到骤雨停歇。
明珠被他扣紧十指,她默许了这个动作,忽然间,她说:“我那天看见有姑娘给你递信了。”
还不止一个,卫池逾在扬州城是真的很受欢迎啊。
卫池逾淡声道:“有吗?”
明珠肯定地说:“有。”
“我忘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呀?”
卫池逾一本正经地说:“你。”
旁的人,旁的事,远远没有她重要。
明珠被这一个简单的字哄得心花怒放,尾巴忍不住翘了起来,说这话便走到了院门之外。
明珠依依不舍同他道了别,忽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转身回去抱住了他,轻轻碰了一下,而后就转身快速进了家门。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卫池逾了。
院子里安静的诡异。
明珠叫了几声红菱,没人应她。
长廊下走出一个男人,眉目清澈,神色冰冷如霜,他的嘴角噙着捉摸不透的笑意,眼底是一片浓郁的黑色,没有情绪。
明珠被吓到栽倒在地。
男人走到她跟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他问:“能耐这么大,怎么见着我,腿就软了?”
第71章 你一直在骗我?
明珠脸上的血色丝毫不剩, 四肢瘫软无力,若不是被他狠狠拽着手腕从地上扯了起来,恐怕又要栽倒在地。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 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男人白玉无暇的面庞冷若寒霜, 一种看不清喜怒的威严沉沉朝她压过来。
明珠咽了咽喉咙,强行打起精神, 眼眸微微抬起,目光淡淡看着他, 也没有旁的表情, 她也不说话。
赵识本来也不想用如此严肃冷漠的语气同她说话, 但方才她和卫池逾你侬我侬的姿态, 着实烫伤了他的眼睛,一把灼灼烈火将他的理智都快烧的没有了。
他不自觉就收紧了手腕上的力道, 僵硬紧绷的下颌线条,森冷发寒。
过了两年多平静的日子,明珠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怕赵识, 好像从前那些事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她将纤细瘦白的手腕从他的掌心里挣开,低着脸冷冷淡淡地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不问倒好, 这一开口又把赵识气到了。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他内心涌起的仇和怨, 好不容易强逼着自己压回去, 有些麻木的承认她确实死了。
每年来扬州城的寺庙里给孩子点长明灯, 心头就跟被人扎上几刀, 用烈火烧红的烙铁烫的鲜血淋漓。
明珠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她真的不想再和赵识继续纠缠下去,她爱过这个男人, 恨过这个男人,现在是真的放下了。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不是没有心惊胆战过被他找上门来,半夜做着噩梦冒着一身冷汗醒过来。可逐渐,她没有那么怕了,她释然了。
赵识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间的寒意渐渐消散,恢复成从容平和的模样,他说:“跟我回京城。”
语气听着不似从前那般强硬冷淡,沙哑的尾音里带着轻轻的颤声。
下过阵雨的傍晚,冷风四起。她穿着单薄的袄裙,轻纱抚袖,发髻上的玉珠流苏步摇,轻轻晃了晃。
静默良久,明珠微张樱唇,“我不会跟你回去。”
赵识立在寒宵中,摆着一张清冷疏离的面孔,气色渐次白了下去,他抿直了唇瓣,撩起眼皮望着她水漾的眼眸,那些在心里编排了无数次的狠话,在面对这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化作了一声叹息。
明珠挺直清瘦单薄的背脊,她怕赵识威胁她强迫她。
于是,她抬起小脸,乌黑的眼珠定定看着他,小声一字一句地问:“赵识,我如果真的死了你会难过吗?”
她这句话问的又轻又缓,举重若轻的力道,轻描淡写落在他的心上。
赵识眼底闪过痛苦的痕迹,会难过吗?自然是难过的。他下意识回避那些记忆,好像这样就能忘掉当时锥心刻骨的痛苦。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了她的东西,哪怕无意中在书里翻到她的字迹,手指也会不受控制的发抖。
可他并不喜欢将情绪外放,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喜怒悲欢。即便是现在,明珠淡淡问起他这个问题,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明珠的身体冷的在颤,牙齿磕磕碰碰,她忍着寒意,帮他回答,“你不会难过。”
赵识的眉心动了一下,滑动的喉结和僵硬的脸色,似乎是不赞同她说的话。
明珠双手握成拳头,她继续说:“或者说你不会那么的难过,一天两天然后就过去了。”
赵识哑着嗓子回道:“不是……”
不是像她说的这样。
明珠感觉今晚真冷啊,入了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过了。
她的鼻头有些发酸,可是心里却不是那么的难过,释怀了就是释怀了。
“你放过我们吧。”她用双眸静静望着他,“赵识,强扭的瓜不甜。”
赵识找了很久才找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他一字一句,停了又停,不可置信里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心痛,“放过…谁?”
明珠不知怎么眼睛看上去越来越红,眼底映着浓浓的哀伤,她吸了吸泛红的鼻子,“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拆散我们了?”
年少时朦胧隐约的心动,像清晨腾起的湿润水雾,在她还没分辨清楚的时候,就被赵识湮灭在强取豪夺之下。那时的欢喜三分真三分甜,少年少女的心动不过在顷刻之间,没有那么浓郁,但也没那么容易忘记。一点点心意,都值得铭记在心里。
这两年,她好像又回到了卫池逾到她家里提亲的时候,他就像属于她的一轮月亮,照着她。
明珠已经把话说的够清楚,她不相信赵识听不出来,她也不怕惹他生气,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赵识听着她卑微、可怜的请求,像被堵住了喉咙,无法呼吸。悬在心尖上的利刃,毫不犹豫插进软肉中,顺着搅动一圈,溅出模糊的血肉。
他握着拳,哪怕再痛表面上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拆散吗?”赵识皱着眉,眼神看着有些许迷茫,他往前踏出几步,手掌扣紧她的腰身,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毫无情绪,他笃定地跟她也跟自己说:“可你也喜欢上我了。”
赵识聪明又细心,彼时她那点小心思瞒不住他,嘴硬然而眼神会出卖一切。
出乎意料,明珠没有否认,她点点头,“可是我现在真的…只想和他过下去。”
明珠好不容易才为自己换来今天的日子,她想到京城关了她那么久的金丝笼,心里就透不过气。
她慢慢的推开赵识的手,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这张脸倒是没什么变化,清冷漂亮,宛若遥不可及的星辰。
她说话温声温气,听着没什么攻击力,“你不会真的想让我死在你怀里吧?”
赵识看着她的脸,娇小白皙,轻垂的眼睫遮着一小片青影,淡粉的樱唇微微抿直,倔强又认真。
他无力松开手,眼前有片润色,他涩涩地说:“珠珠,不要说这种话。”
赵识真的听不得她说死字,直戳心口。
明珠嗯了声,随后两人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赵识伸出手,还没碰到她,就被侧身躲开了。
他的手指蜷缩成拳,缓缓垂落在另一侧,忍着阵阵的疼痛,他问:“这两年你一直躲在扬州,躲着我?”
明珠点头,没有迟疑,“对。”
赵识的眼底渗出血线,“那天我走之前你说想吃甜糕,是不是骗我的?”
明珠沉默了。
赵识扯了个笑,又问:“你那些日子对我撒娇,说你不离开我,也是在和我做戏?”
明珠抬眸,“没错。”
都只是骗他卸下防备。
赵识淡淡应了声嗯字,他明明想和她说些软话,想问问她这两年在扬州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可偏偏骨头却十分的硬,说不出来。
扬州不比京城,烟花柳巷多,南北往来的人也多。也有蛮横不讲理地头龙,她一个弱女子,少不得受委屈。
赵识如今也不敢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他也怕鱼死网破,怕威胁也不管用。
他要她好好活着。
赵识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明珠低着脸,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让他听清楚,“你不要来了。”
赵识装作一个字都没听见,沉着脸离开。
不过,他还是留了人守在院子外。
明珠慢慢抬起脸,眼神空洞望向夜空。良久过后,才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回卧房。
她推开门,手脚就脱了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后背沁着阵阵冷汗。
红菱赶紧跑过来要扶她,明珠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她就坐在地上,气若游丝,“红菱,他什么时候找过来的?”
“你拿着伞出门不久。”
红菱被吓死了,那帮人闯进来的时候杀气腾腾,有几个带着刀的男人脸上都有凶横的刀疤。
为首的男人看似温润,气势却比提着刀的人还要锋利,眼风扫来,冷的结冰。
她想大喊救命,一把长剑立刻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闭嘴。
幸亏他们做事情还有点良心,知道避着孩子。
红菱说话磕绊,“那个男人是小满他爹吗?”
“嗯。”
“我今天以为他要把小满带走,吓死我了。”
“他碰小满了?”
红菱点头,还和小满玩起了五子棋,将她驾在脖子上,好像还挺宠溺。
明珠的拇指默默攥紧袖子,她最怕的就是赵识要把孩子从她身边抢走。
没关系,若是他真的要这么做,她就拿把刀塞到他的手里,让他杀了她。除非她死了,否则谁也别想把孩子带走。
明珠做了一夜的噩梦,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
等到窗外依稀能看得见亮色,明珠便起床穿衣,去厨房煮了青菜瘦肉粥。
做好早饭,明珠才将女儿从床上抱起来,喂她喝了大半碗的粥。
小姑娘心里惦记的只有昨天的风筝,睁着双圆圆的眼睛,手上还在比划,“娘,小满要飞飞!”
明珠揉揉她的脑袋,“好。”
赵识一来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他以前几乎想象不出明珠当母亲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她自己都还是稚气的小姑娘。
赵识刚走过去。
明珠紧搂着孩子,神情警惕。
这道充斥着防备之色的目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明珠摸了摸女儿的脸,“你去叫红菱姐姐起床。”
小姑娘很听母亲的话,在明珠跟前乖得不行,言听计从,一点都娇蛮,她奶声说好。
然后踩着自己的小短腿跑着去红菱的屋子。
明珠紧张的手抖,她咽了咽喉,强装沉稳:“孩子不是你的。”
第72章 不如你杀了我。
明珠自己都觉得她这句话有些可笑, 幼稚的谎言,谁听了都不会相信。
赵识当然也不会相信,他看着她恐惧厌恶的眼神, 脚下的步子硬生生收了回去。
烈日悬空, 头顶炽热的阳光将他的脸色衬的更白,他垂下脸, 哑着嗓子说:“我不会拿孩子威胁你。”
明珠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但也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
小满把红菱闹醒后, 就又跑了出来, 抱着明珠的小腿, 朝她的伸出双臂, 仰着胖嘟嘟的小脸,“娘, 抱抱。”
小姑娘正是粘人的时候,整天都喜欢粘着娘亲,睡觉也不能分开。
明珠将她抱起来, 怕晒着孩子,便先用手替她挡了挡太阳, 随后抱着她去了亭子下休息。
赵识像一个外人, 说不上话。
明珠答应要给女儿做风筝, 亭子里有提前备好的油纸和颜料。她捏了捏女儿肉乎乎的小脸, 低着头同她温声细语的商量, “你乖乖坐着, 娘亲给你做风筝, 好不好?”
小姑娘有些舍不得松开手,埋在母亲的脖颈间,细细嗅着娘亲身上的香味。
明珠无奈的笑了起来, “小粘人精。”
小姑娘还不太懂小粘人精是什么意思,圆圆肉肉的手指头揪着娘亲的衣领,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松开手。
明珠将她放进竹编的小椅子里,专心给她做风筝。
明珠手艺不错,但在上面画什么样式这件事上还是难住了她。她弯着腰,问:“小满喜欢什么小动物呀?”
“蝶、蝶、要蝶蝶。”
“好。”
可是明珠的画技和她的字不相上下,着实不怎么样。
明珠提起笔,下不去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识悄声无息走到她身后,沉默着拿过她手中的毛笔,几笔便勾勒出蝴蝶的图案,栩栩如生,灵动活泼。
明珠的薄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直线,她有些气恼,这种莫名的气恼在胸腔里蹿升,却也发泄不出去。
赵识的声音沉沉压了过来,“好了。”
明珠也没想到正经肃然的太子殿下也会做这些小玩意。
她没有说话。
甚至都不太想将这个风筝交到女儿手里。
小满有些好动,歪歪扭扭坐在竹椅上,还想站起来。
明珠怕她摔着,赶紧扶着她,“不要乱动。”
小满睁着双水盈盈的黑眼睛,“娘,要飞飞。”